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經過長時間的高速發(fā)展,出版已進入一個飽和期、緩增期,既往積累或新近出現的問題日益引起人們的關注。發(fā)展的瓶頸有客觀,也有主觀的原由;突破發(fā)展的瓶頸,有主動,也有被動的因素。就出版業(yè)發(fā)展的瓶頸問題,以及如何突破之,本刊邀請業(yè)內專家為此一敘。
本刊記者:2012年,圖書零售業(yè)的危機有增無減。除新華書店之外的獨立書店,多有關張,而幾年前,這些店還遍布街巷。前些年在政府主導下建了許多大書店,這些店甚至超過了1萬平方米,而其中一些,目前或縮減營業(yè)面積,將最好的位置出租,或代售其他相關類的文化產品。一葉落知天下秋,終端的危機,必然導致上游的萎縮,在此情形下,如何應對之?
白冰:我認為這種變化很正常。首先,隨著讀者閱讀習慣的多樣、消費習慣的改變以及購書渠道的多元,網絡書店必然會對實體書店的生存發(fā)展產生巨大影響。在此情勢下,出版社唯有立足于出好書、出精品、出有特色的圖書,才能擁有持久競爭力。其次,出版社要拓展、擴建自有發(fā)行網絡。一方面,重視實體書店銷售的重要性,如接力出版社每年75%的銷售碼洋都來自實體書店;另一方面,拓展多種銷售網絡,如網絡書店、館配、直銷等。只要自有發(fā)行網絡健全、通暢,不管市場怎么變,對于出版社的影響都不會太大。
李釗平:確實如此,實體書店是一個城市的“精神綠地”“文化氧吧”,是一道不可或缺的城市風景和情感記憶,也是衡量城市文明水平的重要指標。相較而言,我國城市實體書店數量并不算多。據統(tǒng)計,北京有實體書店1800家,倫敦有2904家,紐約有7298家,東京有4715家,巴黎有6662家;北京平均每萬人擁有書店數為1.06個,而倫敦、紐約、東京和巴黎分別為3.87、8.88、3.75和5.84個。
實體書店的寥落,是一個全球范圍內的現象,主因就是伴隨數字化浪潮的到來,傳統(tǒng)出版賴以生存的人類觀念、知識信息傳播體系發(fā)生了根本改變。而由于國民閱讀率相對較低、特殊的圖書定價機制和行銷制度等國情,實體書店面臨的困境更加突出。
萬興明:圖書零售業(yè)舉步維艱,已接近生死線,如何應對?這個話題說來太大,全世界出版人、書店經營者都在思考,誰也不敢說找到了靈丹妙藥?!绊槃荻鵀椤?,應是唯一可以選擇的應對辦法。
書店和出版社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唇亡必定齒寒。10年前我去調研市場就發(fā)現書店經營利潤低下,員工收入趕不上社會整體收入的增長,存在巨大的經營隱患。當時作為產業(yè)鏈上游的出版業(yè)還方興未艾,一副欣欣向榮的樣子。殊不知,危機往往是自下而上,如同溫水煮青蛙。時至今日,書店的問題因互聯網電商的介入而徹底暴露出來,大家才發(fā)現出版業(yè)危機來臨了。怎么辦?這三個字每天都懸在出版商頭上,同行見面探討的多半也是這個話題。
趨勢是不能改變的。面對變化的行業(yè)現狀,出版人需學會如何順勢而為。這個只能從宏觀指導思想上來說,不同平臺的市場形勢和格局不同,每一個出版類別的產品特點和渠道特點也不同,所以各自的應對方法也不盡相同,但核心觀念相似——面對當下的行業(yè)趨勢采取相應的順勢策略。
白冰:就實體書店的生存問題而言,確實需要政府扶持。希望實體書店不要大批倒閉,因為實體書店不僅是城市的文化名片,更是讀者除網絡書店以外選書、購書的唯一去處。在歐美國家,網絡書店比我國發(fā)達,但實體書店并未因網絡書店的興盛而絕跡。相反,這些實體書店完整有序,地處鬧市,每隔幾條街就會有一家。
李釗平:2012年,上海、杭州等地撥出專項資金,重點支持大型書城和綜合性書店,也對那些有專業(yè)特色的書店給予扶持,效果明顯。2013年年初,財政部文資辦與新聞出版總署印刷發(fā)行管理司聯合召開實體書店發(fā)展座談會,研究討論實體書店的發(fā)展問題,國家層面的扶持計劃有望出臺。而在2013年的“兩會”上,全國政協委員張抗抗、全國人大代表曹可凡等呼吁,國家應設立實體書店專項扶持獎勵基金,用于盤活并推動實體書店經營模式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出臺圖書銷售管理條例,對圖書價格進行限制和嚴格管理。鄔書林、郝振省、聶震寧、葛劍雄、白巖松等115名全國政協委員也聯署提案,建議把全民閱讀上升為國家戰(zhàn)略。
萬興明:如何實施這一戰(zhàn)略上的順勢而為呢?簡單說就是針對目前書業(yè)的現狀制訂相應的出版策略。零售門店數量減少,大賣場面積縮減,二渠道民營書店轉型、倒閉,網店數量、銷量增長但折扣越來越高。這些都是“勢”,面對這些市場的變化,出版機構應根據自己的產品特點制訂相對應的“為”。
如何“為”?拋開各個出版機構的個性化、政策化層面因素不講,就高度市場化的出版機構而言,可采取如下應對措施:
降低新品出版量,縮減規(guī)模。門店品種總量下降,新品種開發(fā)也應相應下降,提升產品品質,提升單品種銷量。目前出版業(yè)采取的恰好是相反的做法,提高品種量,以此來維持岌岌可危的年度生產碼洋總量,否則就養(yǎng)不活。殊不知,這樣做是飲鴆止渴,兩年后就會被源源不斷的海量退貨給淹死。書店根本沒有這么多位置上架,很多貨都在庫房沒有拆包。書店都在想辦法提升單品種效益,減少低效品種。出版機構應想書店之所想,少生產缺乏市場需求的低效品種,幫助書店減少負擔,同時也是減少整個行業(yè)的無效品種,減少資源浪費。當然,說起來容易,做起來最難。生產量減少了,入不敷出,要活下去怎么辦?參見下一條建議:
主動裁員,縮減成本。如果銷售下滑趨勢不可阻擋,縮減產品生產量變成必然,緊接著出版機構經營上就只能采取保守策略:減員增效。事實上各行業(yè)都經歷過這樣的階段,汽車業(yè)、計算機業(yè)在過去10年剛剛經歷了一輪減員增效的階段,福特、IBM、HP都采取了相應的策略。對于出版機構來說,二八法則更加明顯,往往是20%以內的產品養(yǎng)活著80%的人,減員增效,做強屬于自己的特色產品,保持較高的單品利潤是一個很好的生存之道。表面上看短期內會出現萎縮,但一定能活得更久。放眼全球,出版業(yè)已不是需要在既有業(yè)務上擴張的時代了。
拓展非書店渠道,開發(fā)紙質書附加值。傳統(tǒng)書店不行了,怎么賣書?網店、機場、高鐵、超市等等新生渠道在日常經營中應加以重視和提升,但這些渠道不像傳統(tǒng)大賣場,品種量更少,須優(yōu)中選優(yōu),對產品品質是個巨大的挑戰(zhàn)。除去這些渠道之外,根據不同出版機構的產品特性還可挖掘專業(yè)領域的客戶資源,擴大團購和直銷。除此之外,還可研究紙質圖書的附加值開發(fā),如圖書的廣告特性、文化特性、禮品特性等等,這些拓展很復雜、瑣碎,要做好就需要出版的產品領域相對集中、專注,最好是形成自己在某個領域的品牌。
挖掘數字出版機會,尋找新路。對于出版機構來說,紙張只是產品的一個表現形式,賣的實質上是內容。在移動互聯網風起云涌的今天,哪個出版社不涉足數字出版,就相當于放棄了自己的未來。數字出版目前還處在初級階段,但有些門類的內容已適于手機等平臺閱讀,這些領域就要積極進入。
目前數字出版的收益總體來說可能還算不上可觀,但已對傳統(tǒng)紙質出版產生巨大沖擊。至少電子手持設備的便利性和開放性是紙質圖書無法比擬的。今天的數字出版模式可能還有很多問題,但未來肯定會不斷解決,直至在主流閱讀上取代紙質圖書。
本刊記者:紙質本危機。這種危機主要源于電子出版物及網上購書的沖擊,去年去世的學者黃裳曾說:“私人藏書恐怕不會有了,我們大概是最后一代了?!奔堎|本的未來,或許就是今天受到保護的歌劇、京劇。
周玉波:數字出版與傳統(tǒng)出版之間是相互補充、相互促進、共同發(fā)展的關系,即使有些沖突或矛盾,只是產品個性上的差異,只是生產者利益追求上的一種博弈,或涉及同一生產者(既數字出版又傳統(tǒng)出版)內部的利益渠道,或涉及兩大獨立生產者(數字出版者和傳統(tǒng)出版者)的利益分配。這種博弈不是你死我活的“零和”,而是共生共榮的“非零和”。目前,社會關注傳統(tǒng)出版和數字出版,不是探討兩者獨立運行中的協同、如何進行資源共享、如何整合各自優(yōu)勢占領世界市場、如何提高整個行業(yè)的國際競爭力,而是在利益權衡上絞盡腦汁,用各種數據來說明兩者的成長性和生命力,在輿論上故意制造兩者的對立,誤導消費者對于傳統(tǒng)出版的擔憂或猜疑。
喬還田:有一本電子書曾打出這樣一句廣告語——“電子書取代紙張,就像紙張取代竹簡”。顯而易見,這是一種危言聳聽的說法。不錯,2012年的全國國民閱讀調查數據顯示,網絡在線閱讀、手機閱讀、電子閱讀器閱讀、光盤閱讀等各種數字化閱讀方式的接觸率均在上升,而紙質書的閱讀量卻沒有明顯提高。但憑借類似的閱讀數據,實難得出電子書必然取代紙質本的結論。
現在有個流行的名詞叫“淺閱讀”。顧名思義,淺閱讀指的是不需要深入思考的淺層次閱讀。其特點是快速獲取信息,能夠在較短時間里獲得較多視覺快感和心理愉悅。電子書就能滿足淺閱讀的需求。而與“淺閱讀”相對的是“深閱讀”。紙質書便是“深閱讀”適合的載體,尤其是那些文化底蘊深厚的精品書。盡管數字化閱讀已成為一種重要的閱讀方式,并以極快的速度進入每一個人的生活,同時也深刻影響著紙質本的創(chuàng)作、編輯、出版等一系列環(huán)節(jié),但絕不意味著紙質本會消亡。
萬興明:紙質本的危機也可說成是紙質本的新機遇。黃裳先生所說的私人藏書,未來反而有可能成為一種時尚,會給紙質書帶來新的機會。信息化時代,知識和閱讀都是數據流,無法沉淀下來。昨天看完一條微博,今天就找不著了,數據流高速流動著,讓讀者快速閱讀和忘記。而紙質書反而會逐漸演變成一種奢侈,它不是一種金錢上的奢侈,可能更多的是手捧紙質書的時間和空間上的奢侈。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紙質書都沒有再大量發(fā)展的理由。紙張既不環(huán)保,也不適宜攜帶和快速傳播,它不能互動,也不能呈現更復雜的畫面和多媒體,從技術上來說是典型的過氣產品。作為知識的載體,它曾被人們廣為使用并成為人類最偉大的發(fā)明之一。時過境遷,計算機在改變著一切,當智能終端的價格不斷下降,國人擁有智能終端的數量已超過接受中等以上教育總人口數量時,一切就應發(fā)生革命性的倒轉。智能終端可承擔的功能更多,成本更低廉,更新速度更快,互動性更強,這一切都是紙質書不能比擬的。還是那句話,順勢而為。減少紙質書,應是出版人的責任和義務。
李釗平:在各類數字出版物的沖擊下,紙質書的未來究竟如何,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其實,我們不妨簡單回顧書籍形態(tài)變遷的歷史:不論從亞述泥板、紙莎草卷到羊皮紙、冊子本、印刷本,還是從甲骨、青銅到簡冊、帛書、紙質書,都不難發(fā)現,紙質書只是其中的一段。出版的要義在于傳播觀念和知識信息,出版并不等同于編印紙質書。從這個意義上講,紙質書會不會消亡,甚至是一個偽命題。琳瑯滿目的新媒體的出現,必然擠占讀者閱讀紙質書的時間空間,替代效應不可避免。
紙質書獨有的優(yōu)勢,比如精心制作、設計質感以及伴隨而來的文化情感等,都將讓紙質書的出版形式在較長一段時間保留下來。西班牙等國甚至將紙質書視為文化遺產。然而,可以斷言:紙質書的黃金時代已過去,各種數字出版物已爭奇斗艷,傳統(tǒng)出版的再造與轉型勢在必然。
白冰:紙質書與電子出版物是共存共榮的關系,二者共同發(fā)展,不存在誰取代誰的問題。美國一學者曾言:當年廣播出現的時候,有人預言廣播將取代報刊,而實踐證明廣播的出現只是產生了一種新的媒體方式;之后電視出現了,又有人預言,電影將被電視取代,而事實證明,電影不僅沒有被取代,反而發(fā)展更加繁榮。進入數字時代,讀者的閱讀方式多樣化,他們需要的文本展示方式也是多樣的。讀者既需要電子書,也需要紙質書,因此紙質書的未來不至于悲觀,只要圖書具有獨特的文化價值、藝術價值和實用價值,讀者和市場都會需要它們,它們就有存在的空間和理由,所以“私人藏書恐怕不會有了,我們大概是最后一代了”的說法杞人憂天,大可不必那么悲觀。
萬興明:為什么說又是新機遇呢?正如前文所述,一個產品形態(tài)作為大眾產品時,必須是廉價的、普遍的,如果轉型為小眾產品,那么它就應是稀有的、高價的。電子書肯定會很便宜,而紙質書的價格就應數倍于現在的紙質書。從資源角度來說,造紙必定會被限制,因有污染,破壞生態(tài),所以未來紙張也應是稀缺物資,價格必然上漲。從出版的角度來看未來,傳統(tǒng)紙質出版業(yè)必然萎縮,紙質書需求量減少必定帶來單價的上漲,紙質書會被逐漸推向小眾奢侈品的行列。只要出版機構秉持做高品質紙質圖書的理念,把紙質書當做工藝品來對待,那么未來紙質書必然煥發(fā)新的生命力,并成為社會文化的沉淀容器。
未來的紙質書不會消亡,只不過相對現在的紙質書會更貴一些,變成文化奢侈品。當然,未來的紙質書考驗出版人的手藝,形態(tài)做不好可不行。對于那些作家的粉絲來說,價格高點不算什么,重要的是拿在手里受人仰視,并且還有收藏價值。
周玉波:傳統(tǒng)出版有危機,但危機不是源于數字出版,更多的是源于傳統(tǒng)出版自身的浮躁和出版責任意識的淡化。消除危機的主要精力要放在如何加強企業(yè)的創(chuàng)新、提升核心競爭力上,而不是如何應對數字出版。傳統(tǒng)出版不僅要有危機感,更要有緊迫感,那就是盡快適應數字出版的發(fā)展趨勢,要有與數字出版協同發(fā)展的基礎性條件,要有回應數字出版撬動市場變化的能力。同時,積極做好數字出版的準備,包括人才、技術、資金、內容資源、運營手段、產業(yè)鏈、風險控制等,發(fā)掘一些原創(chuàng)性數字出版資源,條件成熟時可進行數字出版項目的運作,爭取兩條腿或多條腿走路,使企業(yè)立體化發(fā)展。在實踐中探索數字出版的內在規(guī)律,積累經驗,不盲目追求數字出版的“概念”,控制不計成本的風險投入,避免對國家財富的巨大浪費。也就是說,對于數字出版的理解和認識必須是理性的,不是跟風式的,更不是張揚時尚的出版標簽。
本刊記者:自媒體沖擊。目前有作家寫作后,首先將作品貼在自己的博客或論壇上,進行收費閱讀,因為網絡無界,受眾更廣,而讀者所付費用,也比購買紙質本低。待作品進入閱讀衰落期時,方以紙質本的形式出版。這一現象對未來圖書出版的影響可有預估?
李釗平:借助現有網絡平臺,作家無需通過出版機構,即可自行發(fā)布銷售作品,獲取最大收益。2012年8月,《紐約時報》暢銷電子書排行榜上,甚至一下子出現了4位自行出版作家的7部小說,業(yè)內嘩然。目前,自出版在我國尚未形成氣候,但這種新生事物對于未來圖書出版的影響不容低估。大略而言,主要有三個方面:
首先,自出版對我國現有出版監(jiān)管工作提出挑戰(zhàn)。根據我國現有法規(guī),國家批準的出版機構方能開展出版活動,作品須經過一系列申請登記,獲得書號和出版號后才能正式出版發(fā)行。自出版充分體現了互聯網的自由開放,卻繞開了作為“看門人”和“把關者”的出版社,作品思想導向和內容質量等只能依靠作者本人把握,勢必產生一系列問題。
其次,自出版顛覆了原有的出版業(yè)生態(tài)。原本在出版鏈條中居于關鍵環(huán)節(jié)的出版機構,如今被自出版作家拋棄,淪為看客和多余人。原有的出版機構如何發(fā)揮自己長期積累的專業(yè)優(yōu)勢,絕地求生,重新進行價值發(fā)掘,成為一大課題。
最后,自出版改變了現有的傳統(tǒng)出版數字化模式。近年來,國內的出版數字化基本遵循先出版紙質圖書、再進行數字化轉化營銷的模式。自出版倒置了這種流程,作家可先行自出版作品,然后再與出版機構合作推出紙質書。歐美國家的自出版業(yè)務已日漸成熟,值得深思。
萬興明:作者將作品通過信息化平臺進行出版會是趨勢,這個是潮流,不可阻擋。作者將作品寫出來就是給人看的,以前是沒有平臺,只能印刷成書才能讓別人看,現在不同了,鼠標一點就可呈現在讀者面前。出版業(yè)不能因自己的利益受損就和潮流、趨勢去對抗,那樣的結果自然是螳臂當車。
至于說這種現象對傳統(tǒng)出版的影響,目前倒是有限,個別領域可能會影響稍微大一些。這里有一個對現有出版業(yè)的認識問題,出版業(yè)經過多年的發(fā)展,結構完善,系統(tǒng)完整。光是龐大的專業(yè)編輯隊伍就不是一個網站能解決得了的,這個團隊一輩接一輩下來,專業(yè)精深、經驗豐富。很多作者的優(yōu)秀作品都離不開優(yōu)秀編輯人的功勞,甚至于很多現有優(yōu)秀出版物都是編輯團隊自己開發(fā)打造的,所以說一個優(yōu)秀作品(部分小說除外)并不是作者本身就可以做好的。出版團隊對作品的精確定位和研究、改造以及市場營銷、推廣,都是作者個體無法完成的。
從用戶體驗和產品品質的角度來說,沒有經過專業(yè)團隊包裝和加工的產品,都是毛坯,不足以滿足用戶需求。
白冰:在自媒體日益繁榮的環(huán)境下,有些作品先出電子版,后出紙質版,也有些作品先出紙質版,再出網絡版,這兩種方式都挺好。這種出版流程的改變帶來的影響主要有兩個方面:首先,積極影響,作品先在網媒發(fā)表后,接受了第一次的讀者和市場的檢驗,經過這一過程,出版社可得到新的出版資源、尋找到新的出版價值;還有一些出版社將計劃出版的紙媒圖書的部分內容先行以電子出版物方式出版,用以市場檢驗,這些作為對于出版社來講,都是積極的。其次,負面影響,即自媒體肆意繁榮使得電子圖書越來越多,紙媒出版物越來越少,進而使得紙媒讀者分流。值得注意的是,電子圖書在網絡發(fā)表造成紙媒讀者分流的同時,也形成了讀者回流,這種分流和回流是互補關系。所以,自媒體對于紙質書的影響具有兩面性,應辯證地看。
萬興明:至于小說等文藝類作品,作者通過網絡及數字出版平臺直接發(fā)布作品,對于傳統(tǒng)出版業(yè)來說影響肯定是有的,這也屬于趨勢,不能扭轉。反過來說,通過數字化出版可驗證該作品的市場需求,傳統(tǒng)出版只需獲取紙質書的那部分市場就可以了。這也促使當下大量的文藝類出版機構進行轉型和重新定位,否則生存會越來越艱難。
未來5年,文藝類出版機構的日子會因作者進入數字化出版平臺而困難加劇,但找到了自己的功能定位,給作者做經紀、做營銷推廣,或做前文所述的高品質收藏書,或許也是一條生路。但對于整個出版業(yè)來說,文藝這塊的總量畢竟有限,整體影響并不大,多數出版機構都沒必要驚慌。
本刊記者:面對數字化浪潮,中國出版界有一廣泛認同,即“內容為王”,作為內容加工者,很多出版單位自認為只要擁有相當多的作者及作品資源,就不會被數字時代淘汰。對此,您認同嗎?面對互聯網的信息共享,出版社的這種優(yōu)勢,是否還能維持下去?
喬還田:我很欣賞無論紙質本還是數字化,都須以“內容為王”的觀點。眼下紙質本的危機固然有來自電子出版物的沖擊,但更主要的是自身不過硬?,F在國內一年雖能出版30多萬種新書,但真正有創(chuàng)意的卻很少,大部分是“炒冷飯”,做“回鍋肉”?!耙煌攵垢薄岸垢煌搿?,這樣的東西不讓讀者倒胃口才怪。須知,一個時代的文化價值重心在于創(chuàng)造。春秋時代百家爭鳴,五四新文化運動中的群星燦爛,都是以創(chuàng)造文化光耀天地的。那些時代對前代文化雖也有承傳,但歷史首先記住那些時代的,不是承傳,而是創(chuàng)新。
周玉波:在今后相當長的時期內,傳統(tǒng)出版仍是主流出版,紙質讀物仍是主要載體,不可能被整體替代。傳統(tǒng)出版有其核心優(yōu)勢:豐富的優(yōu)質的內容資源、作者資源和廣泛的讀者認知度,還有成熟的高素質的出版力量,但最主要的是積累的內容優(yōu)勢。
萬興明:數字化時代,與其說“內容為王”,不如說“版權為王”。核心都在于擁有版權或授權,誰控制住這個知識產品的核心權利,誰就擁有了主動權。
然而出版社真的能牢牢抓住這個權利嗎?多年以來,中國的出版機構都是一個典型的二傳手,從作者(或者說版權擁有者)手里買來版權,然后生產成紙質書賣出去,從而獲取中間的差額利潤。從商業(yè)模式來說,紙質書的生態(tài)系統(tǒng)內是合理的,因出版社要有大額的投資和風險,從而獲取與版權擁有者相當甚至更多的利潤。數字化時代,作品的出版投資或者說復制投資變得很小,甚至可忽略不計,那么版權擁有者自然不會再和出版機構來分享利潤。
李釗平:轉企改制之后,身處高危地震帶的傳統(tǒng)出版業(yè)如何邁過數字化“大關”,浴火重生,再創(chuàng)輝煌,是困擾當下出版工作者的重大課題,也是一個需要全方位、深層次探索的系統(tǒng)工程。出版是個觀念的產業(yè),“內容為王”永遠沒有錯。但面對數字化浪潮沖擊,僅僅擁有作者和作品資源,顯然遠遠不夠。出版機構首先必須清醒,自己擁有的作者和作品資源,往往只限于所謂的人脈和出版權,十分脆弱,極易流失,如果不能有效轉化,就會陷入“抱著金碗餓肚子”的窘境。
白冰:“內容為王”是出版業(yè)的共識,但簡單地認為擁有內容就不會被數字時代淘汰是過于樂觀了。網絡出版工作的核心問題在三方同盟,即內容提供商、技術開發(fā)商、服務運營商的協作與聯盟。僅靠內容一方難以完成網絡出版工作,需要技術才能在數字出版平臺出版電子出版物,再通過服務運營商,網絡出版物才會通過數字閱讀平臺到達讀者。
數字出版時代,誰能為王,關鍵是看誰主沉浮。出版業(yè)要在擁有內容資源的基礎上,多探索、多接觸、多嘗試。首先,要積極擁抱新技術、新平臺。其次,應積極嘗試數字出版,積極擁抱新媒體,積極探索與新媒體、新平臺合作的多種方式和模式。此外,如何將內容以多種方式呈現給讀者,也是需要我們研究并探索的。
喬還田:印在紙上的文字是一種有生命的神圣的東西。所謂“有生命的神圣的東西”,就是指那些有原創(chuàng)價值、有特色、有個性,能經得起時間檢驗,能穿越歷史時空的有利于人類文化進步,有利于科學繁榮的高品位的精品書,只有這類精品書才能滿足“深閱讀”需求,因這類紙質本在思想價值上是人類進步思想的前衛(wèi),在學術上具備了科學性和獨創(chuàng)性,在流派上反映了一種主調,多種聲音,在知識性上正確無誤,在編輯加工上屬于精編精校,在裝幀設計上做到了內容與形式的完美結合。這種紙質本是有生命力的,是不會被數字時代淘汰的,甚至還具備了收藏價值。所以,紙質本的命運不會變成像今天受到保護的歌劇、京劇那樣,黃裳生前擔心的“私人藏書恐怕不會有了,我們大概是最后一代了”也不會發(fā)生。有文化底蘊的人仍會繼續(xù)收藏心愛的精品紙質本。
李釗平:數字化浪潮顛覆了原有產業(yè)格局,出版再造、出版轉型成為必然。出版機構首先要回歸原點,重新厘清出版真諦,即傳承文明、傳播知識信息,服務社會。其次,重新思考自身定位,在新的產業(yè)格局中尋找機會,發(fā)掘價值,從生產單一圖書產品的出版社,向能夠提供全媒體產品服務的現代知識、信息和智慧服務商轉化。如結合數字環(huán)境下出版產業(yè)發(fā)展的特點,實施圖書產品與營銷服務創(chuàng)新,除了紙質書,還可開發(fā)對接各大閱讀基地、App Store等平臺的產品,“一魚多吃”。通過全媒體出版,立體化開發(fā),聚合放大傳播效能,實現內容有效增值。
萬興明:目前國內出版業(yè)的版權簽約通行是5年的授權期限,期限一到,版權擁有者就可另行處理版權,所以說多數出版社所謂擁有內容只不過是掩耳盜鈴而已。本質上來說,5年過后這些版權都會煙消云散,手里擁有的,大不了也就是5年內的版權,數量不會多到哪里去。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情況,即有些出版機構自己開發(fā)的作品,出版機構是該作品的版權、品牌永久擁有者,而非一般的被授權者。這種情況的出版機構相對來說主動性會強一些,比如《新華字典》、大百科全書以及一些專業(yè)書籍等等,他們可好好經營自己的版權,在數字化浪潮來臨時占得一席之地。
白冰:擁有內容資源就擁有一切的觀念已經過時。若還固守舊有觀念,就有被淘汰的可能。出版業(yè)亟須完成觀念、盈利模式以及內容展現方式的轉型。只有在完成這三個轉型的前提之下,出版業(yè)態(tài)才有可能實現徹底的轉型。
本刊記者:謝謝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