玉蟬
簡介:劉小草是整個皇宮中,唯一一個沒有凈身的太監(jiān)。不是她不愿,是實在是沒東西可凈,誰叫她是個女的??伤龥]想到,她這個絕版太監(jiān),居然也會遇到史上最出名的太監(jiān)——蔡倫。并出手拯求了他下半生的幸福,可惜卻沒能拯救自己的幸?!?/p>
(一)
皇宮內(nèi)一直流傳著這么一句話——不想做中常侍的公公不是好公公。因此劉小草一直為此奮斗。可誰料天有不測風(fēng)云,終于有一天上頭看劉小草勤快,準(zhǔn)備給她(對,您沒看錯,是她,不是他)升官。卻是將她升為了凈身房的總管,主管閹割太監(jiān)。
她還云英未嫁呢好不好!劉小草很惆悵,她叼了根草蹲在凈身房門口,用哀怨憐憫的目光目送一個個男人走進(jìn)去,然后慘叫聲連成一片。
她打了個寒戰(zhàn),自從做太監(jiān)兩年來頭一次產(chǎn)生了擅離職守的念頭。可站起來抬腳剛剛邁出一步,身后就傳來小太監(jiān)的唱名:“下一個,蔡倫——”
這個名字太過如雷貫耳,她連忙回頭,就見一個瘦弱的蒼白的五官俊秀的少年從隊伍里站了出來。他的手一直在顫抖著,顯得十分害怕,陽光打在他毫無血色的臉上,竟是晶瑩而剔透。
真是個好看的少年。就是他發(fā)明了造紙術(shù),徹底改寫了后世中國乃至整個世界的歷史,并成為屹立于古今中外的杰出人物。
劉小草心中一動,腳步立即變了方向,走進(jìn)了那個充滿了惡心血腥味的凈身房,嬉笑著和凈身師傅道:“咱家學(xué)習(xí)這凈身術(shù)也有些時日了,這個就讓咱家練練手唄?”
好歹是這凈身房的總管太監(jiān),劉小草就是這凈身房的老大,那凈身師傅自然是連個不都不敢說的。很快,這凈身房內(nèi)就只剩劉小草與躺在砧板上等待酷刑的蔡倫兩人。
蔡倫緊緊閉著眼睛,盡管整個人都被綁住固定,可劉小草還是看出來他在顫抖。
“你為什么來做太監(jiān)?”
蔡倫大約沒料到劉小草會和他嘮家常,反應(yīng)了好一會兒才結(jié)結(jié)巴巴開口:“回……回公公的話,奴才……奴才家里窮?!?/p>
“那你是自愿做太監(jiān)的嗎?”
蔡倫眉宇凝成一團(tuán),似是十分痛苦,嘴里卻道:“是……是自愿的。”
“如果……如果我可以留下你的子孫根呢?”
他忽然睜開眼,炯炯地看著劉小草,剎那卻又像是霜打了的茄子,垂下眸低聲道:“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p>
劉小草忽然獰笑著拿起那把沾了血跡的彎刀在他下身處抹了抹,將血全都染上,道:“你剛剛站在外面聽到慘叫聲了嗎?比照著那個聲音,來,叫幾聲聽聽。”
蔡倫直勾勾盯著那把在他腰腹處磨來磨去的刀,嚇得連聲音都發(fā)不出來。劉小草皺眉,稍稍用力拍了一下彎刀,他立即慘號一聲。
“不對,聲音再大點(diǎn)——
“這么中氣十足像是挨刀子嗎,再凄慘一點(diǎn)——
“想一想你這輩子要守著后宮那么多美人卻連碰都不能碰,再悲壯一點(diǎn)——
……
待到蔡倫叫得嗓子都啞了,叫聲令聞?wù)邉尤萋犝呗錅I的程度,劉小草雙手環(huán)胸,終于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接下來你還得叫三天。記住這三天不能吃飯不能喝水,下床后前十天,走路要學(xué)鴨子,以后說話也得捏著嗓子。三天后我會驗收成果的,若是不合格……”她瞇著眼揮舞了下手里的彎刀,“我照樣能做了你!”
后來,和蔡倫同一批進(jìn)宮的太監(jiān)們無不對蔡倫表示同情。因為這廝真的是叫得太凄慘了!他們在外面統(tǒng)統(tǒng)被嚇尿了……
(二)
歷史課本上關(guān)于蔡倫的描述并不多,劉小草只從野史上看到過。貌似這蔡倫不僅僅發(fā)明了造紙術(shù),還是個實實在在的弄權(quán)者。從小黃門一路高升,做到了天子近臣中常侍,位同九卿,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實乃千萬公公的表率。
這樣一個人,若是能成為小姨宋貴人的助力,會不會就能改寫被竇太后殘害的歷史?
劉小草穿越到這個時空兩年,真心對她好的人可謂是屈指可數(shù),這宋貴人就是其中一個。投桃報李,劉小草決定動用關(guān)系,把蔡倫弄到宋貴人身邊伺候。況且,劉小草心想,這蔡倫畢竟是她送過去的,那宋貴人總不至于太為難他。
不得不說,頭腦簡單的小草姑娘她還真的有些自以為是了。
蔡倫被派到宋貴人身邊的第二個月,劉小草整理一些打聽到的朝堂外的消息準(zhǔn)備去找宋貴人聊聊天,可誰料一腳剛邁入大殿,就聽得內(nèi)室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繼而是宋貴人尖厲的怒斥:“把這個賤奴才給本宮拖出去打死!”
劉小草一愣,隨即就看到兩個宮人拖著一個太監(jiān)從內(nèi)室出來。待看清那太監(jiān)的模樣,她腦袋里轟一聲炸了:“慢著!”
兩個宮人都是宋貴人的近侍,自然知道這劉小草和宋貴人的關(guān)系不一般,聽到攔阻也就很順從地頓住了腳,并朝劉小草福了福身:“公公,娘娘正在氣頭上,您——”
劉小草擺擺手示意他們住嘴,而后抬腳邁入內(nèi)室,先是觀察了一下確認(rèn)室內(nèi)并無外人,尚未說話,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宋貴人面前:“小姨,蔡倫犯了什么錯,值得您生這么大的氣?!?/p>
宋貴人眸底有一絲狠戾閃過:“你不需要為他求情,我是不會饒了他的。”
深知宋貴人脾氣的劉小草知道這是求情也不管用了。不知是僅僅不希望蔡倫和小姨的關(guān)系僵持,還是打從心底里心疼那個少年,劉小草深深磕頭,低聲道:“那么,小姨罰蔡倫多少板子?”不等宋貴人回答,她繼續(xù)道,“不管多少,都由我來替他吧?!?/p>
其實劉小草自認(rèn)和宋貴人關(guān)系親近,宋貴人不會真的打她板子??蓻]料到這份親近比不過宋貴人的臉面,在劉小草慘叫哀號中,那五十大板打完了。
屁股開花的劉小草癱在蔡倫的背上,一邊慘兮兮地念叨:“這絕對是報應(yīng),報應(yīng)??!我沒動你的小JJ老天看不過眼,就動了我的屁股……哎喲,你背穩(wěn)一點(diǎn)!”
濕熱的氣息撲在耳郭,蔡倫一張秀氣的本就透著緋紅,再聽到劉小草的話后,那臉直接就漲成了豬肝色。想到最近聽其他太監(jiān)說的那宮里的齷齪事,比如某些貴人的龍陽之好,再想到劉小草那張極為漂亮的小臉、嬌小玲瓏的身段,還有她奮不顧身地為自己擋了五十大板,蔡倫的表情就僵硬了。
如果……如果劉小草真的喜歡他,那么他……
不得不說,蔡倫小朋友你真的是想太多了。
好不容易將劉小草背回房,蔡倫幾乎是逃一般飛走了,氣得劉小草在后面直罵:“好歹幫我上個藥再走??!”一邊罵一邊脫衣服,正努力地扭著頭去瞅自己屁股究竟?fàn)€成什么樣了,那廂門忽然響動,劉小草連忙回頭遮身子,就撞到了蔡倫那雙震驚至極的目光里。
“你……你是個姑娘!”蔡倫走后立即想起來劉小草還沒有抹藥,不管如何,他都得回來幫忙才是。這才回了頭,就撞上了那么一幕瀲滟春光。
劉小草的發(fā)髻散亂,一綹發(fā)絲垂在腮邊,肩頭肌膚賽雪,胳膊環(huán)繞著胸前波瀾,一臉的驚慌失措。
而蔡倫則很快地收斂了震驚,他溫柔地笑著走過來,自然而然地環(huán)住了劉小草的肩膀,將她打橫抱起放到床上,一邊道:“我來幫你上藥。”
(三)
如果面對的是一個不男不女并且可以掌握自己生死的太監(jiān),蔡倫會惶恐會不安??扇绻鎸Φ氖莻€漂亮的并且對他有救命之恩的姑娘,蔡倫覺得自己心動了。
有的時候美救英雄也可以成為一出佳話。當(dāng)然,如果這個美人不是那么遲鈍的話。
蔡倫:“我愿意照顧你一輩子?!?/p>
劉小草:“你確定你能比我活得久?”
蔡倫:“這是我這個月的月錢,給你?!?/p>
劉小草:“你什么時候欠我錢了?”
蔡倫:“等我們攢夠了錢就逃出宮吧?!?/p>
劉小草:“好啊好啊,到時候我開個店,雇你當(dāng)伙計?!?/p>
蔡倫:“……”
后來終于摸清劉小草脾性的蔡倫覺得再這么繼續(xù)下去,自己的前途一定會十分慘淡。于是積極開動頭腦,觍著張裝嫩扮可憐的臉對劉小草道:“小草,宋貴人命我伺候她沐浴了,你知道,我是個男人……”
劉小草一臉驚恐:“她發(fā)現(xiàn)啦?”
“沒有。但是,如果長此以往她一定會發(fā)現(xiàn)的。你知道,正常男人看到……嗯……會有反應(yīng)的……”
劉小草一臉黑線:“你就不會憋著嗎!”說完她看到蔡倫委屈的神色,忽然想起來上一世在博大的網(wǎng)絡(luò)中了解到的一個事實,男人的這種反應(yīng)是很難控制的,“那……那怎么辦?要不我求求宋貴人,讓她免了……”還沒說完,那邊蔡倫忽然抬頭,目光炯炯地將她望著:“你讓我看看吧,這樣多練習(xí)說不定就可以控制住?!?/p>
劉小草臉迅速漲紅,她一巴掌拍到蔡倫的頭上:“流氓!”
男人一旦想耍流氓,又怎是功力薄弱的劉小草可以抵擋的。面對那雙小兔子般純良的眼睛,終于,劉小草勉為其難地答應(yīng)了:“我穿著肚兜給你看看吧?!鄙弦皇来┲然嵩谏碁﹣y跑的經(jīng)驗迅速給了她勇氣,她脫掉了外衣。
看一看摸一摸親一親……不過是小半年的時間,劉小草就被吃干抹凈了。直到累得一點(diǎn)力氣都沒有地癱在床上,她都搞不清這事情是怎么發(fā)展到這種地步的。
古代的冬天格外寒冷,尤其是深夜。劉小草往蔡倫懷里鉆了鉆,思緒百轉(zhuǎn),幽幽嘆了口氣。
蔡倫將她摟得緊了些,下巴抵著她的頭頂輕聲問:“怎么了?”
“我們私奔吧?!?/p>
蔡倫忽然悶笑出聲,胸腔發(fā)出嗡嗡的聲響。劉小草難得紅了臉。就在她惱羞成怒的時候,蔡倫道:“好。”
然后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屋子里靜悄悄的,能聽到窗外風(fēng)吹雪落的簌簌聲。
一會兒,蔡倫忽然問:“你和宋貴人,是什么關(guān)系?”
“她是我小姨,我母親的妹妹?!眲⑿〔菹萑牖貞洠抗庥七h(yuǎn)地落在不知名的地方,“兩年前我母親去世,小姨找到我,問我愿不愿意跟她走。于是便來到了這宮里。她讓我假扮太監(jiān)在皇宮外圍打聽消息傳遞給她,我比較笨,哪里會打探什么消息。她也不惱,還時常找我聊聊天什么的?!?/p>
蔡倫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夸贊:“你還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笨?!?/p>
劉小草一副“不與小人斤斤計較”的表情,從鼻腔里發(fā)出一聲哼。
蔡倫忽然斂了笑容,聲音沉重而嚴(yán)肅:“那么你有沒有想過,宋貴人完全可以買通一個真正的太監(jiān)來替自己辦事,為何會讓你假扮太監(jiān)呢?更何況,你還是她的外甥女。她若是想親近你,完全可以將你放在身邊養(yǎng)著?!?/p>
“我是她的外甥女所以才不會背叛她啊……”話音未落,劉小草便呆愣住了。是了,她并不清楚這其中緣由,她穿越過來的時候這個身體已經(jīng)在宮里做太監(jiān)了,后來從和宋貴人聊天的蛛絲馬跡推斷出來的,也不過是表面上的緣由而已。劉小草頭一次覺得自己腦袋不夠用了。
這時蔡倫又道:“你知道我那天為何會被打嗎?我聽到了一個秘密。”
(四)
蔡倫并沒有告訴劉小草那秘密是什么,他只道要盡快準(zhǔn)備逃離皇宮,時間長了,恐生變故。
于是我們必須承認(rèn),蔡倫他真的很有烏鴉嘴的天分。這話落下的第二天,他就中了毒。
劉小草看著臉呈暗青色的蔡倫,心一抽一抽地疼。幾乎是下意識地,她拔腿就往宋貴人的宮殿跑去。
兩年間,劉小草從沒有面對過宋貴人真正的怒火。當(dāng)那塊黑色的鎮(zhèn)石以凌厲之勢擦過她的額角后,她嚇得幾乎是癱倒在地??杀M管如此,她還是重復(fù)著:“請娘娘賜解藥?!?/p>
黏稠的液體從額角流下,染紅了大理石地面。她頭有些暈,便用指甲用力摳手心,疼痛中保持一兩分清明:“請娘娘賜解藥?!?/p>
“你當(dāng)真以為本宮不敢動你?”
“奴婢不敢?!?/p>
“不敢?我看你膽子大得很!”
“娘娘,兩年來小草承蒙您錯愛,雖本事不大卻也兢兢業(yè)業(yè)為您辦事。小草只求您這一次,求您饒了蔡倫吧。”劉小草重重磕頭,話里帶著哽咽。
層層旖旎中,容顏嬌媚的宋貴人驀地抬手揉了揉太陽穴,眼底閃過痛惜與難過,再說出來的話就帶了無奈與嘆息:“他只不過是個太監(jiān)……”
“不……不是的。”劉小草猛然抬頭,“他不是太監(jiān)。我做凈身房太監(jiān)主管的時候,放……放過了他……”
“胡鬧!”宋貴人狠狠拍了下桌子,指著劉小草的手指顫抖得厲害,“你竟敢如此胡鬧!你們……你們有沒有……”
“求娘娘賜解藥?!眲⑿〔菰俅慰念^。
宋貴人泄氣般放下了手,走到梳妝臺前扣動一個小按鈕,梳妝臺上就露出了一個小小的洞。她取出其中一個瓷瓶,想了想又從梳妝盒里抓了一把首飾,連同那個小瓷瓶一同塞到劉小草手里,語重心長地道:“你和蔡倫趕緊離開皇宮吧,越遠(yuǎn)越好。”頓了頓,她蔥白的手倏爾摸了摸劉小草的頭,滿目的憐愛,“以后要照顧好自己。這些首飾都沒有內(nèi)造的標(biāo)記,你們出去后找個當(dāng)鋪當(dāng)?shù)?,好好過日子……”
她這話還未說完,殿外突然傳來凌亂的腳步聲,仔細(xì)聽還有珠玉碰撞的聲音,顯然是哪個貴人。
“娘娘、娘娘,皇后娘娘來了?!毙m女的叫聲急促而倉皇,不等宋貴人有什么準(zhǔn)備,那邊竇皇后就破門而入了。
她的身后,還跟著面色發(fā)青的蔡倫。
劉小草只抬頭看了一眼,心口就開始發(fā)慌,她忽然產(chǎn)生了不好的預(yù)感。
果然。
“妹妹這是要把自己的親生女兒送到哪里去?”竇皇后一句話如驚雷,轟響了劉小草的整個世界。
她頓然轉(zhuǎn)頭看向宋貴人,只見她嬌顏驀地煞白,就連涂了胭脂也掩不住她嘴唇的蒼白:“姐姐這是說的什么話。”
竇皇后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然后偏臉喚了聲:“小云。”
“喏?!北粏咀餍≡频墓媚锎鹆艘宦?,上前拽著劉小草的帽子狠狠一扯,剎那青絲落肩。竇皇后繞著劉小草走了一圈,道:“果然和妹妹如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長得都是這么的,嬌嫩如花?!彼湫σ宦?,“把宋貴人給本宮帶走,本宮會找皇帝要個清斷!”
(五)
古代既然能有貍貓換太子的典故,那么換個孩子想來也不是那么驚世駭俗。當(dāng)初宋貴人和李美人同時懷孕,結(jié)果宋貴人生了個女兒,李美人卻生了個兒子。自古母憑子貴,宋貴人的娘親便給宋貴人出了個換孩子的主意??伤钨F人的母親又擔(dān)心這女兒長得太像宋貴人,便讓她把女兒送出宮。當(dāng)然,這一系列的事情都是建立在李美人難產(chǎn)死亡的基礎(chǔ)上。后來宋貴人的母親去世,宋貴人因抵不住思念便又讓人把女兒找了回來。因女兒實在太像自己,她只好忍痛讓女兒假扮太監(jiān)。
劉小草盯著銅鏡中的美貌少女看了好一會兒,幽幽嘆了口氣。
果然很像。
自從來到古代,她因一直假扮太監(jiān)所以房內(nèi)并沒有放置銅鏡,因此對自己長得如何一直是個很模糊的概念。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擠擠眼睛,努努嘴,心道老娘也是個公主了,穿越委員會果然是善待穿越者的。她扯出個微笑,下一刻嘴角就耷拉了下來。
宋貴人被竇皇后以“挾邪魅道”的罪名通令自殺,太子劉慶被貶為清河王。
歷史在劉小草的作用下拐了個彎又回到了正確的軌道,蔡倫還是成為了竇皇后的得力助手。
雖然成為了公主,不過歷史上的公主千千萬,能留下名字的也不過那十幾人。作為一名不受寵的公主,其實劉小草的日子比做公公的時候也幸福不了多少。
比如說宮中舉辦宴席,作為一名主管太監(jiān),她尚能私下品嘗下主子們的吃食。而作為一名公主,整整兩年她才被通知來參加那么一次。
給劉小草梳妝打扮的丫鬟致力于將她變成宴席上最出彩的姑娘,奈何條件簡陋,只能往花紅柳綠上面湊,沒辦法金光閃閃好歹扎眼。
劉小草覺得自己的眼角都快抽筋了,終于忍不住提出自己寶貴的意見:“沒必要這個樣子吧?”
“公主,您若是再被皇上遺忘下去,可就真的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p>
其實,已經(jīng)是了吧……她都是雙十年華了。
就在兩個人糾結(jié)要不要穿那件綠底紅花的裙子時,忽然有個小太監(jiān)進(jìn)了來。他手里捧著一個盒子,道是故人相送。不等劉小草問什么,說完放下盒子就走了。劉小草翻翻盒子里那一串串首飾,笑臉立即垮了。
婢女試探著問:“又是那個人送來的?”
劉小草瞥她一眼。
“那公主為何悶悶不樂?”
劉小草嘆氣:“看這質(zhì)地,明顯不是很值錢嘛?!?/p>
婢女:“……”這么大這么圓潤的東珠不值錢,這么剔透這么水潤的玉鐲不值錢,那還有什么是值錢的?公主您真的識貨嗎?
因為認(rèn)定了這些東西不值錢,劉小草打死也不往身上戴這些東西。出席宴席時一掃眾位姐妹身上的珠光寶氣,劉小草默默,她大約是歷史上最樸素的公主殿下了吧。
她老老實實地坐在角落里,安安靜靜地吃東西,好似什么都不關(guān)她的事。直到一抹若有似無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盤旋不去,盯得她渾身發(fā)毛,她驟然抬頭,順著那目光惡狠狠地瞪回去。
蔡倫被這如狼似虎的目光一噎,一口氣就岔在了胸口,忍不住彎腰咳了起來。
宮燈搖曳,他的臉色泛著淡淡的青。這么長時間以來,他身體里的毒并沒有完全解開。盡管竇皇后給他找來了這世上最厲害的名醫(yī),吃著最珍貴的藥材。
劉小草看著他辛苦地咳嗽,目光再也沒有移開。
終究是心軟,終究是喜歡。
(六)
劉小草坐在宮殿外的臺階上,手里把玩著一個藍(lán)花色的瓷瓶,目光幽幽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亮從云層里透出來,柔和的光芒打在她的側(cè)臉上,越發(fā)襯得她容顏婉約美麗,看得旁邊伺候的婢女不禁癡了,好一會兒才回神提醒:“公主,夜寒露重,回房休息吧?!?/p>
劉小草抬頭看看她,愣了會兒神,然后站起來拍拍裙子上的灰塵:“你先回去吧,我走一走?!?/p>
“公主,現(xiàn)在宵禁了……”
劉小草嗤笑:“本公主做太監(jiān)的時候早把這皇宮中的小道近道秘道給摸清了,放心,不會有人抓到我的?!?/p>
這些小道近道秘道說出來都是些見不得人的路,偶爾會遇到太監(jiān)和宮女勾搭,又或者宮女與侍衛(wèi)偷情。劉小草做太監(jiān)的時候可沒少躲在邊上看好戲,雖兩年過去,這小路竟然也未改變。
走著走著,便走到了蔡倫以前的住處。
兩年來劉小草從未來找過他。他卻是找過她許多次的,只不過她不見罷了。
回憶里那些糾葛真真令人惆悵,劉小草在門口頓住腳,末了泄氣般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
“你就這樣走了嗎?”
身后的門忽然打開,熟悉的聲音讓劉小草渾身一顫,她扭過頭扯了個不太美好的微笑:“我這不是忽然想起來沒帶禮物,串門哪有不送禮的,我回去準(zhǔn)備了再回來啊?!闭f完抬腳就跑。
“劉小草!”他吼完這一聲忽然弓身猛咳,好似要把肺咳出來一般。
劉小草默默收回了腳,她從懷里掏出那個藏了兩年之久的瓷瓶局促地遞到他眼前:“我忘記了,其實我?guī)ФY物了?!?/p>
“兩年前,宋……母妃就把這個給我了,她還給了我一筆錢,讓我們一起逃出皇宮。只不過,”她干干笑了聲,“可惜了?!?/p>
“小草……”蔡倫一手抓住她的手,一手將她帶入懷中,嘆息,“對不起。我當(dāng)時……當(dāng)時以為要死了,竇皇后說能救我,我……我……”
劉小草抬眸:“你不怪我把這解藥留了兩年,讓你痛苦了兩年?”
蔡倫正親吻著她的額頭,忽然聽到這話忍不住笑了:“我又怎么會怪你。小草,我應(yīng)當(dāng)慶幸才是,慶幸你還能原諒我?!闭f著,他又咳了起來,有殷紅的色彩浮到臉上,比之最初的蒼白要顯得氣色好很多。
可這不過是表象。兩年來他長高了很多,可衣服底下的身子是十分單薄,可見吃了不少的苦頭。如果他是因為宋貴人的毒而受罪,那么這兩年是不是也算是她為宋貴人報了仇?
(七)
劉小草是個懂得向前看的姑娘,既然解開了心結(jié),那么她就要為自己的未來打算了。如果富貴地位和幸福不可兼得,那么她是愿意舍棄這所謂的富貴與地位同蔡倫私奔的。就像兩年前計劃的那般。
可蔡倫對這個建議似乎并不太滿意:“我不想你跟著我吃苦?!彼@樣說。
那么,還有另外一種方法,便是拆開蔡倫的真實身份,劉小草招他為駙馬。這條路太過艱辛,必須要有十分卓越的功績來抵消罪名,于是劉小草就想到了造紙術(shù)。
有了劉小草這個助力,蔡倫的造紙作坊可謂是順風(fēng)順?biāo)?,很快地,潔白的紙張就造了出來。他將造紙術(shù)獻(xiàn)給皇帝,迎來了嘉獎。
就在劉小草心情蕩漾地準(zhǔn)備嫁給蔡倫的時候,一道旨意生生潑了她個狗血噴頭,從頭涼到了腳。
章帝終于想起了還有她這么個大齡女兒尚未出嫁,卻是要將她指給當(dāng)年一位戰(zhàn)功赫赫的將軍。按理說這樣的將軍是輪不到劉小草的,可誰讓這是大功臣蔡倫親自求來的呢。
婢女得意地笑:“這位蔡公公可真是個好人,他對公主您真好呢?!?/p>
毒辣的日頭下,坐在臺階上的劉小草卻感覺到了刺骨的寒冷。她將頭埋在膝蓋里,渾身顫抖著。婢女終于察覺到她的異樣,小心翼翼地試探:“公主,公主您怎么了?”
“沒事啊?!彼痤^,臉上笑容燦爛,“本公主激動著呢。你快回宮吧,我再坐一會兒曬曬太陽。”
劉小草出宮了,她急需蔡倫給她一個說法,哪怕是敷衍也好。只要他告訴她他的難處,她就能原諒他。
偷偷溜出皇宮后,劉小草才慌了神。她并不知道蔡倫在宮外住在哪里,舉目遠(yuǎn)望這繁華的集市,她竟產(chǎn)生了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好不容易才鎮(zhèn)靜下來,懷著試一試的心情去向行人打探,沒想到那位婦人立馬指出了蔡府的位置。
只不過兩年而已,蔡倫已然從一個普通的太監(jiān)成為了大權(quán)在握位同九卿的中常侍。他的府邸巍峨而莊重,景觀華美而大氣,小橋流水,假山園林,檐牙高啄。劉小草一邊走,心一邊往下沉。后來路過一個小花園,聽到幾個美人的嬉笑聲,她回頭看過去,指著那幾個美人問小廝:“那幾個姑娘是丫鬟嗎?”
小廝聞聲大笑:“小姐您真會開玩笑,那么美的美人,又怎么會是丫鬟,都是府里的姨娘?!彼D了頓,繼續(xù)道,“小姐您難道不是來向大人自薦的嗎?大人喜好美人,我瞧著姑娘您姿色出眾,以后做了姨娘可千萬要記得奴婢的好啊?!?/p>
姨娘,喜好美人,這兩個詞猶如毒蛇般鉆入身體,讓劉小草痛徹心扉。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花廳的,在見到蔡倫的那一刻,幾乎是下意識地就上去給了他一個耳光,用了全身的力氣。
“大人——”小廝驚叫。
“沒事,你下去?!辈虃悡]揮手將小廝趕下去,繼而對劉小草笑了笑。因半側(cè)臉都腫了,所以這笑容有些扭曲,“出氣了嗎?出氣了,就趕緊回去準(zhǔn)備嫁人吧。那位上官將軍,我打聽過了,是個不錯的男人,他……”
啪——又是一巴掌。
蔡倫渾然打得不是他一般,仍舊笑著:“小草,有的時候你真的太天真了。你知道假扮太監(jiān)意味著什么嗎?意味著我很可能和皇帝的女人私通過,這事情不能被揭發(fā)出來。你太看重造紙術(shù)的功勞,其實對于帝王來說,紙和竹簡和帛是沒有區(qū)別的,和假扮太監(jiān)的罪名根本沒辦法功過相抵。
“小草,你來的路上也看到了吧?我過得很好,所以我不想死,也不想失去現(xiàn)在的一切。兩年,這兩年什么都變了?!?/p>
“所以你就要丟開我嗎?像丟垃圾一樣丟開我!”劉小草眼淚直流,幾乎是嘶吼出這一句話,“蔡倫,我恨你,我恨你!你不是舍不得這一切嗎?我會向父皇告發(fā)你的,你就等著萬劫不復(fù)吧!”
(八)
劉小草回宮后的第二天,從梳妝盒里拿出那張蔡倫送給她的、他造出來的第一張紙,鋪平放在書桌上。
紙還散發(fā)著淡淡的清香,她深吸一口氣,再緩緩?fù)鲁?,心情很安靜。取出毛筆,蘸了墨,認(rèn)認(rèn)真真地寫著什么。
她沒有練過書法,近兩年也不過是剛把這個朝代的字認(rèn)全,因此寫得很丑??擅恳粋€字都是那么認(rèn)真。
淡淡的墨香氤氳在這安逸的清晨。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她擱筆,看著那封信驀地咧了咧嘴,回頭竟撞進(jìn)了一雙神色復(fù)雜的眸子里。
她驚了驚:“蔡倫?”
蔡倫就站在她身后不遠(yuǎn)處,她驚喜地跳起來跑過去:“你是不是后悔了?你是不是要來帶我走?”然而下一刻,那雙曾經(jīng)溫柔地?fù)崮λ哪橆a的手,曾經(jīng)牽著她許諾一輩子的手,就那么突兀地掐到了她的脖子上。
劉小草驚詫掙扎,可終究只有姑娘家的力氣。他就那么冷漠地看著她一點(diǎn)點(diǎn)掙扎,到最后放棄掙扎,緊緊閉上了雙眼,再也沒能睜開。
他松開手,她如一片枯葉飄落到地上,淡金色的裙子散開一地,那么美。
不知道這樣看了多久,他突然閉上眼,用那沙啞低沉的聲音道:“對不起,我不能讓你告發(fā)我?!?/p>
一般殺人犯都會把故意殺人的現(xiàn)場弄成自殺,蔡倫也不免俗,他在尋找白綾的時候目光忽然被書桌上那張白紙吸引住了。
那是劉小草剛剛寫好的,給他的信。
蔡倫:
我大約是真的著了魔了,盡管你這樣無情地拋棄了我,可我居然還是舍不得你死。大概,這就是老人們常說的劫數(shù)吧。你就是我的劫,我心甘情愿地歷劫。
我會嫁給那位將軍的。因為,這是你給我挑的男人。我相信你,如同四年前的初遇。
祝你幸福。
蔡倫的手越來越顫抖,薄薄的一張紙,竟如同千斤壓得他喘不上氣來。不知不覺,他已是滿臉淚水。他想回頭再喚回她,他想再聽聽她的聲音,想再抱一抱她,感受她的溫暖。甚至,如果她這時候能夠醒來,他愿意用現(xiàn)在所擁有的一切去交換——
只是這世上并沒有如果。
(九)
宮里一直流傳著這么一句話——不想做中常侍的公公不是好公公。
蔡倫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