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江冰雪絲綢之路（連載六）

程弓

5.金代的冰雪絲綢之路

5.1 金代的鷹路

公元1115年，女真人首領(lǐng)完顏阿骨打以大金為國號，稱帝之，加緊擴軍，強化練兵，厚儲糧草，增加軍備。金朝迅速崛起并稱雄于整個白山黑水。鑒于此形勢，北宋撕毀與遼朝簽訂的“澶淵之盟”，一反過去，聯(lián)金滅遼。但是，由于北宋沒能按約定攻打燕京，而“金兵勢如破竹，屢敗遼軍，攻城略地，招撫沿海州縣及燕京”。“宋史趙良嗣來金，雙方議定：金將燕京及其所屬6州24縣地交宋朝管轄；宋除將每年原輸送給遼國的歲幣40萬轉(zhuǎn)贈金朝外，還把燕地每年稅賦總額的1/6（100萬貫）”作為“代稅錢”交給金朝。由于政局的變化，于是，中原通往黑龍江下游的這條絲綢之路，其目的地轉(zhuǎn)為金國首都上京會寧府（今黑龍江省哈爾濱市阿城區(qū)）。

據(jù)溫躍寬考，這條絲綢之路的路線自泗州（今安徽省泗縣）－臨淮－青陽驛－虹縣－靈璧－靜安鎮(zhèn)－宿州（安徽省宿州市）－靳澤鎮(zhèn)－柳子鎮(zhèn)－永城縣－酂陽鎮(zhèn)－寧亭鎮(zhèn)－谷熟縣－南京（河南省開封市）－寧陵縣－拱州－雍邱縣－封邱縣－胙城縣－沙店河南鋪－滑州－浚州－裴家莊－湯陰縣－相州－豐樂鋪－磁州－臺城鋪－邯鄲縣（河北省邯鄲市）－臨名鎮(zhèn)－沙河縣－邢州－都城店－內(nèi)丘縣－范縣店－柏鄉(xiāng)縣－江店－趙州－欒城縣－靈店鋪－真定府（河北正定市）－古縣南鋪－新縣－中山府（河北省定縣）－望都縣南定七里店－楊店－保州－梁門－故城店－黃村鋪－澤偉鋪－涿州（河北省涿州市）－劉李店－良鄉(xiāng)縣－盧溝河鋪－燕京（北京）－交亭－潞州－三河縣－下店－邦軍店－薊州－羅山鋪－玉田縣－沙流河－永濟務－榛子店－七個嶺－赤峰口－平州（河北省盧龍）－雙望店－新安－舊榆關(guān)（山海關(guān)）－潤州－千州－南新寨－萊州－石家店－隰州－楊家館－桃花島－童家莊－胡家務－麻吉部落－新城－茂州－惕隱寨－軍官寨－顯州－沙河－兔兒堝－梁漁務（遼寧省黑山）－大口－廣州－沈州（遼寧省沈陽）－蒲河－興州－銀州南鋪－銅州南鋪－咸州南鋪（遼寧省開原）－宿州北鋪－安州南鋪－夾道店－楊柏店－奚營西－沒瓦鋪－木阿鋪－信州（吉林省懷德西北）－威州－小寺鋪－勝州鋪－濟州（吉林省農(nóng)安）－濟州東鋪－北易州－賓州－報打孛堇鋪－來流河－阿薩鋪－會寧二鋪－會寧頭鋪－上京（今黑龍江省哈爾濱市阿城區(qū)）。史稱共計5094里。

金王朝建都于會寧（今天黑龍江省哈爾濱市阿城區(qū)市郊）后，金太祖完顏阿骨打勵精圖治，勤勉治國，在他的領(lǐng)導下，金王朝在政治、經(jīng)濟、文化等各個方面都有了較快的發(fā)展。完顏阿骨打還注重道路的修建，疏通了黑龍江地區(qū)通往東西南北各個方向的道路,以及通往中原燕京的交通路線。

完顏阿骨打及帝位8年后卒，其弟完顏吳乞買于1123年（金天輔七年）“兄終弟及”，繼承皇位，是為金太宗。完顏吳乞買漢文名字叫完顏晟。在這一時期，金宋之間發(fā)生了許多摩擦，最終導致女真族與漢族兩大民族的爭斗，即歷史上著名的金宋戰(zhàn)爭。

導致金宋之間發(fā)生戰(zhàn)爭，主要有以下幾個具體原因：

其一是燕云十六州事件。完顏阿骨打時期，對宋朝構(gòu)成巨大威脅的是來自于北方的遼國。宋遼邊界上的摩擦不斷，相互敵視，一觸即發(fā)。宋朝軍務大臣童貫出使遼國時途徑燕京，結(jié)識了滿腹經(jīng)綸的李良嗣。李良嗣提出了“聯(lián)女真打遼國”之策。童貫深感此事關(guān)系重大，將李良嗣帶回汴京開封。面見宋徽宗后，李良嗣口若懸河，分析透徹，論理清晰，慷慨陳詞，盡數(shù)聯(lián)合女真攻打遼國的好處，當時，朝廷重臣盡在兩側(cè)，無不點頭贊許，特別是宋徽宗對其觀點非常認可，當即賜與皇姓，改名為趙良嗣，并委以重臣。隨后趙良嗣領(lǐng)皇命出使金國，在上京會寧府與完顏阿骨打訂立了著名的“海上之盟”，并許以金軍20萬擔軍糧?！昂Ｉ现恕钡闹饕獌?nèi)容是，由女真與宋共同出兵攻打遼朝、燕云十六州。而宋廷卻沒有按照“海上之盟”的約定出兵，女真只好單方面攻打遼，最后以很大的代價，終于強取下了燕云十六州。此時，宋又提出要平分燕云十六州地盤勝利果實的領(lǐng)土要求，造成了宋金之間第一次矛盾。

其二是軍糧事件。金軍日益強大，滅遼后要求宋兌現(xiàn)20萬擔軍糧的承諾。金國元帥完顏宗翰（百姓中流傳的粘罕）派使者親赴太原，面見宋朝駐太原宣撫使索要20萬擔軍糧，遭到拒絕。而且宋廷還以“海上之盟”導致宋朝面臨新的威脅為由，將趙良嗣連免五級。這使得金宋矛盾進一步加劇。

其三是張覺事件。張覺原為遼朝人，任平州留守。女真滅遼后投降女真。后又通過燕京的宋宣撫使王安中表示降宋。宋徽宗下詔：接納降將張覺，妥加安撫，并免平州稅賦三年。還專門設宴招待張覺，席間宋徽宗現(xiàn)場作詩一首：保和殿下荔枝丹，文武衣冠被百蠻，思與廷臣同此味，紅塵飛鞍過燕山。張覺投宋后，女真派兵攻打平州（今河北省盧龍縣），幾次強攻未果。后設計在張覺開城迎接宋使時突然發(fā)起進攻，張覺棄城而逃，投奔燕京。王安中將其收留并隱藏起來。女真兵索要日急，王安中偷梁換柱，將一名長相酷似張覺的人殺了，割下人頭送往金營。不料被金人識破，索要更急。王安中將此事上疏宋徽宗，不想宋徽宗竟然同意將張覺押往金營。張覺得知后拔劍與王安中死拼，后被王安中所殺，然后將其頭顱送往金營。盡管如此，女真人認為宋朝缺少誠意，使得金宋矛盾日深。

張覺事件反映出了宋朝在政治上的軟弱無能，政策上的搖擺多變，以及道義上的腐朽淪喪。軍中盛傳宋徽宗言而無信，軟弱無能，出爾反爾，致使威信掃地，連宋朝軍隊對自己都失去了信心。

經(jīng)過10年征戰(zhàn)，金于1125年滅遼。此后，東北地區(qū)與北中國融為一體，政治、經(jīng)濟、文化也趨于一體化。金王朝的疆域面積遼闊，遠遠超出渤海和遼代。《金史·地理志》有以下記載：金之壤土封疆，東極吉里迷、兀的改諸野人之境（即今天的鄂霍次克海及日本海之濱），北自蒲與路之北三千余里火魯火疃謀克地為邊（今俄羅斯境內(nèi)的外興安嶺之外）。金代用“路”表示行政區(qū)劃，《金史·地理志》：“上京路，即海古之地，金之舊地。國言金曰按出虎，以按出虎水源于此，故名金源。建國之號，蓋取諸此。”金上京路總管府設于會寧府（今哈爾濱市阿城區(qū)）。上京路為金國所轄十九路中最特殊的一路，路中有路，上京路又下轄蒲峪路（今克東縣金城鄉(xiāng)古城村古城）、胡里改路、曷懶路、恤品路（綏芬河流域），并會寧府、春州、泰州、肇州(今肇源縣茂興鎮(zhèn)南“昂喇勒古城”)、隆州和信州。隨后，金朝陸續(xù)與西北的蒲與路（轄額爾古納河以西，北到外興安嶺，東到鄂霍次克海的廣大地區(qū)）、與向東北的胡里改路（轄松花江和黑龍江下游與庫頁島廣大地區(qū)）、與向東的速頻路（轄至牡丹江、綏芬河與今俄羅斯濱海邊疆區(qū)）、與向東南的曷懶路（今吉林省東南部至沿海地區(qū)）加強了道路開辟，商貿(mào)往來、貨物運輸、溝通聯(lián)系，尤其是人員交往。在幅員如此遼闊的廣大地區(qū)，或水路，或旱路，基本實現(xiàn)了道路通達，于是，更便于人員、商貿(mào)與貨物的往來。

金王朝建立以后，更加注重地區(qū)間的溝通交往，遼時的海東路——五國鷹路，便成為金上京會寧府與胡里改路之間主要的交通線路。金代仍將這條路稱之為“鷹路”，即由上京會寧府通向上京路之東的屬路——胡里改路的道路交通。《金史》中曾經(jīng)有這樣的記載：“繼而五國蒲聶部節(jié)度使拔乙門叛遼，鷹路不通?！闭f明金對這條路的稱呼沿用了遼時的“鷹路”。金時稱今牡丹江為胡里改江。胡里改路的治所在牡丹江入松花江匯合口“五國城遺址”（今黑龍江省依蘭縣），遼五國部節(jié)度使駐地。金上京會寧府——胡里改路路線，即遼上京臨潢府——黃龍府——五國部路線進入松花江以下路段。據(jù)《金史·地理志》，“胡里改路，國初置萬戶，海陵例罷萬戶，乃改置節(jié)度使。承安三年，置節(jié)度副使。西至上京六百三十里，北至邊界哈里賓忒千戶一千五百里”。金朝在黑龍江下游敦敦河口設哈里賓忒千戶，隸屬胡里改路（今哈爾濱市依蘭縣）治下?！肮镔e忒”，在今俄羅斯阿穆爾河（黑龍江）下游阿紐依河口，當時此地屬遼五國部之東靠近北海的“剖阿里國”。

當時，糧食、器物以及各種物資，包括秦王魚（黑龍江的鱘魚、鰉魚及在江底自然雜交產(chǎn)生的鱘鰉魚）、興凱湖的大白魚等在內(nèi)的重要貢品，都是通過鷹路——混同江、松花江水路運往金朝國都上京會寧府的。今阿什河、松花江沿岸，蜚克圖河畔等有許多金代古城遺址，這些都曾經(jīng)是往來使臣的館驛，巡視和守護水路交通的哨所。

黑龍江地區(qū)每年有半年以上的冰雪期，每逢冬季，冰天雪地，大地封凍，滿目銀白。而進入黑龍江地區(qū)，經(jīng)常是到了冬季，那時雪又大，這條路上滿是冰雪，往來的各類商品、貨物運輸于這條路上，馬蹄踩過，車輪碾過，爬犁軋過，路面上盡是壓實的積雪，無疑是冰雪絲綢之路。時光流逝，光陰荏苒，世事更迭，改朝換代，這條路隨著金王朝的衰落而逐漸結(jié)束。

5.2 徽、欽二帝“北狩”紀略

1127年(金天會五年，北宋靖康二年)1月9日，在金太祖完顏阿骨打之弟金太宗完顏吳乞買的領(lǐng)導下，金國第一勇將秦王完顏宗翰（粘罕），率領(lǐng)金兵攻陷宋朝京城汴梁，北宋滅亡。宋朝徽、欽二帝及其皇室宗族、王公大臣、宮女、匠役人等被俘北遷。據(jù)《黑龍江省志·大史記》載，這些人先被押解到金上京會寧府（今哈爾濱市阿城區(qū)），不久，金廷又決定將宋徽宗、宋欽宗遷徙到韓州（今遼寧省昌圖縣八面城）。以后，金廷再次決定將這一干人等遷徙到胡里改路（治所在今黑龍江省依蘭縣）。這一干人往返走過了遼、金時期黑龍江通往中原漫漫驛路的全程，即從北宋東京（河南開封）——雄州（河北雄縣）——燕京（北京）；再出古北口，經(jīng)中京大定府（寧城）——濟州（吉林農(nóng)安）——上京會寧府（黑龍江省阿城市）。幾經(jīng)輾轉(zhuǎn)，最后，沿松花江向東北遷徙,于1130年9月1日(金天會八年，宋建炎四年)到達金國的胡里改路,即遼代的五國頭城(今黑龍江省依蘭縣松花江邊舊古城)。

五國城是遼代居住在松花江流域的女真人的五個部落，也稱五國部。五國頭城在松花江與胡里改江（今牡丹江）交匯處，今黑龍江省依蘭縣。女真名為越里吉城；沿松花江向下游依次為盆奴里、越里篤、奧里米（具體位置在前一節(jié)“鷹路史話”中有過詳細介紹）。

在五國頭城,徽欽二帝一行過著囚禁生活。女真人對他們的生活還是比較照顧的，定期送給他們牛肉、羊肉，由于住在松花江邊，還經(jīng)常送來魚蝦，以及毛皮、中草藥等?；兆谠谖鍑^城生活了5年,劉文生、王敏學曾撰文：“據(jù)史料記載，宋徽宗在五國頭城生下三個兒子，第三十五子趙檀、第三十六子、第三十七子?！被兆谟?135年(金天會十三年)卒，時年54歲。欽宗生活了31年,于1161年(金正隆六年)卒，時年61歲（《宋史》，卷二十三《欽宗紀》）?；兆谄缴鷲蹖懺?雖已身陷囚俘之境，但依然保持著吟詩讀書的稟性?！疤舷矠槠?自北狩以來傷時感事形于歌詠者千有余首,以二逆告變之后舉畀炎火,以今所灰燼之余者僅有數(shù)十篇,類之為集”(《北狩行錄》)。流放期間徽宗共寫詩千余首,只因為1133年（金天會十一年）,徽宗十五子沂王趙愕與駙馬都尉劉文彥誣告徽宗謀反,徽宗怕引起麻煩,把1000余首詩都燒了,僅剩下幾十首。在殘留下的若干首詩中,以下面這首詩最為流傳:“徹夜西風撼破扉,蕭條孤館一燈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斷天南無雁飛?！?《雪舟唑語》)。詩中點出了“破扉”是指破舊的房門,道出了徽宗住在有破門的房子里,而不是傳說中“坐井觀天”的枯井里。所謂坐井觀天的“井”應該指的是天井。“蕭條孤館一燈微”,描繪出夜里在微弱的燈光下,徽宗心寒徹骨的孤獨之感。

另外幾首詩也大半是在五國城時寫成的。如:“國破山河在,人非殿宇空,中興何日是?搔首賦車攻。國破山河在,宮廷荊棘春,衣冠今左衽,忍作北朝臣。”這首詩是兩闕五言詩,第一闕寫出對山河破碎,人去樓空的感慨,期望復興,搔首無期的失望感情。第二闕描寫國破之后,忍痛作敗臣的內(nèi)心苦痛。下面這首詩值得研究：“杳杳神州路八千,宗社隔絕幾經(jīng)年。衰殘病渴那能久?茹苦窮荒敢怨天?”(《北狩行錄》)在這首詩里首次反映了徽宗疾病纏身,身體孱弱的悲苦心境,自北遷以來,總體來說徽宗表現(xiàn)得比較樂觀,身體一直很好。但通過這首詩似乎感覺到徽宗開始有了病,因此,估計這首詩是他在五國城臨終前不久寫成的。

應該指出的是，宋徽宗、宋欽宗是沿著海東路，即鷹道——五國鷹路“北狩”來到黑龍江地區(qū)的。金史卷三太宗紀：“徙昏德公、重昏侯于鶻里改路（鶻里改即胡里改）?！?、欽二帝及后妃、宗室、百官等3000余眾，自起行，分兩路過宋、金邊界至燕京；再由燕京——中京；中京——通塞州（今吉林省四平市一面城古城）；通塞州到達金上京”?；铡J二帝與數(shù)千名皇族、文臣學士、嬪妃、宮女、匠人和役人來到東北大地乃至松花江中下游地區(qū)，既帶來了大量的中原物品、書卷、器物等，也帶來了中原的工藝、雕刻、刺繡等手工業(yè)技藝以及規(guī)制、禮儀等?；蕦m里的許多東西堪稱中華文化的精品，中原的許多優(yōu)良習俗也隨之來到塞外，因此，間接地傳播了中華文明。由于他們既可以寫詩，也可以作畫，既可以隨便走動，也可以與當?shù)匕傩諅兘涣?，因此，可以說，他們是中原文化與黑龍江地域文化相互融合的使者。而這條海東路，即鷹道——五國鷹路，無疑是不可或缺的重要載體。黑龍江冰雪絲綢之路不僅承載著這種溝通、交流與融合，而且，在擴大、傳播與延伸上都發(fā)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洪牧認為，“鷹路”是女真人的家鄉(xiāng)故道。早在始祖函普時代（生女真完顏部有文字可查的歷史大約在公元10世紀初），黑水靺鞨后裔完顏部女真居“仆干水（隋唐時代對牡丹江稱謂）之涯”，到四世獻祖綏可，率部沿松花江鷹路溯水而上，綏可時期完顏部的經(jīng)濟生活有了飛躍式的發(fā)展和進步。綏可“教人燒炭煉鐵”，“乃徙居海古水耕墾樹藝，始筑室，有棟宇之制。人呼其地為納葛里，納葛里者漢語居室也，自此，遂定居按出虎水之側(cè)矣”。按出虎水為女真語，意為阿什河?！敖倘藷繜掕F”，“耕墾樹藝”，“遂定居按出虎水之側(cè)”，“始筑室，有棟宇之制”。社會發(fā)展進程的四個重要事件同期并舉于綏可時代，標志著生女真完顏部進入了“英雄時代的繁榮”（《黑龍江簡史讀本》）。“按出虎水之側(cè)”是黑龍江流域較早進入普遍使用鐵器的地區(qū)之一。據(jù)俄羅斯學者測試，金代冶鐵技術(shù)要比當時歐洲先進200多年。

近些年的現(xiàn)代考古挖掘，沿著這一線，在松花江干流和支流兩岸階地上，發(fā)現(xiàn)了密集的金代古城遺址分布，在阿什河、拉林河、呼蘭河沿岸各有10幾座，松花江一直延伸到黑龍江口，一字排開有40幾座。金朝蒲裕路故城坐落在黑龍江省克東縣城西北7.5公里的烏裕爾河南岸，瀕臨烏裕爾河。蒲與、烏裕爾為一音之轉(zhuǎn)，就是女真語“澇洼地”的意思。以此為基點，北至邊界火魯火疃（tuan）謀克3000里，已到外興安嶺。女真語“火魯”為山谷，“火疃”為城，合之為“山谷之城”的意思。蒲裕路境內(nèi)存有許多村落遺址，近年有多起金代鐵器出土。金朝還在黑龍江下游敦敦河口吉里迷故地設哈里賓忒千戶，隸胡里改路（金代稱牡丹江為胡里改江）治下，此地“西至上京六百三十里，北至邊界合里賓忒千戶一千五百里”，“哈里賓忒”即到黑龍江下游今俄羅斯阿紐伊河的輦河口。胡里改路路址，一般認為在今依蘭縣境內(nèi)。恤品路在今綏芬河流域一帶。“金之壤地封疆，東極吉里迷、兀的改諸野人之境”。吉里迷，金時亦稱作濟勒彌，即元代帖烈滅，明代吉烈迷，清代費雅喀。兀的改，即后來赫哲族的一支?！独m(xù)資治通鑒長編》記載：“謂黑水靺鞨為惡弱國土”。惡弱即烏惹，由此可以證明赫哲族和黑水靺鞨，或兀的改實為一系。金朝還在敦敦河口哈爾分地方建哈州；在亨滾河口對岸的特林建奴兒干城。在庫頁島上有許多金代城址，如“卡拉霍通”、“內(nèi)豁疃”、“吸剌豁疃”等。在黑龍江、烏蘇里江流域也發(fā)現(xiàn)許多金代遺址和文物。在俄羅斯阿穆爾州，“離米哈伊洛夫區(qū)波雅科沃村不遠，保存有遼金時代的村落遺址和土木工事的廢墟”，在康士坦丁區(qū)新彼得羅夫卡村北端，也有金朝“女真人的城鎮(zhèn)廢墟”。女真人“在渤海國的率賓城附近修建了傅丹城。這里保留了許多紀念金代統(tǒng)治者的宏偉的墓地建筑，其中包括完整的石雕烏龜，龜背上馱著刻有碑文和龍紋的石碑。在俄羅斯濱海邊區(qū)，到處可以看到許多當時的古代堡壘、道路、礦場的廢墟”，以及大量的宋代銅錢。而“鷹路”稱謂雖為民間流傳，最早見諸于典籍的，史載也是在金代。前已提及，二十四史《金史》卷一：“繼而五國蒲聶部節(jié)度使拔乙門叛遼，鷹路不通。”

遼、金時期，這條交通線之所以為“鷹路”冠名，是因為名鷹海東青的產(chǎn)地主要是在黑龍江中下游與烏蘇里江流域廣大地區(qū)?！都滞ㄖ尽氛f,遼金“五國部之東臨大海，出名鷹，自海東來者謂之海東青”。神俊、勇敢、兇猛的海東青作為貢品,正是通過這條路送往遼王朝國都上京臨潢府和金王朝后來的國都燕京（北京）的?？梢哉f，金王朝君臨天下，雄踞北中國，統(tǒng)治全國，南宋趙構(gòu)面北稱臣后，東北地區(qū)與關(guān)內(nèi)黃淮廣大地區(qū)成為一統(tǒng)天下，黑龍江冰雪絲綢之路成為促進了中華文明傳播，促進東北地區(qū)許多少數(shù)民族社會發(fā)展進步的重要載體。其在中國歷史進程中發(fā)揮的重要作用不可低估。

5.3 對女真人服飾的影響

宋靖康元年，金天會四年（公元1126年）潤十一月二十五日，汴京陷落，北宋滅亡。宋徽宗趙佶第九子，宋欽宗趙桓之弟趙構(gòu)因不在汴京，偶然脫險。隨后逃往臨安（今杭州附近）。偏安一隅的南宋，于公元1141年與金國劃淮河為界，趙構(gòu)面北稱臣南宋，跪服朝貢?！皻q貢銀二十五萬兩、絹二十五萬匹”，每年春季運送至泗州（今安徽省泗縣）交納。然后從泗州北上，一路沿冰雪絲綢之路抵達金上京會寧府，史載5094里。到了金世宗的大定年間，金國與面北稱臣的南宋，出現(xiàn)了長達40年相安無事的和平時期，人員往來非常頻繁，互市貿(mào)易空前繁榮。《金史·食貨志五》載：“四年，以尚書省奏，復置泗、壽、蔡、唐、鄧、穎、鳳翔、秦、鞏、洮諸場?！庇捎谳^長時間的息戰(zhàn)，經(jīng)濟得以發(fā)展，官方商貿(mào)逐漸繁榮起來，榷場互市的規(guī)模也迅速擴大。據(jù)考，僅以泗州為例，金世宗大定年間（公元1161年至1189年)，歲獲53467貫；金章宗承安元年（公元1196年），增至為107893貫。民間交易也十分活躍，集市遍布，數(shù)量大大多于榷場。南宋的主要商品是絹、布、麻、絲綢以及茶葉、中藥材、絲麻織品、漆器、瓷器、銅錢、香料以及印本書籍之類。

據(jù)溫躍寬考，在時人編撰的《大金吊伐錄》里，節(jié)節(jié)敗退的宋人用絲綢等物品賄賂、討好金朝將帥的記載文字筆筆可見，歸納起來有：“雜色表緞一百萬匹，里絹一百萬匹，雜色表緞一百萬匹，里絹一百萬匹，緊絲五十匹，金錦五十匹，素絲綾五十匹，紅錦五十匹，錦一百匹，金錦一百匹，緊絲一百匹，青絲綾一百匹，青絲綾五十匹，金錦五十匹，合錦五十匹等”。當兵臨城下，亡國在即的北宋君臣，仍乞求“再造”，向金帥表示“金帛已嚴令根括，接續(xù)供應。”（《大金吊伐錄·宋主許面議書》）

金代冰雪絲綢之路使女真人在許多方面效仿中原，其作用之大難以估量。僅以服飾為例。由于有了黑龍江冰雪絲綢之路，女真人的服飾發(fā)生了很大變化。自公元1115年至1234年（窩闊臺汗六年，天興三年，理宗端平元年）正月，金哀宗傳位于宗室子承麟后，不久自殺。蒙古軍與南宋軍聯(lián)合攻占蔡州，金王朝滅亡。前后金王朝共存在了119年。據(jù)溫躍寬考，史料表明，自金太宗天會二年至金宣宗元年，90余年間，宋朝共向金交納絲絹2558萬匹。假如把它們展開，總長度約33266萬米，可從淮河岸邊鋪到金上京，折疊140余層。在宋朝貢獻的大量絲綢支持下，女真人的傳統(tǒng)衣服形制和材料都發(fā)生了重大改變。不僅綾羅綢緞，五彩繽紛，且日趨豪華。官宦族人，富貴之家的奴婢都得以綢裙緞帶，身著羅綺。

金代服飾亦受宋朝服飾影響。如金朝皇帝冕服、通天冠、絳紗袍，皇太子遠游冠，百官朝服、冠服，包括貂蟬籠巾、七梁冠、六梁冠、四梁冠、三梁冠、監(jiān)察御史獬豸冠等等，大體與宋制相同。公服五品以上為紫色、六品七品服緋、八品九品為綠色。金之衛(wèi)士、儀仗戴幞頭，形式有雙鳳幞頭、間金花交腳幞頭、拳腳幞頭、金花幞頭、素幞頭等。官服的款式為盤領(lǐng)橫襴袍。窄袖、盤領(lǐng)、縫掖。即掖下不縫合，前后襟連接處作褶裥而不缺胯。在胸臆（膺）肩袖上飾以金繡。文官佩金銀魚袋。金世宗時曾按官職尊卑定花朵大小，三品以上花大五寸，六品以上三寸，小官則穿芝麻羅?；y內(nèi)容，春水之服繡鶻捕鵝，雜以花卉。秋山之服以熊鹿山林為內(nèi)容。衣長至中骭（即小腿脛骨間），便于騎馬。腰帶鑲玉的為上等，金次之，犀角象骨又次之。一品束玉帶，二品笏頭球文金帶，三、四品荔枝或御仙花帶，五品烏犀帶。武官一、二品玉帶，三、四品金帶，五、六、七品烏犀帶。腰帶周圍滿飾帶版，小的間置于前，大的置于后身，左右有雙 尾，帶板的裝飾多雕琢春水秋山等紋樣。帶上掛牌子、刀子及雜用品三至五件。

金代貴族服飾的裝飾圖案喜歡用禽獸，尤其喜歡用鹿。在松花江下游奧里米金墓出土的玉透雕牌上，就雕有一對赤鹿，其中一只公鹿長角弓背，傲然挺立；另一只母鹿回眸凝望，溫文閑雅。左右兩邊各有一棵小樹，表示鹿在林中棲息，具有典型游牧民族裝飾特點。在山西稷山馬村、化峪等地金墓發(fā)現(xiàn)的這種圖案更多，鹿的形象則各不相同，或漫步緩行，或奔騰飛馳，富有濃厚的生活氣息。這種裝飾特點，在衣冠服飾上也得到大量的反映，《金史·輿服志》中就有女真族服飾“以熊鹿山林為文”的記載。蘭州中山林金墓出土的雕磚上，也雕刻著大量的鹿紋。鹿的圖案大量被采用，除其本身的外形較為優(yōu)美，便于用作裝飾外，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鹿與漢字的同音，富有吉祥的含意。明清時期，鹿的圖案因“祿”的讀音肯定不會被收進官員補服，但在民間仍屬常用，比較多見的是將它與“福”字和“壽”字配合在一起，名謂“福、祿、壽”。

金代男子的常服，通常由四個部分組成，即頭裹皂羅巾、身穿盤領(lǐng)衣、腰系吐骼帶、腳著烏皮鞋。其形制（包括樣式、色彩、紋樣）頗具特點。金代服飾的另一個重要特征就是多用環(huán)境色，即穿著與周圍環(huán)境相同顏色的服裝。這與女真族的生活習慣有關(guān)，因女真族屬于游牧民族，以狩獵為生，服裝顏色與環(huán)境接近，可以起到保護的作用。冬天多喜用白色，春天則在上衣上銹以“鶻捕鵝”“雜花卉”及熊鹿山林“等動物紋樣，同樣有麻痹獵物、保護自己的作用。

《金史·輿服志》記載，女真女子喜穿遍繡全枝花的黑紫色六裥襜裙，襜裙在《大金國志》中亦有介紹，即用鐵條圈架為襯，使裙擺擴張蓬起的裙子，雖與歐洲中世紀貴婦所穿鐵架裙支襯的部位不同，但可以想見是很華麗的。上衣喜穿黑紫、皂色、紺色直領(lǐng)左衽的團衫，前長拂地，后長拖地尺余，腰束紅綠色帶。許配婚嫁女子穿褙子（稱為綽子），對襟彩領(lǐng)，前長拂地，后拖地五寸，用紅、褐等色片金錦制作。頭上多辮發(fā)盤髻。進入中原后，有裹逍遙巾的，即以黑紗籠髻，上綴五鈿，年老者為多。冬戴羔皮帽?；屎蠊诜c宋相仿，有九龍四鳳冠、袆衣、腰帶、蔽膝、大、小綬、玉佩、青羅舄等。貴族命婦披云肩。五品以上母妻許披霞披。嬪妃導從服云紗帽，紫四 衫，束帶，綠靴。冬季貧富都穿皮毛，衣帽褲襪皆皮。富貴者衣料有纻絲、納錦、綢、絹等。

《大金國志》載：“金俗好衣白，櫟發(fā)（一作辮發(fā)）垂肩，與契丹異。垂金環(huán)，留顱發(fā)系以色絲，富人用金珠飾。婦人辮發(fā)盤髻，亦無冠。自滅遼侵宋，漸有文飾，婦人或裹逍遙巾、或裹頭巾，隨其所好。至于衣服，尚如舊俗。土產(chǎn)無蠶桑，惟多織布，貴賤以布之粗細為別。又以化外不毛之地，非皮不可御寒，所以無貧富皆服之。富人春夏多以纻絲、錦衲為衫裳。亦間用細皮、布。秋冬以貂鼠、狐貉或羔皮，或作纻絲綢絹。貧者春秋并衣衫裳，秋冬亦衣牛、馬、豬、羊、貓、犬、熊、蛇之皮，或獞、鹿、麋皮為衫。褲、襪皆以皮。至婦人衣日大襖子，不領(lǐng)，如男子道服。裳日錦裙，裙去左右各闕二尺許，以鐵條為圈，裹以繡帛，上以單裙襲之?！?/p>

《金史·輿服志》記為，“金人常服為四帶巾，盤領(lǐng)衣，烏皮靴?！彼麄兊氖鴰Ы凶鳌疤蘸薄?。巾之制，以皂羅和紗為之，上結(jié)方頂，折垂于后頂?shù)南旅?，兩角各綴方羅，徑二寸許，方羅之下各附帶，長六七寸。在橫額之上，或做成一個縮褶裥作裝飾。顯貴者于方頂部沿著十字縫飾以珠，其中必有大珠，謂之頂珠。帶旁各垂絡珠結(jié)綬，長度為帶的二分之一。

順便提及，1988年，在今黑龍江省哈爾濱市阿城區(qū)巨源鄉(xiāng)城子村發(fā)現(xiàn)了金齊國王完顏晏墓，考古成果一直在金上京博物館展出。它讓我們看到了當時女真貴族的絲綢服飾之美。棺內(nèi)合葬一男一女，男性8層17件，女性9層16件，衣裳、冠履、腰帶的主體皆為絲綢。絲綢的種類有：金錦、絹、暗花羅、綾、紗等。衣著種類有：幞頭、冠、袍、帶、短衣、蔽膝、抱肚、裙、吊敦、靴、衫、褲、中單、護胸、腹帶、襪等?？椩旃に囉校嚎椊稹⒖椉y、暗花、針繡、盤絳、結(jié)系、印金、敷彩、剪接、編絳、釘綴等。服裝紋飾圖案有：團龍、夔龍、云龍、團云龍、全枝梅、云鶴、黃菱、棕黃小朵暗花、如意云頭、靈芝云、萱草團花、牡丹卷草、朵梅暗花、忍冬云紋夔龍、黃彩蝴蝶、黃地小雜花、黃地朵花、黃地散搭花、苔綠地梔子花、朵梅鸞章、褐地翻鴻、朱地鴛鴦、抽象袍襕紋等圖案。這些服飾華貴精美，色澤鮮艷，制作精致，具有古代北方少數(shù)民族服飾的特點和風格。而當時本地是不產(chǎn)這類高檔、精美絲綢的，毫無疑問，這是緣于內(nèi)地，沿著冰雪絲綢之路運到此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