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契尼作為意大利真實主義歌劇的代表,擅長以女性角色為主線,悲劇性的展開戲劇人物的命運和遭遇,其最富盛名的三部歌劇《蝴蝶夫人》《托斯卡》和《圖蘭朵》都以女主人公的名字命名并展開劇情。雖然人物經(jīng)歷和背景有所不同,但著力反映的,往往是女性曲折而不幸的感情生活。他從一個個柔弱善良,經(jīng)歷坎坷的女性角色身上,展示和折射人性的至真和純美,以細膩優(yōu)美但充滿悲劇色彩的音樂,感召和啟示人們執(zhí)著追求真情,有力的抨擊了世俗人性的丑陋和險惡。這些女性角色在歌劇中具有的戲劇力量,是強烈而充滿震撼力的。經(jīng)過一個多世紀的歷史積淀和錘煉,它強大的戲劇性愈發(fā)凸顯,成為當代歌劇舞臺最頻繁上演的歌劇作品,受到人們極高的推崇和贊譽。
普契尼關注女性,頌揚女性。在歌劇《蝴蝶夫人》中,美麗善良的日本女子巧巧桑,癡心等待已變心的美國丈夫早日回來,在三年漫長的苦苦守候中,從一個天真單純的少女,逐漸變成了成熟堅定的少婦,當?shù)弥煞蛴弥e言隱瞞和欺騙了自己,眼看美好的愛情之夢破碎之時,她拔劍自刎而死。看似簡單的故事,充滿悲劇氣息的基調,深刻地揭示出人性的美與丑。歌劇《托斯卡》中,托斯卡是一位為了救出自己深愛的人,不惜費盡心機拼力相救,身陷囹國而委曲求全,敢愛敢恨的純潔女子,雖然最終落入了敵人設置的陷阱,和愛人雙雙死亡。但她為愛情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的勇氣和精神,感人至深,可歌可泣。歌劇《圖蘭朵》中,中國公主圖蘭朵與其他歌劇女主人公形象有所不同,冷酷陰暗而殘暴無情,她為了恪守自己的愛情信條,以不惜犧牲大多數(shù)人的生命為代價,顯得自私而無情。與之相對應的,是侍女柳兒的忠貞和隱忍,他深愛王子,不愿看到他因為猜不出謎語被殺害,為了保全王子的性命而含淚自殺。同一部歌劇中兩位女性角色所表現(xiàn)出的冷酷和善良,產(chǎn)生強烈的反差和對比,戲劇感染力豐滿強大,震撼人心。
分析這三部歌劇的情節(jié)內容和音樂特點,女性角色在歌劇中對于展開戲劇沖突,渲染人物特質,推動戲劇進程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外表的柔弱與內心的強大
從普契尼的多部以女性角色為主線的歌劇中,可以深刻的反映出作曲家對女性的高度敬仰和贊美,早年生活的艱苦和母親在他人生中留下的深厚情感影響,使他在創(chuàng)作女性角色時,能夠敏感的捕捉到她們對待感情的細膩專一和堅貞執(zhí)著。母性特質的反映,使其每一部作品都體現(xiàn)出令人悲憫的溫情和發(fā)人深省的嘆息。他將女性角色的善良柔弱,與其他人物形成鮮明對比和反襯,不但深化了劇情,更凸顯出角色的個性和特點,使人物有血有肉,深入人心。女性角色外表的柔弱和內心的強大產(chǎn)生的巨大反差,為戲劇沖突的展開鋪設內在而韌性的結構線條。歌劇中女性主義思想的體現(xiàn),更多的展示出一種外柔內剛,剛柔并濟的美和力量,使戲劇沖突不斷推動和激化,極大地增強了作品的深度和情感內涵。歌劇《蝴蝶夫人》中,巧巧桑年輕純真,為了愛情背棄了自己的宗教信仰,只為了能與自己深愛的人在一起,她是社會底層女性的代表,單純執(zhí)著,堅貞篤信,在平克頓離開她回美國的三年里,她每天都在海邊眺望,熱切期盼著愛人的歸來。三年來杳無音訊的期盼,連女仆也為她的簡單執(zhí)著心痛不已,巧巧桑堅信自己的等待會有結果,自信而充滿期待的唱起詠嘆調《晴朗的一天》,她幻想著一個晴朗的早晨,平克頓乘坐的一艘軍艦出現(xiàn)在海面,她心愛的人即可就在眼前,那滿心的激動和喜悅,在一個柔弱堅韌的女子心中蕩漾。普契尼在詠嘆調的前段,運用較少的和聲和配器,以簡單的線條勾勒巧巧桑幻想的純凈和心無雜念,中段不斷增強的戲劇音樂,將巧巧桑內心的迫切和矛盾一步步深化,宣敘式的語言烘托出主人公內心的溫暖和俏皮,在層層疊加的感情激流中,音樂推向高潮,表現(xiàn)出巨大的戲劇張力。一段極其動人的詠嘆調,催人淚下,在這段詠嘆調里我們看到,長久的期待使巧巧桑長大了,成熟了,在她的愛情憧憬中,增添了一種堅貞的力量。
二、內心世界的豐富和細膩
通過揭示女性角色內心世界的復雜變化,增強戲劇的內在張力和感染力?!坝诩毼⑻幰娬媲椤?,作曲家總能在看似簡單的情節(jié)上深挖女性內心世界的微妙變化,用音樂巧妙自然地貫穿和展現(xiàn)她們身上最樸素真摯的特質和情感,他善于塑造小人物,尤其是社會底層的女性人物,將柔美細膩,抒情流暢的旋律與她們的善良質樸的性格結合起來,同時賦予音樂彰顯人物內心世界的力量。普契尼的歌劇音樂旋律以級進為主,舒緩委婉、自然清新,恰恰更適合準確完美的表達女性心理世界的豐富和細膩,將人物復雜的心理和情感抒發(fā)的淋漓盡致,極大地增強戲劇的張力和感染力,使每一個女性人物的出現(xiàn)都獨具特色且生動感人。歌劇《托斯卡》是一個關于愛情、政治、仇恨與陰謀的故事,畫家卡瓦拉多西因掩護政治犯被捕,為使戀人能夠獲救,女主人公托斯卡不得不答應委身于警察總督斯卡皮亞,在極度的羞辱和矛盾中,她唱出了詠嘆調《為藝術,為愛情》,主人公痛苦復雜的內心世界,在歌曲起伏的旋律中悲訴流露,真切感人。普契尼準確把握和拿捏主人公內心的焦灼和無奈,以忠于藝術和愛情的堅定信念,祈求上帝給予愛人庇佑,音樂彰顯了女性委婉細膩的性格特征,敏感捕捉女性心靈的呼喚和掙扎,矛盾和堅持,歌曲尾聲高聲區(qū)的延長音,是心靈的呼喚,更是內心掙扎的吶喊,強烈的戲劇性使每一位聽眾感同身受,深深震撼。歌劇《圖蘭朵》中,韃靼王子卡拉夫,被圖蘭朵公主的美貌深深吸引,難以自拔。老父親勸他趕快離開,但卡拉夫不顧父親的勸阻,執(zhí)意要去猜那三個謎。當他推開人群,準備敲響那面應征的大鑼。一直暗暗深愛她的侍女柳兒眼含淚水走到王子卡拉夫跟前,苦苦哀求地唱起了詠嘆調《主人,您聽我說》:“主人,您聽我說,我真受不了,心如刀割!在流放的路上,你的名字是希望,你的名字是力量,它駐留在我的心上。可明天就要決定我們的生死存亡,我們將要死在流放的路途上!他失去愛子多悲傷,我不見你的笑容痛斷腸。啊,重任再難擔當,多么悲傷!”作曲家為柳兒寫的這段詠嘆調感人肺腑,他把一個柔弱而又深情的姑娘的內心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柳兒的擔心和焦慮,因為深愛王子而更加急切,她所具有的溫婉謙卑,善良隱忍無不體現(xiàn)出中國女性內心的博大和包容,這也為她之后悲劇性的結局埋下伏筆。
三、悲劇性的結局
悲劇性,是普契尼歌劇最顯著的特點,女性角色悲劇性的結局,使歌劇更具真實主義和悲情主義色彩?!皭鄣慕Y局就是死亡”是他歌劇中反復吟唱的主題,女性人物的悲劇性往往是他著力刻畫和表達的內容。普契尼坎坷不幸的身世對其創(chuàng)作影響深遠,他沒得到過真正的幸福,情感的依托也是以家中的女性為主,所以作曲家內心世界的整體基調是悲劇化的,它更能夠體悟和感受女性的多愁善感和微妙心理,也造就了他在悲劇性歌劇寫作上的真實和感人,這恰恰是他歌劇成功的最大原因。歌劇《圖蘭朵》中,圖蘭朵公主為了查出韃靼王子的姓名,下令抓來了他的父親和柳兒,他們被拷打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面對著圖蘭朵冷酷的臉,柳兒唱起了令人痛徹肺腑的詠嘆調《你冷若冰霜》:“公主啊,你雖然冷若冰霜,也將被他的熱情溶化,你會愛上他!當東方出現(xiàn)朝霞,我將閉上疲憊的眼睛,長眠在那九泉之下,再也看不見他!”為保全自己深愛的人,她在無奈和悲痛中飲刃自刎。柳兒悲劇性的結局,使歌劇的悲情主義色彩更為濃重,人們不禁為她的執(zhí)著和堅貞扼腕嘆息,她的純潔善良與圖蘭朵的冷酷殘忍形成強烈的對比,極大的反差不僅使人物個性更加鮮明,也凸顯出真實主義歌劇揭示人物內心的巨大能量。歌劇《蝴蝶夫人》中巧巧桑在三年漫長的等待中,最終等到的是丈夫的欺騙和無情拋棄,當希望和幻夢破滅,她選擇了“寧可懷著榮譽而死,決不受屈辱而生。”當她正要用匕首結束自己生命時,三歲的兒子跑了過來,悲痛和不舍讓她傷心欲絕,唱出了這首與兒子訣別的詠嘆調《可愛的寶貝,媽媽要死了》,“我親愛的孩子,你的媽媽再也忍受不了痛苦,因為你就要離開我,到那遙遠的國度,而我卻要走向那黑暗的墳墓。我親愛的孩子,請你記住我,記住你可憐的媽媽,再見吧,再見吧,你要記住我!”巧巧桑泣不成聲,她不忍在孩子面前死去,用手巾蒙上了他的眼睛。慘烈的死亡帶給人們的是深長的嘆息和悲憫,純潔善良的蝴蝶最終沒能飛到愛人的肩頭,香消玉殞在極度悲痛和悵惘之中,西方人無法理解的東方女性從一而終的堅貞,在蝴蝶夫人的悲劇中被升華和印證,留給人們的除了深思,還有發(fā)自內心的敬重和贊頌。
縱觀普契尼創(chuàng)作的歌劇,女性角色成為他著力描繪和有意頌揚的主題,她們大多外表柔弱,內心剛強,對待愛情忠貞不渝,死而后已。普契尼善于發(fā)掘女性內心敏感細微的精神本質,引入歌劇悲劇性的主題,將戲劇化的情節(jié)步步深化,女性角色在歌劇中起到的舉足輕重的作用,不僅增強了歌劇的戲劇性,也為真實主義歌劇的發(fā)展和創(chuàng)新奠定豐厚而人性化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