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命三爺
簡介:我被林皓楠砸傷了頭,醫(yī)院檢查后卻確診我為乳房癌。聽聞了這個消息后我表示我人生最后的愿望是可以跟他交往一次,結(jié)果,林皓楠很無情地拒絕了我……
楔子
某天,林皓楠觀察著夏薇如做飯的身影,發(fā)現(xiàn)她很難得地清楚地知道他挑食的習(xí)慣,于是忽然問了句:“夏薇如,你什么時候開始跟蹤我的?”
夏薇如炒菜的手一抖,然后心虛地說道:“你說什么?誰跟蹤你了?”林皓楠于是意味深長地笑了。他早在大二那年就發(fā)現(xiàn),總有一個長發(fā)小個子的女孩每天都在球場邊看他,目光灼熱得連自認(rèn)冰冷的他都被盯得融化了。
“沒什么,你繼續(xù)做飯?!绷逐╅α诵?,眼底算計的精光一閃而過。這么心虛,當(dāng)初還敢說不喜歡他。
夏薇如,怎么可能不喜歡林皓楠?
1、
黃國光的朋友終于到了的時候,我著實松了一口氣,然后從包包里掏出一張紙巾擦了擦滿臉的唾沫星子。
在介紹這位朋友的身份之前,我不得不先感嘆一句,我們學(xué)校的辯論社真是越來越人才輩出了。黃國光這位剛?cè)肷绮坏揭荒甑拇笠恍W(xué)弟可謂才思敏捷、出口成章,從我們踏進(jìn)這間咖啡廳到現(xiàn)在的短短半個小時里,黃國光與我這位辯論賽三連冠的前輩辯手,從“腐文化是否妨礙正常的男女交往”這個論題到“X寒和X四應(yīng)不應(yīng)該在一起”,激戰(zhàn)了大概三百回合。其中持反方觀點的我一直被他的妙語連珠擊打得連連敗退,差點連反駁能力也無。
尤其是后面那個論題,黃國光搬出“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千年修得同性戀”這一強(qiáng)有力的論證時,我已經(jīng)生出了求死的念頭。
所幸,在我?guī)缀跻^望的時候,黃國光的朋友忽然打了個電話來。于是他抱歉地起身到旁邊接了個電話,不知談了些什么,然后一邊用羞怯的眼光回頭瞟我,一邊小小聲道:“對,挺漂亮可人一姑娘。雖然是大我一屆的,但瞧著年紀(jì)挺小,學(xué)長你過來幫我看看唄?”
是的,我和黃國光在這咖啡廳里是來相親的。
猶記得不久前和舍友小愛一起上選修課時,她十分鎮(zhèn)定地給我們丟來了一個重量級炸彈:她和男友小江決定在她今年20歲生日那一天舉行婚禮。
“女孩子在大學(xué)里沒綁住一兩個對你死心塌地的男生,出了社會能嫁出去的概率和期末考高數(shù)的掛科率一樣令人望而生畏?!毙壅J(rèn)真地如是說。
這句話深深地刺傷了整個大學(xué)期間由于某個人的關(guān)系,至今沒交過一個男朋友的我。盡管不斷地告訴自己面包會有的愛情也會有的,但對畢業(yè)等于失業(yè)的恐慌使我不得不厚著一張老臉讓朋友介紹了幾個相親對象。其中一個,就是此刻正坐在我對面的黃國光同學(xué)。
但是如果早知道黃國光叫來的學(xué)長就是那個所謂的“某個人”,我寧愿與他再大戰(zhàn)個三百回合,也絕不愿意以如此姿態(tài)出現(xiàn)在那個人面前。
林皓楠不知道是從哪里過來的,初秋的天氣,他穿著一件深灰色的帶扣羊毛衫,手里拿著一袋寫著XX檔案的資料——他最近在一家律師事務(wù)所里實習(xí)。
瞧見我,他像所有以往的見面時候一樣皺了皺眉頭,雙眸漆黑冷靜:“夏薇如,你又來相親?”
他這個“又”字顯然有些刺傷了我和黃國光的感情。但黃國光不愧是常在辯論場上過關(guān)斬將的人,盡管尷尬還是很有禮貌地問道:“學(xué)長和薇如認(rèn)識?”
“認(rèn)識。”
“不認(rèn)識?!?/p>
后面那一句是我說的。
黃國光愣住了,略有些搞不清狀況地在我倆身上瞟來瞟去,似乎猶豫著不知道該信哪一個的話好。
林皓楠雙手環(huán)胸地坐在對面椅子上,干凈的黑色短發(fā)還是以往那一貫利落的風(fēng)格,冷冷的眸子令人發(fā)怵地打量我半晌后,忽而冷笑一聲:“幾天前才跟我告白過,倒是忘得干凈。”
于是我與黃國光同時瞪大了眼。
是了,即便我曾在辯論場上叱咤風(fēng)云戰(zhàn)無不勝,可一遇上林皓楠,我就只能做個丟盔棄甲落荒而逃的逃兵。
2、
第一次遇到林皓楠的情形算得上是我大學(xué)生活中少有的驚天動地。這個驚天動地的點在于我被林皓楠砸傷了頭,而醫(yī)院檢查后確診我患有乳腺癌。
當(dāng)時的情況是這樣的。我們學(xué)校的慣例是大二才軍訓(xùn),某次訓(xùn)練時我不小心看旁邊場地的男生打網(wǎng)球賽看得出神而沒聽清教官口令,然后在所有人向左轉(zhuǎn)時傻傻地向右轉(zhuǎn)了——恰巧面對無情的教官。
是以,我在繞著操場跑三圈時很深入地進(jìn)行了自我反省和檢討,深入到甚至沒注意到旁邊同學(xué)的驚呼聲。
于是當(dāng)悲劇從天而降時,盡管我做好了被那個網(wǎng)球砸中的準(zhǔn)備,卻對隨后飛來的網(wǎng)球拍始料不及。那個握柄上刻有“LHN”首字母字樣的Wilson牌網(wǎng)球拍跨越了大概半個操場的距離,準(zhǔn)確無誤地砸在了我的額頭上。所幸我的反射神經(jīng)很正常并且很迅速,及時地用手抵在額前減輕了不少傷害。
雖然最后我還是被砸得眼冒金星腦海一片空白,卻還是能感覺到迅速包圍過來的人群中,有一雙緊而有力的臂膀毫不遲疑地將我打橫抱起,沉而穩(wěn)重的聲音指揮著旁邊的人迅速撥打120,并及時地把我送上車去。
耳邊救護(hù)車刺耳的聲音不斷回旋,我下意識睜開眼想要看看眼前的情況。一片逆光的朦朧中,我瞧見一雙緊皺的眉頭下一對漆黑如夜的眼眸正緊緊盯著我,眸子的主人大概就是把我砸傷的那個肇事者。
他稍稍側(cè)著臉,完美的下巴輪廓在頭頂燈光下顯得柔和許多,薄唇卻緊抿著。
——我的神,這不就是我暗戀了整整一年的法學(xué)院學(xué)長,林皓楠?!
事后我爸媽因為擔(dān)心逼我去做了一個全身檢查權(quán)且不說,林皓楠還算是一個盡職盡責(zé)的肇事者,他為了照顧因為激動害羞怯弱幻想等心情太過強(qiáng)烈而裝昏的我,辜負(fù)了全校不知多少正翹首盼望等著他回去繼續(xù)打網(wǎng)球賽的少女,甚至在我“醒來”后在我要求之下皺著眉頭跑到兩條街外的香噴噴米粥館里,給我?guī)Я艘煌霙]有蔥的小米粥。
其間發(fā)生了很多事,譬如醫(yī)生歉意地推開門,委婉地告訴我我被確診了乳腺癌的事實。
什么叫以德報怨?就是我聽聞了這個消息后情真意切地對回到病房的林皓楠表示,我人生最后的愿望是可以跟他交往一次。
林皓楠很無情地拒絕了我。
然而,比被林皓楠拒絕更殘忍的,是在我被拒絕之后,醫(yī)生又推門進(jìn)來抱歉地告知一件讓我當(dāng)場石化成雞的事情:“很抱歉夏小姐,剛才是我們的醫(yī)護(hù)人員把您的檢驗報告單和隔壁病房病人的弄混了。您很健康,并沒有患上乳腺癌。”
然后我就轉(zhuǎn)頭對林皓楠說:“你聽到了,我很健康,你可以滾了?!?/p>
林皓楠雙手環(huán)胸,眼底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情緒,嘴角鉤起一抹冷笑,語氣卻惋惜得簡直裝模作樣:“哦?是嗎?我本來想說既然你是健康的,那也許我可以考慮一下和你交往的事情?!?/p>
……
事后,我被林皓楠刺激得有些精神錯亂,大白天的給自己灌了兩大瓶白酒。并且據(jù)小愛回憶說,我還跑到了林皓楠宿舍樓下亂號了一通,胡言亂語總結(jié)下來大概就一個意思:林皓楠臭傻逼,傻逼傻逼臭傻逼。
于是自此我再也不敢出現(xiàn)在林皓楠面前。
3、
清冷的咖啡廳,三個人間的氣氛詭異地僵持著。
罪魁禍?zhǔn)琢逐╅f完話后像沒事人似的跟服務(wù)員點了杯冰拿鐵,啜了一口后,似乎不太滿意地皺了皺眉。
不愧是人見人追的林皓楠,連皺眉都皺得那么有修養(yǎng)。
黃國光大概還沉浸在自己的相親對象愛上了尊敬的學(xué)長的打擊中,半晌沒有回過神來。我覺得這回相親估計要黃了。
林皓楠看了看手表,然后拿起資料袋站了起來,連瞥都沒有瞥我一眼就對黃國光同學(xué)說:“我還有事,你們繼續(xù)?!?/p>
黃國光愣了愣,然后回過神來連連說“慢走慢走”??善茐牧宋乙鼍壍娜?,我豈會讓他如此輕易走掉,遂毅然蹦了起來:“站住,林皓楠!”
他腳步一頓,皺著眉冷冽的視線就瞥過來,清冷的聲音緊繃得就像一根結(jié)冰的弦:“說!”
簡直殺氣側(cè)漏。
一下便被殺氣鎮(zhèn)住的我頓時杵在那兒,忘了自己想要說什么??梢娝裆饾u不耐,一個著急我便犯了極端主義錯誤。
極怒到極諂媚。
我擠出一個菊花樣的笑容:“你要走,順便……送我一程?”
然后這個笑容只維持到林皓楠將我送到學(xué)校門口那一刻。
其實我知道林皓楠身為高帥,富是必然的。此刻坐著的這輛低調(diào)跑車如何昂貴不說,他的開車技術(shù)實在是高調(diào)得令我銷魂。
從剛才那家咖啡廳到我的學(xué)校,再到他實習(xí)的事務(wù)所其實都在一條直線上,可從我上車的那一刻起他就好像趕投胎似的。我才剛系好安全帶,車子便像離弦的箭,車速倏地就飆上了一百碼,車子兩側(cè)的風(fēng)景唰唰地后退。我抖索地說一來就玩這么大的不好吧,他卻依舊鎮(zhèn)定自若地握著方向盤,玩玩具似的輕而易舉地操縱在手中,漂移回旋轉(zhuǎn)向急剎,眉頭都不皺一下。
于是終于到了學(xué)校,我顫巍巍地解開安全帶,正欲起身,卻覺屁股下似乎一陣溫?zé)釢耩?。我一愣,又一愕,然后默默地又坐了回來?/p>
完了完了,剛才我就很擔(dān)心這么飆來移去的,大姨媽恐怕受不了刺激。現(xiàn)下可好,果真血崩了。
見我不動,林皓楠冷冷的眼斜視我:“已經(jīng)到了。”
我重新系好安全帶,面色鎮(zhèn)定自若地說:“我知道,我不急,你先去辦你的事吧?!?/p>
他毫不猶豫地下了逐客令:“下車?!?/p>
“不,要下你先下。”
“……”
林皓楠的眼神都結(jié)冰了,冷冽的聲音就像六月里憑空飄來的寒冽飛雪,冰碴似的一字一句砸在我臉上:“夏薇如,下、車!”
很可怕,但我是堅決不會下車的。
我嚴(yán)肅鎮(zhèn)定地緊攥著安全帶,目光直視前方做出一副貧僧已經(jīng)入定的模樣,怎么著也得讓他下了我才敢下,否則那被弄臟的真皮坐墊我怎么賠得起?
僵持半晌,只聽聞耳邊冷笑一聲,林皓楠忽然傾身過來,一只手解開了安全帶,另一只手探向我身子的另一側(cè)。我以為他打算開門把我驅(qū)逐出去,情急之下便一把抓住他的手,脫口道:“慢點,別急……”
他愣了愣,然后忽而笑得極溫柔:“不急,當(dāng)然不急?!?/p>
我被那迷人的笑容電呆了,直到車子忽然熄火,門窗咔嗒一聲上了鎖,我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危險的處境。
林皓楠好整以暇地扯松了領(lǐng)口的兩顆扣子,綠幽幽的眼睛像一匹餓壞的野狼瞟過我裸露的肌膚,笑得極是詭異:“那么,先從哪里下口呢?嘴巴?還是脖子?”
我驚恐地縮到車門與車座銜接的角落間,背緊緊貼著車窗,連連點頭道:“我走,我走,但是我的姨媽可能不好走……”
4、
結(jié)果林皓楠還是下車替我去買了姨媽巾,然后又開車去了洗車場。
我面色羞愧地站在一旁。洗車小哥看到副駕駛座上那一攤有些干涸了的血跡,咳了兩聲后,用一副嚴(yán)肅的教育面孔對林皓楠說:“對女孩子家還是溫柔一點的好?!?/p>
林皓楠風(fēng)流倜儻地靠在車頭,眼底好像盛滿了無限寵溺般,無奈地笑了笑:“她纏著不肯下來,我也沒辦法?!?/p>
小哥立刻驚悚地睜大眼,用一副難以形容的目光驚嘆地打量著我。我羞愧得臉都漲成了豬肝色,欲反駁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淚流滿面,苦水逆流成河。
自那之后,每每在校園里遇見林皓楠一次,我便要臉紅一次。然后他冷冷的眼底就會浮起一抹譏諷的笑意,并且似乎很樂于見到我被氣得抓心撓肝的樣子。是以某次我終于忍不住狠狠甩他一句:“笑什么笑,哮天犬啊你!”
他涼涼地將手插進(jìn)褲袋,又丟出一句瞬間讓我無地自容的話:“某人好像曾經(jīng)和哮天犬深情告白過?!?/p>
然而事后證明,林皓楠不是哮天犬,他是許仙。
大二時加入的學(xué)校戲劇社終于開始排練了,據(jù)說要在校文化節(jié)上表演一個《白蛇傳》。
由于我們學(xué)校大多數(shù)專業(yè)都是理科,男生們不是加入了足球社就是足球后援社,所以在文化氣息較濃的戲劇社里,男生這種資源就顯得特別難能可貴。所以社長就去找了網(wǎng)球社的外援——林皓楠。
林皓楠這樣出眾的人物,必然是要演許仙的。黃國光作為一個時常在各大社團(tuán)活躍的新人可謂備受期待,所以社長把飾演雷峰塔的艱巨任務(wù)交給了他。
而我大抵因為是社里除了飾演白蛇的白苑外唯一一個沒有交到男朋友的女生,看著有一種即將出家的氣質(zhì),社長便安排我去反串了法海。
和林皓楠多次交手之后,我早已放棄了對命運的抵抗,認(rèn)命地好好飾演著毀人姻緣的法海。只是每次演到我用金缽來收了白蛇那一段時,總是情難自抑地“一不小心”便把缽朝林皓楠身上砸去。
于是第N次失手時,林皓楠抽著嘴角接住直接朝他面門飛去的缽,額角青筋隱隱跳動,語氣里蔓延著隱忍的殺氣:“夏薇如,我們談?wù)??!?/p>
我斷然拒絕:“談什么談,沒幾天就表演了,時間緊迫著呢?!?/p>
他放下劇本,簡單果斷地對社長說了一句:“抱歉,我需要暫停一下?!?/p>
社長對這尊大佛簡直有求必應(yīng),連連點頭:“全場休息十分鐘——”
我:“……”
教學(xué)樓外。
正是下課時間,樓道間的廁所永遠(yuǎn)是學(xué)生排隊最多的地方。男廁和女廁之間只隔著一米厚的墻,我和林皓楠就站在一樓樓道不遠(yuǎn)處。
此刻他雙手環(huán)胸地站在離我兩步之外,皺著眉頭問:“夏薇如,你到底有什么不滿?”
“我……”
沒等我說,他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如果是因為曾經(jīng)跟我告白的事情,你可以不用在意,我拒絕你不代表我們不可以做朋友?!?/p>
“我……”
“如果是因為前幾天洗車的事情,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p>
“我……”
“如果是……”
幾番被打斷之后,我終于無話可說。林皓楠大抵也察覺了他這樣自顧自地說話有違我們之間談話的公正公平原則,遂頓了頓,重新?lián)Q了一副稍柔的語氣說道:“如果是因為我接受了社長的邀請,你不用想太多,和你沒有關(guān)系,我沒有別的意思。”
他說得這樣誠懇,好像我不滿了他會怎么樣似的。
來往的同學(xué)有些認(rèn)出了林皓楠,驚奇地邊走邊和朋友竊竊私語地看著。我尷尬地摸摸后腦勺,說:“林皓楠,我當(dāng)真沒有什么不滿的?!?/p>
他斜眼瞟過來,明顯不信。
于是我只好說:“好吧,我承認(rèn)被你拒絕有點傷了自尊,但是你放心,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喜歡你了,所以像今天這種事再也不會發(fā)生了。”
他的眼神頓了頓,方才還好好的語氣凝結(jié)成冰,緊了緊拳頭,嘴角莫名鉤起一絲冷笑:“不喜歡我了?你確定?”
我鄭重地點頭道:“我確定?!?/p>
他冰冷的眼定定地看著我,眼底洶涌翻滾著某種情緒,直到身邊的空氣不知何時已經(jīng)凝結(jié)至零下十?dāng)z氏度,我才發(fā)現(xiàn)身旁那些原本圍著偷偷打量他的女孩子們,都因為他那擰著眉冰冷冷的模樣早已自覺地散開到十米之外。
他說:“夏薇如,你過來?!?/p>
我一邊后退一邊說:“我不,你看起來好像要吃人?!?/p>
他冷笑一聲,兩個大步走過來便擒住了轉(zhuǎn)身欲跑的我。我一掙扎,他就冷冰冰地威脅道:“再動,信不信我把你丟進(jìn)男廁所?”
我信。
林皓楠看著不敢再掙扎的我似乎很是滿意,他將有些受到驚嚇的我緊緊箍在懷里,在我瑟瑟發(fā)抖的目光中忽而輕緩地俯下頭來。
湛藍(lán)的天空飄過一大片白白的浮云,逐漸在視野中覆蓋下一片陰影。
我望著林皓楠低垂的睫毛,被他眼底那抹柔和的目光注視得幾近窒息。萬籟俱寂,只感覺到他身上特有的清香氣息逐漸靠近,那看起來和櫻花一樣柔軟的唇緩緩鉤起,打亂了我強(qiáng)自鎮(zhèn)定的一番心跳。撲通——撲通——
這是……這是要……親吻?
浮云將陽光完全遮擋的那一刻,我顫抖地閉上了眼。
良久良久,直到白云散去,陽光重新浮現(xiàn)出來,期待中的觸感一直沒有落下來,反倒是腰間禁錮一松,頭頂傳來他低低的笑聲。
我愕然地睜眼去瞧,只見林皓楠好整以暇地往后退了兩步,見我愣愣的樣子頗有些得意地鉤起嘴角,嗤笑:“不喜歡我?夏薇如,你的演技還差了些?!?/p>
5、
當(dāng)我火大地回到排演教室時,戲劇社的眾人已經(jīng)拿出了飯盒開始吃午餐了。
社長奇怪地問:“薇如、皓楠,你們?nèi)ツ睦锪??那么久,我們都等不及吃飯了?!?/p>
由于林皓楠素來冰冰冷冷把話藏得比金子還珍貴,我又散發(fā)著一股“近我者死”的陰暗氣息,社長也不好再多問,識趣地嚼起飯來。
大家都坐在桌子旁,唯獨林皓楠面前沒有飯盒。
他顯然有點意外。
白苑早有準(zhǔn)備似的拿出一個有可愛卡通圖案的飯盒遞給他,害羞地說:“皓楠你是社長拉來的外援,不知道我們社里排練都是這樣的,通常一整天沒時間去食堂,所以大家都自帶了便當(dāng)。這是我為你準(zhǔn)備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p>
掀開蓋子,眾人艷羨的目光立即瞟了過來,一見是香噴噴的蔥爆蝦,頓時發(fā)出或羨慕或調(diào)侃的笑聲,唯獨林皓楠的臉色微僵。
我也瞟了眼白苑的盒飯,頓時了然。
林皓楠有些挑食,他不愛吃姜蔥蒜香菜木耳以及蘿卜干,并且,他對海鮮過敏。
我十分不愿意承認(rèn)我曾經(jīng)是他的資深腦殘粉。
我為要么餓肚子要么過敏的林皓楠默哀了三分鐘,然后從自己包里掏出來一個飯盒,拿出勺子。嗯,蛋炒飯,就這么簡單。
正欲開吃,卻見一道目光清清冷冷又灼熱非常地盯著我。
勺子一僵,我忍著沒有抬頭,挖起一勺包著碎青瓜碎火腿的炒飯湊到鼻尖聞了聞,嘖嘖,噴香。
于是那目光更灼熱了。
我開心地嚼了幾口,不經(jīng)意抬眼卻見林皓楠默默地低下頭,淡淡地用筷子撥弄著飯盒里卷成一團(tuán)的蝦仁,眉尖稍皺。然后放下了筷子,手指輕輕按著好像是胃部的地方,發(fā)現(xiàn)我望過去,又忽地松了開來。
我呆了呆,他好像——還有胃???
嘴里的飯越嚼越無味,眼見林皓楠低低地嘆了一口氣,重新握起筷子,望著碗里的蝦神情極其剛烈,似是下了什么決心似的,夾了一只蝦——
“等等——”
桌上的人都因為我忽然的舉動而一頓,夾的肉送到嘴邊又停下,疑惑道:“咋的了?”
“呃……”我看著大家亮晶晶的眼神,一下不知怎么接下去好,遂只好把矛頭推向林皓楠,“這么好吃的東西,怎么可以獨食,白苑的手藝也應(yīng)該讓我們大家嘗嘗嘛。國光同學(xué),你說是不是?”
我撞了撞早已口水橫流的黃國光同學(xué),他眼睛發(fā)光地同眾人一起熱切期盼地看向白苑。白苑尷尬得不知該說什么,半晌干笑著算勉強(qiáng)同意了。
眾人一聲歡呼,筷子紛紛像林皓楠的碗里伸去,沒一會兒的工夫,滿滿一碗蔥爆蝦只剩下兩粒零丁的肉末。我于是不情不愿地把自己的炒飯分他半碗,一邊分一邊板著臉用只有我們兩個能聽到的聲音嘟囔著:“我只是有點吃不完,你可別以為我還喜歡你?!?/p>
林皓楠笑而不語地看著我分飯的動作。他這一笑,正好把整個戲劇社的人都驚呆了,好像看到了大陸漂移,冰山融化似的。
唯有白苑的眼底忽然閃過一絲涼涼的光,我一時沒注意來不及看清。
6、
第二天排演的時候,白苑因為對著飾演許仙的林皓楠愣愣地發(fā)呆而第N次忘詞了,林皓楠難得失去了耐心,無奈地跟社長說:“抱歉,這樣下去實在會拖延進(jìn)度。”
白苑因慚愧而羞紅了臉。我表示可以理解,任何一個女生站在林皓楠面前被他深情款款地注視著,很難不愣住吧。
社長好像也很為難,略思索后說道:“這樣吧,你倆先分開演,把臺詞背熟了再來對戲?!闭f罷大手一指,“那個,黃國光同學(xué),你來演一下許仙和白苑配合一下。那個……”社長瞇著眼在人群中尋找著代替白苑的白素貞,忽然小眼一睜,指著我樂和道,“那個法海,薇如,來替一下白苑和皓楠搭搭戲——可別再盯著人家皓楠發(fā)呆?。 ?/p>
白苑的臉更紅了,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氣的。
我不太情愿地慢吞吞地挪著步子過去。林皓楠還是那副冰山一般酷酷的樣子,只是瞟著我的眼底好像多了一股說不清的情緒。
這回演的是白素貞被小青從雷峰塔下救出來,和許仙再次相遇在斷橋的情景。
林皓楠雖然平時難以親近,但是念起臺詞來還真是有模有樣的,才練習(xí)不到一會兒,一個溫言款款的許仙形象便生動地活在眼前。我偷偷覷著他清俊的眉眼、筆挺的鼻梁、一張一合地念著臺詞的淡粉色雙唇,忽然就想起那天在教學(xué)樓外,差一點點就落下來的吻……
“夏薇如?!?/p>
林皓楠的聲音冷冷的,我驚得回過神,他皺著眉頭冷冷看著我:“到你念詞了?!?/p>
呃……
腦袋里習(xí)慣性地蹦出了一句熟悉的臺詞,我從懷里掏出金缽,法海上身地大喝一聲:“許仙,拿命來!”
“……”
林皓楠面無表情地沉默了幾秒,然后忽然一個栗暴敲在我額頭,那冰冷的表情瞬間讓我回到了小學(xué)時被老師拿著教鞭威嚇的時代。
“演什么法海,你神經(jīng)病?。 ?/p>
我擠出一兩滴熱淚揉著逐漸紅腫的額頭,齜牙咧嘴地吼回去:“給你搭戲就不錯了,有本事你一人分飾二角啊!沒有切糕囂張個什么勁啊……”
林皓楠怒極反笑地又用劇本輕拍在我頭頂:“不好好演,就知道貧嘴?!?/p>
看到這一幕的社長沉默了好長一會兒,然后摘下眼鏡揉了揉眼道:“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怎么總是出現(xiàn)幻覺。林皓楠也會笑,母豬都會上樹了……”
7、
幾天后,校文化節(jié)的公演正式拉開了帷幕。戲劇社的組員們準(zhǔn)備得十分充足,個個都摩拳擦掌。尤其是黃國光同學(xué),連在后場候著的時候也定定地坐在一旁,念叨著那串神神道道的閉塔咒語。我不由得贊嘆道,他真是用生命在演雷峰塔啊。
演出前白苑的臉色不是很好,似乎是很緊張的樣子。我想是因為飾演小青的同學(xué)今天生病沒來,社長臨時改了下安排,殺死法海的艱巨任務(wù)便落在了飾演白蛇的她身上。緊張也是難免的,大家安慰地拍拍她的肩以示鼓勵,她勉強(qiáng)地笑了笑說沒事。
可當(dāng)我從外邊兜了一圈回來,又見她靠在了不知何時進(jìn)來的林皓楠身上,雙手抓著他的雙臂,頭靠在他的胸膛低低地哭泣著。而林浩楠背對著我任她抱著,輕柔地哄道:“好了,別哭了……”
我攥了攥手里被捏出褶皺的紙巾,決定拿去給黃國光擦汗。
演出開始后,由于社長刻意安排的搞笑橋段,臺下一直哄笑聲不斷。最后終于迎來高潮時,本來白苑應(yīng)該要代替小青殺了我,然后就可以結(jié)束了。但是臺下觀眾不知是誰起的頭,紛紛起哄著要法海殺了白素貞,然后和許仙在一起。
白苑僵了臉,我也拿著金缽頗尷尬地站在舞臺上。一身許仙素服的林皓楠卻笑了笑,竟是不置可否的神色。
頓時觀眾呼聲越來越高,差點沒把我逼得來兩句“法海我不懂愛”。在后臺觀看的社長這會兒也坐不住了,掀了幕布一角在邊上對我們說:“白素貞,快一點結(jié)束法海,不然這戲沒法演了!”
白苑這才回過神來,本來還有兩句臺詞才結(jié)束的,她一慌便忘了詞,手忙腳亂地?fù)炱鸬厣系牡谰呙瑯尵统掖虂?。我哪里來得及?zhǔn)備,連“拿命來”都沒能念,下意識拿起金缽就去擋??刹恢俏已刍ㄟ€是怎樣,只見那矛槍直指我的肚子,本應(yīng)該是塑料做的矛頭卻在舞臺的燈光下反射出了鋒利的光。
我頓時心下一懸,腦海里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只見林皓楠臉色一白,忽地?fù)淞诉^來,一個轉(zhuǎn)瞬就擋在我身前,鋒利的矛頭被他緊緊握在手中,眉頭緊緊皺著,修長漂亮的手指此刻滴著艷紅的鮮血,直把我看得呆愣。
臺下觀眾卻以為是節(jié)目效果,紛紛鼓起了掌來。
我緊緊握住林皓楠流血的手,心里又慌又痛:“你……你傻呀,你怎么就直接抓上去了,要抓也應(yīng)該抓把柄啊,怎么會有人去抓矛頭……”說著說著聲音就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林皓楠另一只沒受傷的手安慰地?fù)嵩谖翌^上,眼睛卻冷冷地看向呆立在一邊的白苑。
白苑花容失色地說:“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瞧見這一切的社長也跟著臉色大變,招呼組員趕緊圓場,然后準(zhǔn)備藥水紗布什么的等在后臺。
8、
校文化節(jié)的公演結(jié)果出來后,我們的那出鬧劇意外地博得了廣大觀眾的喜愛。那個鋒利的矛頭最后被證實其實是另一個社團(tuán)節(jié)目的道具,白苑當(dāng)時太緊張了才會拿錯別人的道具上臺。
于是總算虛驚一場。社長說為了慶祝我們在晚會上奪得頭籌,一舉拿下五千元的獎金,順便替我壓壓驚,組織了戲劇社的全員一起去學(xué)校附近的中國式居酒屋包了個大廂,提了幾瓶雪花買了幾副撲克就開始狂歡。
其間白苑一直緊緊地黏在林浩楠旁邊,不知他說了些什么,白苑撲哧一下,嬌笑幾聲后服輸?shù)仫嬃艘豢诰?,然后軟軟地倒在他身上?/p>
“皓楠,你喜歡什么樣的女孩子???”柔軟的嗓音問。
林皓楠啜了一口酒,眸子意味不明地朝我瞟過來,然后微微笑說:“至少不是笨的?!?/p>
我坐在林皓楠對面,聽著這有些刺耳的對話,默默地喝了兩口刺激的酒,然后和黃國光同學(xué)玩起了游戲。
大抵是因為受了驚嚇,胸口又悶悶的,難以思考,抑或是我當(dāng)真是笨的,連輸了黃國光幾把后,一瓶雪花已經(jīng)要見底。
林皓楠皺著眉伸手過來拿走了我的酒瓶:“你喝太多了?!?/p>
我不滿地又奪了回來,大抵是酒意上來了,我大著膽子重重地朝他哼了一聲,結(jié)果哼得太用力,一口氣沒提上來,急得直咳嗽。
林皓楠無奈地欲站起身來,我瞪他一眼阻止了他的動作,然后目光在人群中搜索了一下,最終定位在坐在我旁邊的黃國光。我就說嘛,兩條腿的男人還不好找,身邊不就有一個。
于是我認(rèn)真地問他:“黃國光,你對我哪里不滿意?那次相親結(jié)束之后你怎么一個電話也沒有給我打?”
憨實的黃國光尷尬地看著我,似乎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我打了一個嗝,扶著他的肩膀半個身子傾過去,拿著瓶口當(dāng)金缽對著他的頭威脅道:“快說!不然我收了你!”
林皓楠強(qiáng)硬地拉開我半掛在黃國光肩上的身子,臉色已經(jīng)有些冷峻。白苑湊了過來,佯裝驚呼道:“薇如跟黃國光相親過?我說呢,怎么見你們平時那么熟稔。”
我點點頭:“對,我跟黃國光相親過,但是他不喜歡我?!闭f罷,又提著可憐的國光同學(xué)的領(lǐng)子追問道,“黃國光,你為什么不喜歡我?”
連林皓楠都可以對白苑溫柔,你為什么不喜歡我?
可憐的黃國光被林皓楠漸漸冰冷的眼神嗖嗖刮過,默默地挪離了我身邊。
林皓楠沉下眼,聲音低冷:“夏薇如,你醉了?!?/p>
我不屑道:“要你管?!?/p>
他冷冷地嘲諷著:“不管你,讓你喝醉了又跑到哪個人的樓下去唱臭傻逼嗎?”
大抵是也聽聞過我的事,白苑忍不住撲哧笑了起來。我憤懣地看著這對狗男女,怕自己一個沒忍住就拿酒瓶收了他們,于是深呼吸兩下后決定拿瓶酒出門去透透氣。
林皓楠隨后追出來,抓住我的手欲往回拉,卻被我一把甩開。
我狠狠地把手中的酒幾大口灌完,猛地將酒瓶扔在路邊。酒瓶碎裂的聲音清脆入耳,卻沒能將我刺激得清醒一點。
林皓楠大概是沒料到我這么剛烈,一下子愣在哪兒。夜風(fēng)有點涼,已近凌晨的街道分外安靜,于是我決定號上兩嗓子:“林皓楠臭傻逼,傻逼傻逼傻逼!”
果然他的臉黑了下來,再抓住我時,竟是怎么也掙脫不開了。
我還欲掙扎,卻見他的氣場凜冽起來,稍一用力我便被他扯入一面墻壁旁,拳頭沉悶一聲捶響在耳側(cè)。
“夏、薇、如!”
低沉的喝斥聲從頭頂傳來,我頓時清醒。
林皓楠冷冷瞧著我,昏黃的路燈下,他的黑影完全壓在我身上。我被他兇惡的眼神嚇得動都不敢動,半晌弱弱地問:“干嗎?”
他似是低嘆了一口氣:“你到底又是哪里不滿了?”
我看著頭頂被幾只飛蛾撲繞的路燈,聲音低了下來,低著頭喃喃說:“林皓楠,我不要喜歡你了?!?/p>
他的臉色僵了僵。我看著地面繼續(xù)悶悶地喃喃:“你總是兇我,你也從來不說你的想法,逗弄玩我之后又冷冷的。我受不了你這樣忽冷忽熱,我討厭拿捏不準(zhǔn)你想法的感覺。”
他沉默地聽我說著。想到這么久這么久的喜歡就要結(jié)束了,我的呢喃逐漸帶上了一抹酸酸澀澀的腔調(diào):“林皓楠,喜歡你好累。”
他沉默地看了我好久,然后緩緩俯下頭來,
“我知道。有時候我是欺負(fù)得狠了,可你總是……總是氣我。為什么就不能乖乖地,乖乖地待在我身邊呢?”說到這里,他的語氣有些軟了下來,卻又立即堅定起來,“夏薇如,是你把我拉進(jìn)來的,我不允許你獨自退出?!?/p>
說完他就捏緊我的下巴重重地吻了上來。我的嘴還猝不及防地微張著,一下就被他濕熱的唇含住。他的舌尖也帶著微微的酒意,輕咬描繪著我的唇,然后探進(jìn)我來不及合上的齒腔里,濕熱的舌頭靈活地席卷上我的。短暫的輕吮過后便狂風(fēng)般肆虐起來,我一下便癱軟著醉倒在他浸著酒香的深吻里,無力招架。
漫長的一吻過后,我的眼神漸漸清明,一邊琢磨著他剛才話里的意思,一邊問:“那你在演出前,在后臺跟白苑那么親密……”
他低嘆一口氣:“當(dāng)時她跟我告白,我跟她說我喜歡的——是夏薇如?!?/p>
我倏然抬頭,頗是有幾分受寵若驚地問:“當(dāng)真?”
他笑了笑:“當(dāng)真?!?/p>
心底被一股逐漸蔓延的甜蜜香氣填滿,我忍不住咧開了嘴,然后轉(zhuǎn)而害羞地低聲說:“林皓楠,剛剛我的初吻沒了?!?/p>
他眉眼彎彎,笑得如同冰雪融化,春暖花開:“正好我賠了你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