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菊

宋傳恩，江蘇沛縣人，省作協(xié)會員，先后在《中國作家》、《花城》、《清明》、《青年文學》、《芳草》、《雨花》、《飛天》等刊物發(fā)表小說、散文計100多萬字，部分作品被《作家文摘》、《青年文摘》等刊物轉(zhuǎn)載并獲獎。曾出版小說、散文集《綠水悠悠》、《陽臺》、《飄落的歲月》等多部。

一

當秀菊吆喝著兒子，把他從鄰居家領(lǐng)出來時，兒子并不情愿，嘴里哼哼唧唧被她拉得跌跌撞撞。鄰居對著秀菊風風火火的身影看一陣，低聲對人說，她這個年過不安穩(wěn)！

說這話的季節(jié)，正是冬天，快到春節(jié)的冬天。

村里本來就冷清，一入冬，老人孩子窩在屋里取暖，村里幾乎連個人影也見不著。刺骨的風嘶叫著穿過村內(nèi)，飛揚的塵土裹挾著一團團草在地上滾動。偶爾有條狗出現(xiàn)在村中，尾巴夾在腿中間，頭低著靠近墻根，一副落魄逃難的樣子。

臨近春節(jié)，村里漸漸有了生氣，在外打工的人開始趕回了村內(nèi)，少有的笑聲出現(xiàn)在院子里，偶爾有幾聲零星的鞭炮伴隨著孩子們的叫聲，預示著春節(jié)的腳步臨近了。

梁春是傍晚到家的，他的到來像一股冷風擠進村內(nèi)的每一家。在他沒來家的這些天，人們關(guān)注他的行程似乎超過關(guān)注自己的兒女，在和孩子說陣話后便問，知道梁春啥時來嗎？從說話的話氣和表情上看出，梁春到來將有大事發(fā)生。村里人都知道他的性子，像炮仗一點就炸。這次他會怎樣，人們想象得出。

二

本來，秀菊和梁春一塊在廣東打工，有了孩子，秀菊就留在家里。原想等兒子能離開手腳時自己再出去打工，可接著，公公摔斷了腿，她再無法挪窩。

論說，秀菊也是個肯動腦子的人。年輕人都出去打工，村內(nèi)剩下的人除了老人就是小孩，年輕的女人也不多。忙完地里的活，閑下來，秀菊和其他女人一樣，倍感無聊和寂寞。她和梁春商量，要出去打工，梁春告訴她，叫她等小孩長大。秀菊去趕集，看到鎮(zhèn)上的棋牌社，心里一動，回到村，她在家里也支起了幾張麻將桌，每張桌收錢十元。秀菊院中有一棵槐樹，枝葉茂盛，如一把巨傘，罩著一片陰涼。三張桌子就放在樹下。是到了五月，槐花盛開，濃烈的花香浮動在院中，倒也別有一番情趣。不過，鄰居們對秀菊的收錢有些閑話，認為秀菊太精明，連鄰居的口袋也盯著，便找種種借口，不去秀菊家。

人怕閑，閑上幾天便沉不住氣，就聚到秀菊家里。來打牌的多是本村的老人、婦女，偶爾也有外村的。誰自摸一把抽兩元的頭，抽夠十元為止，人們倒也樂意。人手不夠時，秀菊會陪上一角。有時上午兩桌，有時下午三桌，算下來，一月也有1000多塊錢的進賬。秀菊本是個沒肝沒肺的人，這樣又有收入，又把一天天的無聊也打發(fā)了，她一天到晚忙得眉開眼笑。

秀菊摸起來牌，聞到一股異味，她一轉(zhuǎn)臉看見賣豬肉的魏二站在身后，斜他一眼：我說咋一股豬騷味。你不去賣豬肉，站這里干啥？

看打牌。

秀菊叫他滾一邊去。魏二是西莊賣豬肉的，他爹在本地是有名的小刀手，魏二高中畢業(yè)后就把爹的刀子接過來。結(jié)婚后，經(jīng)不起妻子小玉的催唆，一塊去廣東打工，只干了半年，他自個回來了。一星期才放一天假，還常常加班，他受不了。

賣豬肉，喜歡的是人場，哪里人多他上哪去，秀菊家的麻將場是他常光顧的地方。

魏二笑笑，站在玲玲后面。玲玲散亂的長發(fā)順脖頸滑下去，垂在隆起的胸前，有節(jié)奏地浮動著。黑紅相間的羊毛衫裹著她勻稱的腰身，細細的腰襯托出她格外豐碩的臀部。魏二喉結(jié)滾動著手不住地在身上撓來撓去。

玲玲一摸八條，一推牌，說，夾八條，自摸。

魏二伸長了脖子夸張地喊著，你真會夾！這話說得曖昧，看牌的人都笑了。

玲玲橫他一眼，聽你說話就惡心。她問魏二，你打唄？五點我去接孩子。

魏二說，和三個女人打，叫我當婦女隊長？他猶豫一陣，說，行。玲玲站起來讓給他。她走到門口，一踢三輪車，喊道，狗把豬肉叼走了。魏二一聽，高聲喊著，打狗！急忙走到院外。玲玲笑著走遠了，魏二罵著，浪娘們！把三輪車推進院里，說，還有二三斤豬肉，誰要？賤賣，這可是好豬肉！

彩云問，有多好，你的豬肉有花？

魏二一本正經(jīng)地說，花沒有，但有勁，你信不信？我這豬肉，男人吃了女人受不了；女人吃了男人受不了。男女都吃床受不了！

牌場里一陣大笑。

彩云罵道，這是啥東西？你滾吧！

傍晚，人們開始散場回家，秀菊輸了錢便抱怨魏二，你不去賣豬肉，玩啥牌？又是拉莊，又是下錢，害得我輸了50多元。她把錢扔給魏二，魏二把錢推過來。秀菊問，咋的，我的錢不能花？

魏二說，我是玩，不要你的錢。

秀菊嘴一撇，看你那熊樣，誰不知你整天鉆到錢眼里，親爹買你的豬肉，你也缺斤短兩的！

你也真會罵人。魏二說，我真是玩，不要你的錢。

秀菊看看他，真不要？不要正好。她說著把錢裝兜里，開始搬桌子。

魏二把豬肉裝進塑料袋里，扔在秀菊的桌上，這點豬肉給你吧。

咋回事，你今天吃錯藥了？

到這時候了，賣給誰？給你吧。

哎，你別走！就是瘟豬肉，我也不白吃你的，給你錢！秀菊喊著。

不要了。魏二笑著騎三輪車走了。

秀菊倚在門口，自言自語，這是啥人！

三

在村里，對梁春的到來，最緊張的是秀菊，她本是個大大咧咧愛說笑的女人，這陣子變得寡言少語。

鄰居二嬸靠近她，低聲說，事大事小，一走就了。二嬸的眼瞅著村子的南邊，那里有兩條狗在雪地里撕打著。秀菊知道是在暗示自己，叫她外走。走！向哪去，小孩咋辦？梁春橫起來，真的會打斷她的腿，秀菊知道他的脾氣。她背地里擠眼抹淚猶豫了幾天，怎能舍得下兒子。心一橫，梁春要打要罵隨他吧！

四

收完麥，鄉(xiāng)下人閑下來，平淡的日子，在知了單調(diào)的鳴叫中一天天打發(fā)。人們又聚在秀菊家打麻將。魏二賣完豬肉常來坐場，打牌時常說些下流話，一只腳在桌子底下勾來勾去，企圖占點便宜，氣得秀菊她們時常罵他。秀菊邀村里的彩云、玲玲合計擠兌他。三個人一條心，優(yōu)勢自然在她們這邊，坐在魏二上邊的想著法扣著魏二的牌，誰坐在他下家，見著對就碰，盡量不叫他摸牌。魏二幾乎每場都輸。常輸錢的人自然是牌場中最受歡迎的人物。

他一進場，人們便笑著說，送錢的來了。魏二慢慢騎著三輪車，一天到晚總是笑瞇瞇的。他知道人們在說他，他下意識地撓撓頭自言自語道，我打牌的技術(shù)還可以，咋不贏錢呢？

有人嘲弄他，再打牌你肯定還輸！你打牌不看牌，眼珠四下里亂瞅，光看長頭發(fā)，你不輸錢誰輸錢？

也是，也是！他坦然認賬，人們笑，他也笑。

散場時，魏二又輸了錢。他自嘲地說，今天，這頭豬又白賣了！他甩著手，真奇怪，我贏的都是小錢，一放炮都是放給莊家！

秀菊笑著說，就是，你一贏贏個孝帽子，一輸輸個孝褂子。

你真會罵人！魏二笑著要抓秀菊，秀菊笑著躲到一邊。他的三輪車在人們的哄笑聲中出了村。

魏二有十幾天不來打牌，牌場里少了點笑料，人們邊打牌邊嬉笑著詛咒他，說他輸怕了，再不然得了豬瘟病被送了進獸醫(yī)站。

秀菊又見到魏二是往地里送糞時。盡管是傍晚時分，天氣依然很熱。玲玲和彩云家都有機動三輪車，秀菊不會開，叫別人幫著拉，她又不愿欠人家的人情，只好自己用平車運。她剛拉了一車，濕透的褂子、褲子都擰在身上。她用平車把糞拉到地頭，然后再用糞箕子背進田里，分到一棵棵玉米周圍。地里的活靠的是體力，秀菊熱得汗流浹背，渾身的衣服難找到干的地方。還有最后一車，婆婆見她一個勁地往車上裝豬糞，勸她別裝這么多，拉不動。說著，便拴繩要幫她拉車，被秀菊攔住。在路上秀菊并不感到吃力，可過橋時竟沒把車子拉過去。秀菊退回來，用手抿一下濕漉漉的頭發(fā)，大口地喘著氣，她看看路上沒有行人。此時，太陽已落到村子的后面，淡淡的暮氣從田野里合圍過來。秀菊把車子往后退退，把袢套在肩上緊走幾步，眼看就要過橋，腳下一滑，她差一點趴在地上，車順勢滑下去，一只輪子陷在路邊的溝里。這樣只有把糞卸了，重新裝車。秀菊瞅著車子，想想梁春不在家，自己沒個幫手過日子有許多難處，再也忍不住，一下坐在地上嗚嗚地哭著。

魏二下鄉(xiāng)買豬路過這里，看見路邊有女人哭，不由得一愣，看是秀菊忙停下車，在秀菊身邊猛地一跺腳，笑著問，哎！哎！哭啥？

秀菊聽是魏二，哭得更響了，哭一陣，她用褂角擦下臉，說，幫我把車拉上來。魏二幫著她把車拉過橋，秀菊說，行了，你走吧。

走啥，我?guī)湍闼腿?！魏二說著開過三輪車，用繩連到平車上。地在哪里？走！

秀菊見他車上躺著頭豬，時不時地嚎幾聲，說，你走吧，前邊都是好路了。

幫忙幫到底，以后打麻將你少贏我點錢就行了。

秀菊一笑，便沒說什么。到了地頭，魏二見秀菊還要往地里背糞，便笑話她，還背什么，我?guī)湍阃频降乩锊痪屯晔铝藛?？秀菊在前面拉，魏二在后面推。干這樣的活，魏二是輕車熟路，他推一段用鐵锨卸一堆糞，到地頭正好把糞卸完。秀菊說，謝謝你！你走吧，我把糞攔完。

天快黑了，還攔？

這會兒天涼快。

好家伙，真能干，我?guī)湍恪?/p>

不行，你走吧！我不想叫人家說閑話。

魏二一笑，說什么閑話？大不了說咱倆相好。

秀菊一斜他，你滾！你再瞎說，別怪我罵你！

魏二笑著走了。

五

天涼了，院內(nèi)滿是黃黃的槐葉，秀菊家的麻將桌從樹下移到屋內(nèi)。春節(jié)近了，秀菊把麻將收了。盡管這樣，人們?nèi)韵矚g聚在這里說話。人們到這里來，則有另一番心思。看得出，秀菊愁眉不展心事重重。他們?yōu)樾憔論?，但又想不出什么好的辦法。

六

這天，秀菊送走打牌的，吃過飯已是晚上八點。秀菊哄兒子睡覺后，洗洗頭，然后坐在桌前準備給梁春寫信。梁春常在星期天把電話打到村長的手機上，問問家里的事情。梁春兩個星期沒來電話，秀菊心里不踏實就有想罵他的沖動。

魏二推門進來，見秀菊穿著連衣裙坐在桌前，問，沒人？

秀菊一看是他，故意裝出驚訝的表情，你這么稀罕，都說你得了豬瘟又活過來了？

你也少咒罵我，多積點德。

滾！

沒人打麻將？魏二問。

幾點了，還有人打麻將？秀菊上下一掃他，魏二穿著條格短袖衫，淺灰西褲，衣服整潔簇新。秀菊嘲笑他，穿這么規(guī)整，給死人成殮的樣！

魏二笑了，一樣的話，到你嘴里就變味了。說著，把一包豬蹄放在桌上，剛煮好的，吃吧。

還送禮，秀菊看著他，安的啥心？

魏二臉訕訕地，問，你在干啥？

給梁春寫信。

哎呀，現(xiàn)在誰還寫信？打電話呀。

我沒手機，要不，用你的手機打？

行！魏二把手機掏出來，手又縮回去，說，不能用我的手機，你那口子知道你沒手機，別叫他以為你又找了個相好的。

看你那熊樣，你別惡心我！秀菊嘴上罵著，心想魏二說得也對。

魏二說，我給你買個手機吧？

給我買手機？秀菊一臉疑惑，你有這好心？

你說，要啥樣的？明天我給你送來。

秀菊斜他一眼，喲，你是想好事吧？又是送豬蹄，又是買手機。打個牌，眼色瞇瞇的，腳在下面亂攪，就知道你不是個好貨！

魏二尷尬地笑了，想好事咋啦，你還不叫人想？我又沒玩真的。

玩真的，我剝了你！

你剝我試試？魏二說著一下從后面抱住秀菊。秀菊沒想到他會這樣，羞得臉通紅，低聲說，放開我！魏二不僅不放手，嘴還在秀菊脖子上磨蹭著。秀菊拿起桌上織毛衣的竹針一下扎在魏二的手上。

魏二哎喲一聲，松開手，血從手背上流出來。他用紙擦著，你真狠！

叫你犯賤！

魏二擦完手，說道，叫你扎我！他抱住秀菊把她按在床上，嘴一下堵住秀菊的嘴。秀菊覺得頭一暈，癱在床上。魏二的手從秀菊的連衣裙下伸進去，秀菊左手抓住他的手，右手指了指窗外。魏二來時，看見堂屋的燈亮著，知道秀菊的公公、婆婆還沒睡。他只好站起來。秀菊坐在床上，滿臉紅潮，胸脯一起一伏，她朝魏二揮揮手，示意他走開。

我明天把手機給你帶來。

滾！秀菊斜他一眼，臉扭著。魏二一走，她砰地把門關(guān)上。

魏二走在路上，有些興奮。他知道，女的是經(jīng)不起撩撥的，特別是秀菊這樣的女人。男人打工在外，女人留守家中，看秀菊的神態(tài)就能看出她對男人的渴望。自己的媳婦也出外打工，魏二就像饑餓的狗到處亂竄，實在忍不住，就去鎮(zhèn)上的美容院找小姐吃頓快餐。他喜歡秀菊大大咧咧的性格，也喜歡秀菊那豐滿勻稱的身材。秀菊正值虎狼之年，渾身豐潤得像熟透的瓜，常常進入他的夢中，饞得他恨不能一口把秀菊吃了。魏二想，如果秀菊不是和公公、婆婆住在一起，獨門獨院，多少個夜晚的折磨就會成為現(xiàn)實。女人有了第一次，關(guān)閉的大門就算敞開了，以后可以通行無阻。他在想給秀菊買什么牌子的手機，這是最好的通行證。代價是高點，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一句話，值得。

魏二走后，秀菊坐在床上，臉紅心熱久久不能平靜。本來強烈的欲望就難以抑制，經(jīng)魏二一撥弄，像有一股火在身體內(nèi)運行。她走到廚屋里，舀了一碗涼水咕咚咕咚喝下。她今天寫信就是問梁春聯(lián)系學校的事，只要聯(lián)系好，她馬上就走，她一天也不想呆在村里。梁春在家時，他們時常吵，時常罵，吵過了罵過了，躺倒就睡。梁春走了，屋里突然又空又靜。地里忙時，累了倒好，一覺到天亮。秀菊最怕閑時，孤伶伶一個人，無依無靠的半夜半夜的睡不著。她不知村里的女人，她們是怎么熬過一個個夜晚的。

秀菊回到屋內(nèi)，她靠著墻呆呆地坐著，突然，兩手抱膝低聲哭泣。

七

雪依然下著，原本細小飄落的雪花，在風的鼓動下變得凜冽有力。人們不得不縮著脖子躲避著風雪的攻擊。今年的天氣如此之冷叫人措手不及，人們躲在屋內(nèi)，把生活中的不滿都送給了這惡劣天氣。

秀菊倚著門看著遠處，田野已是白茫茫一片，就那高低不一的村莊也朦朧在白色之中，只有那黑黑的樹干在風中搖動。突然而起的狗叫，秀菊一個激靈，身子像風中的樹枝一陣陣發(fā)抖。

昨天，她給梁春通了電話，什么時候回家來，梁春沒有給她一個確切的時間。

八

上午，村長剛到家，秀菊來找他，看她那臉就知道她在生氣。他和秀菊是初中同學，有了這層關(guān)系，梁春有事便把電話打到村長家里，村長也常和秀菊開玩笑。秀菊沒等村長坐下，便問，梁春干的啥活？人家都寄來1500，他咋只寄1000？

村里人寄錢的事，村長說不清，支吾了一陣，只得說，早寄晚寄還不是一樣。

他是存錢的人嗎，我還不清楚他？

村長的媳婦故意擠兌她，準是找小姐了。

秀菊臉板著，我想也是。

村長笑起來，他找，你不會也找？

秀菊罵他，找你！

找我？那好，24小時免費服務。

秀菊一看村長的媳婦倚著門哧哧地笑，瞪她一眼，這是啥東西，賤成這樣你也不管管他？

村長媳婦沖她一陣笑，我管他干啥？他的玩意他當家，你閑著也是閑著。

秀菊恨得直咬牙，要過去打她，村長媳婦笑著跑進里屋。秀菊罵著，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真是的。你給他打個電話問問他。

我吃過飯再打，行嗎？

秀菊氣急敗壞地走了，把門砰地關(guān)上。

她一走，村長隨即撥通了梁春的手機，聽得出正在吃飯，聲音很嘈雜。梁春問，有啥事嗎？

村長說，人家寄1500，你為啥寄1000，你不能給家多寄點錢？

都寄的是1000，村里幾個人一塊寄的。

村長一愣，你不能多寄？把你下邊的老二管緊點！

梁春連連叫苦，我的哥，你覺得我在外打工多瀟灑？我正在聯(lián)系學校，小孩要能在這里上學，我就叫他們娘倆過來。你不想想，她在家我能放心？那娘們我知道……

村長一時不好再說什么，心想，麻稈打狼兩下都怕。出外打工也不易，人在外心牽掛著家里?？磥砹捍赫f的是心里話。

下午，村長剛出家門，秀菊在他后面喊，你別走！村長只好站在那里，瞟她一眼沒說話。

秀菊喊道，你問了唄？你給我說實話，梁春到底在那里干啥？

干啥？村長說，他殺人放火啥都干。

你給我說正經(jīng)的，看我不撕你的嘴！

村長把梁春的話告訴秀菊。秀菊罵起來，別聽他放屁！他要有這個心計，能混到這一步？你說這日子咋過！上有老下有小，他爺爺還整天吃藥。下月他再少寄錢我饒不了他！秀菊正說著，玲玲急急忙忙地來找她，你快去，快去看看，你婆婆不行了！

秀菊哎呀一聲，急忙跑回家去，看見打麻將的人都圍在婆婆周圍。婆婆吐了一地，臉色發(fā)白，斜靠在墻邊。秀菊問，你咋啦？

婆婆沒說話，只是無力地摸著心口。公公拄著拐杖，手一抖，你給孩子說，你咋啦！

打牌的人都勸秀菊去鎮(zhèn)上醫(yī)院，秀菊忙把平車拉出來，鋪上席、被子，眾人幫著她把婆婆架上平車。她兒子寶寶鬧著不跟爺爺，非要去醫(yī)院。秀菊厲聲喊著，回去，跟您爺爺！寶寶滿臉流淚不情愿地坐在地上。秀菊對玲玲說，你替我瞅著點孩子。玲玲催她快走。秀菊來到醫(yī)院，醫(yī)生一問，才知商店把過期的荔枝拋在路邊，婆婆撿回家偷偷吃了。秀菊氣得直跺腳，又不好發(fā)作。醫(yī)生說需住院觀察，開了單子叫秀菊去交500元的押金。

護士給婆婆輸水。秀菊看窗外天已經(jīng)黑下來，想到家中還有公公和兒子，自己一時無法離開，未免心中著急，給婆婆說一聲，便去醫(yī)院門外的小賣部打電話。

梁春有個妹妹嫁到40里外的柳楊鎮(zhèn)，秀菊想叫她過來幫著照看婆婆。好一陣才要通了手機，對方問，你是誰？

我是你嫂，秀菊。

有事嗎？

你在哪里？

我在深圳打工。

秀菊一愣，半天沒說話。

有事嗎？

沒事，你忙吧。

沒事打什么電話？有病！

秀菊站在小賣部前，她真想打電話給梁春，罵他一頓。秀菊猶豫一陣，心想，村里雖有梁家的幾個本家，可年輕人都不在家。她只好把電話打到娘家，叫娘來醫(yī)院幫幫自己。

娘來到醫(yī)院時已是晚上十點多。婆婆看到親家來又羞又愧，不住地擠眼抹淚。秀菊拉著平車急急往家趕，夜黑，她深一腳淺一腳走得磕磕絆絆。院門虛掩著，幾個麻將桌靜靜地擺在樹下，幾枚硬幣閃動著微弱的月光。她推開門，看見公公坐在椅子上，寶寶在他懷里睡著了。秀菊抱起寶寶，問，你還沒吃吧？

我不餓。公公說，她沒事吧？

沒事！秀菊把熟睡的兒子放到床上，忙去給公公做飯。油炸蔥花，然后下一把掛面，又打上兩個雞蛋。給公公送去一碗面，她端一碗面放在桌前，疲憊不堪地坐在那里，看著緩緩浮動的熱氣，淚水撲簌簌流下來。

九

梁春回來了！他一進村，便引起人們的關(guān)注。

梁春進村時，正是傍晚時分，村里人剛吃過飯。此時，春節(jié)前的第一場雪從早晨就盡情地飄落著，到現(xiàn)在依然沒有歇息的征兆。村莊、樹木在風雪中抖動著，人們手攏在袖筒里，咒罵著這突然而至的寒冷。在這樣的季節(jié)，和周圍人相比，梁春的穿著有點另類，一身西服，頭上斜扣著深藍色的帽子，一個大大的魚皮袋子橫在肩上。

梁春回來了！有人招呼著，梁春點點頭。

二寶一扯他的魚皮袋子，把梁春扯個趔趄，好家伙，發(fā)財了！梁春只好放下袋子，問二寶啥時回來的？二寶說，你這帽子不錯，就是顏色太深了。有人背后一搗他，他自知失言，扛起魚皮袋子陪梁春回家。

十

人一旦認準目標，就像中了邪，花起錢來也大方。魏二就是這樣，他和賣手機的討價還價爭了半天，最后咬咬牙掏出500塊錢買了一款手機?？粗謾C，是有些心疼，但想起秀菊那滾圓的屁股和勻稱的腰身，心又熱了。天已經(jīng)黑下來，魏二在家磨嘰了半天，便去找秀菊。

門關(guān)著，魏二貼近一瞧，外面上著鎖。他看村東場上一片燈火，傳來鼓樂之聲。

劉四的兒子結(jié)婚，請來了外地的戲班。鄉(xiāng)下難得有娛樂的機會，附近鄉(xiāng)村的人都聚到場上。秀菊一家在場里看戲，她喜歡看歌舞，一到成本的戲劇她就煩了，看演員擺動水袖，依依呀呀地唱，她沒這個耐心。她叫兒子走，兒子不走，只好叫婆婆看著自己回家。其實魏二已圍著場轉(zhuǎn)了幾圈，他沒看到秀菊坐在哪里。正在著急，秀菊從人群里擠出來，他以為她去小解。秀菊向村中走去，他暗自叫好在后面偷偷跟著。

秀菊進屋剛打開電視，魏二推門進來。秀菊一瞅他，又沒打麻將的，你來干啥？

非得打麻將才能來？

秀菊沒有理他，坐在椅子上看電視。魏二坐在她身邊，秀菊聳立的雙乳叫他心亂意迷。他手伸出去，展現(xiàn)在秀菊眼前的是一個精美的盒子。這是啥？秀菊一愣，問。

手機，你打開看看。

秀菊沒有動，心怦怦亂跳，臉一陣陣發(fā)燒。她心里很亂，她知道魏二送手機的意圖。她不反感魏二，心中的期待還非常強烈，每看到魏二那壯實的身材，心中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但是她怕，在村子里什么事都很難瞞住人，一旦傳出去或傳到梁春耳朵里，她不知道后果會是啥樣。

你看看！魏二催著她。

秀菊打開盒子，把手機拿到手。魏二抱住她，問，怎么樣？秀菊不住地用手搓臉，長吐了一口氣，說，松開我！她的話很冷。

魏二把手放下，低頭看她，你想急死我呀？

秀菊斜他一眼，笑了。魏二像是得到鼓勵，兩手托起秀菊，把她抱到里間，一下按倒在床上。魏二也沒有什么章法，又是親又是摸，他剛要去扯秀菊的內(nèi)褲，臉上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一巴掌。咋回事？魏二問。

秀菊推開魏二，家里不行！她坐起來，捋了捋頭發(fā)兩腮通紅。

他們在看戲，家里沒人。

梁春不在家，他們防我像防賊似的。

魏二急得彎著腰直跺腳，家里沒人，怕啥？他剛要過去，秀菊臉一板，你要過來，我這就跺你！

家里不行，哪里行？魏二眼盯住他。

秀菊沒有說話。

村里傳來一陣狗叫，秀菊說，你走吧！

魏二一臉的失望，悻悻地離開。秀菊坐在床前，半天沒動。村中跳動著孩子們的喊叫聲，秀菊坐在燈下，發(fā)了一陣呆，她拿著手機說明書，調(diào)試著手機，突然手機一動，響起歡快的歌聲。秀菊一驚手機掉在腿上，她一接，聽到魏二怪怪的嗓音，你要是頭豬，我宰了你！

秀菊一笑，關(guān)掉，仍仔細翻看著說明書。

第二天，秀菊吃罷早飯，提著包，拎著孩子到鎮(zhèn)上趕集，咋呼著要去買手機。彩云說她，你也該買個手機，晚上跟梁春拉拉呱，要是找個相好的也好聯(lián)系。秀菊臉一紅，要打彩云，彩云笑著躲到一邊。

上午，秀菊從鎮(zhèn)上回來，把手機打開，她希望在村里手機會響起來，不住地抖動著挎包。令她失望的是，手機一直無聲無息地躺在提包里休息。她想，就是響也沒人知道，村內(nèi)沒人走動，除了幾條狗在墻根旁溜來溜去，還有幾個知了在樹上死皮賴臉地叫著。

十一

雪花變小了，天依然陰沉著臉，顯得格外地冷。村里的幾個老人又在村里轉(zhuǎn)著，雪在他們腳下咯吱吱地響著。他們轉(zhuǎn)一陣便聚在一起嘀咕，他們認為村里的風水壞了，是哪個地方破壞的，一時難以確定。這幾年，每到春節(jié)，村里總有驚人的事發(fā)生。大上年，小林的媳婦跟人跑了，小林去岳父家找人，卻被打了一頓。前年春節(jié)，大寶的媳婦跟人相好，大寶打得她兩眼腫成一條縫。過了年，兩人出去打工再也沒有回來。去年，劉秀德的媳婦傍上了一個副鄉(xiāng)長，臨近春節(jié)，還沒等劉秀德發(fā)作，她便躲到娘家鬧著離婚。今年春節(jié)，村里絕不會消停，是誰，他們心里清楚。

他們商量著要找個風水先生破解一下。說不定，下次倒霉的事會輪到自家頭上。

十二

警車進村時，是下午時分。秀菊和村里人看到警車只是感到好奇。兩個穿警服的人下得車來問，哪是秀菊的家？秀菊的頭像被人砸了一下，只覺一懵，臉由黃變白，兩腿不住地發(fā)抖。當時，秀菊院里的人并不多，四個老人在樹下打麻將，周圍有幾個看牌的。他們看見派出所的人進來，不由自主地站起來。

你是秀菊吧？那人看了一眼身旁怯怯的秀菊，說，有人舉報你家設場聚賭！

秀菊只是站在那里，驚得不知說什么好。

玲玲在外打工多年，有點見識，她問，都是鄰居們打個小牌，咋叫賭博？

民不報，官不究。有人舉報，我們就要查。

你查的是賭博，不是賭博你也查？鄰居見玲玲帶頭說話，便圍上來跟著起哄。

那高個子民警不耐煩地一揮手，不要亂喊！按規(guī)定，不光聚賭要罰款，參賭者也要罰款。他掃眾人一眼，念你們是初次，不罰款了，沒收賭具！說著一指秀菊，你接受調(diào)查！說著，兩個人將桌上的臺布四個角一攏，把麻將提在手里。他們剛要走，秀菊的婆婆撲上來，罵著，俺是偷了還是搶了，你們拿東西？她一扯，麻將撒了一地。那高個子民警一跺腳，喊道，你干什么？說著，把銬子從腰間摘下來晃著，銬子丁丁當當?shù)仨憽Ｕl敢妨礙執(zhí)行公務，我就把他銬了！他舉著銬子，眾人靜下來。

秀菊退縮著，被一民警推上警車。

秀菊的婆婆一愣，坐在地上大哭。眾人看著遠去的警車，忙勸秀菊的婆婆快想法把秀菊救出來。玲玲說，那樣的地方，人只要進去，不破點財怕辦不成事。秀菊的婆婆又急又怕，沒了主意，只坐在那里哭。

人們罵舉報人的缺德。究竟是誰？大家只是亂猜疑?？隙ㄊ乔扒f姓高的娘們！彩云說，昨天她輸了200塊錢，嘟嘟囔囔地罵打假牌。誰打假牌？都怪她運氣背。大家以為彩云說的有道理，便把那女的祖宗八代都罵了。

玲玲一推秀菊的婆婆，叫她去找村長，他也許認識那些人。在人們的催促下，秀菊的婆婆爬起來去找村長，發(fā)現(xiàn)村長家的門鎖著。

誰知道村長的手機號碼？玲玲問，人們都搖搖頭。

魏二賣完豬肉，騎車專門拐到這里。他哪里也不想去，最想來的就是這里。玲玲看到他，便罵，你還沒死？輸兩個錢心里難受，到派出所去報案？魏二被她罵得摸不著頭腦，眾人笑了。

魏二聽到秀菊被派出所收走了，立即變得活躍起來，一下子從車上跳下來，對人們說，這事好辦，我去找他們，那些人整天吃我的豬蹄子，小事一樁。

玲玲故意激他，你要吹牛離遠點，別吹倒了廁所臭死人！

你不信，我就叫你看看。魏二說著騎車子走了。他在路上想，盡管跟他們熟也不能空手去，這些人雁過拔毛，習慣了，他買了兩盒好煙裝在兜里。

秀菊還是第一次來派出所，鐵門在她身后“咣”的一聲關(guān)上，腦子里竟一片空白，腿發(fā)軟眼淚撲簌簌流下來。

王所長叫秀菊坐下，一個民警坐在桌前等待記錄。王所長問什么，秀菊沒有回答，只是低頭嚶嚶地哭。王所長一拍桌子，吆喝一聲，你態(tài)度不老實！

秀菊嚇得差點癱在那里，如實回答著王所長的問話。

這不是賭博嗎？一場幾百元？王所長說，拘留你都夠格！他對一個民警說，罰款2000，交錢走人！

秀菊說，我身上只有200。

通知你家里，來人送錢。王所長走出去。秀菊想，家里也沒有2000塊錢，家里又沒電話，借錢也得自己出去，自己不走，啥事也辦不成。秀菊再哀求，那民警看看她沒有說話。

魏二把三輪車鎖在派出所門口。他剛進院，看見幾個民警正要出去吃飯，其中一個說，魏二，你來投案自首？

對，投案自首。魏二笑著說。他攔住他們，別忙走，吸顆煙。他說明來意，民警們毫不客氣地要轟他走，這跟你有啥關(guān)系？

那是我的親戚，他們都是鄰居玩?zhèn)€牌，輸贏也就幾塊錢，給個面子，哪天我請你們吃豬蹄子。魏二說著遞上兩包煙。幾個人都不接，并不住地往外轟他。魏二這才知道，這些民警平常和他嬉笑打鬧，是在敷衍他，跟他沒有一點交情，自己在他們眼里就像一根草。辦不妥這事，不僅對秀菊無法交代，玲玲她們也看不起自己。心里一急汗涌出來。民警不管他，架著他的胳臂往外推，還有人在他腚上踢了一腳。魏二賴著不走。王所長說，交2000塊錢。

哎喲，那樣的小牌罰2000？

要不是看她是個女的，得拘留她。

魏二忙攔住他們，我腰里還有300多塊錢，放她走吧！

幾個民警沒有理他，推他出院外，鎖上門，去飯店吃飯去了。

魏二蹲在派出所門口吸一陣煙，看著過往的人心里一陣陣的急，天漸漸黑下來，他想這些人光認錢不認人，家里也沒有這么多現(xiàn)錢，一時想不起去誰家借錢。村長騎自行車過來，問魏二，咋說的？

要罰2000塊錢。

2000，要這么多？人呢？

他們上飯店喝酒去了。

哪個飯店？

魏二往西一指，說，可能是金三角。

魏二正等得心焦，看見村長和他們一幫人過來。村長問，你身上還有多少錢？

魏二說，我就百多塊錢。

王所長一瞪他，剛才你還說有300。

魏二笑笑，把錢掏出來。

魏二馱著秀菊進村時，剛才的沮喪一掃而光，一個勁地按鈴鐺，聲音大得超過警笛聲?？吹叫憔栈貋?，新莊的村民對魏二都另眼相看，一個賣豬肉的竟和派出所的人有交情，他們沒有想到。秀菊又羞又愧，站在家門口時兩手不住地在身上搓著，嘴里自言自語地說什么，魏二沒有聽清。

十三

雪又飄起來，洋洋灑灑在村里飛舞著。村子小，消息傳得快，村里的鄰居陸續(xù)擠到梁春院里，不時拍打著身上的雪花。梁春拉開院里的燈，雪花像風中的蘆花在院內(nèi)舞動著。掏出煙挨著敬大家，有吸的也有不吸的。鄰居們站在院里注視著梁春的一舉一動，似乎等待著事情的發(fā)生。

十四

晚上，秀菊剛把熟睡的兒子放下，手機響起，她知道是魏二，聲音雖低但她聽得真切，我在東邊場里，等你！秀菊沒有回答，放下手機，聽見魏二在里邊喊著，來不來，說話？

我叫你纏死啦！秀菊半天才說。她在床邊猶豫了一陣，到堂屋對婆婆說，你看著孩子，我找彩云有點事。婆婆應著出了屋，在院內(nèi)站一陣，躡手躡腳走到門口，看著秀菊的后影。

秀菊見村里無人，裝作無事一般悄悄走向村頭，村東有個場，那是村里人打麥脫粒、曬糧食的地方。場的四周堆滿了麥草，場間還有一堆堆的稻草，像一個個墳頭臥在那里。場的西邊對著村口，那三面都是莊稼，有棉花、有玉米，在風的撫弄下，窸窸窣窣的響著。

秀菊的內(nèi)心很糾結(jié)，既害怕又緊張，頭也一陣陣地疼。這時節(jié)的晚上，有窄小的彎月，眼前的路便是淡淡的灰白，遠處籠在灰蒙蒙的夜幕中。她走到場邊，不知魏二在哪兒，剛一猶豫，看見魏二在向她招手。她剛走到一垛麥草旁，魏二一下把她抱住按倒在麥草上。秀菊先前還想掙扎，總是那樣無力，當魏二把她的褲子扒下，兩手揉著她的奶子，欲望像潮水一下漫過她全身，她順從地聽憑著魏二的擺布。

當身下的麥草停止了窸窸窣窣的抖動，秀菊滿足地推開魏二，心想，剛才魏二瘋了，自己也瘋了。瘋狂過后，渾身輕松，自己的頭竟不疼了。她穿好衣服，對魏二說，就這一次！

魏二點頭應承著。

秀菊回到家中，在黑夜中靜靜地倚在床頭，細細地品味著剛才激情的一幕，愈品愈覺得對不起梁春，接下來便有幾分后怕。她躺下來，把寶寶緊緊摟在懷里，淚流下來。心想，自己再也不能往前走了，再走就是深坑。村子小，啥事也瞞不住，傳到梁春那里，他絕不會放過自己。

事后秀菊才知道，自己所作的保證像一根細軟的棉線，經(jīng)不起任何撥動。深埋心底的欲望經(jīng)魏二一開發(fā)，再也壓抑不住，時時燃燒著她的身心。魏二的任何約會，她都無法拒絕。他們做愛的地點有時在田間，有時在鎮(zhèn)上的旅社，有時就在秀菊家里。

一天，彩云從地里拔草回來，心想，秀菊家地里那么多草，她咋沒拔？她想給秀菊說一聲，一看大門關(guān)著，心里疑惑，到這個時候了，一家人還在睡懶覺？她剛要敲門，看見梁春的娘在遠處向她招手。她走過去，梁春娘說，別敲門，里面有人！

有人？

有人。

誰？

賣豬肉的！

哎喲！彩云氣得一跺腳，瞪她一眼，蹲在那里。

梁春的娘一伸頭立刻縮回來。彩云看見秀菊在門口左右看一下，退回院里，魏二騎著三輪車往西來。

你知道他在屋里，咋不罵他？彩云氣呼呼地問梁春的娘。

罵啥！一罵，家不散了？

彩云氣得半天沒說話，站起來，氣呼呼地走了。她沒想到秀菊會這樣不要臉！彩云是個心里擱不住話的人，見到玲玲，就把這事告訴了她。玲玲身子一震，連忙攔住她，這事可不能亂說，傳到梁春耳朵里，那可是要命的事！

彩云也知道梁春的性子暴躁，那年和村支書吵架，硬是拿著刀子追了支書二里多路。換個人，誰敢？要是他知道自己頭上多了一頂綠帽子，不打斷秀菊的腿才怪。見了魏二他能殺了他！這事能瞞得??？彩云問玲玲，心中半信半疑。

玲玲說，怕是瞞不住，村里人都知道。

那……梁春饒不了她！

肯定饒不了她！玲玲點頭附和著。

十五

秀菊站在屋里靠著門，兒子寶寶靠著她的腿，怯生生地看著梁春。秀菊看著院里站在雪中的人們，心里不住地發(fā)抖。秀菊現(xiàn)在后悔極了，她知道自己對不住梁春，心想只要梁春不把自己打死，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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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離開這個家。此后，自己再也不做對不起梁春的事。

梁春一看寶寶，忙從魚皮袋里摸出一個紙盒子，從盒子里掏出一個汽車，遞給寶寶。寶寶猶豫了一下，接過汽車偎在梁春懷里。

媽的，梁春說，天真冷！秀菊忙去里屋從箱子里拿出一件黑色的線衣。梁春接過線衣，摘掉帽子，露出光頭，顯得有幾分野性。

梁春的娘給大家使個眼色，大家識趣地慢慢走出院子，都為秀菊擔心，不知梁春今晚會怎樣收拾秀菊。

秀菊忙把屋門掩上，打開爐門，給梁春做飯。

你都吃完了？梁春問。

吃完了。秀菊說。

梁春從桌下摸出一瓶酒，用牙咬開瓶蓋，也不用酒杯，一仰臉喝幾口。秀菊不想讓他喝酒，嘴蠕動了幾下，沒說出來。梁春吃飯還是那樣子，吃得又急又粗，蘿卜在嘴里嚼得很響。他呼嚕嚕喝完兩碗面條，把嘴一抹，吹了一口氣。

秀菊問，天冷，你沒買件襖？

有，在那里穿不著。梁春說。

梁春的娘進屋來，說秀菊在家不容易，伺候老，伺候小，還有七八畝地，全靠她一個人。說著把寶寶領(lǐng)出去，門在身后關(guān)上。屋里暖和了許多，爐子上的壺吱吱地喘息著。梁春點上一支煙，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秀菊坐在床沿上，十指相扣垂在兩腿之間，不時看看梁春，默默不語。外面雪依然下著，寒風時而嘶叫著拍打屋門想擠進屋來。你歇吧，天不早了。秀菊說。

你先睡。梁春低聲應著，卻又點上一支煙。

秀菊躺在被窩里，看著灰白色的墻，聆聽著屋內(nèi)的動靜。梁春走到床邊，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梁春脫掉衣服，鉆進被窩，一板她的肩膀，秀菊呀的一聲，隨即被一張嘴堵住，內(nèi)褲被梁春扯掉，一個壯實的身子壓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