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 《新唐書》;《舊唐書》;《資治通鑒考異》
摘 要:《新唐書》在撰寫時大量使用了野史、筆記、碑志、傳狀、小說等,很大程度上造成《新唐書》史料運用不精或史料記載錯誤。這與編撰者對原史料理解有誤或失于考證等有很大關系。
中圖分類號: K242
文獻標志碼: A文章編號: 1009-4474(2012)01-0082-06
Examination of the Historical Facts in Xin Tang Shu
WANG Dong
(Institute of Classical Literature, Nanjing University, Nanjing 210093, China)
Key words: Xin Tang Shu; Jiu Tang Shu; Zi Zhi Tong Jian Kao Yi
Abstract: Many unofficial historical records, novels, tablets, and notes were used in the composition of Xin Tang Shu, and the historical facts presented were not accurate. In addition, the author did not comprehend historical data correctly and committed many errors as indicated in the third example in this paper. As Yan He was not so famous, the author mistook his name for Yuan He. The author made similar mistakes in the seventh and the twentieth examples. In the ninth example, for historical data, the author failed to understand the historical data and mistook Gong Du for Ying Yun. The fourteenth and the fifteenth examples are mistakes derived from 1 historical data. This paper lists twenty places and makes corrections of some errors in Xin Tang Shu.
一
五代劉昫的《舊唐書》,因撰寫時間較短,制作較為粗糙,存在著一人兩傳、一文復見等現象。宋初,在歐陽修、宋祁等主導下,便重修唐朝國史。相較《舊唐書》,《新唐書》更以嚴謹的筆法、豐富的材料而著稱。列傳方面,通常來說,《舊唐書》有傳的,《新唐書》便在其基礎之上改寫,并增加了一些材料;若《舊唐書》無傳,《新唐書》便使用野史、筆記、碑志、傳狀、小說等加以補撰??偟膩碚f,《新唐書》的史料運用比較復雜,若選擇不當,則會出現錯誤。如卷一八八《楊行密傳》,《資治通鑒考異》卷二六曰:“近修《唐書·行密傳》全用《吳錄》事跡……蓋承《莊宗列傳》、《五代史》之誤而不考正也。”①甚或出現前后抵牾現象,如卷一八八《朱宣傳》,《新唐書糾謬》卷九曰:“然則以《本紀》言之,天平軍節(jié)度使自乾符四年丁酉至中和四年甲辰,凡八年,歷薛崇、張禓、崔君裕、曹全晸、崔用、曹存實、朱宣七帥也。以《朱宣傳》言之,即自薛崇、崔君裕、曹存實,至于朱宣,止四帥而已,此其大概俱已不同。至于《紀》稱黃巢陷鄆,薛崇死,韓簡寇鄆,曹全晸死,《傳》乃云韓簡寇鄆,存實迎戰(zhàn)而死,《紀》稱朱宣逐存實而自稱留后,《傳》乃云存實與韓簡戰(zhàn)死,宣嬰城而簡不能拔,乃拜節(jié)度使。其舛謬至于如此,豈可以垂之后世乎?!豹谟纱丝梢?,《新唐書》的撰寫存在著一些錯誤。筆者近來校點《新唐書》,有所發(fā)現?,F羅列如下,求教于大方之家。
二
1. 卷九《僖宗本紀》(271頁):“(中和元年二月)戊戌,清平鎮(zhèn)使陳晟執(zhí)睦州刺史韋諸,自稱刺史?!?/p>
按:“中和元年二月”,《新書》③卷一八六《周寶傳》作“四年”〔1〕。按本書卷一〇曰:“(光化三年十二月)睦州刺史陳晟卒?!薄?〕再據《新書·周寶傳》“陳晟據睦州十八年死”,可推知“中和四年”應是。
2.卷一八六《周寶傳》(5418頁):“陳晟據睦州十八年死,弟詢代立,畏镠忌已,因徐綰亂,與田頵通。镠割桐盧隸杭州,詢遂絕镠,攻蘭溪,镠使方永珍擊詢?!?/p>
按:《嚴州圖經》卷一曰:“光化三年,錢镠割桐廬隸?!豹堋缎录o》卷一〇曰:“(光化三年十二月)睦州刺史陳晟卒?!薄?〕《吳越備史》卷一曰:“晟在郡十八載而卒,子紹權嗣,詢黜紹權而自立?!豹菀源送茢?,錢镠割桐廬時陳晟尚未去世,即使去世,與錢镠斷絕關系者也應為其子陳紹權,而非陳詢。
3.卷一八七《李罕之傳》(5444頁):“城中食盡,言納孥于汴求救,全忠遣丁會、葛從周、牛存節(jié)來援,戰(zhàn)沅河聚?!?/p>
按:“沅河聚”,《舊五代史》卷一五《李罕之傳》作“流河店”〔2〕,但其注曰:“‘流河店’,殿本同,劉本作‘沇河店’。按本書卷五五《康君立傳》謂:‘與卞將丁會、牛存節(jié)戰(zhàn)于沇河?!稓W陽史》卷二一《葛從周傳》作“敗晉兵于沇河?!薄缎挛宕贰肪硪辉唬骸皵『訓|兵于沇河?!薄?〕卷四二《李罕之傳》曰:“敗于沇河?!薄?〕卷四五《張全義傳》曰:“敗罕之于沇水?!薄?〕《冊府元龜》卷三四七曰:“與汴將丁會、牛存節(jié),戰(zhàn)于沇河?!豹蕖秲愿敗肪硪话似摺ⅰ杜f五代史》卷二五作“溫縣”〔2〕。《山西通志》卷二八曰:“沇水即濟水,故《禹貢》曰:‘導沇水東流為濟?!驖疄樗?,瑩潔如玉,性下勁疾,貫大河而不濁,故釋名曰濟源也,言源出河北,濟河而南也。”⑦濟水流經溫縣,以此推,“沅”當為“沇”之誤。
4.卷一八八《楊行密傳》(5452頁):“既又謀趨洪州,襲不可,曰:‘鐘傳新興,兵附食多,未易圖也。孫端據和州,趙暉屯上元,結此二人以圖宣州,我綽綽有余力矣?!?/p>
按:“趙暉”,《資治通鑒》卷二五七作“張雄”〔4〕,同卷曰:“(光啟三年十一月)趙暉據上元,會周寶敗,浙西潰卒多歸之,眾至數萬,暉遂自驕大,治南朝臺城而居之,服用奢僭。張雄在東塘,暉不與通問。雄泝江而上,暉以兵塞其中流,雄怒,戊午,攻上元,拔之。暉奔當涂,未至,為其下所殺,余眾降雄,悉坑之?!薄?〕而“圖宣州事”在文德元年八月,時趙暉已被張雄所殺。因此,此時據上元者應為“張雄”。
5.卷一八八《孫儒傳》(5467頁):“杭州錢镠將沈粲自蘇州奔儒,行密諸將在潤、常者,皆為建鋒所逐,仁義、頵棄潤州走?!?/p>
按:“蘇州”應為“杭州”。《通鑒》卷二五八曰:“蘇州刺史杜孺休到官,錢镠密使沈粲害之,會楊行密將李友拔蘇州,粲歸杭州,镠欲歸罪于粲而殺之,粲奔孫儒。”〔4〕《吳越備史》卷一記載略同。由“粲歸杭州”可推知,粲應由杭州歸孫儒,而非蘇州。
6.卷一九〇《鐘傳傳》(5487頁):“次子匡范為江州刺史,怨兄立,挈州附淮南,因言兄結汴人圖揚州?!?/p>
按:“次子匡范”,《新五代史》卷四一《鐘傳傳》及卷六一《楊渥傳》〔3〕、《通鑒》卷二六五〔4〕、《九國志》卷一《秦裴傳》⑧均作“養(yǎng)子延規(guī)”,《考異》卷二七曰:“《實錄》:‘初鐘傳養(yǎng)上藍院僧為子,曰延圭,補江州刺史。傳卒,遂召淮師陷其城。’今從《十國紀年·吳史》?!豹倌敲?,匡范其人呢?《說郛》卷三二上《傳載略》曰:“江西鐘氏既滅,第二十子匡范同母氏遂歸于國城?!豹嵋虼?,作“養(yǎng)子延規(guī)”是。
7.卷一九一《吳保安傳》(5509頁):“時保安罷義安尉,未得調,以仲翔里人也,不介而見曰:‘愿因子得事李將軍,可乎?’”
按:“義安”,《太平廣記》卷一六六作“遂州方義”,其卷下文又曰:“仲翔頗有干用,乃以為判官,委之軍事。至蜀,保安寓書于仲翔曰……”〔5〕“義安”,《元和郡縣志》卷三五曰:“潮州:今州即漢南??ぶ谊柨h也,晉安帝義熙九年于此立義安郡及海陽縣。隋開皇十年罷郡省海陽縣,仍于郡廨置義安縣,以屬循州。十一年于義安縣立潮州,以潮流往復,因以為名。大業(yè)三年罷州為義安郡,武德四年復為潮州?!豹鈸緜飨挛摹拔吹谜{”可知吳保安罷官后,一直未離蜀地,因此,“方義”是。
8.卷一八五《張浚傳》(5413頁):“發(fā)五十二軍、邠、寧、鄜、夏雜虜合五萬。”
按:“五十二軍”,《舊傳》作“五十二都”〔6〕,《冊府元龜》卷三二三同?!杜f紀》卷一九下曰:“(光啟元年四月)時自蜀中護駕,令孜招募新軍五十四都,都千人,左右神策各二十七都,分為五軍,令孜總領其權?!薄?〕因此,“都”應是。
9.卷一九三《高沐傳》(5557頁):“欲殺英曇,賈直言諷師道嬖奴曰:‘高沐冤氣在天,禍且至。英曇復死,是益其祟也?!酥?。逐于萊州,俄殺之?!?/p>
按:“英曇”,《舊傳》〔6〕、《冊府元龜》卷七五九、《通鑒》卷二四〇皆作“公度”〔4〕;“逐于萊州”,據上述三書,被驅逐者乃“英曇”。再據本傳下文,“劉悟既平師道,捉昈臂歔欷流涕,辟置義成節(jié)度府,亦請公度為僚屬”。可知,公度在此事中沒死。因此,“公度”為是,“逐”字后脫“英曇”。疑本處是《新傳》撰者見史料“逐英曇于萊州”句,便改上文“公度”為“英曇”,從而致誤。
10.卷一九三《賈直言傳》(5558頁):“監(jiān)軍劉承偕與悟不平,陰與慈州刺史張汶謀縛悟送闕下,以汶代節(jié)度事?!?/p>
按:“慈州刺史張汶”,《新唐書》卷二一四《劉悟傳》作“都將張問”〔1〕,《通鑒》卷二四二作“磁州刺史張汶”〔4〕,《樊川文集》卷八《上李司徒相公論用兵書》曰:“殺大將磁州刺史張汶,因劫監(jiān)軍劉承階……汶既因依承階謀,欲殺悟自取,軍人忌怒,遂至大亂,非悟獨能使其如此。”〔7〕因此,“張汶”是?!按戎荨?,《上李司徒相公論用兵書》作“磁州”,此文還曰:“唯昭義一軍于臨城縣北同果堡下大戰(zhàn)?!睋丝傻弥藨?zhàn)事發(fā)生在臨城縣北,靠近臨城縣乃磁州,因此,“磁州”是。
11.卷一九四《陽城傳》(5569頁):“寡妹依城居,其子四十余,癡不知人,城常負以出入?!?/p>
按:“四十余”,《韓昌黎文集校注·外集》下卷同〔8〕,《冊府元龜》卷八五二作“十三”。據《柳河東集》卷九《國子司業(yè)陽城遺愛碣》〔9〕可知:陽城于貞元四年拜諫議大夫,十四年出為道州刺史,那么,死時應于十四年后。再據《新傳》,陽城死時為七十歲,據此推,拜諫議大夫時應在五十左右,再往前推,在家中與寡妹居則更早,而此時外甥就已經四十余,于情理不合,因此,“四十余”應誤。
12.卷二〇六《武攸暨傳》(5843頁):“延秀之誅,降楚國公。攸暨沈謹和厚,于時無忤,專自奉養(yǎng)而已。景龍中卒,贈太尉、并州大都督,還定王,謚曰忠簡。”
按:關于此事,《新唐書糾謬》卷四曰:“今案《武延秀傳》,延秀以韋后敗時,與安樂公主同斬,則是景龍四年六月中事也,是歲六月壬午,韋后弒中宗,甲申改元唐隆,庚子,臨淄王以兵誅韋氏及安樂公主、武延秀等,甲辰,睿宗即位,七月己巳,改元景云。由是言之,延秀既誅之后,何緣復有景龍年號乎?”②因此,這里涉及到了武攸暨卒年問題。關于其卒年,《舊傳》作“延和元年”〔6〕,考《通鑒》卷二一〇,則作“延和元年六月丁未”〔4〕?!锻ㄨb》卷二一〇曰:(景云二年正月)“璟與姚元之密言于上曰:‘……太平公主請與武攸暨皆于東都安置?!薄?〕《舊紀》卷七曰:“(景云二年)五月庚戌,復武氏昊陵、順陵,仍量置官屬。太平公主為武攸暨請也?!薄?〕據此可推知,“延和元年”之前,武攸暨尚在人世。因此,“延和元年”應是。而關于“降楚國公”之事,《舊傳》同《新傳》,《舊紀》卷七則曰:“(景龍二年)夏四月庚午,左散騎常侍、樂壽郡王、駙馬都尉武攸暨讓郡王,改封楚國公”〔6〕。
13.卷一八三《崔彥昭傳》(5381頁):“伶人李可及為懿宗所寵,橫甚,彥昭奏逐,死嶺南。”
按:諫李可及事,《舊唐書·曹確傳》載其在僖宗年間?!缎绿茣m謬》卷一九曰:“今案《彥昭傳》,彥昭懿宗時為戶部侍郎,由河陽節(jié)度使徙河東,僖宗立,授兵部侍郎、諸道鹽鐵轉運使,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又案《僖宗本紀》,彥昭以乾符元年八月始為相,時僖宗已即位期年矣。又案《曹確傳》云,懿宗咸通中確為相,時帝寵優(yōu)人李可及,可及憑恩橫甚,人無敢斥,擢為威衛(wèi)將軍。確諫帝不聽。至僖宗立,始貶死。方懿宗寵可及,勢盛之時,曹確以宰相言之,尚不納,而彥昭是時又非宰相,何由一言而可及遂貶死,此可疑者一也。況《確傳》云,僖宗立,可及始貶死,而《彥昭傳》則云彥昭奏,逐死嶺南,即未審彥昭以懿宗時言邪?以僖宗時言邪?若以懿宗時言,則曹確以宰相言之尚不從,而彥昭身非言事之官,又無評彈之職,何由一言便逐?若以為當僖宗時言之遂逐,則當懿宗時可及已為眾人所憎,《確傳》已具載其事,豈容僖宗即位之后,曹確返無一言,直候期年之后,彥昭為相言之,然后貶逐乎?此可疑者二也。然則《彥昭傳》所書殆皆妄誕可疑也?!豹?/p>
據本傳,崔彥昭懿宗時口碑極好,再據《舊紀》卷一九下,僖宗繼位后,二月葬懿宗,三月便拜崔彥昭為尚書兵部侍郎充諸道鹽鐵轉運等使,四月以本官同平章事,可見此時崔彥昭深得內廷信任,而大臣們也深知葬懿宗后才能清算李可及,諫李可及之事崔彥昭必然去做,因此,疑僖宗年間應是。
14.卷一八五《鄭畋傳》(5402頁):“乾符六年,黃巢勢寖盛,據安南,騰書求天平節(jié)度使。帝令群臣議,咸請假節(jié)以紓難。畋欲因授嶺南節(jié)度使,而盧攜方倚高駢,使立功,乃曰:‘駢才略無雙,淮南天下勁兵,又諸道之師方至,蕞爾賊,奈何舍之,令四方解體邪?’畋曰:‘不然。巢之亂本于饑,其眾以利合,故能興江、淮,根蔓天下。國家久平,士忘戰(zhàn),所在閉壘不敢出。如以恩釋罪,使及歲豐,其下思歸,眾一離,巢即機上肉耳,法謂不戰(zhàn)而屈人兵也。今不伐以謀,而怖以兵,恐天下憂未艾也。’仆射于琮言:‘南海以寶產富天下,如與賊,國藏竭矣。’天子內亦屬駢,乃然攜議。畋曰:‘安危屬吾等,而公倚淮南用兵,吾不知所稅駕?!瘯壸啵骸闲U方強,請如西戎,以公主下嫁?!瘮y又議從之。畋以為損國威靈,不可,即抗論,至相詬嫚。攜怒,拂衣去,裾蔑于硯,因抵之。帝以大臣爭口語,無以示百官,乃俱罷,以畋為太子賓客,分司東都。俄召拜吏部尚書?!?/p>
按:本段記敘兩件事:一為鄭畋、盧攜爭論是否授黃巢天平節(jié)度使;二為畋、攜爭論是否以公主下嫁南蠻之事。
關于爭論公主下嫁南蠻之事,《通鑒》卷二五三曰:“(五年)五月丙申朔,鄭畋、盧攜議蠻事,攜欲與之和親,畋固爭以為不可。攜怒,拂衣起,袂罥硯墮地,破之。上聞之,曰:‘大臣相詬,何以儀刑四海?!∮希薄y皆罷為太子賓客、分司?!薄?〕其《考異》卷二四曰:“《實錄》:‘五年五月丙申朔,是日,宰臣鄭畋、盧攜議南蠻事,攜請降公主通和,畋固爭以為不可,抗論是非,攜怒,拂衣而起,袂染于硯,因投而碎之。丁酉,以畋、攜并為太子賓客、分司?!豹佟缎聲肪矶小赌闲U傳》曰:“乾符四年,遣陀西叚琷寶詣邕州節(jié)度使辛讜請修好,詔使者答報。未幾,寇西川,駢奏請與和親,右諫議大夫柳韜、吏部侍郎崔澹丑其事,上言:‘遠蠻畔逆,乃因浮屠誘致,入議和親,垂笑后世。駢職上將,謀乖謬,不可從?!鞂?。蠻使者再入朝議和親,而駢徙荊南,持前請不置。宰相鄭畋、盧攜爭不決,皆賜罷?!薄?〕《新紀》卷九曰:“(乾符五年)五月丁酉,鄭畋、盧攜罷。”〔1〕因此,爭論公主下嫁南蠻之事應發(fā)生于乾符五年。
那么鄭畋、盧攜爭論是否授予黃巢天平節(jié)度使之事又如何呢?《舊紀》卷一九下曰:“(乾符六年)五月,賊圍廣州,仍與廣南節(jié)度使李巖、浙東觀察使崔璆書,求保薦,乞天平節(jié)鉞。璆、巖上表論之,詔公卿議其可否。宰相鄭畋、盧攜爭論于中書,詞語不遜,俱罷為太子賓客,分司東都?!薄?〕《舊書》卷一七八《鄭畋傳》曰:“六年,陷安南府據之,致書與浙東觀察使崔璆求鄆州節(jié)鉞……攜曰:‘高駢將略無雙,淮土甲兵甚銳。今諸道之師方集,蕞爾纖寇,不足平殄。何事舍之示怯,而令諸軍解體耶?!弦嗤壋晒?,乃依攜議。及中書商量制勅,畋曰:‘妖賊百萬,橫行天下,高公遷延玩寇,無意剪除,又從而保之,彼得計矣。國祚安危,在我輩三四人畫度。公倚淮南用兵,吾不知稅駕之所矣?!瘮y怒,拂衣而起,袂染于硯,因投之。僖宗聞之,怒曰:‘大臣相詬,何以表儀四海?’二人俱罷政事,以太子賓客分司東都?!薄?〕《冊府元龜》卷三一四記載亦同。因此,鄭畋、盧攜爭論是否授黃巢天平節(jié)度使之事應發(fā)生于乾符六年。
據上文可知,二事均載有鄭畋、盧攜罷為太子賓客、分司東都之事,《舊書》卷一九〇下《司空圖傳》曰:“乾符六年,宰相盧攜罷免,以賓客分司,圖與之游,攜嘉其高節(jié),厚禮之?!薄?〕因此,可以確定,六年二人均被罷為太子賓客、分司東都?!犊籍悺肪矶挠涊d的《注》曰:“《舊史》洎雜說,皆云畋、攜議黃巢節(jié)制忿爭賜罷,而鄭延昌撰《畋行狀》乃云議蠻事,無可證之。然當時所述恐不謬。”①因此,疑鄭延昌所記有誤,后世修史者無以分辨,遂相遞誤。疑五年爭論公主下嫁南蠻之事時二人均遭訓斥,六年,二人紛爭又起,僖宗于是罷二人為太子賓客、分司東都?!缎聲吩谧珜憰r,未加分辨,遂將二事合并,卷一八三《盧攜傳》所述亦同。
15.卷一八五《王徽傳》(5408頁):“別將孟方立殺廣,因取邢、洺、磁三州貳于己。”
按:“廣”,《舊傳》作“成麟”〔6〕,《新紀》卷九曰:“(中和元年九月)己巳,昭義軍戍將孟方立殺成麟,自稱留后?!薄?〕《新書》卷一八七《孟方立傳》曰:“中和元年,昭義節(jié)度使高潯擊黃巢,戰(zhàn)石橋不勝,保華州,為禆將成麟所殺,還據潞州,眾怒。方立率兵攻麟,斬之,自稱留后,擅裂邢、洺、磁為鎮(zhèn),治邢為府,號昭義軍?!薄?〕而《冊府元龜》卷三五九曰:“安文佑為潞州牙門將,光啟中,潞州軍校劉廣逐節(jié)度使高潯,據其城,僖宗詔文佑平之,既殺劉廣,召赴行在,授卭州刺史?!豹蕖侗眽衄嵮浴肪硪蝗唬骸皬V明中,潞帥高潯攻諸葛爽于河陽,方立出天井關為前鋒,時潯為大將劉廣所逐,廣忌方立,留戍于關,后廣為潞人所殺,三軍乃以方立為帥,因有首丘之思,遂移軍于邢州,用法平正,人皆附之?!薄?0〕《新五代史》卷四二《孟方立傳》略同〔3〕。但《舊五代史》卷六二《孟方立傳》曰:“中和二年,(方立)為澤州天井關戍將。時黃巢犯關輔,州郡易帥,有同博奕。先是沈詢、高湜相繼為昭義節(jié)度,怠于軍政,及有歸秦、劉廣之亂,方立見潞帥交代之際,乘其無備,率戍兵徑入潞州,自稱留后,以邢為府。”〔2〕《考異》卷二四曰:“《實錄》:‘澤潞牙將劉廣據潞州叛,天井關戍將孟方立帥戍卒攻廣殺之,自稱留后,仍移軍額于邢州。初高潯援京師,廣率師至陽平謀為亂,不行,還據潞州,自稱留后,用法嚴酷,三軍畏之。方立乘虛襲殺焉?!衷唬骸H昭義節(jié)度使高潯為端州刺史。’中和三年《實錄》又曰:‘初,孟方立殺高潯自立?!豹儆纱硕疲瑲V與殺成麟是兩件事。
據《冊府元龜》與《北夢瑣言》,劉廣逐高潯后,死于安文佑之手。再據《新紀》及《新書·孟方立傳》,成麟殺高潯,而后孟方立殺成麟。因兩件事混在一起,史料記載便比較混亂,《舊五代史·孟方立傳》誤高潯作高湜。時間方面,據《新書》,中和元年,成麟殺高潯,恐誤?!缎聲肪矶逑曼S巢傳曰:“(中和二年)其五月,昭義高潯攻華州……高潯擊賊李詳,不勝,賊復取華州?!薄?〕再據《實錄》,劉廣據潞州叛后,高潯被貶為端州刺史。再根據《考異》,“中和三年《實錄》曰:‘初,孟方立殺高潯自立?!笨梢?,成麟殺高潯應在中和二年,據此推,再據《北夢瑣言》,劉廣逐高潯應在中和元年。
16.卷一八七《李罕之傳》(5444頁):“全忠表罕之昭義節(jié)度使,命丁會援之,與嗣昭戰(zhàn)含口,嗣昭不利,葛從周取澤州?!?/p>
按:“葛從周”,《通鑒》卷二六一作“丁會”〔4〕,《考異》卷二七曰:“《實錄》:‘丁巳,葛從周復取澤州?!础毒庍z錄》:‘丁巳,河橋丁會收復澤州?!秾嶄洝吩茝闹?,誤也?!短铺婕o年錄》:‘三月,周德威敗氏叔琮于洞渦驛。先是逆溫令丁會將兵助李罕之戍潞州,至是,葛從周復入潞州,以代丁會,賊復陷我澤州?!读簩嶄洝?、《薛史·梁紀》皆云:‘六月,方遣從周入潞州?!o年錄于此連言后事耳?!豹侔矗骸八谜巡焕饛闹苋芍荨?,《舊五代史》卷五二曰:“李罕之襲我潞州也,嗣昭率師攻潞州,與汴將丁會戰(zhàn)于含口,俘獲三千,執(zhí)其將蔡延恭,代李君慶為蕃漢馬步行營都將。進攻潞州……汴將澤州刺史劉屺棄城而遁?!薄?〕據《舊五代史》卷二六,“光化元年十二月,李嗣昭下澤州”,“二年正月,李罕之陷沁州”,“三月,汴人復陷澤州;五月,李君慶將兵收澤、潞,為汴軍所敗而還,以李嗣昭為都指揮使進攻潞州”〔2〕。《通鑒》卷二六一曰:“(光化二年三月)丁巳,朱全忠遣河陽節(jié)度使丁會攻澤州,下之……(五月)李克用遣蕃漢馬步都指揮使李君慶將兵攻李罕之,己亥,圍潞州。朱全忠出屯河陽,辛丑,遣其將張存敬救之,壬寅,又遣丁會將兵繼之,大破河東兵,君慶解圍去?!薄?〕由此可以得知,被丁會打敗者乃李君慶,非李嗣昭,而澤州在含口之戰(zhàn)前已陷。
17.卷一八八《楊行密傳》(5453頁):“初,行密有銳士五千,衣以黑繒黑甲,號‘黑云都’”。
按:“黑云都”,《舊五代史》卷一三四《楊行密傳》曰:“行密即并孫儒……所得孫儒之眾,皆淮西之驍果也,選五千人豢養(yǎng)于府第,厚其衣食,驅之即戰(zhàn),靡不爭先。甲胄皆以黑繒飾之,命曰‘黑云都’?!薄?〕《新五代史》卷六一《楊行密傳》記載略同〔3〕。據《通鑒》卷二五九,景福元年八月,破孫儒軍后,“選其尤勇健者五千人,厚其稟賜,以皂衣蒙甲,號‘黑云都’”〔4〕。據此,“黑云都”在破孫儒之后。但《新書》卷一八八《孫儒傳》曰:“儒軍圍之數重,黑云將李簡以騎馳之。”〔1〕《九國志》卷一曰:“(簡)奔行密,補黑云隊長。大順二年,孫儒寇廣德,行密將逆戰(zhàn),會夜屯于行密柵。及旦,儒軍圍之數重,率百余人挺身突戰(zhàn),自外破柵援行密以出,遷黑云都指揮使?!豹鄵送?,破孫儒之前,楊行密便已組建黑云都,破孫儒軍后,更選勇健者五千人加入,“黑云都”由此聲名大振。
18.卷一八八《時溥傳》(5462頁):“泗州刺史張諫聞溥已代,即上書請隸全忠,納質子焉。溥既復留,諫大懼,全忠為表徙鄭州刺史。諫畏兩怨集己,乃奔楊行密?!?/p>
按:據《通鑒》卷二五九,“景福元年二月,詔劉崇望充感化節(jié)度使,以溥為太子太師,溥恐全忠詐而殺之,據城不奉詔”〔4〕,“九月,時溥迫監(jiān)軍奏稱將士留己”〔4〕,“十一月,泗州刺史張諫以州附于朱全忠”〔4〕,“乾寧元年十一月,朱全忠遣使至泗州,陵慢刺史張諫,諫舉州降楊行密”〔4〕?!缎录o》卷一〇亦載:“景福元年二月,劉崇望罷”,“十一月辛丑,武寧軍將張燧、張諫以濠、泗二州叛附于朱全忠”〔1〕。據此可知,張諫降朱溫之時,時溥早已決定“復留”,因此,《新傳》“張諫聞溥已代,即上書請隸全忠”之說應為非;再據《通鑒》卷二五九:乾寧元年十一月,張諫降楊行密;此時,時溥已被朱溫所殺。因此,《新傳》“諫畏兩怨集己,乃奔楊行密”之說便不能成立。
19.卷一九三《黃碣傳》(5561頁):“劉漢宏遣兵攻之,兵寡,不可守,棄州去,客蘇州。”
按:“攻之”非“攻黃碣”,乃“攻王鎮(zhèn)”。《新紀》卷九曰:“婺州將王鎮(zhèn)執(zhí)其刺史黃碣,叛附于董昌。”〔1〕《通鑒》卷二五五曰:“婺州人王鎮(zhèn)執(zhí)刺史黃碣,降于錢镠。劉漢宏遣其將婁賚殺鎮(zhèn)而代之,浦陽鎮(zhèn)將蔣環(huán)召镠兵共攻婺州,擒賚而還?!薄?〕《吳越備史》卷一曰:“婺州王鎮(zhèn)執(zhí)刺史黃碣,請降于王。漢宏聞之,使其下婁賚殺鎮(zhèn)而代之?!豹菀虼?,《新傳》記載頗誤,應為王鎮(zhèn)攻黃碣,劉漢宏攻王鎮(zhèn)。
20.卷一九七《韋丹傳》(5629頁):“丹蚤孤,從外祖顏真卿學,擢明經,調安遠令,以讓庶兄,入紫閣山事從父能?!?/p>
按:“安遠”,《韓昌黎文集校注》卷二五《唐故江西觀察使韋公墓志》作“遠安”。“安遠”,據《太平寰宇記》卷一〇八,其屬虔州〔11〕;“遠安”,據《太平寰宇記》卷一四七,其屬峽州〔11〕?!俄f公墓志》曰:“選授峽州遠安令,以讓其庶兄?!薄?〕因此,“遠安”是。
注釋:①
此見司馬光《資治通鑒考異》,《四部叢刊》影宋刻本。
②此見宋吳縝《新唐書糾謬》,《四部叢刊·三編》影明本。
③《新紀》指《新唐書·本紀》,下同。按本文中《新唐書》簡稱《新書》、《舊唐書》簡稱《舊書》,《新唐書·列傳》簡稱《新傳》,《舊唐書·列傳》簡稱《舊傳》,《舊唐書·本紀》簡稱《舊紀》;又,《資治通鑒》簡稱《通鑒》,《資治通鑒考異》簡稱《考異》。
④此見陳公亮《嚴州圖經》,丁氏八千卷樓影宋抄本。
⑤此見范坰、林禹《吳越備史》,《四部叢刊·續(xù)編》影清鈔本。
⑥王欽若等《冊府元龜》,明刻初印本。
⑦此見《山西通志》,《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⑧此見路震《九國志》,清道光《守山閣從書》本。
⑨此見陶宗儀《說郛》,宛委山堂藏本。
⑩此見李吉甫《元和郡縣志》,清武英殿聚珍叢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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