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清末翻譯活動中有兩個問題不容忽視:一是“外來語問題”;二是在“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思想主導下“便利”地通過日本學習西方時,必然產(chǎn)生的種種弊端。這兩個問題又產(chǎn)生出許多衍生問題,以致其影響直到到當代,一直還在不斷疊加擴大。很多當代中國的學術(shù)問題,如關(guān)于“離開日本外來語,中國人無法說話”的網(wǎng)議熱點,“資本主義”“丑學”“小說”等概念存在的合理性,都是由此衍生的。筆者首先通過理清日本外來語的來源,不僅解釋了其在中國的大眾接受度極高的問題,更化解了網(wǎng)絡(luò)上關(guān)于中國有多大程度受日本外來語影響的爭議。而對日本的中國翻譯之弊端的探析,可為解決許多歷史遺留問題,提供好的思路與視角。
關(guān)鍵詞:“外來語問題” 大眾接受 中譯 弊端
一、日本外來語在中國的大眾接受度極高的問題
(一)關(guān)于日本外來語的爭議
當代日本的外來語問題一直是個讓人迷惑的話題,在網(wǎng)絡(luò)上,更是爭論不休,令人矚目。特別是近代,日本的外來語大量地涌入中國,造成現(xiàn)代漢語中有著數(shù)目驚人的日語“外來語”。甚至有資料統(tǒng)計說,中國當代社會人文科學方面的名詞,70%都是從日本輸入的。甚至還有“離開日本外來語,中國人無法說話”{1}的說法。
正如雷頤所說:“現(xiàn)在我們常用的一些基本術(shù)語、詞匯,大都是此時自日本舶來。如服務、組織、紀律、政府、黨、政策、申請、解決、理論、原則等等,實際上全是來自日語的‘外來語’,還有像經(jīng)濟、科學、商業(yè)、社會主義、資本主義、法律、封建、共和、美術(shù)……數(shù)不勝數(shù),全是來自日語?!眥2}
民國四年(1915)曾有彭文祖著一小書《盲人瞎馬之新名詞》,極力攻擊漢文漢語的日本化,但“外來語”仍以滔滔之勢迅速被接受吸收。在當時看作新名詞的,如“取締”“法人”“代價”等,到現(xiàn)在已完全約定俗成,變?yōu)橹袊鴩Z的一部分了。{3}“日語詞匯……是現(xiàn)代漢語詞匯中外來詞的主要來源之一,甚至可以說是最大的來源:許多歐美語言的詞都是通過日語轉(zhuǎn)移入現(xiàn)代漢語詞匯里的?!眥4}
網(wǎng)議的焦點是很多內(nèi)地網(wǎng)友激烈反駁這一觀點,并紛紛指出以上觀點的謬誤。如有網(wǎng)友指出:《漢語外來語詞典》中的716個詞并非全都是日本人創(chuàng)制的外來新詞,而是中國人和西方人士共同創(chuàng)制,后傳到日本為其所采用。如“基督”,首見于1844年衛(wèi)三畏《英華韻府歷階》;再如“天主”,早在1599年由意大利傳教士利瑪竇和中國明代學士共同譯著的《二十五言》已采用{5};“物理”始見于明末學士方以智《物理小識》{6},1872年出版的由美國傳教士盧公明主持編纂的漢英字典《華英萃林韻府》就將“物理”與英語的“physics”對譯{7}等。
另一方面,外來語終究是外來的,中國對日本外來語的引入,又衍生出很多可爭議問題。比如,關(guān)于中國古代是否有“資本主義”的萌芽之爭。本來“資本”和“主義”這兩個詞都是日本人生造的,同樣是日本人將“capitalism”譯為資本主義。如果把“capitalism”譯成別的,這場爭議是否還存在?即使存在,相信在表現(xiàn)方式上也定會有所不同。
上個世紀80年代以降,在中國美學界,相對于“美學”有了“丑學”的說法。這個提法是針對“美學”的。日本的中江兆民把西文“aesthetics”譯為“美學”,可實際上,“aestnetics”的本意是“感性學”,若開始就無所謂“美學”,而是“感性學”,相信那“丑學”的說法是不可能成立的。
今人對于文學作品,無所謂字數(shù)都稱為小說,或者僅分成是長中短篇小說。但實際上這樣命名的話,除了篇幅什么都沒能說明。那么,長中短篇小說在審美的意義上,到底有沒有本質(zhì)的差異呢?其實,“小說”的概念,是借用日本文論家坪內(nèi)逍遙《小說神髓》對“novel”的翻譯??墒恰皀ovel”本來就指長篇作品,短篇則是“short story”。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命名。因此將“novel”譯成“小說”,并不能全面地傳達原意。要是我們也從頭就對其區(qū)別很明確,那對它們的認識,是否從一開始就會不同?{8}
對于爭論,筆者首先認為,現(xiàn)代漢語中到底有多少是從日本外來語來的,這并不成問題。因為漢語自古以來本來就不是純粹的漢族語言,而是包容量及其巨大、吸收了很多外來因素的語言。如魏晉吸收佛教語言,隋唐吸收西域語言等。世界四大古文明,三種已經(jīng)消失在歷史長河中,唯有漢語言文字歷久而彌新,這其中漢語的包容量不得不說也起了巨大的作用。內(nèi)地網(wǎng)友對美國學者言說的激烈反應,似乎更多的是出于愛國反日情緒的左右。其實,這一爭論的雙方,似乎都沒弄明白日本外來語的來源本體。要是他們都清楚日本外來語的來龍去脈,就會發(fā)現(xiàn),日本外來語其實仍是從中國而來,繞了一圈又回歸漢語系統(tǒng)而已。
(二)日本外來語來源與日本廢除漢文的危機
上面的爭議本身,其實是中國對日本外來語接受度極高的認可,或?qū)@種大眾接受的不認同與質(zhì)疑的問題。中國近代翻譯界有一個奇特的現(xiàn)象,筆者稱之為“外來語問題”。即一個新名詞,可能有幾種譯法。有中國人譯的,也有來自日本外來語的。但奇怪的是,往往日本外來語會最終取代中國人翻譯的版本,成為約定俗成的固定譯法。難道是中國人的翻譯比不上日本人的翻譯嗎?當然不是。通過筆者研究,這與日本外來語的來源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
首先,必須研究一下外來語在日語中的地位。近代日本的明治維新前有過安藤昌益的“國學運動”。他認
為從中世以來日本人的生活真情受到儒佛思想,這一封建統(tǒng)治思想工具的很大歪曲,要通過批判儒佛思想
把日本人的生活由其束縛中解放出來,闡明人生的真實。這一思想發(fā)展到極端,曾提出了廢除漢字,改用英語、羅馬字或日本假名文字的主張。但歷史證明,這樣的主張完全不可能真正在日本實行。究其根本,是在日本近代文明進程中起過關(guān)鍵作用的外來語的原因。
海德格爾說,“語言是存在的家”,文字是語言的承載。日語和中文的淵源就不必細說了。本來日本的語言文字本來自中國,本來并沒有外來語的存在。反倒是漢文,一直是日本知識分子的基本修養(yǎng)。在日本各級學習機構(gòu)中,漢文都是必修課。因此,在中日交流史上有一個奇特的現(xiàn)象,未學過漢語的日本人和未學過日語的中國人,語言雖不通,卻可以用文字筆談,溝通交流。
日本僧人奮然(938—1016)983年率徒五六人來華?!端问贰と毡緜鳌酚涊d他們“浮海而至,獻銅器十余事,本國《職員令》《王年代記》各一卷?!瓓^然善隸書,而不通華言,問其風土,但書以對云:‘國中有《五經(jīng)》及佛經(jīng)、《白居易集》七十卷,并得自中國?!灰子勉~錢,文曰‘乾文大定’”{9}。
奮然另外還進獻了中國已失傳的卷子本《鄭氏注孝經(jīng)》一卷和《越王孝經(jīng)新義第十五》一卷。由于良好的溝通,他受到宋太宗的重視。賜給他三品以上高官才可穿的紫衣,并授“法濟大師”的稱號。若奮然來華是有備而來,那普通日本人的漢文修養(yǎng)如何呢?1836(文政九年),清船“得泰”號漂到日本。受到日本政府的接濟。江戶政府指令日船“天德丸”將其護送至長崎。日船的野田希一(1791—1859),與中國船主及隨行人員進行了筆談。從其筆談中可以知道我國書籍當時有“十之七八”已傳入日本。秋田雖不通漢語,卻有很好的漢文修養(yǎng),且其謙遜之態(tài)“頗有儒風”。
正因為漢語與日語如此密切的關(guān)系。因此,當日本接觸到西方文明的時候,同時養(yǎng)成了用漢語解釋外來詞匯的習慣。
所謂的外來語,意即外來語詞匯。這一概念是近代以后才產(chǎn)生的,只指漢語以外的其它語言的詞匯,主要指歐洲詞匯。日本與西方的接觸從16世紀末葡萄牙人到日本傳教始。日本最初的翻譯都是用漢字標記的。
另一方面,有趣的是西方思想為什么會如此順利地被日本接受?反倒是因為有中國作為中介的緣故。對日本而言,西方的沖擊實際上是來自中國的上海。日本近代思維、文體、語言的形成,都與其有關(guān)。19世紀外國傳教士來到中國上海,寫了英中詞典,翻譯了一批西書,又傳到日本。這樣,對日本人來說像天文一樣的外語,先被譯為漢語后就容易理解了。也源于此,江戶末明治初,日本政府曾下令文章全用漢文,包括政治小說(個別副詞除外)、日記等。未接觸過日語的梁啟超能順利地譯出一本書來,與該政策有直接的關(guān)系。明治時期,日本的翻譯家們漢字修養(yǎng)深厚,尊重漢字詞匯,加上漢字本身構(gòu)詞能力很強,因而明治維新時期也盡量利用漢字,用意譯法給外來概念披上了漢語詞匯的外衣。此時日本通過漢文,創(chuàng)造了大量的概念。
(三)日本外來語在中國的大眾接受度高之原因
這就為“外來語問題”做出很好的解釋。為什么日語能迅速取代中國大翻譯家譯的詞匯?注意,這種取代是一種大眾無意識的主動選擇,如果說對外來思想,大眾還可能有一個對其國別的挑剔的話,對于新詞匯,他們是不會也不可能去追究其到底是“國貨”還是“日貨”。筆者認為,這一方面是因為日本早已用漢語譯外國語了,是“有備而來”,另一方面也不能不讓人佩服日本翻譯家們雄厚的漢語功底,他們從意義和內(nèi)涵兩方
面大大地豐富了漢語詞匯。
當時的著名學者如王國維,就主張要全盤借用日
本“外來語”。《論新學語之輸入》一文他強調(diào)了新學語輸入的必要性,至于原因,他的看法如下:
1.用日本“外來語”既可行又方便。他介紹數(shù)年來在“形上之學”傳入中國的過程中,有個日本在中間作為“驛騎”。而日本所創(chuàng)造的“外來語”傳入中國后,有人好奇地濫用,有人不屑一顧,這兩者都是不對的。因為普通文字之中,不可能有新奇的語言,而“講一學,治一藝”,卻必需新增詞匯不可。日本的學者,既然已經(jīng)在中國人之前翻譯了,那么沿襲著用它,有什么不好的呢?所以除非有非常不妥當?shù)淖g法,否則就應該用日本“外來語”,因為日本學者的翻譯,是經(jīng)專門“數(shù)十家之考究,數(shù)十年之改正”的,因此用起來非常方便。首先用別人的就比自己創(chuàng)造起來要簡單得多,其次兩國學術(shù)有交通的便利,文字又是相通的。
2.他嚴肅批評了嚴復抵制日譯故步自封的態(tài)度,
同時反對嚴復注重譯語的古樸:嚴復也造了很多新詞,而且有很多著名的,如將Evolution譯為“天演”,將Sympathy譯為“善相感”等。但是,把天演和進化、善相感和同情相比較,究竟哪種譯法得到Evolution與Sympathy之的本義,哪種譯法更貼切呢?稍有外國語知識的人,都知道是后者。而且嚴復還喜歡用不恰當?shù)墓耪Z表示西洋的新名詞,好比《名學》(即《邏輯學》筆者注),雖然古了,但是意義人們卻讀不懂,這樣的翻譯又有什么用?
3.他還指出雖然日本人的“外來語”也未必都準確,如將“idea”譯為“觀念”,將“intuition”譯為“直觀”,就不能完全傳達其原意。但比起中國人的譯法,仍要合理些。因此還是應借用日譯。
4.最后王國維還指出日中兩國翻譯方式之不同。
日本人多用雙字或雙字以上的詞組進行翻譯,而中國人卻習慣用單字,因此日本人的翻譯比中國人更為精確?!熬懿痪苤?,全在于此?!眥10}。
王國維的這篇文章,基本說明了日本“外來語”在中國大獲全勝,而嚴復等人的譯法則盡被淘汰的原因。
如上理清了日本外來語的來源,最初的網(wǎng)議也就順理成章地被化解了。所謂中國“離了日本外來語,就無法說話”這個問題根本不存在,因為日本外來語的來源本身與中國有著不可切割的聯(lián)系。它從中國而來,繞了一圈又回歸本體而已。而日本外來在中國接受度極高也是有著種種因素,是自然的大眾無意識抉擇的結(jié)果,并非是受某家某派或政治因素影響的人為效果。
二、中國的日本翻譯起始、優(yōu)勢以及背后之隱患
20世紀初,大批中國青年東渡日本留學的同時,還有形形色色的政府官員和民間人士到日本進行短期考察。這些人大都是清政府以官費派出或在清政府的支持下自費前往的。主要以參觀、考察為目的,也叫“游歷”,其考察的方法多樣,其中就有筆談。清末學者、翻譯家王韜與張芝軒合譯的《普法戰(zhàn)紀》{11},被日本學界視為瑰寶而加以推崇介紹。{12}明治政府軍部也認為王韜所述事件條理分明、識見宏遠,有必要讓日本朝野研讀了解,在日本社會形成了一股不小的《普法戰(zhàn)紀》熱。1902年,吳汝綸赴日本考察學務時也借助了漢文的便利。他與日本教育界人士進行過上百次的筆談。其《東游叢錄》中收錄了28篇。筆談使吳汝綸得到了許多第一手資料,對他回國后的教育決策有很大的參考價值。以上充分說明到明治維新后,漢字仍在日本文字中占據(jù)著重要地位。
這為中日交流大開方便之門。清末倡導譯書的維新派人物們就是看準了這一點,像張之洞在《勸學篇》中指出的,日本文“近于中文,易通曉”{13}。王志春對清廷上奏說:“中東同文,通才學東文,三月便可卒業(yè)?!眥14}康有為《廣譯日本書設(shè)立京師譯書局折》上奏道:“譯日本之書,為我文字者十之八,其成事少,其費日無多也?!?/p>
日語中漢文字多,且明治時期的文學作品大都近漢儒之風,文中又常多詩歌,全用漢文,與漢詩無異,既助理解,又不用翻譯。這又為清末中國日本文學翻譯帶來個好處,即中國人在翻譯時比較容易譯出原味來。
以下是中國第一部政治小說,梁啟超翻譯的《佳人奇遇》中的一段日文原文:
晚霞丘幕士ハ府北一外ニ在リ左ハ海ョ控キ右ハ群丘ニ接シ形式巍然ニ咽喉ノ要地ナリ一千七百七十五年米忠士夜ニ此要害ニシシ以テ英ノ路ヲ遮ル明朝兵水路合墼甚タシ米人善クキ再ヒ英ヲ破ル三タヒ兵ヲ增ス而丘上ノ外援兵ナク硝竭キ大シ支フル能ハジ卒ニノ陷ノ所トナル後人碑ヲ建テ以テ忠死者ノヲ表ス散士明治十四年暮春晚霞丘ニアソヒ古ヲ吊ヒ今ニ感シ世ヲヒヲ悲ミ放翁ガ世ノ慨アリヲシテヲ述フ曰フ
孤客登晚霞丘。芳碑久春秋。爰旗除虐政。誓戮仇。解兵放山。歌更盟十三洲。
梁啟超的譯文如下:
晚霞丘在幕士頓府東北一里外,左控海灣,右接群邱,形勢巍然,實咽喉之要地。一千七百七十五年,美國忠義之士乘夜占據(jù)此要害,以遮英軍之進路。明朝敵兵水路合擊,勢甚銳。美人善拒,再破英軍。敵兵三增,而邱上之軍,外則援兵斷,內(nèi)則銷藥竭。大將窩連戰(zhàn)歿,力不能支,卒為敵所陷。后人建碑此處以表忠死者之節(jié)云……(后詩同日詩,原譯無標點)
筆者(日語能力測試等級最高級)試譯如下:
晚霞丘在波士頓東北一里之外,左邊控制著海灣,右邊和群丘相接,形態(tài)巍然,實在是一個咽喉要地。1775年美國忠義之人乘夜占據(jù)了此要害,以斷英軍的進路。明朝敵兵水路合擊之勢非常兇猛,但美國人善于攔擊,再次擊破英軍。敵軍增兵三次,而邱上的軍隊,外則沒有援兵,內(nèi)則彈藥告竭,大將威廉戰(zhàn)死,美軍力不能支,終于為敵軍所破。后人為了紀念忠心戰(zhàn)死者的節(jié)操在此建碑。散士(即本書作者)于明治14年暮春,到晚霞丘吊古感世,憂時之時特賦有放翁僨世感慨之情的詩歌一首以敘己懷,詩云:……
與當代漢語相比,除了一些刪減,梁啟超的譯文還是頗為明晰,且文言體的翻譯也較接近原文的風格。
但是,有其利必有其弊。對外來的東西,晚清知識分子本來就是一種“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天朝上國思想。他們認為若論科學、格致之術(shù),中國不及西方,但若論文化根基、語言文字,那西方可就比不上中國了。如王韜說:“余觀地球中各國文字,無有備于中國者”。更不用說語言文字源自中國的日本了。不少中國人認為日語的漢字表達與中國沒有差別,對日本的漢字及漢字文化研究一直停留在感性的認識上。梁啟超在《論學日本文之益》中說:“學日本語者一年可成,作日本文者半年可成,學日本文者數(shù)日小成,數(shù)月大成。日本之學,已盡為我所有矣。天下之事,孰有快于此者。”{15}康有為則認為日語中“為我文字者十之八”,學起來省時省力。甚至有人說日語“可不學而能”。
其實這個認識是以偏概全。如日語中有以假名文字為主構(gòu)成的“和文體”,就不是這樣易學,試摘假名垣魯文的小說《安愚樂鍋》如下:
としのころ二十二三ぃろなま白く大たぶさ圓朝か燕枝などを張ってぃるつもりなれど中入まぇ二三まぃぁとにてかぇざへぁがるしらまぅとばしのぬけぬしろもの去年のはるぁたりまで……
沒學過日語的人根本看不懂。還有一些日語中的漢語詞匯和中國字雖寫法相同,意思卻完全不一樣。如丈夫,在日語中是結(jié)實的意思;手紙,是信的意思;大丈夫,是沒關(guān)系的意思。像這樣的詞要是直譯,會弄出笑話。
格致科學之書暫且不論,文學理論、文學著作經(jīng)過和文轉(zhuǎn)譯,必然面目全非。這一點,在張之洞看來還是好事?!拔鲗W甚繁,凡西學不切要者,東人已刪節(jié)而酌改之?!眥16}梁啟超也對譯書進行大量刪節(jié),如《佳人奇遇》的最末一卷,原文最后約一萬字,他全部刪除,代以自己的創(chuàng)作為譯本的結(jié)尾:
朝鮮者,原為中國之屬土也。大邦之義,于屬地禍亂,原有靖難之責?!毡痉疆敒樾?,氣焰正旺。竊欲于東洋尋釁,小試其端。彼見清廷之可欺,朝鮮之可誘也。遂借端扶植朝鮮,以與清廷構(gòu)釁。……
這樣絕對是中國人的看法,怎可能出于日人之筆呢?清末的知識分子們似乎認為這樣,就不用中國人再去費工夫排沙簡金了。但這樣至少構(gòu)成三方面的弊端:
1.從對日本文學理論毫不重視到理論大于實際。
(后一點在民國以后的中國日本文學翻譯實踐中表現(xiàn)得更加明顯。不論是自然主義、新感覺派還是左翼文
學、普羅文學,都是理論先翻譯過來,文學作品遲一步。)清末,最初日本小說,特別是政治小說的翻譯只是一種手段,是為了載譯者之道,為了學習西方,或是為了借鑒日本成功的經(jīng)驗。所以譯者們根本不重視文學理論的問題,更談不上翻譯法則中重要的尊重原著的問題。他們只是把政治小說這種形式介紹過來,尤其注意其內(nèi)容的啟民性、激勵性。如梁啟超的刪節(jié)是因為原作者在作品中攻擊中國對朝鮮和日本的政策,把“日清戰(zhàn)爭”的責任加于中方;而《佳人奇遇》中關(guān)于中國志士反抗?jié)M清一節(jié),亦為康有為強令刪去。
2.翻譯上表現(xiàn)出盲目、混亂、毫無選擇感。很多日本的重要作品反未譯出。在梁啟超開始翻譯政治小說的時期,日本已進入了初期寫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的發(fā)展期。當時在日本比較著名的作家作品有:尾崎紅葉的《三個妻子》(1892)、《多情多恨》(1896);幸田露伴的《風流佛》(1889)、《五層塔》(1891)等。這些都沒能在清末傳入中國。連日本近代文學的建基者二葉亭四迷的現(xiàn)實主義名著《浮云》(1887—1889),也沒有一個中國譯者注意到。
3.日文西書的大量翻譯,必然造成中國學者與源自西方的文藝理論的隔閡,也使觀念的輸入容易發(fā)生混亂。如中國對日本的一些錯誤觀念,也照樣全盤接受,就是明顯的例證。這個影響在清朝以后,特別是中國日本文學翻譯的碩果期表現(xiàn)得更為明顯。最典型的例子,如在日本,自然主義與寫實主義、現(xiàn)實主義的概念混淆不清(日語中自然主義同寫實主義均寫作しゃじつしゅぎ),傳入中國,使一大批中國知識分子跟著日本,對西方的自然主義理論產(chǎn)生誤讀,包括周作人、魯迅、郁達夫、朱自清等。
總之,清末翻譯活動一開始就和日本有著解不開的淵藪,不論是從對日本外來語的接受,還是試圖通過日本學習西方的思維。而這種關(guān)系帶來的影響又是多方面的,它不僅影響了中國日本文學翻譯的理論、文體;影響了以后外國文學理論的輸入和接受;是中國翻譯史上衍生的許多問題之根源所在;更從歷史、政治、社會等多個層面對中國的種種意識形態(tài)的形成等不斷產(chǎn)生影響。是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中必須重視的一環(huán)。
{1}{8} 王彬彬:《“現(xiàn)代漢語中的日語‘外來語’問題》,《上海文學》1998年第8期。
{2} 雷頤:《張之洞的困窘與央視的尷尬》,《讀書》1997年第9期。
{3}{4} 高名凱、劉正琰:《現(xiàn)代漢語外來詞研究》,文字改革出版社1958年版。
{5}{6} 馮天瑜:《新語探源——中西日文化互動與近代漢字術(shù)語生成》,中華書局2004年版。
{7} 陳力衛(wèi):《語詞的漂移:近代以來中日之間的知識互動與共有》,學術(shù)中國網(wǎng)·學者之苑,學苑2007年5月29日。
{9} 脫脫:《宋史》卷四百九十一,商務印書館民國5年版。
{10} 王國維:《王國維文學論著三種》,商務印書館2007年版。
{11} 《普法戰(zhàn)紀》,1873年初版,14卷本。1886、1895年二、三版時,補入初版時遺漏的英國郵報和不曾注意到的普、法軍隊紀錄,各國概述和王韜自己的見聞與評述,擴充至20卷。
{12} 栗木鋤云:《匏庵遺稿》,裳房1900年版。
{13}{16} 張之洞:《勸學篇·外篇·游學第二》,舒新城編:《中國近代教育史資料》(下),人民教育出版社1961年版,
第975頁。
{14} 王先謙:《東華錄續(xù)錄》(卷一六九),上海古籍出版社
2008年版。
{15} 梁啟超:《論學日本文之益》,《清議報》1899年。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1919—1949:中日文本里日本‘印象’之比較研究”(11YJCZH113)
作 者:劉 翌、曾 柱,文學博士,西北農(nóng)林科技大學人文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與比較文學研究。
編 輯:魏思思 E-mail:mzxswss@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