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新聞的八卦傾向要不得

都市類報紙的社會新聞，就同城媒體而言，已基本無獨家可言。為了吸引受眾，爭奪讀者，在社會新聞的拼搶中，各家都以“敬業(yè)”的姿態(tài)拿出殺手锏，或暗修棧道，翻墻越籬；或深究細挖，順藤摸瓜，甚至不惜販賣他人隱私，把社會新聞往“八卦”的路上越扯越遠。有的社會新聞已經(jīng)明顯偏離了媒體應當遵循的公序良俗和健康向善的基本準則，其“八卦”傾向已成為媒體健康發(fā)展的絆腳石。

當然，一些媒體的社會新聞的“八卦”傾向，并不是編輯記者有意為之，其中更多的原因是誤讀了“貼近性”與“可讀性”的傳播要義。我們比較兩篇“交警背人”的報道，“貼近可讀”與“八卦”的區(qū)別就一目了然了。

2013年6月4日上午7點45分，杭州朝暉路上，一根服役30多年、口徑500毫米的自來水管爆裂，導致該路段500米范圍內(nèi)全部被淹，水最深之處超過成人膝蓋。

杭州的兩家都市類報紙（以下稱A報和B報）都用了較大篇幅報道了這次“水災”（6月5日見報），雖側(cè)重點各有所依，但都報道了“交警背女人”的情節(jié)，而兩家報紙對這一細節(jié)的采訪報道，可見其不同的審美追求—— 一個更趨向于客觀的新聞報道，一個更趨向于“八卦”的獵奇?zhèn)鞑ァ?/p>

A報這樣寫道:8點50分左右，一個身穿白色裙子的姑娘很焦急地向林安敏求助:“交警同志，我沒辦法過去，上班要遲到了，你幫幫我好不好？”林安敏見姑娘穿著涼鞋，建議她脫掉鞋子，試著慢慢走過去。但姑娘仍是十分猶豫。見此情景，林安敏就說“來吧，我背你過去！”……（共450字）

B報這樣寫道:（小標題）交警背年輕女子網(wǎng)上惹爭議

早上10:14，網(wǎng)上發(fā)出一張交警背行人過馬路的照片。這組照片一共三張……照片顯示交警抓著女子的雙手從肩膀繞過，疾步?jīng)_過積水馬路。女子看上去二十多歲，穿一條長白色連衣裙，紅色高跟鞋……

這組照片一出，評論焦點很快從水漫馬路轉(zhuǎn)移到交警和女子身上。網(wǎng)友紛紛發(fā)表看法……（列出四位網(wǎng)友的評論:有批評女子的也有批評交警的）（共713字）

一場因意外而造成市民出行困難的事件，就這樣在記者的調(diào)侃中被人為淡化了。再看這兩家報紙的頭版導讀，其新聞的側(cè)重點更加明顯。

A報:（主題）杭城老水管，還要頂多久

（副題）朝暉路深藍廣場段一根已服役30多年的水管爆裂，早高峰被攪成一團 杭城還有多少這樣的老水管等著退休，請看本報水管地圖。

B報:（引題）朝暉路水管爆裂 早高峰成了小河

（主題）背女孩過馬路的交警

（副題）意外成焦點有話要說

對于水管爆裂的原因分析，A報又用了一個整版篇幅來剖析，而B報則引用了水務公司一位經(jīng)理的話，110字完成了。

這兩種報道手法，單純從新聞的角度來說，也很難區(qū)分誰對誰錯。但是從傳播效果和媒體責任來看，B報的“八卦”傾向是顯而易見的。B報在僅有的一個版面中，對“交警背女人”的采訪和描述可謂細致入微，尤其還加上了一段交警妻子的“跪搓衣板”的調(diào)料，讓原本嚴肅的災害報道變得無厘頭了，從而削弱了媒體對城市建設(shè)的監(jiān)督與警示作用。

其實，都市類報紙有別于其他報紙的特質(zhì)之一，就是它的市井味。市井之中必有俗，有習俗、風俗、俗話，當然也有庸俗、媚俗和惡俗。都市類報紙的編輯們也許考慮更多的是第二天的“市場”，因此，追逐社會新聞中的“賣點”，首先成了其如何取舍新聞素材的基點。總是怕“不好看”，怕“寡淡”，怕讀者“沒反應”，因而單純地追求“市場”，一味地去迎合讀者的“窺私”心理，撩撥人的低級趣味，總是想達到賺取更多回頭率的效應。

具體來說，“八卦”傾向有四個特征。一是隱私公開化。在都市類報紙的同城競爭中，為避免同質(zhì)化，跑社會新聞的記者往往使出渾身解數(shù)采訪，以增強事件的精彩度。而這個所謂的“精彩度”，往往是以“八卦”的心態(tài)采訪，又以“八卦”的形態(tài)呈現(xiàn)給讀者。

譬如某報的一則離婚案報道。女方提出離婚，法官當庭調(diào)查認為，雙方有感情基礎(chǔ)，關(guān)系也一直比較和睦“……女方急了，憋了很久說出一句:他有腋臭……我們早就分房睡……其實，這才是她要離婚的真正原因?！边@種粗暴地擴散他人缺陷而獲得的“好看”，是沒有價值的，其新聞的生命力也是短暫的。媒體的真實并不在于此，這其實已經(jīng)接近“語言暴力”了。

二是“細節(jié)”最大化。這里所說的“細節(jié)”并非故事的細節(jié)，而是一些動作的細節(jié)。譬如某都市類報紙講到一個男子要尋短見，“他一只腳跨在窗外，另一只腳努力地收起，慢慢地搬過窗臺，一只舊得成灰白色的皮鞋脫落，翻了幾個跟頭，掉到了二樓的雨棚上，發(fā)出嘭嘭兩聲響……”這種淋漓盡致的描寫，完全是一種看客心理，已經(jīng)沒有了新聞的尊重與嚴肅。

三是“別出心裁”顧左右而言他。一個社會熱點的形成，一次意外事故的發(fā)生，當大眾的關(guān)注點都集中到人的命運上時，一些都市類報紙的社會新聞版在持續(xù)追蹤的過程中，往往會“別出心裁”地找出一個兩個“秘聞”，以贏得“獨樹一幟”的效果。

四是語言輕佻化。在新聞語言中，我們不主張抽象刻板，但社會新聞報道一旦有了“八卦”傾向，其語言也變得輕佻起來。初始的意圖是為了化解閱讀的艱澀，久而久之，因為摻合了“八卦”的成分，把原本新聞語言的直白，變成了赤裸的俗媚與輕佻。

社會新聞的“八卦”傾向沖淡了新聞原有的主題，把媒體在傳播中的社會責任和把社會效益放在首位的原則拋在腦后，讀者從這樣的新聞中讀到的都是些他人的隱私和生活瑣碎，而非鼓舞人的正能量。當然，這種做法迎合了部分讀者的低級趣味，可能會取得一時的經(jīng)濟利益，但其偏離了媒體引導人民群眾向上向善的宗旨，從長遠來看也不利于媒體自身的發(fā)展。而對媒體的工作者來說，“八卦”傾向也降低了記者編輯觀察社會的高度，記者編輯對新聞事件的分析判斷已偏離了應有的方向，媒體應有的社會責任也就無法履行。

那么，如何杜絕社會新聞中的“八卦”傾向，又同時不損害社會新聞的好看性呢？報紙社會新聞版的負責人和編輯記者都要有高度的社會責任感，明了社會新聞的市井之俗是民俗，而非庸俗。貼近讀者、追求可讀性，與媒體反三俗（庸俗、低俗、媚俗）并不矛盾。都市類報紙“映照社會萬象”“折射市井百態(tài)”的功能，是應該從一定的高度甄別社會現(xiàn)象中的“真善美”或“假惡丑”，以健康明亮的姿態(tài)描述和呈現(xiàn)社會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