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世華
(廣西師范學院 新聞傳播學院,廣西 南寧 530001)
“小小說里有個大世界”
——西江作家群代表作家黃自林訪談錄
鐘世華
(廣西師范學院 新聞傳播學院,廣西 南寧 530001)
黃自林(1)的小小說雖然沒有華美艷麗的語言,沒有完整離奇的情節(jié),卻用平常的話,平常的事,深刻地刻畫和塑造了一系列平凡而又偉大的農民形象,它深深地打動了讀者,讓讀者鼻子發(fā)酸,眼眶濕潤。他的小小說《媽嫂》已改編成電影《春江水暖》,并先后入選了全國中職校通用《語文》教材以及高中語文新教材《寫作與口語交際》 (高二下冊)。如今,黃自林的小小說創(chuàng)作已告一段落,然而多年前寫成的作品卻悄然“遍地開花”。文學的力量是無窮的,黃自林的小小說正以它平凡的力量感動著全國千萬讀者。
黃自林;小小說;訪談;藝術特色
鐘世華(以下簡稱鐘):你是從1990年開始業(yè)余文學創(chuàng)作的,當時你已經20多歲了,在蒙山縣陳壙鎮(zhèn)農村老家務農,并有了兩個孩子。你家境不是很好,在這樣的時期,養(yǎng)家糊口應該是第一要務,你是如何踏上創(chuàng)作這條道路的呢?你是怎么看待寫作的?那時候文學對于你的意義是什么呢?
黃自林(以下簡稱黃):我喜歡看書。13歲看了第一部長篇小說《兒女風塵記》后,對書的興趣一發(fā)不可收拾。因為是家中的長子,高中一畢業(yè)就回家務農,一夠年齡就結婚,二十四五歲就有了兩個孩子??磁r我邊拉牛邊看書,上山種地也帶了一本書休息時看,所以看書不影響我種地。那時我就訂了《人民文學》、《外國文學》等書籍,并且只要有一點錢我就買書,當時大概也有300多冊藏書。但這300多冊藏書只是我看過的書的十分之一,我租借了很多書來看,當看到一定程度就試著寫,一寫就上了《廣西文學》??磿蛯懽骷儗倥d趣,沒有目的,不知道這樣可以成為作家,不知道這樣竟然可以改變我一生的命運。
鐘:你之前是個農村青年,在蒙山的農村老家放牛耕田。請結合作品談談這一段農村經驗對你的創(chuàng)作帶來了哪些影響?
黃:這一段經歷對我很重要。一是使我像農民一樣純樸,在寫作時非常真誠;二是使我對農民的感觸非常深刻,影響到我對農村農民的關注。盡管我現(xiàn)在已跳出農門,已經到了城市工作,但我仍然喜歡回到農村,回到鄉(xiāng)下老家。每個作家都有一塊自己的“自留地”——也就是寫作時會經常出現(xiàn)的特定環(huán)境和人物形像,我的“自留地”就在農村,所以我的作品大多數(shù)反映的是農村、農民的生活,我寫得最好的小說就是寫農村的。一開始我就是寫農村題材的小說,比如短篇小說《渡船人》、中篇小說《圓房》等,這兩篇小說到現(xiàn)在為止,人們的評價仍然很高。我對農村、農民非常熟悉,他們的所思所想我也非常明白,我對他們充滿了感情,我想真實地反映他們的內心世界,所以在寫他們的時候我非常地投入,不是把自己當作了農民,只是想替他們代言。
鐘:在你的作品中,無論是前期的作品還是后期,其實你一直都在關注人生,在日常生活里取材,寫身邊的人和事,寫普通的人,寫身邊的日常生活中常見的小事,在你的創(chuàng)作中,農村題材占了比較大的分量。
黃:是的,畢竟我是在農村長大的,出來工作后盡管是在縣城,也還算是農村。我熱愛農村,熱愛農民。任何一個作者,在寫作時都有自己特別關注的,我的關注點更多的是農村、農民,因為這是一個最大的群體,我選擇關注這一群體,是想告訴更多人這一群體的生活狀態(tài)。
鐘:古人云:“仁者近山,智者近水。”梧州是一個山水小城,而你是一個土生土長的梧州作家,請談談你對梧州最深切的感受。你所生活的地方梧州與你的創(chuàng)作有著怎樣的關系?
黃:我之前說過,梧州是個“百年商埠”,是個經商的城市,長期形成和積累的經商文化是不適合生長文學的,文學要在這塊土地上生長,比較難。而梧州于我,是有恩的,這個城市于我有恩。當時我在梧州市區(qū)也可以說是“舉目無親”,當然這個“親”說白了就是所謂的“靠山”,而我依靠幾篇小說,確確實實調到梧州工作來了,是市里的一位領導選擇了我當我的“伯樂”,而我和他卻從未謀面,并且到現(xiàn)在為止他也沒喝過我遞給他的一杯水,什么都沒有。我覺得他非常的好,是一個非常好的人?,F(xiàn)在我到梧州7年了,我們認識了,但我連一句“謝謝”也沒說過。今年5月,在大型話劇《四知廉》首演式上,我見到他,我輕輕在他后面扯了扯他的衣袖,他回頭看見我時,我說了聲:“謝謝”。但現(xiàn)在細想起來,覺得很冒昧?,F(xiàn)在我所生活的梧州于我,是一個更大的平臺,因為有了上面我所說的,所以我必須努力,我唯有能當“千里馬”,才能以謝“伯樂”。
鐘:回望你的來路,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你在寫作路上漂亮的“三級跳”,不管是從鄉(xiāng)村到縣城再到城市,抑或從中短篇小說到小小說再到劇本,那么,你是如何看待生活和創(chuàng)作的關系的?
黃:我熱愛生活,想過得好一點,寫作是我最好的謀生手段。要說生活和創(chuàng)作的關系,那就是我寫生活,生活養(yǎng)活了我,使我能更好地寫生活,于是生活就更好地養(yǎng)活了我。最開始,我在農村,我的寫作是沒有目的的寫作,為的是精神能充實一點,當時做夢也沒想到這樣能出來工作,幸好是不知道這條路可以出來城市工作、可以改變命運,要是知道了就有功利之心,作品就不可能寫好。我的處女作在《廣西文學》發(fā)表后,我就到縣城工作。到了縣城之后,我倍加珍惜,在縣城工作的兩年,因為一個轉正指標,就到了新圩鎮(zhèn)工作。在縣城工作的這兩年,我到圖書館借閱了大量的文學著作,以每天3萬字的速度非常勤奮地寫作,別人休閑的時候我看書寫作,不大合群,這也招人不喜歡。我就是這樣勤奮努力,那兩年寫了幾個中短篇,影響蠻好的。到了新圩之后就不寫了,大部份時間都下鄉(xiāng)和農民打交道,從1993年到1997年這五年間,我什么都沒寫,恰好也是這5年時間我積累了不少的生活。1998年我回到縣城之后,就開始寫小小說了,1999年寫出了《媽嫂》、《鄰居餐桌上的謎底》等作品,這兩篇作品到現(xiàn)在已過了10多年了,還有點“熱”,《鄰居餐桌上的謎底》在2010年的時候還入選了10多本青少年課外讀本,這不容易。我在2007年開始寫劇本,寫了10多個小型劇本,也獲得好幾個省級以上獎,我創(chuàng)作了大型話劇《四知廉》 (合作),去年5月到8月在梧州演出了20場,觀眾給予了高度評價。我熱愛并真誠地面對生活、真誠地寫作,真誠像血脈一樣滲透在我的作品里,盡管我經歷了生活的種種磨礪,兩個兒子要撫養(yǎng),妻子沒有工作,生活非常地艱難,但我從不放棄。一個從農村出來的孩子,生活早就練就了我吃苦耐勞的精神和正直、真誠的品格。
鐘:你剛開始創(chuàng)作的時候是寫中短篇小說的,也曾在《廣西文學》發(fā)表了不少中短篇小說,也可以說是小有成績了。那為什么后面又熱衷于小小說寫作了呢?是什么時候開始轉型的?
黃:我在1991至1992年兩年間寫了《圓房》、《渡船人》等多個中短篇小說,全部在《廣西文學》發(fā)表了。1992年冬我因為一個轉正編制調到了新圩鎮(zhèn)工作,到1997年3月回縣城,這五年間什么時候也沒寫。但1997年5月廣西區(qū)黨委宣傳部召開“廣西首屆百名青年作者創(chuàng)作會”時,我不但參加了會議,還作為各地區(qū)來的作者唯一一個在會上發(fā)了言,這對我刺激很大。并且我當時注意到,讀者的閱讀興趣已經由中長篇轉為短小的小小說,于是1998年,我開始了小小說創(chuàng)作,并于1999年寫出了《媽嫂》、《鄰居餐桌上的謎底》等小小說。
鐘:在你小小說創(chuàng)作“遍地開花”的時候,為什么卻再一次“轉型”,改寫故事?你曾寫過一篇文章《故事創(chuàng)作雜談》,請結合你的創(chuàng)作經歷,談談故事和小說故事的差別。
黃:由小小說“轉型”故事純屬偶然。有一天,我的小小說被人抄襲發(fā)表在《故事會》上,楊漢光告訴了我,我便打電話到《故事會》編輯部,《故事會》的編輯說:“你知不知道《故事會》的上稿率是多少?”我說不知道,編輯告訴我是2000分之一。她根本不知道有“蒙山”這個地方,也不相信我是原作者。我把已經發(fā)表的樣刊寄去,于是那篇大約1000字的故事,我得了600元,偏偏就是這一年,我有3篇小小說被人抄襲到《故事會》去,于是我打了三回電話討稿費,有一次討稿費還很經典?!豆适聲返木庉嫿形覍懝适?,寫故事的稿費也確實很高,于是我在2004年就開始寫故事,寫了兩篇寄去《故事會》,都發(fā)了,2005年5月份,被通知到上海參加《故事會》第十期培訓班,回來后寫了一個中篇故事《城里的芳草地》和幾個短故事,都在故事會發(fā)了。故事和小小說創(chuàng)作的差別有兩點,一是寫故事時故事情節(jié)必須連貫,而寫小小說則可以跳躍;二是寫故事的語言必須大眾化、口語化,像平時講故事一樣,而小小說的語言可以“豐富多彩”一些,如果能把故事情節(jié)和語言處理得好,那它既可以是故事,也可以是小說,這也是不少小小說被故事刊物發(fā)表又被小小說刊物發(fā)表的原因。
鐘:2000年至2004年間,你每年發(fā)表小小說100篇以上,可以說是一個多產作家了。那你平時是怎樣積累寫作素材?請以代表作《媽嫂》為例,談談《媽嫂》的創(chuàng)作過程。
黃:我對素材的積累一是來源于我的生活,二是看書??磿鴷刮以鲩L知識并產生靈感,那幾年基本保持一個星期3篇到4篇的閱讀量,因為那時的寫作是為了掙稿費養(yǎng)家糊口,那時實在是太窮了。沒有靈感的時候就看書或者出去走一走,聽到別人的一句話或看到別人的一個動作,都有可能寫出一篇小小說來。到現(xiàn)在為止我寫得最好的小小說就是《媽嫂》了,媽嫂這個生活原型是廣西農村婦女的綜合體,大約是1999年上半年吧。一天,已經五點多了,別人都下班了,因為在縣城,很多時候會想到農村,這也許就是人們常說的“遠距離觀照生活”吧。忽然間,一個影子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那是一個嬌小的農村女子的影子,于是我就在稿紙上寫了起來,這個影子使我?guī)缀踉谕蝗婚g淚流滿面,我只用了一個小時就寫完了,寫完后雙手掩面哭了很久,幾乎沒有修改,然后第二天就寄出去了,沒想到這會是我寫得最好的一篇小小說。我1989年沒有了母親,她去世了,這篇小小說飽含了我對媽媽和妻子的愛。
鐘:關于小小說,你是如何定義的?你認為寫好小小說需要注意什么?從哪方面入手?如何做到“以小到大”?
黃:其實要寫好小小說并不容易,小小說的容量并不見得小,有時候一篇小小說所蘊涵的信息量和思想內容甚至達到一個中篇的程度,只是她反映的生活面小而已。有很多人不屑于寫小小說,認為她小,沒有份量,這是相對而言的,小小說是一滴露珠,能折射陽光,不少寫長篇的,如果要他轉向寫小小說,并且年復一年地寫,他寫的并不見得比小小說作家的好,所以不要小看小小說。我曾經寫過一篇小小說創(chuàng)作談,叫《小小說是路上的石頭》。小小說其實就是路上的石頭,你永遠也撿不完,當你的審美層次提高了,你又會從新的角度發(fā)現(xiàn)新的石頭。問題是你的審美層次怎么提高?你提高了沒有?當你撿起一枚石頭沾沾自喜以為這是最好的石頭時,你可能不知道這枚石頭在很多年前人家就撿過了,然后又丟回路上,你撿起的是人家早就撿過了的。所以我認為寫小小說也一定要多看書,看書才能有所發(fā)現(xiàn),看書才能提高自己的的文學修養(yǎng)和審美層次,如果你花很多時間去思考怎樣寫好小小說,不如花更多的時間看書,因為在沒有什么文學修養(yǎng)的前提下去思考,是沒有什么用的,審美層次上不去,寫出來的作品必定老套陳舊,作品的層次也上不去。梧州就存在這樣的問題,我曾經勸作者要多看一些有影響力的純文學刊物,多接納外來文化,不要封閉自己。有的作者也看了,但總感覺人家寫得不好。其實不是人家寫得不好,而是你看不懂,你更應該多看,而這些作者往往至此就停止了看書,當然,他的寫作水平也至此止步,上不了更高的層次了。寫小小說,要選好一個切入點,這很重要,比如你從沙灘上取了一粒沙子讓人看,別人能從這粒沙子中想像到沙灘的樣子、水質的色澤等,你必須做到這一點。
鐘:請簡單評價一下你自己的小小說。
黃:對于文學作品而言,時間是最好的檢驗。我寫了7年小小說,我的作品質樸真誠,以情動人。我努力地想寫好,但總寫不好。時間把我的小小說淘汰了很多,留下的很少。但我相信,我一定會有小小說作品留下來、留給更長的時間,我寫于11年前的小小說,入選了全國各地小學、中學語文試題及全國高考、外國人考漢語語文模擬試卷,其中《媽嫂》和《鄰居餐桌上的謎底》入選了100多本學生閱讀的書籍,擁有數(shù)以千萬的學生讀者,這不容易,這是一個作家的榮譽。我相信,我一定會有小小說作品留下來、留給更長的時間,50年、100年,甚至更長。
鐘:你的小小說《媽嫂》已改編成電影《春江水暖》,不知你對這部電影怎么看?影視改編對你此后的文學創(chuàng)作有什么樣的影響?
黃:現(xiàn)在全國每年創(chuàng)作出的長篇、中短篇和小小說大約在5萬篇左右,能改編成電影的卻很少。但據我所知,由一篇小小說改編成電影的幾乎是沒有的。我非常珍惜這次改編電影的機會,我非常想把它改好,但你知道,對一部電影拍攝過程造成影響的因素有很多。這部電影在梧州拍攝的一個月里,我天天跟劇組在一起,我不但是編劇之一,還是副導演、還兼了有二句臺詞的演員。作為編劇,我很希望這部電影能夠取小小說《媽嫂》的內核,像《媽嫂》一樣展現(xiàn)母愛的偉大和人情的美麗。但并不如我愿,因為我不是權威,而權威又不熟悉農村和農民,我無力與之說明。今后我會堅持自己,寧可放棄機會也要堅持。《媽嫂》改編成電影之后,對我的影響很大,我現(xiàn)在的職業(yè)是編劇,我在寫好舞臺劇的同時,也會考慮寫影視劇,我還會寫農村題材,一是因為我熟悉農村,二是現(xiàn)在農村題材的舞臺劇也好、影視劇也好,都很少,在藝術創(chuàng)作層面,也提倡寫現(xiàn)實生活和農村題材的作品,我一定會好好寫,我希望我能寫出好的農村題材作品。
鐘:你的小小說用平實的語言,在貌似尋常的小事中揭示出不尋常的道理。你的作品《媽嫂》先后入選了全國中職校通用《語文》教材以及高中語文新教材《寫作與口語交際》 (高二下冊)。11年前你寫下的《鄰居餐桌上的謎底》,至今已入選了60余本書籍,被人民教育出版社課程研究所等20余家教育網站當成范文供中學教師和學生學習探討,并有100家網站和個人博客轉載,成為了學生學習中文的絕佳文章,不少家長認為,這是一篇教育孩子的好作品,甚至有家長在網上留言說這篇文章應該進入教材,學生們也很喜歡這篇文章??梢娦⌒≌f起到了其他文體難以替代的教育作用。那么,對于小小說的教育作用你是如何理解的?它的影響力會不會越來越大呢?
黃:小小說是最適合中小學生閱讀的一種文體,所有的教科書的課本都是以短小精悍為主的,而小小說的文學性很強,雖篇幅短小,但寓意和內涵卻非常豐富,正因如此,思想性很好的作品,它的教育效果非常好。但小小說畢竟“小”,影響力也有限,以劇本為例,使廣西在全國產生影響使廣西被人譽為“文化大省”的,是三部大戲,《媽勒訪天邊》、《大儒還鄉(xiāng)》和《八桂大歌》。如果是小戲,是支撐不起這樣的影響的。我認為,小小說的影響要越來越大,比較難。
鐘:你的筆名是不是很多?除了公孫燕、黃藝寧外,還有別的嗎?是出于何種原因這么頻繁地更改筆名?
黃:我大約有12個筆名,除了公孫燕、黃藝寧之外,還有朗凱寧、容小可、王維、林芳菲等,有些筆名我自己也忘記了,要翻閱發(fā)表過的作品才知道。最開始是用自己的名字寄稿件的,同時寄4篇,但有好多次樣刊回來時,會發(fā)現(xiàn)一份報紙的副刊里同時有自己兩三篇作品,編輯為了用稿幫你起個筆名發(fā)。這使我受到啟發(fā),于是在一個月寫稿10多篇的時候,一個月里用了4個筆名,一般報刊的用稿周期為3個月,所以我3個月就得用12個筆名,因為寫稿多了,是為了上稿率,這也的確很有效。不過,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作品不能集中,你想想,一個人寫的作品,分成了12個人的,影響力自然分散了,還有,因為用筆名,要證實是自己的作品也有難度。
鐘:在梧州,我一直以為“蒙山小小說群”應該是有不少能寫小小說的作家組成的。但在一次聚會后,我向你提及這個事時,你卻告訴我,“蒙山小小說群”其實只有你和楊漢光。對于這個,我想有個深入的了解。
黃:在蒙山,寫作環(huán)境的影響是重要因素,這有兩個方面的因素:一是蒙山有一定的文學創(chuàng)作的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比如著名的武俠小說大家梁羽生是蒙山人,著名作家王云高也曾在蒙山生活過,這在一定程度上會影響蒙山人熱衷于文學創(chuàng)作;二是蒙山的環(huán)境比較艱苦,也應了那句話:“苦難是最好的老師,但誰也不愿意經受苦難”。當然,蒙山的寫作環(huán)境還沒達到那種程度,只是相當艱難,你發(fā)表作品會使你的人際關系變壞這是存在的。但這反而變成了一種動力,因為你會變得更加孤獨,孤獨了就會以書為友,多看書多思考、多寫,并且這種孤獨會使你對生活、對人生的體驗和思考更深刻,你的思想會變得更廣闊更深遠,這樣對寫作無疑是有好處的。當時在蒙山,我和楊漢光是最好的朋友,我們兩個人每周都會到公園去聊天幾次,聊文學,把自己已寫的或正想寫的說出來,聊到好的作品就高興、稱贊,不好的就提出自己的看法,相互取長補短。我們的聊天,是兩個孤獨者的對話,現(xiàn)在想想正是這種環(huán)境造就了我們。我們每周都會寫3到4篇小小說,因為我們每周都會寄稿子出去,寄1篇是寄,寄4篇也是寄,寄1篇浪費郵票,寄4篇剛好沒有超重,因為寫稿多了,為了上稿率就得用筆名,我有12個筆名,楊漢光可能還比我多一兩個,我們兩人一共有24個以上的筆名,因為我們都是寫小小說的,小小說作品質量個個都不差,所以讓別人感覺到蒙山好像有不少人在寫小小說,于是就給人有了這樣的感覺,以為蒙山有一個“小小說作家群”,其實就我和楊漢光兩個人。蒙山也有別的人在寫小小說的,但比較少。
鐘:有人說,梧州是文學的沙漠,你是如何認為的?80年代的梧州文壇和時下梧州文壇有何不同?
黃:2004年我到梧州之后,我試圖接觸一些作者,但我發(fā)現(xiàn)比較難,后來我跟報紙的一位副刊編輯聊天,他就說了一句:“梧州是文學的沙漠”。我當時有點驚訝,但我非常認同。如果說到整個大梧州的話,那就不是了,梧州的文學創(chuàng)作是“農村包圍城市”,在市區(qū)可能是沙漠,在三縣一市不是,至少蒙山是這樣的。從2000年到2004年這幾年間,蒙山這個只有20萬人口的山區(qū)小縣,每年在省級以上報刊雜志發(fā)表的作品有300篇左右,這恐怕是梧州市區(qū)和其他縣市的總和。所以,文學在蒙山呈現(xiàn)出勃勃生機。上個世紀80年代,全國上下都有“文學熱”現(xiàn)象,每個文學青年都會為自己是搞文學的而感到自豪。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現(xiàn)在大家都在搞經濟,搞文學不賺錢,搞文學賺錢的人很少,所以很少有人喜歡搞文學了。80年代的文學青年,熱愛的是文學?,F(xiàn)在搞文學的,功利性和目的性比較強,文學只是被作為手段,以這樣的心態(tài)對待文學,是無法寫出好作品的。80年代的梧州文壇有真正的文學青年支撐,能寫出一些好作品,但畢竟是改革開放初期,這些作品還是會受六七十年代的影響,喊口號的比較多,真正的文學性、藝術性比較強的作品少?,F(xiàn)在的作品就不一樣了,喊口號的作品沒人要了,現(xiàn)在的作品正在比較理性地回合到了文學的本質,寫人、寫人本來的生存狀態(tài),不帶任何別的因素,像我的《媽嫂》,寫人性、人情的美麗?!秼屔纷钤缡窃凇杜_灣日報》副刊發(fā)表的,后來又在中國大陸獲獎并進了教科書當作課文。在臺灣和大陸發(fā)表時,幾乎一個字都沒有改,這說明什么?說明了所有的文學作品都要有它的共性,它可以是某一個地方的題材,但視角必須是全國的甚至是世界的,也就是說要以更高、更遠、更廣闊的視角看待這個地方的人的生活狀態(tài),寫出來并張揚它的美麗,這樣的作品才能走得更久、更遠。
基于這一點,80年代的梧州文壇和當下梧州文壇對文學創(chuàng)作的要求就有了質的區(qū)別,現(xiàn)在搞文學創(chuàng)作的人往往功利心太重,真誠寫作的人太少,這就很難使自己的文學作品達到應有的高度。我曾經花了幾年時間輔導一位作者,每年看他寫的作品幾十篇,有時打電話聊作品一聊就是一個小時,可當他剛發(fā)了幾篇作品后,有一次,我在聊到作家要“真誠做人,真誠寫作”時,他竟然發(fā)了幾十條短信“批駁”我,自高自大到連對我最起碼的尊重都沒有,最后我說這只是我的觀點,你如果不認同,看在我?guī)湍憧戳藥啄旮遄拥姆萆?,你可以保留你的觀點,而我也保留我的觀點,這才平息。從此之后我就怕和這些作者接觸了,這反映了兩個問題:一是梧州是個不大接受外來文化影響的城市,這在一些作者身上得到了確認,這一點如果改變,需要時間,也必須改變,只有這樣,梧州的文學創(chuàng)作才有可能走出梧州,走出廣西,沖向全國,甚至更遠;二是梧州的文學創(chuàng)作沒有標桿,作者也沒有給自己找個標桿,標桿就是以優(yōu)秀者為標桿,沒有標桿,自己寫出來的作品就認為是好的,有的還抱怨當?shù)貓蠹埨喜粠妥约喊l(fā)表作品,我說如果你就那點出息的話,就不應該發(fā)你的作品。所以,當下的梧州文壇,有很多地方需要改變的,也需要時間去改變。
鐘:當下,廣西正在打造“小小說桂軍”,梧州也有不少代表作家,比如你,楊漢光,李冰淚等,請你談談梧州的小小說創(chuàng)作。
黃:在我和楊漢光寫小小說之前,曾子云是寫小小說的。曾子云是在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寫小小說的,到曾子云擱筆后,我和楊漢光在寫。當然,之前我也不認得曾子云前輩,他的小小說已具有一定的影響。到我們寫小小說時,就是梧州小小說創(chuàng)作第一次精彩時期,當然這包括了像曾子云老師在內的一些寫小小說的前輩,也包括了李冰淚等?,F(xiàn)在,因為工作原因我不寫了,楊漢光、李冰淚也寫得少了,給我的感覺是梧州的小小說創(chuàng)作第一次高潮已接近尾聲,或許正在醞釀第二次高潮,梧州這兩年在這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第二次的精彩有待青年作者的努力,我希望有真正的文學青年出現(xiàn),淡泊名利,鐘情文學,為之奮斗。
鐘:在廣西,有桂西北作家群,有環(huán)北部灣作家群、獨秀作家群,其實梧州也不缺乏作家,無論是小小說還是詩歌這方面,梧州能排上位就有好幾位,比如小說方面的黃詠梅、楊漢光、你,詩歌方面的盤妙彬、非亞等。但我總覺得梧州缺乏一種群體整合的力量,大家都是“獨行俠”。當下,梧州正在努力打造“西江作家群”,你是如何看待作家群?
黃:2009年以來,在打造西江作家群上,梧州文聯(lián)在這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通過邀請名師來梧講課,增設《西江月》專刊和開辟梧州日報專版等園地,打出“西江作家群”的旗號,促進梧州文學隊伍的成長和壯大,這非常好。梧州的作家群體大家都是“獨行俠”這個觀點非常正確,我以為這是一種文化的成因和積累,梧州這座城市如果能更多地接納外來文化,那可能會更好,之前我非常熱情地和一些青年作者接觸,并不厭其煩地講解我的文化觀點,指導他(她)們寫作,現(xiàn)在我不敢了,我怕和一些作者接觸,他們發(fā)表了一點作品,就把我的觀點批駁得體無完膚。我曾想,你虛心一點好不好?你才發(fā)表了幾篇作品?但現(xiàn)在我不想了,我放棄了和他們其中一些人的交流,現(xiàn)在我也變成“獨行俠”了。我希望這個群體能有更多的虛心求進步的文學青年,不要有一點成績就張狂起來;也不要做井底之蛙,不要坐井觀天,要正確評價和估計自己,要以優(yōu)秀者為標桿、甚至是以梧州之外的優(yōu)秀者為標桿,向他們看齊,真誠交流,思想有多遠,文學就有多遠。
注釋:
① 黃自林簡介:廣西作家協(xié)會會員,至今已在省級以上刊物發(fā)表小小說作品約550篇,有10%被《小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青年文摘》、《讀者》等報刊選載。有《媽嫂》、《釣龜》等作品入選《中國當代微型小說精華》、《世界微型小說經典》、《中國當代小小說排行榜》等書籍。小說《釣龜》獲“2000年度《微型小說選刊》年度最佳作品獎”,小說《媽嫂》獲“2001——2002年全國小小說優(yōu)秀作品獎”。
“A Big W orld inside the M ini-Novel”——An Interview w ith Huang Zilin,Representativeof Xijiang W riters Group
Zhong Shihua
(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Guangxi Teachers Education University,Nanning 530001,China)
With no gorgeous language or fantastic plots,Huang Zilin’smini-novels vividly describe and shape a series of characters of ordinary yetgreat farmerswith ordinary events and in plain language,striking the chord with readers.Hismini-novel Motherlike Sister-in-law has been adapted to themovie Spring Warming Stream and then compiled in the textbook of Chinese for vocational schools and Writing and Oral Communication (Volume 2,Senior 2)for seniormiddle schools.Although Huang Zilin’s novel writing has come to a suspending stage now,his works published many years before are becoming popular nationwide.Just the other powerful literatures,Huang Zilin’smini-novels are exerting a far-reaching influence on readers across thewhole country.
Huang Zilin;mini-novel;interview,artistic characteristics
I253
A
1673-8535(2012)02-0006-07
鐘世華(1983-),男,廣西合浦人,廣西師范學院新聞傳播學院編輯,主要研究方向:現(xiàn)當代文學與編輯學。
(責任編輯:高 堅)
2012-02-06
廣西教育廳2011年科研項目(201106LX572);梧州學院2010年院級科研項目(2010C022);2011年度廣西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研究課題(11BZW 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