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A+BB”式形容詞是洛陽方言中使用頻率較高,使用范圍較廣的一類形容詞,帶有濃郁的洛陽地方特色。本文從“A+BB”式形容詞的構成、語義功用和語法功能三方面對其特點進行淺析。
關鍵詞:洛陽方言 “A+BB”式形容詞 構成 語義功用 語法功能
洛陽位于河南省西部,因歷史上有九個朝代在此建都,所以它不僅歷史悠久,而且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
洛陽方言中的詞語大多與普通話經(jīng)常使用的詞語是相同的,但是仍有一些詞語帶有濃郁的地方特色,其中形容詞,尤其是形容詞“生動形式”就是比較有特點、使用范圍比較廣的。
呂叔湘先生在《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中第一次提出了形容詞的“生動形式”這一說法。所謂的形容詞“生動形式”是與形容詞的“基本形式”相對的。一般情況下,我們將形容詞的固有形式稱為“基本形式”,而把在“基本形式”的基礎上派生出來的形容詞稱為形容詞的“生動形式”。呂叔湘先生在書后附了普通話形容詞的七種生動形式,如“AA”“ABB”“ABC”“AXYZ”等等。這七種生動形式在洛陽方言中都有使用,而“ABB”形式中的“A+BB”式的使用在洛陽地區(qū)最為廣泛且較有代表性。本文從“構成、語義功用和語法功能”三方面對“A+BB”式形容詞進行論述。
一、“A+BB”式形容詞的構成
“A+BB”式形容詞是指“紅丟丟”“黑黢黢”一類的形容詞。其中“A”代表詞根,“BB”代表疊音后綴?!癆+BB”式形容詞的末尾必須帶詞尾“的”,它的性質與普通話狀態(tài)形容詞末尾的“的”是相同的。為了方便,下文詞例中的“的”不再寫出。
(一)“A+BB”式形容詞中的詞根“A”
1.洛陽方言中“A+BB”式形容詞的“A”絕大多數(shù)是單音節(jié)形容詞,或單獨作形容詞,有明確而又實在的意義,與后面的“BB”一般構成“附加式”的形容詞,這種形容詞在洛陽方言中的數(shù)量是最多的,使用頻率也是最高的。如:
藍英英、涼哇哇、嫩戳戳、灰出出、麻酥酥、密扎扎、臟兮兮
2.“A+BB”式中的“A”是名詞性語素,與后面的“BB”一般構成“主謂式”的形容詞,這種類型的形容詞在洛陽方言中的數(shù)量不如第一種。如:
油津津、汗津津、毛扎扎、霧蒙蒙、肉敦敦、淚花花
3.“A+BB”式形容詞的“A”是動詞性語素,與后面的“BB”構成“補充式”形容詞,這種類型的形容詞在洛陽方言中是最少的。如:
笑呵呵
從上面列舉的詞例可以看出,當“A”為形容詞的時候,“A”與“A+BB”式形容詞的理性意義是一樣的,“BB”類似構形語素,沒有構成新的詞匯形式。當“A”為名詞、動詞時,“A”與“A+BB”式形容詞的理性意義相關但并不完全相同,“BB”的性質比較復雜,構成一個以“A”為詞根的新的詞匯形式,同時又賦予了該詞生動形式的附加意義。所以,洛陽方言中的“A+BB”式形容詞實際包含了兩個性質不同的小類。
(二)“A+BB”式形容詞中的疊音詞綴“BB”
疊音詞綴“BB”的主要作用是跟在詞根“A”后面,增加這個形容詞的形象色彩。
1.在洛陽方言的“A+BB”式形容詞中,大部分的“BB”都是已經(jīng)完全虛化的,它們只表示附加色彩意義,語義往往比較模糊。如:
紅丟丟、硬橛橛、酸幾幾、藍英英、滿當當、嬌滴滴、黑黢黢、肉敦敦
2.有少數(shù)的“A+BB”式形容詞中的“BB”是沒有完全虛化的,仍兼表理性意義,它們所表示的形象色彩比較明顯。如:
靜悄悄、光禿禿、直挺挺、清亮亮、甜絲絲、濕漉漉
3.在洛陽方言中,還有一些“A+BB”式形容詞,人們習慣于在后綴“BB”的后面加上“兒”來表達一定的感情色彩。如:
光年年兒、酸溜溜兒、面丹丹兒、黑定定兒、圓奏奏兒、薄森森兒、涼森森兒、清湛湛兒
(三)詞根“A”與詞綴“BB”的組合特征
洛陽方言的“A+BB”式形容詞,其詞根與詞綴的組合有兩個比較突出的特征:
第一,缺乏普遍性。在洛陽方言中,單音節(jié)形容詞多數(shù)都有“A+BB”的生動形式,但并不是所有的單音節(jié)形容詞都有這種形式,例如“美”“方”,這幾個單音節(jié)形容詞就沒有“A+BB”這種形容詞的生動形式。
第二,組合的多樣性與習慣性。洛陽方言中,“A+BB”式形容詞中的詞根“A”和詞綴“BB”的組合有著多種形式。
1.詞綴“BB”只能和一個詞根“A”組合。如:
瓷定定、紅丟丟、黑黢黢、藍英英
2.同一個詞綴“BB”可以和少數(shù)幾個詞根“A”組合。例如:
冷戳戳、嫩戳戳;白生生、脆生生
3.同一個詞綴“BB”可以和多個詞根“A”組合。如:
軟乎乎、熱乎乎、稠乎乎、濕乎乎
這些詞根和詞綴的組合搭配有多種方式,不僅受到了搭配選擇的語義基礎及一些語法規(guī)則的制約,更重要的是受到了人們在日常生活中說話及用語習慣的影響。這就導致了與普通話相比,方言的詞語在組合搭配上更為靈活多變的特點。
二、“A+BB”式形容詞的語義功用
洛陽方言中“A+BB”式形容詞在語義表達上有多種獨特的功用,其中主要的有三種:加深程度、附加評價意義和增強形象色彩。
(一)加深程度
朱德熙先生曾說過,重疊式狀態(tài)形容詞的語法意義都包含一種量的觀念在其中。這里他所說的“量”的觀念,實際上就是指重疊式狀態(tài)形容詞要比非重疊狀態(tài)形容詞在程度上有所加深。洛陽方言中有很多“A+BB”式形容詞所表示的數(shù)量都比一個單音節(jié)形容詞要多,程度要深。例如:
(1)這桌子上擺滿了,都吃不完。
(2)這桌子上擺得滿當當?shù)模汲圆煌辍?/p>
這兩句話所表示的意義基本是一致的,都是表示桌子上的東西多,但是在洛陽方言中,“滿當當”所表示的數(shù)量比“滿”要多,它表示的是已經(jīng)完全沒有地方與空隙再放某種東西了,而只用一個“滿”字,雖然也表示多,但是程度遠沒有“滿當當”深。
(二)附加評價意義
形容詞的基本形式一般是理性而客觀的反映某一單純的屬性,而生動形式則可以表現(xiàn)人們的某種主觀態(tài)度,具有一定的感情色彩,從而增添了一定的附加評價意義。這種語義功能,也是洛陽方言“A+BB”式形容詞的一個特色。例如:
(3)這面條搟的薄生生兒的。
(4)這人矮挫挫的。
在例(3)中,如果只用一個“薄”,則只是單純的修飾面搟的薄、不厚。但是,用了“薄生生兒”后,不僅表現(xiàn)出對面條的薄厚度的滿意,而且也從側面夸獎了搟面人的技術好。在例(4)中,修飾這個人,如果只用一個“矮”,那只是從客觀上說這個人“身材短”,不附帶任何的附加意義。用“矮挫挫”,不僅表現(xiàn)出身材矮,同時也表現(xiàn)出作者對這樣的身材的不喜歡。這樣,不僅帶有一定的附加評價意義,連作者的喜歡或厭惡之情也表現(xiàn)出來了。
(三)增強形象色彩
洛陽方言中的“A+BB”式形容詞有很強的描述性,這種描述性增強了這類形容詞的形象色彩,從而不僅使它所描繪的事物色彩鮮明,而且也給人一種強烈的直觀感受。例如:
(5)你看他家院子里的石榴紅丟丟的。
(6)這小米黃爛爛兒的,真新鮮。
例(5)中的“紅丟丟”,指紅的鮮艷,用這個詞,既讓人看到了石榴的顏色,又讓人感到了石榴的長勢旺盛。例(6)中的“黃爛爛兒”是鮮黃的意思,人們一聽到這個詞,馬上就能想到剛收割完的小米新鮮的樣子。需要注意的是,這些詞所表現(xiàn)出的形象色彩并不僅在于詞本身,還與當?shù)厝藢κ挛锏闹饔^認識與感受密切相關。
三、語法功能
洛陽方言中“A+BB”式形容詞具有豐富的語法功能。
(一)在句子中充當謂語、定語、狀語、補語等句法成分。
1.作謂語。
(7)這醋酸溜溜兒的,是正味兒。
(8)這石板兒光年年兒的,沒有一點土。
(9)他肉敦敦的,辦不了這事兒。
2.作定語。
(10)俺們都好喝這種麻酥酥的胡辣湯,過癮。
(11)山里頭成年都有這清湛湛兒的水,可甜。
(12)看你那亂蓬蓬的頭發(fā),也不知道幾天沒洗。
3.作狀語。
(13)那人兇巴巴地瞪了我老半天。
(14)他氣呼呼地走了,這是咋回事兒?
(15)那學生慢吞吞地走著,好像沒聽見上課鈴。
4.作補語。
(16)這饅頭蒸得宣騰騰的,可好吃。
(17)這圈兒他畫得圓奏奏兒的,找不出毛病
(18)這鞋底兒納得密扎扎的,可結實。
(二)洛陽方言中的“A+BB”式形容詞不能用程度副詞修飾,這是因為這種形容詞本身就已經(jīng)有很強的描述性了。例如“紅丟丟”,不能說“很紅丟丟”或“非常紅丟丟”;“嫩綽綽”不能說“很嫩綽綽”等。如果想用這些程度副詞修飾,那就只能把后邊的疊音后綴“BB”去掉,只留下詞根“A”,使之從形容詞的生動形式還原為基本形式。
(三)洛陽方言中的“A+BB”式形容詞都不能用否定副詞“不”修飾。例如“黑黢黢”,不能說“不黑黢黢”;“亂東東”也不能說“不亂東東”等。如果要用“不”來修飾,也只能去掉后綴“BB”。
四、結語
實際上,形容詞生動形式“ABB”式是包含了兩種構成形式,一種是“AB+B”式,即“AB”可以獨立成詞,后面的“B”只是一個疊音。這種形式可以直接還原為“AB”式。例如:“干凈凈——干凈”“冷清清——冷清”“迷瞪瞪——迷瞪”等。另外一種是本文所講的“A+BB”式,這種形式不能還原為“AB”式,否則就不成詞。例如:“藍英英”不能說“藍英”,“甜絲絲”不能還原為“甜絲”等。在洛陽方言中,人們大量使用的是“A+BB”式,這種形容詞生動形式具有普遍性及靈活性?!癆B+B”式雖在洛陽方言中也有出現(xiàn),但數(shù)量不多,且人們使用得也較少,因此不具有普遍性。盡管如此,它仍然需要引起我們的注意。在了解洛陽方言的同時,我們也要注意這兩種形式的差別。
另外,“A+BB”式在洛陽方言中還有一些變體。例如“黑黢黢——黑不黢黢”“藍英英——藍圪英英”“灰初初——灰撲初初”“粘抓抓——粘骨抓抓”等。引號中前后兩個形式的形容詞意義是完全一樣的,之所以出現(xiàn)這種變化,主要是由于人們的用語習慣不同。這些變體在洛陽方言中也不具有廣泛性,但它們生動活潑,趣味性強,極富洛陽地方特色,也值得學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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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克鋒 重慶 西南大學漢語言文獻研究所 400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