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近期國內對人口,社保與債務等的討論愈發(fā)熱烈,而其在國際上一直是熱點議題。要展示它們之間的聯(lián)系和對經濟的影響,日本是最好的例子之一?!敦斀泧抑芸诽丶s前駐東京記者,綜合各智庫的觀點,展望至2025年日本面臨的挑戰(zhàn),以期對中國有所鏡鑒。
不少人開始擔憂日本的未來“希臘化”。嚴重的“高齡少子化”,已經造成難以挽回的人口困局,并傳導到產業(yè)空心化,造成財政入不敷出。根據研究預測,2025年前后很可能成為日本遭遇危機的重要“關口”。
上個月,日本眾議院全體會議,通過了以消費稅增稅為核心的社保及稅制一體化改革相關法案,以求為政府開拓財源。此前,即使普遍預期該法案將獲得通過,惠譽仍將日本國債評級從“AA-”下調至“A+”。而法案通過后,市場并未給予積極反饋,日本財政及國債的前景仍不樂觀。
隨著人口結構的進一步惡化,日本現有的社會保障體系能夠維持多久?其財政的可持續(xù)性如何?未來是否會出現一些歐洲國家今天面臨的債務危機?而這,又將對其國內政治、外交和地緣關系帶來何種影響?
人口困局:為時已晚
日本的人口現狀,可以簡述為“高齡少子化”:老齡化程度極高,且今后將加速度發(fā)展;生育率和生育意愿正在進一步下降,勞動力供給將長期減少;而由于政治及文化環(huán)境排斥大規(guī)模移民,暫時難以通過移民改善人口結構。
2010年,日本65歲以上人口比例已達23.1%,二戰(zhàn)后生育高峰期出生的人口,在今后幾年將陸續(xù)度過65歲“門檻”。與此同時,日本年輕一代生育意愿持續(xù)下降,出生率在1970年為18.8‰,1990年降為10‰,2008年更降至8.7‰。
而且日本女性對結婚和生孩子,似乎越來越不急了。2005年,日本30~34歲女性中,未婚的比例接近三分之一;而在30年之前,這一比率僅為十分之一。1975年,日本女性平均初婚年齡為24.7歲,初育年齡為25.7歲;而到了2008和2009年,初婚初育年齡延遲了近4歲,分別為28.5歲和29.7歲。
2025年前后,將是具有標志性意義的節(jié)點:根據日本國立社會保障人口問題研究所今年的預測報告,2025年,日本每2.3名勞動人口就要供養(yǎng)一位65歲以上老人。一年之后,日本總人口將自1984年以來首次跌至1.2億以下;自然死亡人數將首次達到出生人數的兩倍。而兩年后的2027年,日本每年自然減少人口將首次超過80萬。
其實,“老齡化”和“少子化”是發(fā)達國家共同面臨的問題,美、英、法、德均將移民作為彌補人口結構缺陷的重要手段,但日本社會對此卻極為保守和敏感,采取了諸多方式加以限制。迄今為止,在日本人數最多的外國族群為中國人,但人數仍不過數十萬,而且受到較為嚴格的移民政策管制。從日本國內政治氣候來看,在今后相當長的時間里,日本政府不大可能大幅放寬移民政策。
總之,人口問題涉及長遠,應對又帶有滯后性,其對日本經濟與社會格局的影響是根本性的。首先,它限制了日本社會的勞動力供給,加速了制造業(yè)“空洞化”;其次,它限制了日本國內市場規(guī)模,日本只能更多地依賴國際市場,特別是鄰國和新興國家市場;再次,它造成日本很多邊遠地區(qū)經濟的蕭條,使中央政府必須保持龐大的轉移支付費用。
社保危機:福利陷阱
人口問題的直接影響,造成社會保障費用的迅速膨脹。社保費用是政府支出最多的項目,僅此一類支出就相當于日本政府稅收的約60%。其中養(yǎng)老年金和看護支出約占一半,而醫(yī)療費用占據另外“半壁江山”。一方面,老齡化將導致年金和看護支出不斷增長,且政府還需時時注意填補“空洞”。為了補充養(yǎng)老金,民主黨政府上臺后,已經將政府負擔的年金比例從過去的36.5%提升至50%。此舉每年就需要增加支出約2.5萬億日元。需要指出的是,在2012財年,這筆錢又是通過新設立的“年金交付國債”(暫定名)籌措。
另一方面,日本是長壽社會(男性平均壽命79歲,女性平均壽命86.2歲),政府對于高齡者醫(yī)療費的補貼比例很高,如“后期高齡者”(75歲以上老人)個人僅需負擔10%的醫(yī)療費。據統(tǒng)計,日本80歲以上老人年均醫(yī)療費用約為80萬日元,其中需要個人負擔的不足10萬日元。這雖然是良好社會福利的體現,但也必然會造成醫(yī)療費用隨老齡化程度加劇而增長。
根據日本厚生勞動省等機構的推算,如果不采取任何改革措施,隨著老齡化的加深,日本政府每年負擔的養(yǎng)老年金將從目前的10萬億日元增至2025年的32萬億日元以上。政府負擔的醫(yī)療費也將增至現有的兩倍左右。屆時,政府在社會保障一項的支出就將達到約50萬億日元,比現在增加約90%,且超過目前政府的全部稅收收入。
債務風險:懸而難決
所以未來日本的債務總額“繼續(xù)增長”確定無疑,甚至在“快速增長”這一點上,也并無太多懸念。
上世紀九十年代以來,日本政府的國債余額不斷攀升, 2010年國債達到近8百萬億日元,各類債務總額已經接近1千萬億日元,相當于政府年度稅收的25倍。自2010年之后,日本政府預算中新增國債規(guī)模已經開始超過稅收,使借貸成為政府的最大財源,僅為還本付息,就要占用約四分之一的財政支出。
目前,日本的居民儲蓄總額約為1200~1300萬億日元,包括外匯儲備在內的對外凈資產約為250萬億日元。有觀點認為,由于日本國債大部分是內債,因此當國債總額逼近居民儲蓄總額時,國內市場將很難再消化新增國債,國債利率將快速上升。就財政破產的可能性,從現有國債余額增速看,至2025年前后,日本很可能遇到這種情況。
當然,通過各種各樣的政策工具,日本可以推遲債務問題爆發(fā)的時間,減緩債務問題“發(fā)作”的程度。例如,日本政府可以出售一定比例的政府資產。截至2011年3月底,日本政府資產總額約為625萬億日元。其中部分資產的流動性較好,如現金、部分土地、部分種類有價證券、面向公共團體和金融機構的貸款及信托資金等。一般估算此類資產占總資產的比例約為30%,即約200萬億日元。
開源難,節(jié)流更難
應對高懸的財務風險之劍,方法無非是開源節(jié)流。據估算,日本政府將消費稅提升至10%后,每年可增收13.2萬億日元。但這僅能在短期內減緩國債余額增長的速度,并且這筆錢會逐漸被社保費用的增長而抵消。根據前大藏省官員野口悠紀雄的計算,這一“抵消”時間僅需要兩、三年。
而未來,按照日本現有“增稅派”的計劃,可以分階段將消費稅增至20%~25%之間,但這樣做不僅“邊際收效遞減”,且仍不足以彌補社保支出的增長。一旦消費稅增至25%以上,將對日本國內消費市場和實體經濟形成明顯影響,從長遠來看利弊難判。
同時,從國內政治來看,社會保障改革的難度極大。如同其他發(fā)達國家一樣,“降福利”對政治家而言都是極為困難的選擇。在此次野田政府推動的社會保障和稅制一體化改革中,比較大的動作最終僅有增稅一項,而未能在“減支”方面有明顯作為。
今后幾年,如果日本出現較為強勢的政權,有可能憑借其雄厚的政治資本適度降低福利水平,減少社會保障支出。事實上,1973年田中角榮內閣初創(chuàng)福利制度時,70歲以上老人是享受完全免費醫(yī)療的,年金給付水平也比后來高。其后,日本政府很快就認識到這在財政上難以長期持續(xù),但執(zhí)政黨自民黨始終未敢輕易做出調整。直至1980年該黨在參眾兩院選舉同時獲得重大勝利之后,才以絕對的政治優(yōu)勢,在之后數年陸續(xù)推出了提高老年人自付比例、降低年金給付標準等改革方案。
最后,讓我們想象2025年日本所面臨的壓力:屆時,日本將面臨比現在嚴重得多的老齡化,2.3個勞動者就要供養(yǎng)一名老人;社保開支很可能達到現在的兩倍,且其規(guī)模很可能相當于增稅后的政府大部分稅收;制造業(yè)空洞化將更加嚴重,曾經推動日本高速發(fā)展的戰(zhàn)后一代人全部退出工作年齡;同時,政府還必須保證自己的國債信用,讓購買者特別是國外購買者能接受過去的低利率,否則僅還本付息支出,就將在短時期內壓垮政府財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