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科概念的歷史進化與多學科考察及辨析

張 靖，張維英，張海鐘

(1.西北師范大學教育技術學院，甘肅蘭州730070;2.蘭州城市學院 圖書館，甘肅 蘭州730070;3.蘭州城市學院 教育學院，甘肅蘭州730070)

20世紀80年代以來，學科建設成為高等學校和科研院所的時髦名詞，但不同系統(tǒng)、單位對學科建設的理解存在嚴重分歧，以至于許多學者無所適從。筆者查閱許多資料，現(xiàn)從學科的文字學、語言學起源和演化以及中外不同的使用習慣給予考證解析，以期矯正和厘清學科的定義。

一 古代現(xiàn)代文字學、語言學中“科”的含義起源與演變

《辭?！方忉?，“科”是會意字，從禾，從斗，“斗”的意思是“量”，合起來指衡量、分別谷子的等級品類。所以“科”的本義是品類、等級。(東漢)許慎《說文》認為:“科，程也”，就是程序、程度。《論語·八佾》有“為力不同科”，《論衡·幸偶》有“與此同科”。韓愈《八月十五夜贈張巧曹》中“君歌且休聽我歌，我歌今與君殊科”，都是這個意思。古代更多意思是科品(種類、等級)，科榮(科第榮華)、科爵(指封建王朝官員的品級爵位)。有時指法令、法條和刑律，如諸葛亮《出師表》“若有作奸犯科及偽忠善者”、科防互設(條律禁令交相設置)、科文(法令條文、科令(法令、律條)、科戒(修道的戒律、法規(guī))。我們熟悉的是科舉考試的科目或等第，如韋昭《博奕論》有設程試之科，重金爵之賞。又如:科分(科舉中式之年份)、科甲出身(由科舉及第而取得入仕的資格)、科法(科舉取士之法)、科貢(泛指科舉)。有時指條款、段落，如《戰(zhàn)國策·秦策》有“科條既備”?，F(xiàn)代以來又指課程或業(yè)務的分類，如:文科、工科、理科、科本(課本，教科書)。古代、現(xiàn)代的官署或機關中按工作性質分設的部門也叫做科，如:科研所(從事科學研究的機構)、科業(yè)(指行業(yè)中的某一部門)、科道(指科道兩衙門)。古代也指科斗文字，是我國古代字體之一，以其筆劃頭圓大、尾細長、狀似蝌蚪而得名，如:科斗文(科斗文字)、科斗字(科斗文字)、科斗書(科斗文字)、科斗籍(古文經(jīng)籍)。傳統(tǒng)戲劇角色的動作也稱為科，如《竇娥冤》鼓三通，鑼三下科。草叢也可以稱為科，如:科生(叢生)、科藤(藤的一種，可以作杖、編席、制繩索)。有時“科”是作為動詞使用的，如:科罪(判處罪刑，依律斷罪)、科半(指依刑律減半判罪)、科決(審理判決)、科案(審理查究案件)。有時考較、查核都稱為科，如:科計(估量、計算);科校(稽核)、科問(查問)。課稅征稅也可以叫做科，如:科派(攤派)、科差(向官府繳納的捐稅和承擔的差役)、科斂(聚斂，收取財物)。參加科舉考試也叫科，如:科甲(舊時指科舉)、科進(通過科考取得進士出身)、科詔(關于科舉的詔令)。修剪枝蔓，芟除蕪穢都是科，如:科柏(修剪柏樹，祭掃靈墓)、科斧(蠶桑工具之一種，用以砍除桑樹繁枝)。甚至有時作為形容詞使用，相當于空虛，如《易·說卦》有“其于木也，為科上槁”?？追f達疏:“科，空也。陰在內(nèi)為空。木即空中者，上必枯槁?！爆F(xiàn)代意義上的科，主要指動植物的分類單位和機關內(nèi)部組織的劃分以及學術或專業(yè)的類別，如獅子屬于貓科、槐樹是豆科;機關內(nèi)部組織的劃分，如財務科;學術或專業(yè)的類別，如學科、文科、外科。

二 古代教育學、科學學中“科”的概念演變

考證可知，古代并沒有將科當作行政機構名稱的先例，只是到了近代特別是現(xiàn)代，科不僅僅成為一種學術分類的名稱，而且成為行政基層機關的名稱，現(xiàn)在還不清楚是學科的概念移植了行政的概念，還是行政移植學術的概念?，F(xiàn)代行政管理系統(tǒng)中，最基層的機關便是科，負責人便是科長。我們都知道，部、司、局、處等機構都是古代沿襲的行政機關名稱，而科則是民國時期才出現(xiàn)的機關名稱。但查閱中國教育史、科學發(fā)展史，無論是預科、本科、?？啤W科，都是演變于古代的科舉制度和學校制度，同時也可以溯源到古代的學術觀念和學術分科。

秦朝以前，采用“世卿世祿”制度，后來逐步引入軍功爵制。漢朝采用的是察舉制與征辟制，前者是由各級地方推薦德才兼?zhèn)涞娜瞬牛笳呤侵醒牒偷胤焦俑蛏鐣鞅偃瞬?。由州推舉的稱為秀才，由郡推舉的稱為孝廉。魏文帝時，陳群創(chuàng)立九品中正制，由中央特定官員?按出身、品德?等考核民間人才，分為九品錄用。晉、六朝時沿用此制。九品中正制是察舉制的改良，主要分別是將察舉之權，由地方官改由中央任命的官員負責。但是，這制度始終是由地方官選拔人才。魏晉時代，世族勢力強大，常影響中正官考核人才，后來甚至所憑準則僅限于門第出身。于是造成“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現(xiàn)象。不但堵塞了民間人才，還讓世族得以把持朝廷人事，影響皇帝的權力。

隋朝建立后，正式廢除了九品中正制，將選官權力收歸中央。規(guī)定各州每年以文章華美為標準選拔三人，薦給朝廷。后又命令京官五品以上、地方官總管、刺史等以“志行修謹”(有才)、“清平干濟”(有德)二科薦舉人才。隋煬帝楊廣即位后，又創(chuàng)置了進士科。“進士”一詞初見于《禮記·王制》篇，其本義為可以進受爵祿之義。國家用考試的方法以才取人，考取的就可以到中央或地方政府中做官，這就是我國科舉制度的開始?？梢姡翱啤弊畛跏瞧叫械牡燃墑澐?，而不是上下的等級劃分。唐朝考試的科目還分常科和制科兩類。每年分期舉行的稱?？疲实巯略t臨時舉行的考試稱制科。同時設立的常設學術科目有秀才、明經(jīng)、進士、俊士、明法、明字、明算等50多種。其中明法、明算、明字等科，不為人重視?？∈康瓤撇唤?jīng)常舉行，秀才一科，在唐初要求很高，后來漸廢。所以，明經(jīng)、進士兩科便成為唐代?？频闹饕颇?。唐代還產(chǎn)生了武舉。武舉開始于武則天長安二年(公元702年)。應武舉的考生來源于鄉(xiāng)貢，由兵部主考?？荚嚳颇坑旭R射、步射、平射、馬槍、負重摔交等?！案叩谡呤谝怨伲浯我灶惿?。”到明清時期，科舉形成定制，分為院試、鄉(xiāng)試、會試、殿試，各級考試通過者成為秀才、舉人、貢士、進士。這樣以來，科就不僅僅指考試科目，還包括了考試時間和制度，成了上下高低等級劃分，實際上成為我們現(xiàn)代漢語意義上的類別。與此同步，中國古代以《詩》、《書》、《禮》、《易》、《春秋》六藝為核心，以經(jīng)、史、子、集四部為框架進行學術分科，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學校開設的課程也基本以六藝為基礎和參照。

三 近現(xiàn)代教育學、科學學中的科的演變

中國近現(xiàn)代教育學應該從清朝末年開始溯源。據(jù)中國近代史資料，清朝末年廢除科舉，因為實行現(xiàn)代西方學制(學校教育制度的簡稱，當代的某些文件往往把修業(yè)年限等同于學制)，而古代科舉制度下的許多學生就面臨轉型，適應這種改革，就出現(xiàn)了預科和本科。預科就是預備科，說透了就是補習班。本科就是根本的、本來的科。這里顯然是高下等級上的科，不同于學術科目，當然不同層級的教育也可以理解為學術科目群。所以清朝末年不僅有大學預科、本科，小學、中學都有預科、本科之分。至于專科，實際上就是唐朝以來專門科目，唐朝的國子監(jiān)有醫(yī)學、算學、法學等專門學校。按照這樣推論，?？破鋵嵕褪锹殬I(yè)教育，而預科、本科都是普通教育。至于后來本科如何成為一個高于?？频膶W歷教育層次，筆者至今尚未考證清楚。

科學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就是對科學的分類。中國古代并沒有科學學，沒有文科、理科之分，更沒有經(jīng)濟、政治、藝術等學科分類，一定要溯源，只能推演到春秋戰(zhàn)國的諸子百家以及延續(xù)數(shù)千年的儒學、道學、法學等，或者可以將唐朝的專門學校看作是雛形。但是，明朝曾經(jīng)設立武科，進行科舉考試，也算分科吧。西方的科學學作為一個獨立學科是后來的事情，但科學學的實踐早在古代就開始了。我國近代廢除科舉開辦學校之后，才引進西方的學科分類。最早提出學科分類的是孫家鼐，堅持中學為體、西學為用，曾提出十科立學;后張之洞參照西方分科設學、分科立學原則，將學科分為經(jīng)學科、文學科、理學科、法學科、商學科、醫(yī)學科、農(nóng)學科、工學科［5］，這種分類成為高等學校設置的依據(jù)。雖然后來的高等學校學科設置歷經(jīng)演變，但除了經(jīng)學科變?yōu)檎軐W科外，其他學科變化不大。

四 現(xiàn)當代教育學中的學科分類與學科建設

現(xiàn)當代高等教育學中的學科分類無疑是來自于西方學科分類。高等學校按照學科分類設置專業(yè)，但學科與專業(yè)的關系始終是大家搞不清楚的問題。教育部的學科分類與專業(yè)分類合二為一，科技部的分類則都是學科，沒有專業(yè)。一般來說，博士、碩士學位授權大學認為，研究生教育階段主要是學科建設，而本科階段主要是專業(yè)建設。可是，學士學位授權大學往往不知道如何處理學科建設與專業(yè)建設的關系?？蒲性核容^簡單，就是學科建設，無專業(yè)建設問題。但是，中小學卻認為，他們也有學科建設，并無專業(yè)建設，因為中小學不分專業(yè)，是綜合性普通教育。因此可以認為，不同系統(tǒng)、單位對學科建設有不同的理解，只好各安其知，把學科建設放在特定語境中進行理解?？蒲性核膶W科建設主要是指學科的科學研究，是科學學意義上的學科建設;高等學校的學科建設既要開展科學研究，也要開展專業(yè)人才培養(yǎng)，學科建設與專業(yè)建設交叉融合，是教育學意義上的學科建設;中小學的學科建設則主要是教學活動?？墒?，無論何種學科建設，最終落實到教學與科研隊伍建設。

接著一個問題就是學科與學位關系問題。學位制度肇始于德國的教會大學，后逐步推廣到全世界。當代世界大學都是按照學科來授學位，美國目前實行準學士、學士、碩士、博士學位制，分別代表本科和研究生兩大類教育4級不同的學術水平，由于準學士學位只是讀完2年初級或社區(qū)學院的資格證明，不是攻讀學士學位的必經(jīng)階段，因此美國的學位制基本上還是3級水平結構。美國高等院校設置的學科專業(yè)名目繁多，新興學科和邊緣學科層出不窮，因此美國的學位五花八門，達2 000種左右，但按學位性質，不外學術(研究)學位和專業(yè)(專科)學位兩種;美國大學還頒授榮譽學位，但這種學位并不反映學術成就，而是對對社會有杰出貢獻者的承認;而且美國各高等院校之間的學位水平很不一致。

中國的學位是與學科建設緊密聯(lián)系的，就高等院校和科研院所而言，學位點的建設就是學科建設。而學科建設其實有兩個不同的方向，一個是自下而上，一個是自上而下。前者就是從某一個學術方向做起，層層展開，最后形成一個新學科;后者則是從一個現(xiàn)有學科做起，不斷創(chuàng)新新方向，新學科。但是，無論是科研院所，還是高等院校，學科建設都要依賴學術隊伍，因此，學位點建設就和團隊建設形成互動?？墒牵行W的學科建設有所不同，無論語文、數(shù)學，或者音樂、美術，學科建設其實就是團隊建設和教學建設。

［1］陳至立.辭海(第六版)［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9.

［2］ 科舉制度［EB/OL］.http://baike.baidu.com/view/13684.htm.

［3］陳青之.中國教育史［M］.北京:東方出版社，200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