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意識是一個倫理原則
——馬克思博士論文倫理思想探析

韓玉勝 張曉東

自我意識是一個倫理原則
——馬克思博士論文倫理思想探析

韓玉勝 張曉東

在博士論文中,馬克思確立了自我意識哲學的主體地位。表面看是在闡釋伊壁鳩魯哲學,實際上“已經(jīng)顯示出了馬克思的創(chuàng)造的智慧”。在他的理論視域內(nèi),自我意識是一個倫理原則,有著豐富的倫理內(nèi)涵,展現(xiàn)了其在走向社會批判以前“倫理批判”的思想特質(zhì)。

馬克思;博士論文;自我意識;倫理原則

任何偉大理論的成熟都有一個過程,也必定有一個開始。馬克思不是天然的馬克思主義者,馬克思主義的誕生是一個長期的自我批判和自我深化的理論結(jié)果,其博士論文就是這種批判和深化的初次完成。馬克思的博士論文主要是通過對德謨克利特和伊壁鳩魯自然哲學的比較來闡發(fā)自我意識哲學,展現(xiàn)了其獨特的理論視野。另外,為了準備博士論文他還寫了七冊筆記,這些是我們考察馬克思博士論文時期思想可以借鑒的重要原始資料。本文基于對這些文本的研讀,試圖對馬克思的自我意識哲學進行倫理學的闡釋,意在說明自我意識是一個倫理原則,是馬克思人道主義的理論起點。

一、馬克思對伊氏原子論的倫理解讀

通過對文本的研讀,我們發(fā)現(xiàn),他總的理論維度是自我意識哲學,在馬克思的理論意義上,伊壁鳩魯?shù)脑诱摼褪亲晕乙庾R的化身,整個論文也就是自我意識的綜述與展開。但是,馬克思是從倫理的角度來解讀伊壁鳩魯?shù)脑诱摰?在他的理論視域內(nèi),自我意識是一個倫理原則:

(一)馬克思把伊壁鳩魯?shù)脑诱摾斫鉃樽晕乙庾R

馬克思所以選定希臘哲學作為自己的研究方向,并且首先把伊壁鳩魯自然哲學與德謨克利特自然哲學的比較確定為博士論文的題目,是有其深刻的考慮的,“他進行這一研究的理論目的,是要借助于對希臘哲學史的批判考察,探索并確定黑格爾以后哲學的發(fā)展方向。在馬克思看來,希臘哲學在亞里士多德以后的發(fā)展和黑格爾以后的青年黑格爾運動,有著某種歷史的類似?！盵1]他認為,這種“歷史的類似”就是自我意識成了時代精神的體現(xiàn),馬克思把自我意識看作是時代精神的“精神負荷者”,是德國時代精神的體現(xiàn),這一觀點也是“博士俱樂部”①成員所共有的。按他自己的話說,選擇了伊壁鳩魯?shù)淖匀徽軐W同德謨克利特的自然哲學的關(guān)系只是“作為一個例子”罷了。

在馬克思看來,自我意識在伊壁鳩魯哲學中“一切環(huán)節(jié)”都得到了“充分表現(xiàn)”。在第一部分的第一節(jié),馬克思指出了論文的對象,他選擇了兩種自然哲學的對比只是“一個例子”,是為了更好的闡釋自我意識哲學。接下來,論述了將兩種哲學等同起來產(chǎn)生的困難,因為將二者對立起來不符合邏輯,他們是截然相反的,從而突出了自由和必然的關(guān)系問題。在第二部分里,馬克思勾勒了自我意識哲學的大致輪廓:原子脫離直線而偏斜是自我意識的鮮明特點,第二章對質(zhì)的探討加深了對原子的認識,原子具有內(nèi)在矛盾性。第三章《不可分的本原和不可分的元素》與第四章《時間》深化了以上認識。在最后一章《天象》中,自我意識哲學遭遇到了現(xiàn)實的矛盾:在天體中,伊壁鳩魯卻看到了自我意識的一切必要條件都得到了完全的實現(xiàn):天體是個別的、獨立的、永恒的和不變化的,它們偏離直線而運動,從自身中產(chǎn)生出時間作為自己的顯現(xiàn)形式……天體成了現(xiàn)實的原子。自我意識的權(quán)威受到了巨大的挑戰(zhàn),自我意識在現(xiàn)實中的實現(xiàn)給自己帶來的是毀滅性的結(jié)果?！皞€別的自我意識便從它的繭中解放出來,并宣稱它自己是真實的原理,而敵視那獨立了的自然?！盵2]隨著馬克思總體的行文思路,自我意識哲學逐漸確立起來。

我們可以看到,馬克思理解的“原子”絕不是從德謨克利特那里“剽竊”來的,也不是在“重復德謨克利特的話”,而是已經(jīng)突破了德謨克利特的“物質(zhì)的方面”的限定,成了自我意識的象征。在黑格爾辯證法理論的指導下,馬克思把伊壁鳩魯原子論哲學提高到自覺的理論形態(tài),使其形成了一個系統(tǒng)、完整的自我意識哲學體系。

(二)馬克思認為伊壁鳩魯?shù)脑诱撌莻惱硪饬x上的自我意識

馬克思認為伊壁鳩魯對德謨克利特原子論的修正不是出于自然哲學上的修正,而是出于倫理學上的考慮。在馬克思眼里,德謨克利特和伊壁鳩魯是兩個完全“相反的形象”,雖然二人都是從原子論出發(fā),一個重在對自然的探求,而另一個重在倫理的行為。

馬克思認為,德謨克利特認為感性知覺的世界是“主觀的假象”,但他又不滿足于哲學,而是“投入了實證知識的懷抱”,[3]為了積累經(jīng)驗、探索知識,他“走遍半個世界”,[4]在他的同代人中間,他游歷了地球上的最多地方,據(jù)記載,他曾學習過幾何學,游歷波斯,到過紅海,見過印度裸體智者。強烈的求知欲使他的內(nèi)心不能平靜,走了半個世界卻沒有找到他需要的東西,最后不得不弄瞎自己的眼睛,以不致使感性蒙蔽了他的“理智的敏銳”。[5]

伊壁鳩魯則恰恰相反,他“在哲學中感到滿足和幸?！?。[6]伊壁鳩魯并沒有探討對象的真實根據(jù)的興趣,他所關(guān)心的事情只在于使那作出解釋的主體得到安慰,而對于物理現(xiàn)象的解釋卻抱著一種非常冷淡的態(tài)度。他只承認偶然性,而偶然性只是一種具有可能性價值的現(xiàn)實性,即抽象的可能性。在伊壁鳩魯看來,只要不與感性知覺相矛盾,任何一種解釋都是可能的。因為他解釋的目的只在于求得自我意識的寧靜,而不在于獲得自然知識本身。他最欣賞那些“自學者”,也不像德謨克利特那樣,為了獲得知識而四處奔波,“只有兩三次離開他在雅典的花園到伊奧尼亞去,不是為了研究,而是為了訪友”。[7]

由此可見,馬克思認為伊壁鳩魯?shù)脑诱撌莻惱硪饬x上的自我意識,自我意識是那個時代倫理精神的“承載者”。

(三)馬克思批評伊壁鳩魯?shù)膫惱碇粷M足于內(nèi)心的寧靜

馬克思雖然高度贊揚了伊壁鳩魯對于德謨克利特原子論的“革命性”意義,但也對伊壁鳩魯提出了批評,批評他把哲學的興趣完全引向了自身,遁入內(nèi)心生活,脫離外部世界,就像太陽落山后,飛蛾各自選擇“為自己點燃的燈火”。

在伊壁鳩魯看來,“一切擾亂心靈的寧靜、引起危險的東西,不可能屬于不可毀滅的和永恒的自然。意識必須明白,這是一條絕對的規(guī)律”,[8]但是“在天體中一切構(gòu)成原子發(fā)展的二律背反——形式和物質(zhì)之間、概念和存在之間的二律背反都解決了,在天體中一切必要的規(guī)定都實現(xiàn)了?！盵9]天體成了現(xiàn)實的原子,在伊壁鳩魯自然哲學貫穿著的本質(zhì)和存在、形式和物質(zhì)的矛盾在天體中和解了。因此,自我意識把天象看做死敵。

所以,馬克思認為“在關(guān)于天象的理論中表現(xiàn)了伊壁鳩魯自然哲學的靈魂”,[10]天體擾亂了自我意識的心靈的寧靜,自我意識本身具有在事物中肯定自身的欲望,而自我意識要肯定自己,就得同時否定事物,因此,自我意識要實現(xiàn)自己就必須得同時否定自身。因此,哲學必須面向世界,而不能僅僅面向自己,不能只“滿足于心靈的寧靜”。

馬克思對伊壁鳩魯原子論進行了全新的倫理意義上的解讀,在他的解讀視角內(nèi),自我意識是一個倫理原則,有著豐富的倫理內(nèi)涵,接下來對自我意識的倫理內(nèi)涵進行深入的分析似乎顯得尤為必要。

二、馬克思自我意識的倫理內(nèi)涵

隨著自我意識哲學內(nèi)在邏輯的展開,馬克思的倫理思想也逐漸清晰起來,獨特的價值含蘊和倫理特質(zhì)交織于其邏輯構(gòu)架中,仔細梳理起來,馬克思自我意識哲學的倫理內(nèi)涵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全面確立人為自然立法的主體地位,集中體現(xiàn)為主體性的戰(zhàn)斗精神

在黑格爾那里,自我意識只是處于精神哲學的最低階段,只是主觀精神的階段,從而在很大程度上抑制了人的自由,他把整個歷史看作是一個封閉的、自我實現(xiàn)的體系,為了迎合體系的需要,他不得不選擇對于人的自由的貶低。而馬克思卻高揚了自我意識的獨立性,把自我意識確立為感性自然中惟一的標準。他在博士論文的序言中宣稱:只要哲學還有一滴血在自己那顆要征服世界的、絕對自由的心臟里跳動著,它就永遠用伊壁鳩魯?shù)脑捪蛩姆磳φ咝Q:“瀆神的并不是那些拋棄眾人所崇拜的眾神的人,而是把眾人的意見強加于眾神的人?！闭軐W卻并不隱瞞這一點,普羅米修斯的自由:“總而言之,我痛恨所有的神。”[11]這就是哲學自己的自由,是哲學自己的格言,表示它反對不承認人的自我意識是最高形式的一切天上的和地上的神,不應該有任何神同人的自我意識相并列。在此,在表面看來馬克思反對的是神,實際上反對的是“把眾人的意見強加于眾神的人”,我們可以看到馬克思對于人的自由的倫理訴求是如何的強烈。

(二)對自由和必然的關(guān)系的認識

他通過對德謨克利特和伊壁鳩魯認識論的比較,認為在德謨克利特的認識論中,原子的概念和感性的直觀是相互敵對的。而在伊壁鳩魯那里,原子是自我意識的象征,原子世界是作為他的倫理原則的永恒的自然基礎(chǔ)而被設(shè)定的,原子論不是進行經(jīng)驗認識的原理,而是倫理認識的準則,在伊壁鳩魯那里物理學是從屬于倫理學的。由此看來,雖然德謨克利特和伊壁鳩魯都是從原子論出發(fā),但一個重在對自然的認識,一個重在倫理的行為。而馬克思進行了更深入的思考,正如弗·梅林所說“他對伊壁鳩魯所做的解釋的一些細節(jié)上尚可商榷的地方,并且特別是在這樣的地方,已經(jīng)顯示出了馬克思的創(chuàng)造的智慧?！薄榜R克思比伊壁鳩魯本人更深入地思考了伊壁鳩魯?shù)幕驹?并且從中得出了更正確的結(jié)論。”[12]與其說馬克思在這里闡述伊壁鳩魯?shù)脑訉W說,還不如說馬克思是借此來表達自我意識哲學。在對自由和必然的關(guān)系上,馬克思既超越了他的前輩黑格爾,也超越了他的同伴鮑威爾。雖然馬克思同情伊壁鳩魯對德謨克利特的機械論的否定,但是根據(jù)黑格爾的辯證法,自我意識不應該是和自然界相對立的,應該是一致的。他說:“只要我們承認自然界是合理的,我們對自然的依賴性就終止了。自然界不再是我們的意識的界限,而伊壁鳩魯正是把直接的意識形式,即自為的存在,變成自然界的形式。只有當自然界被認為是不受自覺理性的約束而完全自由的,而自然界本身被看成是理性的,自然界才成為理性的完全的所有物。”[13]雖然此時馬克思還不能徹底地解決自由和必然的關(guān)系問題,但是他力圖運用黑格爾的辯證法來化解二者的矛盾,來彌補自我意識所遭遇的現(xiàn)實悖論。盡管此時的辯證法的運用還不是自覺的,但我們已經(jīng)看到歷史辯證法的影子。

(三)實踐性的特征

馬克思在博士論文中經(jīng)典地指出:“于是,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世界的哲學化同時就是哲學的世界化,哲學的實現(xiàn)同時也就是它的喪失,哲學在外部所反對的東西就是它自己內(nèi)在的缺點,正是在斗爭中它本身陷入了它所反對的缺陷之中,而且只有當它陷入這些缺陷之中時,它才能消除這種缺陷。與它對立的東西、它所反對的東西,總是跟它相同的東西,只不過具有相反的因素罷了?！盵14]我們可以看出,馬克思在進行理論批判的同時流露出了對現(xiàn)實的深度關(guān)切,馬克思在自己思想的初期就鮮明體現(xiàn)了要干預現(xiàn)實的理論自覺。在“應當”與“現(xiàn)實”的倫理批判視域內(nèi),馬克思展現(xiàn)了獨特的倫理視角,在“應然性”與“實然性”價值框架內(nèi)確立了指向現(xiàn)實的致思理路。

(四)時代性特征

馬克思通過對伊壁鳩魯與德謨克利特的自然哲學的比較折射出了道德是時代精神反映的思想。德謨克利特和伊壁鳩魯之所以在認識論上差別如此之大,歸根到底是他們所處的不同的歷史條件的時代精神的表現(xiàn)。德謨克利特哲學體現(xiàn)了自由精神,滿懷著對無限知識的渴望,永遠不知疲倦的探尋,他是那個時代精神的拓荒者,把不斷追求新知識當做最大的快樂和享受。他說“我發(fā)現(xiàn)一個新的因果聯(lián)系比我獲得波斯國的王位更喜歡!”[15]而伊壁鳩魯哲學則是自由的希臘精神走向衰落時期的產(chǎn)物。殘酷的現(xiàn)實摧殘著一切代表自由的東西,迫使人們逃遁于自己的內(nèi)心,以便在那里獲得靈魂的安寧與滿足。人們拋棄能感覺到的一切知識,杜絕一切獲得知識的途徑。馬克思曾形象地指出:“伊壁鳩魯哲學和斯多葛派哲學曾是它那個時代的幸運;如同在普照萬物的太陽落山之后,夜間的飛蛾就去尋找人們各自為自己點燃的燈火?！盵16]在古希臘城邦民主的氛圍中,積極追求知識成為時代總的格調(diào),所以德謨克利特強調(diào)知識,到了伊壁鳩魯時代,人們不再向外積極追求,而是轉(zhuǎn)向了內(nèi)心,回到靈魂的深處去尋找慰藉,滿足于內(nèi)心的道德自足。其實,任何道德都不是憑空產(chǎn)生的,總是依托于一定的時代環(huán)境,道德是時代的總體社會環(huán)境的反映,是時代背景下的道德話語形式和道德理論樣態(tài)。

(五)否定的辯證法

在論述德謨克利特和伊壁鳩魯自然哲學細節(jié)差別時,馬克思認為這種細節(jié)差別主要表現(xiàn)在“原子脫離直線而偏斜”這一規(guī)定上。伊壁鳩魯認為原子在虛空中有三種運動:直線的下降、脫離直線而偏斜以及眾多原子的沖擊。伊壁鳩魯和德謨克利特共同承認第一種和第三種運動,而第二種運動是伊壁鳩魯?shù)闹卮笮拚?。按照馬克思的理解,德謨克利特的原子僅僅是純粹的質(zhì)料,缺乏能動性,還不是自為的存在,因此原子運動被變成了一種強制的運動,一種盲目的運動。只有伊壁鳩魯才在原子概念中把質(zhì)料和形式、強制的運動和自然的運動結(jié)合起來,也就是原子脫離直線而偏斜的運動。馬克思認為,如果原子僅僅依直線下降就成了喪失了個別性的點,就會喪失自己的存在,原子除了保持自身的完整性之外,還必須包含內(nèi)在的差別性即否定性。馬克思說:“就原子的運動構(gòu)成直線來說,原子只是純粹地用空間來規(guī)定,這樣就賦予原子以一個相對的定在,而它的存在便是一純粹物質(zhì)性的存在。但是我們曾經(jīng)看見,原子的概念中所包含的一個因素乃是純粹的形式、對一切相對性的否定、對一切其他定在的關(guān)系的否定。”[17]接著,馬克思指出,不應從特殊的意義上理解偏斜運動,而應該從一般的意義上理解,他說:“原子脫離直線的偏斜運動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在伊壁鳩魯物理學中偶然出現(xiàn)的規(guī)定性。反之,偏斜運動所表現(xiàn)的規(guī)律貫穿了整個伊壁鳩魯哲學”。[18]因此,在馬克思看來,由于伊壁鳩魯?shù)钠边\動,改變了原子世界的整個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原子在其生命過程中具有三個環(huán)節(jié):直線運動表現(xiàn)原子的直接性即肯定性,偏斜運動是它的否定,原子的沖擊便是否定的否定。經(jīng)過這三個環(huán)節(jié),原子便按照它的概念實現(xiàn)了,就是說,它從本質(zhì)世界過渡到了現(xiàn)象世界。于是,一個感性的世界就被創(chuàng)造出來了。可見,對于伊壁鳩魯?shù)脑訉W說,馬克思根據(jù)黑格爾辯證法的結(jié)構(gòu)加以理解的?！盵19]馬克思通過否定的辯證法將自我意識內(nèi)化于整個伊壁鳩魯哲學,使其整個哲學貫穿了自由的氣息。

三、結(jié)論

從馬克思博士論文的總體行文思路我們可以看出,馬克思認為伊壁鳩魯對德謨克利特原子論的修正不是出于自然哲學上的修正,而是出于倫理學上的考慮,自然哲學的思想線索是為自我意識的展開服務(wù)的。在馬克思那里,他博士論文的理論旨趣絕不僅僅在于進行物理學的比較,也不是在于進行哲學史的闡釋,原子概念早已失去了其物理學的含義,反倒成了自我意識的象征,代表著自由的、主體性的倫理內(nèi)涵。因此,從此種理論維度來看,毋寧說自我意識是一個倫理原則,馬克思是主張人道主義的,雖然此時的人還不是現(xiàn)實的人,自我意識的潛在人道訴求也只是一種價值理想,“人道主義是馬克思主義貫穿始終的價值之維,”[20]而此時的抽象人道主義則是馬克思人道主義的唯心主義的表達。

可以說,在馬克思進行思想探索的初期,就是以自由主義和人道主義思想家的面目出現(xiàn)的,雖然在《博士論文》中他還是依黑格爾唯心主義的辯證法為依據(jù)來理解精神和物質(zhì)、自我意識和外部現(xiàn)實之間的關(guān)系的。在黑格爾辯證法理論的指導下,馬克思把伊壁鳩魯?shù)睦碚撎岣叩阶杂X的理論形態(tài),使其形成了一個系統(tǒng)、完整的自我意識哲學體系,可以說馬克思的自我意識哲學是馬克思自由主義和人道主義的自然流露。正是在伊壁鳩魯哲學的外衣下,通過對伊壁鳩魯和德謨克利特的比較,馬克思系統(tǒng)闡發(fā)了自我意識哲學,這一切的最終結(jié)果就是鑄造了馬克思的自我意識哲學,而伊壁鳩魯哲學就是對其理解的哲學語境,在這個意義上說,自我意識是馬克思博士論文的核心概念,自由主義和人道主義的倫理訴求無疑又是其自我意識的精髓。

青年時期就確立了為全人類事業(yè)獻身的馬克思,確立了職業(yè)的選擇要與全人類幸福聯(lián)系在一起的理想,他說:“如果我們選擇了最能為人類福利而勞動的職業(yè),那末,重擔就不能把我們壓倒,因為這是為大家而獻身;那時我們所感到的就不是可憐的、有限的、自私的樂趣,我們的幸福將屬于千百萬人,我們的事業(yè)將默默地、但是永恒發(fā)揮作用地存在下去,面對我們的骨灰,高尚的人們將灑下熱淚?！盵21]在博士論文中,自我意識哲學正是這種誠摯的人道主義關(guān)懷的自然表達和自然流露。這種人道主義的關(guān)懷推動著馬克思不斷批判著自己現(xiàn)存社會的各種不人道現(xiàn)象,也正是這種對現(xiàn)實的關(guān)懷才使他不斷地研究現(xiàn)實社會,不斷地接近社會的現(xiàn)實根源,直至最后創(chuàng)立了科學的唯物主義世界觀。

總的來看,貫穿于馬克思博士論文的一條紅線就是自我意識,馬克思的自我意識展現(xiàn)了強烈的人性關(guān)懷和人道主義訴求,并展現(xiàn)了哲學要強烈干預現(xiàn)實的致思理路,在馬克思那里,自我意識是一個倫理原則。盡管此時馬克思的論證方法和理論構(gòu)架完全是唯心主義的,盡管他的批判活動在“是”與“應當”的二元邏輯的倫理視域中展開的,還不是科學的社會的批判,但預示了他后來人道主義的現(xiàn)實關(guān)懷和倫理批判的路徑。正是由于自我意識哲學的人道主義價值取向,所以成為接下來馬克思進行倫理批判的得力武器(他的理性國家觀,對國家的批判),也正是因為自我意識哲學缺乏對社會的深入剖析(遇到物質(zhì)利益的難題),注定了它的階段性特征,隨著馬克思思想的逐漸成熟,他必然要轉(zhuǎn)向社會的批判。倫理性是其自我意識哲學的思想特質(zhì),倫理批判是其一定階段的批判特質(zhì)。正因為強烈的人性關(guān)懷和人道主義訴求,決定了馬克思必定要走倫理批判的道路,也正因為馬克思哲學要強烈干預現(xiàn)實的致思理路,決定了馬克思必定要走向社會批判的道路,最終建立科學的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

注釋:

①博士俱樂部:青年黑格爾派的重要團體。因一些青年黑格爾分子經(jīng)常在柏林大學附近的施特黑利咖啡館聚會和討論問題,而成員中有幾位具博士學銜而得名。它以柏林大學講師布魯諾·鮑威爾為核心人物,此外,K·F·科本、A·魯滕堡、E·梅因、K·瑙威爾克等人積極參加活動。他們力圖用進步精神解釋黑格爾哲學,以便從中引出革命結(jié)論。在批判宗教,捍衛(wèi)言論和出版自由,傳播激進的政治觀點等方面,發(fā)揮過重要作用。當時在柏林大學讀書的馬克思曾參加俱樂部的活動。俱樂部中進行的哲學爭論和自由民主的政治傾向,對青年馬克思的思想發(fā)展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俱樂部存在于1837年至1841年。此后鮑威爾、梅因等人以“柏林自由人”的名義繼續(xù)活動。

[1][19]孫伯金癸1探索者道路的探索[M]1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21601751

[2][14][15][2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M]1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12401258121171

[3][4][5][6][7][8][9][10]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1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1231231241241251591601 631

[11]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1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1121

[12]【德】弗·梅林1馬克思傳[Z]1北京:人民出版社, 19721431

[13]【法】科爾紐1馬克思恩格斯傳(第1卷)[Z]1三聯(lián)書店,196312111

[16][17][18]馬克思1博士論文(單行本)[M]1北京:人民出版社,19611137-1381191211

[20]張曉東1科學人道主義:馬克思主義的價值之維[J]1南京社會科學,2005,(8)1

(責任編輯 曹連海)

韓玉勝,南京大學哲學系碩士研究生;張曉東,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碩士生導師(郵政編碼210093)

B82-0

A

1672-6359(2012)02-004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