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天使望故鄉(xiāng)》、《蛛網(wǎng)與磐石》是美國作家托馬斯·沃爾夫的作品。作為描述父愛缺失家庭環(huán)境下的少年成長小說,“父親”在敘述中往往是實指也是隱喻,意義多重。本文擬通過分析《天使望故鄉(xiāng)》、《蛛網(wǎng)與磐石》兩部小說中父親對主人公尤金和喬治的影響和作用來探討和解讀作品中的父子關(guān)系。
關(guān)鍵詞:托馬斯·沃爾夫 父親 兒子
托馬斯·沃爾夫(Thomas Wolfe,1900—38),這位20世紀(jì)的美國作家,當(dāng)年以一部《天使望故鄉(xiāng)》(Look homeward, Angel)蠻聲文壇,被諾貝爾文學(xué)獎得主辛克萊·路易斯稱之為“可以和我們時代任何的一流作品相媲美”。只是令人扼腕的是,沃爾夫僅在這個世界上度過了三十八個春秋便抱恨而逝。但即使在這短暫的生命時光里,他也世界文學(xué)史上為人類留下了寶貴的精神遺產(chǎn)。除《天使望故鄉(xiāng)》外,其車載斗量的文稿經(jīng)編輯整理還出版面世了《蛛網(wǎng)與磐石》(The Web and the Rock),《你不能再回家》(You Can’t Go Home Again),《時間與河流》(Of Time And River)等長篇及《遠(yuǎn)山》(The Hills Beyond)、《從死亡到清晨》(From Death To Morning)等多個短篇。沃爾夫的作品應(yīng)歸入成長小說范疇,特別是描述父愛缺失家庭環(huán)境下的少年成長小說?!案赣H”在敘述中往往是隱喻,這個具有多重意義的能指符號,無論是在象征層面上,還是在家庭倫理語境中,都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而父子間的恩恩怨怨使得文學(xué)中的父親形象越發(fā)耐人尋味。本文擬通過分析《天使望故鄉(xiāng)》、《蛛網(wǎng)與磐石》兩部小說中父親對主人公尤金和喬治的影響和作用來探討和解讀作品中父子關(guān)系的文學(xué)主題。
令人五味雜陳的父親——甘特
尤金是小說《天使望故鄉(xiāng)》的主人公,他父親甘特是個“不尋常的”墓碑雕刻匠。一方面,他是供養(yǎng)全家的頂梁柱,手藝精湛的工匠,在幼年兒子尤金的眼里父親甘特“絕不是一名普通工匠,而是一名大師”,兒子對老子崇拜不已:“他是干這行道的好手,全世界都沒有人超得過他”。甘特頭腦聰明、勤快能干。他為家人建造了溫暖、舒適的房子?!八靡浑p大手打好地基,在地下掘成潮濕的深地窖,又在高高的四壁上涂了一層暖和的棕色灰泥?!彪m然積蓄不多,但經(jīng)過他精打細(xì)算“高高的環(huán)形陽臺”、“暖和的房間”以及“與房子連在一起的小庭院”仍按照“他想象的生動式樣拔地而起”。春天,甘特栽下各種果樹,“他栽種的高大櫻桃樹滲出大量晶瑩的樹脂;他的蘋果樹上墜著厚厚的綠色果串?!胺步?jīng)奧立弗那雙大手翻動過的地方,都長出了累累的果實來回報地?!盵1]秋冬季節(jié),他把結(jié)霜的蘋果入窯,并“買下整頭的豬,早早地回家做腌肉?!笨傊?,作為一家之主的丈夫和父親,甘特用他的辛勤勞動給了妻兒一個吃喝不愁、生活富足的家:“腌肉熏烤后就掛在食品室里,大食品盒裝滿了面粉,黑色的嵌入式壁架上沉甸甸地壓著曬干的櫻桃、桃子、梅子、覃桂、蘋果和梨”;早餐的“桌子上擺滿了熱氣騰騰的腦髓蛋花、火腿、金黃的奶酪、炸牛排和滾燙的咖啡”。然而,另一方面,他又脾氣暴烈易怒,動輒對老婆孩子惡語相加,要打要殺。特別是在酗酒之后,他本來暴躁的脾氣越發(fā)變本加厲,常常把家里鬧得烏煙瘴氣,人仰馬翻。他曾多次酗酒,每次都醉倒街頭,妻子不得不求人把丈夫送去里士滿治療酒精中毒。即時在甘特酒癮減弱時,也要“每隔六周或八周來一次嚇人的狂歡,讓全家人連著兩三天不得安寧”??傊?,這個能干又貪杯的父親“把他的為所欲為、他的慈愛和掙來的富足物品毫不吝嗇地都給了家里人”。[1]
但甘特并不是個目不識丁、粗俗無知的莽漢。相反,他平日在外談吐幽默,評論時事條理清晰、頭頭是道。人們都感慨:“這人應(yīng)該去做律師?!彼袝r給尤金讀莎士比亞片段,盡管“帶著華麗的夸張”,可嗓音洪亮,富有感染力。他還喜歡吟誦詩歌,“他默記下來的詩數(shù)量不少,而且準(zhǔn)確”。即使責(zé)罵家人時“仍帶有典雅言辭的流暢、直率”。一方面,甘特看到尤金熱愛讀書,滿心歡喜,特別是聽到別人對兒子的夸獎時自己也忍不住洋洋得意:“我送他去讀書真是有先見之明啊”。但他最看重的還是金錢,并盼望兒子盡快賺錢?!叭思业膬鹤佣假狆B(yǎng)他們年邁的父親--我的兒子卻不能!我的兒子卻不能?。 庇谑?,小尤金“在六點半就被父親吼著起了床,下樓來到?jīng)鏊墓麍@,在甘特的指點下往裝草莓的小籃子摘放卷曲的大萵苣、蘿卜、梅子和青皮蘋果—稍后又去摘櫻桃……然后拎著這些果蔬穿街走巷去叫賣”。父母評價他人一定是拿金錢來衡量,貶損一個人沒有價值最常用的話就是:“開槍打死他連火藥錢都撈不回來。”或者是:“他的名下連一根木棍的財產(chǎn)都沒有。”甘特讓尤金從小就明白“成功的道理”:“一個人光是勞動是不夠的,盡管勞動是最基本的。更重要的是他要賺錢才行—”甘特因為“受人挑動”而“頭腦一熱”買下了當(dāng)時的奢侈品—一輛福特牌五座轎車?!霸跊鏊南囊柜{車兜風(fēng)是令人愉快的”,甘特也喜歡坐著車去旅游度假,“一家人開著車到很遠(yuǎn)的鄉(xiāng)村去轉(zhuǎn)悠……”盡管以甘特殷實的家境完全可以負(fù)擔(dān)汽車的開銷,但“每次送來的汽油費、修理費或設(shè)備費的賬單都引來他痛心疾首的嚎叫”。汽車成了“責(zé)怪、炫耀甚至詛咒的對象”。雖然賬單還不到十美元,可他夸張地哭叫著:“真是個該死的吸血鬼,它要吸干我的熱血,逼我賣掉棲身之宅、趕我進(jìn)窮人墓地去安葬……真可怕,真恐怖,真殘忍啊……”[1]
對這位早餐時給他夾“又大又厚的炸牛排”而發(fā)起酒瘋來又打又罵的父親,尤金的情感是矛盾糾結(jié)的。年幼時他只能困惑地默默忍受,長大后則想著如何盡快逃離家的束縛。他甚至希望當(dāng)父親離世時他不在身邊,即使因此被家人罵作不孝之子,也不在乎。
記憶中的親生父親——約翰·韋伯
小說《蛛網(wǎng)與磐石》開篇就介紹喬治·韋伯的家庭背景,并強(qiáng)調(diào)他的童年是“被野蠻地撕碎了的童年”。在他8歲的時候,父親約翰·韋伯與有夫之婦巴特利特太太關(guān)系曖昧,待事情成了“公開丑聞”,約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老婆扔擲一旁,對這桃色事件,再不遮掩”,兩人開始公開同居。不久喬治的母親抱恨去世,他從此在姨媽和舅舅家生活。盡管喬治·韋伯從小得到的父愛極少,但他對父親的感情卻是復(fù)雜矛盾的。一方面,父親拋棄妻子的行為令喬治飽受傷害、深感羞恥;喬治知道“父親不是好人”?!案赣H的丑事,他已聽別人重復(fù)過多次。父親的罪行,父親的邪惡,父親的放蕩、瀆神、不道德的生活深深地刻進(jìn)了他心里”。[2]可另一方面,他卻又不可遏止地迷戀父親的生活,留戀父親的世界。“然而,父親的那個世界的情景卻那么美妙,他一想起,就暗自懷著溫暖與歡喜”。到了十二歲的喬治對母親娘家人對父親的貶損產(chǎn)生逆反心理,他在心里固執(zhí)地斷定“這世界‘好’的一面,幾乎總是他父親多多少少依戀的地方”。由于父子二人生活在一起的時間少得可憐,因此,他只能常常躺在草叢里癡迷地想象著父親每天生活的瑣碎細(xì)節(jié):“他此刻怕是將沿著陰翳的街邊走——走到雪茄店門口……隔壁呢,是一間理發(fā)店……我能聽見鋒利的剃刀刮過他臉上的茬茬短須……此刻,他理完了發(fā),出門拐個角,很快進(jìn)了奧康奈爾的鋪子……”總之,“他就這樣沒日沒夜地想著他父親的生活,他父親到過的地方,干過的事兒”。他頭腦中揮之不去的全是“他父親的生活,以及他父親那個世界帶罪的暖意與光芒”。這個常常沉浸于無邊幻想的孩子,一直向往著父親的故土,“那兒有紅色的大谷倉,一切是那樣稔熟而清晰,那樣的奇異而縈繞,充滿了悲劇性的美”。[2]
由于遺傳基因的作用,父子間不僅在容貌上相像,兩者間還有一種神秘而無法割斷的血緣聯(lián)系。自古以來,不論是西方還是東方,文化觀念中的父親都是既定秩序與規(guī)則的象征,對兒子有著潛移默化、滲入骨髓的影響。正像喬治念念不忘父親的雪茄煙味兒、用磚木建造的房子,以及父親光顧過的各類店鋪,在尤金的腦海也經(jīng)??M繞有關(guān)父親的東西:尤金“熟悉其它物體的氣味:父親居室的男人氣味;那張磨得發(fā)亮且破損處露出馬鬢的皮沙發(fā)味;壁爐邊烤得起泡的油漆木頭;烘烤過的小牛皮條塊;扁平而潮濕的蘋果煙草塊……”[2]
父與子的關(guān)系體現(xiàn)出生命密碼的傳遞和基因的重編,但這種遞轉(zhuǎn)和重編不僅僅意味著后者和前者的斷裂和決絕,也暗示著后者將從前者身上不斷尋獲新的生長點而后整合優(yōu)點精華,進(jìn)步發(fā)展。因此,子對父既反感又依戀,“人們對父親的情感在潛意識中是既愛且恨的復(fù)雜情感。”于是,尤金和喬治在怨恨父親的同時,又無法阻擋對父愛的熱望與期待,而當(dāng)他們對親生父親愛恨交織的情感愈深,則對尋找“完美的”父親的渴望就愈強(qiáng)烈。這也為日后主人公們在成長過程中苦苦尋找心中理想的精神父親打下了伏筆。
注釋:
[1]托馬斯·沃爾夫:《天使望故鄉(xiāng)》[M],王建開、陳慶勛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9年版,第16,45,47,99,113,260頁等。
[2]托馬斯·沃爾夫:《蛛網(wǎng)與磐石》[M],馮冬,張錫麟譯,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11年版,第5,6,7,9,51,71頁等。
參考文獻(xiàn):
[1] 范榮.父親是一種隱喻——試析拉康的“父親之名”在杜拉斯作品中的能指作用, 外國文學(xué)研究[J],2006(5).
[2] 張艷玲.新時期小說的“尋父”主題[D], 陜西師范大學(xué), 2007.
[3] 蔡翔.父與子——中國文學(xué)中的“父子”問題,文藝爭鳴[J],1991年(5).
[4] 馬麗蓉. 孤行者的“尋父”, 新疆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 [J],1998(3).
[5] 鄭軍.迷茫的親情——評成長小說《天使望故鄉(xiāng)》,長春理工大學(xué)學(xué)報[J],2011(7).
[6] 鄭軍.流浪的心,漂泊的魂——解讀《天使望故鄉(xiāng)》中的流浪情節(jié),作家[J],2012(11).
作者簡介:鄭軍(1969-),男,遼寧沈陽人,講師,碩士,主要從事英語教學(xué)及英美文學(xué)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