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謝逸的散文創(chuàng)作

上官濤

謝逸(1068-1111)，字無逸，一字夷季，號溪堂先生，江西臨川人，北宋著名文學(xué)家，江西詩派重要詩人。有《溪堂集》十卷。前人對其評價較高，呂本中《江西詩派宗派圖》中稱其“才力富贍，不減康樂”，又據(jù)惠洪《跋謝無逸詩》說，黃庭堅讀到其詩“老鳳垂頭噤不語，古木槎牙噪春鳥”時，大驚曰:“張、晁流也?！笨蛇@些評價大都針對其詩而言的，對其散文創(chuàng)作前人卻少有關(guān)注，故胡思敬在《豫章叢書·溪堂集跋》中不無遺憾地說，“無逸文境曲折，碑志尤擅勝場，《四庫總目》但以詩人目之，未為知言?！北疚脑囉谩爸苏撌馈钡姆椒?，對其散文創(chuàng)作進行較全面的探討，敬請專家指正。

一

謝逸幼年喪父，歷經(jīng)坎坷。他曾多次在文中說“余少賤而多難”(《雪后折梅賦》)，“余弱齡之多艱”(《感白發(fā)賦》)，從這些看似簡短的詞句中我們可以感受到謝逸對生活的一聲沉重嘆息。但幼年生活的坎坷，并沒有影響他對理想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在重文輕武的宋代，“學(xué)而優(yōu)則仕”，平民通過科舉考試平步青云、一舉成名并不僅僅只是夢想，而這正是謝逸所向往的。他曾參加過紹圣四年(1097)、大觀三年(1109)、政和元年(1111)幾次省試，但皆落第，這使他倍受打擊。他在《豫章行》詩中云:“豫章棟梁材，托身南山阿。王者建大廈，匠氏施斧柯。萬夫挽不行，留滯在河滸。自非浪滔天，何由至王所。根雖埋土中，葉已隨風(fēng)飛。惟余爨下柯，那得復(fù)相依。風(fēng)吹兼雨打，日居復(fù)月諸。誓朽泥涂間，不及櫟與樗。匠氏慎無悔，豫章當(dāng)自碈。人生類如此，才難圣所嘆。”詩人托物言志，以“豫章棟梁才”自喻，表達了對“才大卻難為”的“不平之鳴”，千載之下仿佛還能聽到這聲沉重的嘆息聲。

屢試屢敗的經(jīng)歷不僅給謝逸精神上帶來幾許傷痛，更難以面對的是物質(zhì)上的貧困窘迫。其詩自云:“瘦妻首飛蓬，敢謂美而俊。婦姑宵不寐，清餓常至卯?！?《謝吳迪吉以麻源桃實法制黃精見遺》)，“小生拙生事，三冬臥無帳。忍寒東窗底，坐待朝曦上。徐徐晨光晞，稍稍氣血暢。蕭然四體和，恍若醉春釀?！?《大裘軒》)，其缺衣少食的困頓難堪之狀如在目前。但難能可貴的是，生活的困頓并沒有使其失去對生活的熱情，反之，他卻在平淡的日常生活中細細地品味著情趣與逍遙?！端稹吩娫?“地僻希聲遠，林深荒徑迷。家貧惟飯豆，肉貴但羹黎。假貸煩鄰里，經(jīng)營愧老妻。曲肱聊自樂，午夢破雞礗。”《社日》詩云:“雨柳垂垂葉，風(fēng)溪澹澹紋。清歡惟煮茗，美味只羹芹。飲不遭田父，歸無遺細君。東皋事農(nóng)作，舉趾待耕耘。”《夏日》詩云:“竹風(fēng)煙靜午陰涼，飯罷呼童啟北窗。試拂橫床供晝寢，且容幽夢繞清江?！薄兑古d》詩云:“梧桐葉落覆東墻，院落風(fēng)清枕簟涼。夢覺碊鐘鳴遠寺，一池明月芰荷香。”在風(fēng)和日麗的明媚社日，在竹風(fēng)煙靜的夏日午后，在風(fēng)清月明的秋天傍晚，詩人細細地咀嚼著生活的悠然和愜意。謝逸不僅在大自然中感受生活的悠閑滋味，亦在家庭生活中體味溫馨和甜美?！抖宋纭吩?“白發(fā)無端種種生，每逢佳節(jié)只心驚。老妻稚子知人意，但把菖蒲酒細傾?！薄洞瓮踔狈匠袆?wù)見寄韻》云:“知君才是出群雄，憐我生涯獨轉(zhuǎn)蓬。稚子凄涼緣歲惡，鄙夫寂寞坐詩窮。百年鼎鼎風(fēng)埃里，萬事悠悠醉眼中。幸有孟光堪舉案，退居真欲效梁鴻?！薄杜c宗野宗樸二稚子觀蔬圃》云:“干祿心無競，謀生計已疏。老催吾學(xué)圃，貧減汝觀書。細雨同移果，清霜共挽蔬。何時江海去，蓑笠伴舂鋤?！薄伴]戶無賓客，忘憂賴玉魚。迂疏皆識我，貧賤不關(guān)渠。散步惟荒圃，端居且敝廬。但知師羯末，未可笑宣舒?！痹娭小棒╀z”指白鷺也。宗野，小名夢玉。宗樸，小名夢魚。生活是凄苦失意的，但在老妻稚子的慰藉之中，謝逸仍感受到了超然物外的恬靜和溫暖。其《敝廬譴興》詩云:“無客且閉門，有興即賦詩。盤餐隨厚薄，妻兒同飽饑。讀書不求解，識字不必奇。拂榻臥清晝，隱幾消良時。林鶯韻古木，萍魚闖幽池。敝廬亦足樂，陶令真吾師?！痹娭袠O力渲染了“敝廬之樂”，表達了對陶令的景仰欽慕之情，塑造了一位安貧樂道的隱士形象?；莺樵L謝逸，留下了他日常生活的精彩片段:

所居溪堂，生涯如龐蘊。予嘗過之，小君方炊，稚子宗野汲水，而無逸誦書掃除。顧見予，放帚大笑曰:“聊復(fù)爾耳?！庇枳髻试?“老妻營炊，稚子汲水。龐公掃除，丹霞適至，棄帚迎門，一笑相視。不必靈照，多說道理?！笔烙⒙勚嘧髻试?“提籃靈照，通透玲瓏。更若不會，換手槌胸。”(惠洪《冷齋夜話》卷七)

謝逸生活的蕭散自如之狀如在目前，令人向往之至。謝碋在《溪堂先生畫像贊并序》中成功地刻畫了這位隱居世外、悠然自得的仙人形象。“有好事者畫溪堂先生，深衣幅巾，蔭喬木，坐盤石，目飛鴻，脫屨石上，濯足于懸瀑之下?；蛘咭姸芍Ｖ裼丫邮繌亩澲?以君為在山林耶?炯然之容如珠玉，儼然之衣有表碏。以君為在市朝耶?冷然之泉可濯足，翻然之鴻與寓目。蓋用之而行，則服鑾輅、被羈絡(luò)，而為奉輿之駟。舍之而藏，則脫斤鋸、老溪壑，而為蔽牛之木。疑君者滔滔皆是，而知君者唯我獨也。”形象地表現(xiàn)了謝逸在出處行藏之間悠然自得的瀟灑之狀。嘗有《寄饒葆光》詩云:“先生骨相不封侯，卜居但得林塘幽。家藏玉唾幾千卷，手校韋編三十秋。相知四海孰青眼，高臥一庵今白頭。襄陽耆舊節(jié)獨苦，只有龐公不入州?！彪m為朋友間的酬唱之作，但實為夫子自道。

謝逸亦有人生短暫、及時行樂的感慨，“人生一月間，開口笑幾日。況復(fù)歲云暮，在堂悲蟋蟀。胡不為強飲，唧唧復(fù)唧唧?！?《游文美清曠亭各以字為韻》)但在漫長難熬的困頓生活中他依然獨立堅守，在出處行藏中進退自如。他以真率剛正之心遍交天下賢才奇士，飲酒賦詩，逍遙自得。《吳迪吉載酒永安寺游者十一分韻賦詩以字為韻予用逸字》詩云:“延陵多賢孫，杰然者迪吉。上書因自訟，賓客禁私覿。瞑目數(shù)歸期，閉口防罰直。謁告呼朋儕，笑談洗憂戚。開樽青蓮界，逍遙以永日。翩翩客鼎來，草草筵初秩。子珍樂易人，開談見胸臆。宗魯與人交，坦然無畛域。君澤學(xué)古談，論議簡而質(zhì)。伯更廊廟具，綠發(fā)居師席。澤民泮水英，每試輒中的。叔野飽書史，胸中萬卷積。文美秉天機，溫如蒼玉璧。文康氣雄豪，目睨天宇窄。中邦最清修，操履有繩尺。樂之似長康，癡絕故無匹。坐客皆奇才，椎鈍莫如逸。諸人或見賞，頗愛性真率。不求身后名，但喜杯中物。世故了不知，一醉吾事畢?！敝T人各具神采，他們同聲相應(yīng)，同氣相求，互相砥礪，涵養(yǎng)心性，優(yōu)游自得?！斑M不驕富貴，立朝如在山。退若羞貧賤，林泉作阓阛。喧靜本無相，了在一念間?！?《游逍遙寺以野寺江天豁山扉花木幽為韻探得山字》)“庵居已是介，又以介名庵。胡為酷好介，毋乃在律貪。人生要當(dāng)介，君侯恐不堪。富貴不相貸，安得坐禪龕。客去自無事，客來不妨談。但能了諸幻，起臥俱無慚。慎勿作住相，如繭縛老蠶。興來出庵去，叢林禪可參?！?《介庵》)這些詩雖為朋友唱和之作，但有一種兀傲之氣撲面而來，其清介剛直之本性展露無遺。據(jù)惠洪《石門文字禪》卷二十七記載，溪堂東鄰有雕刻佛像的匠人，嘗游京師，得將仕郎回家，每日華裾細馬，閭里聚觀，甚為壯觀。謝門弟子為此不懌者數(shù)日，而謝逸本人安之若素。大觀元年(1107)，蔡京設(shè)“八行”科取士，以“士有善父母為孝，善兄弟為悌，善內(nèi)親為睦，善外親為姻，信于朋友為任，仁于州里為恤，知君臣之義為忠，達義利之分為和。凡有八行實狀，鄉(xiāng)上之縣，縣延入學(xué)，審考無偽，上其名于州”(《宋史》卷一百五十七《選舉三》)，頒各路實行。知撫朱彥欲薦謝逸于朝，謝逸意不欲行，不得已詣之，信宿而返。由此可見在出處去就之間謝逸的高潔情操?！端膸烊珪偰刻嵋分袑ζ湓娮饔休^高評價，“今觀其詩稍近寒瘦，然風(fēng)格雋拔，時露清新。上方黃陳則不足，下比江湖詩派則碐雅音矣?！倍膸祓^臣更明確地指出了時人對謝逸人格的推崇，“且克莊序中又稱宣政間有歧路可進身，韓子蒼諸人或自鬻其技至貴顯，二謝乃老死布衣，其高節(jié)為不可及，……則知當(dāng)時兼以人品重之，不獨以詩也。”呂本中在《謝幼翽文集跋》中亦云:“幼其兄無逸修身厲行在崇寧、大觀間，不為世俗毫發(fā)污染，固后進之師，其文字之好蓋馀事。爾后之學(xué)者尊其行并學(xué)其文，可也;學(xué)其文不究其行，則非二子立言之本志?！敝祆湓凇渡畚淇h丞謝君墓碣銘》(《晦庵集》卷九十一)中云:“臨川有隱君子曰溪堂先生，謝君名逸，字無逸，與其弟竹友先生，名幼學(xué)詩于黃太史氏，而以清介廉節(jié)有聞于時。然皆不遇以死，是以獨以其詩行于四方，而其行業(yè)之懿，則非其邑子有不得而詳焉，是可嘆已。”謝逸懷才不遇的人生經(jīng)歷、清介廉節(jié)的高貴品格、瀟灑自如的人生態(tài)度對其散文創(chuàng)作都產(chǎn)生了極大影響。

二

據(jù)《直齋書錄解題》記載，謝逸有《溪堂集》二十卷，惜不存。四庫館臣從《永樂大典》中輯得十卷，其中散文四卷，共四十七篇，可大致分為議論文和記敘文，包括賦銘、論辨、記敘、碑傳等體裁，其中碑傳文尤有特色。

謝逸未曾出仕，但受儒家思想影響頗深，具有強烈的淑世情懷。這在其議論文中有所體現(xiàn)。他在《寄題黃文昌觴詠亭》中云:“門前五柳陶淵明，酣臥柴桑呼不醒。錦官城西杜少陵，醉挹浣花溪水橫。幾杖顛倒杯盤傾，似聞殷殷金石聲。乃知達士未忘情，挹觴挹詠有余情。……”與“酣臥柴?！钡奶諟Y明、“醉挹浣花”的杜少陵一樣，謝逸亦是這樣“未忘情”的“達士”。他心懷家國，從未忘情。在《佛齋辨》一文中，謝逸力勸“丐民錢為佛齋”的庖人張宣“以其資轉(zhuǎn)而為有益之用”，在謝逸眼中，只有“調(diào)國用、賑窮民”，才是“先王之教”、“有益之用”?！敖駠冶迸c契丹講和，饋賂之費，歲至數(shù)萬。西有靈夏之師、持戟之士，仰哺于縣官者，日費不貲，汝能以其資輸之大府，以助國家之經(jīng)費，可乎?”“汝饑而食，寒而衣，所以御饑寒之具者，取之農(nóng)民也。比年水旱為碔，吳楚之墟，稂莠其稼，荊棘其桑，農(nóng)民操瓢囊乞食于道路者，肩相摩、足相躡也，汝能以其資易粟而賑給之，可乎?”“茲二者當(dāng)今所尤急，汝幸然吾言，庶幾有益于用而不負于其求也?！睆钠浼鼻姓\懇的語氣中可感受到謝逸經(jīng)世濟民的切切之心。謝逸以天下為己任，雖不能使張宣這些陷入“異端說”的“天下愚民”“聞吾言而化也”，但他依然寄希望于“健決之吏”，“不顧一世之毀譽，斂其資而為有益之用”，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其用世之心尤為感人。

儒家詩教認為詩文可以“興、觀、群、怨”(《論語》)，可以“經(jīng)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fēng)俗”(《毛詩序》)，謝逸稱自己是“陋巷枯槁之士”(《江夫人墓志銘》)，他雖不能改變現(xiàn)實，但卻希望通過自己的言行達到警醒世人的目的?！蛾悩O孝子辨》中陳孝子割肝療父，雖其父最后不免一死，但其孝行感天動地，“父老子弟皆爭知之”，且奇而嘆曰:“天下之愛親者，莫如孝子之篤也，天下之所謂賢者，莫如孝子之難也!”或曰:“是宣聞之州長，俾奏之朝廷焉，下其奏可為天下法?！碑?dāng)人們眾口一詞，爭相贊賞陳孝子時，謝逸卻獨具慧眼，提出了與眾不同的觀點。雖然陳孝子“誠不忍其父不食且死，故解衣碤刃于腹中，剔其肝如碢上肉”，其孝行可歌可嘆，“可以警動小人之不孝者”，但謝逸卻認為陳孝子是“讀古圣賢之書”的“儒者”，“讀其書必施其行”，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古圣賢未嘗不孝于其親，豈嘗殘肌體殞壽命而為之哉?”并認為“使天下之人聞孝子之風(fēng)而嘆息，斯可矣。不幸聞其風(fēng)而效之，吾見為人子而孝于親者，不免于其死也。”一針見血地指出“敗風(fēng)俗、傷教化莫大于此!”在“益風(fēng)俗”與“敗風(fēng)俗”的辨析中表現(xiàn)其遠見卓識，獨樹一幟，發(fā)人深省。

其記敘文包括山水記、亭臺記、碑傳文等，在謝文中所占比例較高，藝術(shù)價值頗高。謝逸擅長寫景描繪，《小隱園記》是為“毀譽得喪不動乎胸次，超然彷徨乎塵垢之外”的“仙翁”朱世衡所作，作者由遠及近細致地描繪了小隱園秀美的風(fēng)光。“環(huán)仙翁之居皆山也。其東北岡巒林麓，望之而雄偉，即之而深秀，如龍之躍，如鸞之翔而欲下也。以仙翁隱居于此，因名之曰‘小隱’焉。依山之趾，繚而為徑。負山之腹，敞而為堂。其中峙而為島。顯而為亭，隱而為庵?？缜邃舳鵀闃?，面綠陰而為軒，蓋循乎徑可以造幽谷，登乎堂可以揖遠岫，臨乎池可以流觴，坐乎島可以垂釣。亭出而游觀，庵入而燕息，橋以達乎島，軒以附乎亭，以至嘉花美木班立乎后先，幽蘭白芷馨聞乎左右。禽鳥之翔鳴，魚鱉之游泳，云煙之澄鮮，風(fēng)雨之清亮，四時物象，無不可樂也。”“仙翁幅巾杖履，日與賓客逍遙其間，或飲而笑歌，或醉而起舞，或彈琴以平心志，或習(xí)射以觀威儀，或倚樹而吟，或枕石而臥，蓋將樂之終身而不厭者也?！比鸟壣⒔Y(jié)合，由景及情，情由景生，情景交融，搖曳生姿，引人入勝。朱世衡飄飄欲仙之狀如在目前。謝逸寫景之文又有與前人不同之處，他往往寓理于情，夾敘夾議，發(fā)人深省。《淇澳堂記》是為晏宗武的“淇澳堂”所作，他尤為欣賞宗武的“富貴而不驕”高貴品格，“雖生于大丞相元獻公之家而世其皇考中散之祿，然樸茂溫恭如山林布衣之士”，由此而生發(fā)一段感慨，“富貴而驕，貧賤而怨，人之情也。富貴而不驕，貧賤而不怨，豈人之情也哉?學(xué)使之然也。蓋知簞食瓢飲，無以異于擊鐘鼎食;革冠草履，無以異于袞衣繡裳;蓬戶桑樞，無以異于雕墻峻宇。則彼之富貴，此之貧賤，其有異乎?無有異也。余是以知貧賤而怨者，富貴必驕，富貴不驕者，未有貧賤而怨者也?！币娮R深遠，不從流俗。《三益齋記》是為“聰明才智，絕人遠甚”的友人陳延年“三益齋”所作。作者先發(fā)一段議論，“聰明才智之士，何世無之。然或作聰明，恃才智偃然自大，視天下莫已若者，故所與游者皆面諛悅已之人，忠言讜論不聞于耳，而正直剛毅之君子望望然去之矣。茍能守之以厚重，養(yǎng)之以卑晦，虛懷屈己以交天下之士，則直者獻忠，辯者獻說，智者獻謀，勇者獻決。其從政則審而不妄，其施令則信而易行，其志慮日廣，其悔吝日消，故能永保其爵位，令終其福祿，當(dāng)時頌其功名，而后世仰其風(fēng)采也?！比缓笥晒耪摻?，引發(fā)感慨，“以周公之圣，子推、子賤之賢，其相天下、佐一國、宰一邑，猶且折節(jié)以下士，況不為周公之圣，子推、子賤之賢者乎?”所以作者認為陳公是真正虛懷若谷的智者，“作齋于廳事之西，以為燕息之地，而名之曰‘三益’，則是不以聰明才智自賢，而欲求直諒多聞之士以為益也?！薄坝^公之名齋，蓋有慕于古之圣賢者矣。其志豈易量哉?”全文先議后敘，議論英發(fā)，引人深思?！逗迫积S記》是為“生乎帝胄，而好學(xué)如布衣”的趙彥修所作，作者雖“未嘗即其人考其行事”，但由“浩然”二字聯(lián)想到孟子的“我善養(yǎng)吾浩然之氣”，“學(xué)圣人之道而不知孟子，不善學(xué)圣人者也。學(xué)孟子之道而不知養(yǎng)氣之說，不善學(xué)孟子者也。士大夫平居燕閑，望其容貌肅然以正，若不可屈以非義，聽其論議高妙，超然遠出乎塵垢之外，觀其趨操，淡然不以名利為懷，視天下之事無足動其心者，一旦臨利害而驚，事權(quán)貴而佞，處富貴而驕，不幸而貧且賤焉，則憔悴失志，悲歌自憐，若天壤之間無所容其軀，是何者不善養(yǎng)氣故也。蓋善養(yǎng)氣然后不動心，不動心然后見道明，見道明然后坐見孟子于墻，食見孟子于羹，立則見其參于前者，無非孟子也?！边@似乎是針對“浩然齋”而發(fā)的一段感慨，而實際上亦是作者一生立身行事的基本準則。

其碑傳文包括墓志銘、墓表、行狀等，主要內(nèi)容是敘述死者的生平事跡，亦即人物傳記，但謝逸卻并未一味地平鋪直敘，而是以飽含深情的筆觸，夾敘夾議地塑造出豐滿動人的人物形象，給人留下深刻印象。謝逸未曾出仕，由于其地位、身份的局限，其筆下少有縉紳大夫、社會名流，但這些普通人卻各有其性情、各有其風(fēng)采，這既反映出謝逸坎坷不平的生活經(jīng)歷，亦顯示出其非凡卓越的藝術(shù)才華?！蛾惛怪俱憽芬院啙嵜骺熘P塑造了“恭儉君子”陳府君形象，“府君自兒時端重，不戲老成人也。至耆艾矣，經(jīng)紀家事，壯子弟不逮焉。平居儼衣冠對客，風(fēng)貌凜然可畏，客敬之如賢公卿耳。其，雖詼諧笑謔而規(guī)誨寓焉?？陀蟹钇溲砸詾橛?xùn)，終身為善人。從其游者，自少及老，不見一毫失禮。猶子死，孀妻孤童，不能持門戶，府君調(diào)護其生事，訓(xùn)飭其子，竟以克家。其治生櫛發(fā)薅苗，以至海含地負，未嘗以此驕稚世俗，缊袍短褐，蕭然若癯儒也?！薄饵S君墓志銘》先議后敘，由古及今，先表明對“好酒之古人”阮籍、陶淵明人品及詩品的景仰之情，“余嘗疑阮嗣宗、陶淵明平生沉酣于酒，而出處去就之際皆合于道，其為詩雖汪洋澹泊，然秀杰之氣終不可沒。是以知二子負英偉之才而世不我用，托于酒以自遁者也?！苯又P鋒一轉(zhuǎn)，以“酒”引出黃君，“君性尤嗜酒，未嘗一日不捧觴對客，然沉默畏慎，不臧否人物，勤于治生而銳于教子，杜門屏居，律身甚嚴，雖不嗜酒者有所不及也?！北磉_出對黃君及先人的景仰之情?！秴堑赂δ怪俱憽范嘟嵌榷鄠?cè)面刻畫了“理財如用兵，嫉惡如去草”的有財有德、有勇有識的吳德甫形象。其天資強敏，“治生理財如孫吳之用兵，奇正相生，雖有智者，莫窺其端”。其嫉惡如仇，豪俠仗義，威振四方，“嫉惡而尚氣，以然諾重里中，里中人皆敬憚之”，而尤為可貴的是，其恭敬謙和，識見超群，“家雖豐而不侈，身雖泰而不吝，折節(jié)下士恭而有禮”，“聚書繕舍館，卑辭厚幣以聘賢者，而俾子弟從事于文學(xué)”，使子弟皆知以仁行世。其遠見卓識尤其令人欽佩?！督邮磕怪俱憽匪茉炝恕斑M不干時，退不違俗”、“奇氣在胸、死而無愧”的隱君子形象。作者先概述居士一生遭遇，“少以詞賦知名場屋，數(shù)奇不偶，抱奇氣而負屈，稱老死于布衣?！比藗?yōu)橹笸髧@息，而居士卻未嘗有憂戚困頓之色。接著作者以簡筆勾勒自己眼中的居士形象，“某兒時見居士與先人及諸父游，每酒酣高歌，聲節(jié)悲壯，座客竦然敬之。先人既捐館舍，而居士滋老矣。暇日嘗從容與居士商論古今人物，則辨別邪正，毅然不可奪，嚴乎若國之有律，然后知胸中奇氣尚在也?！弊钣幸馕兜氖?，其二子為鄉(xiāng)里后生之師，得其資盡以奉居士，“居士有余則殺雞炊黍，沽酒以醉鄰里，費盡則箕踞坐古墻下，撫玩諸孫以自娛樂，憂戚之色不兆于面間?！弊髡咦プ〗邮俊靶赜衅鏆狻钡男愿裉攸c，層層鋪敘，塑造出卓爾不群、超凡脫俗的人物形象，不平之氣蕩漾其間，不平之鳴噴薄而出。令人難忘。《故朝奉大夫渠州使君季公行狀》塑造了“篤于學(xué)問而通當(dāng)世之務(wù)，敏于政事而明古人之大體”季復(fù)形象。作者精于剪裁，簡而有法。“余從公游甚久，知公最詳，姑敘其平生大節(jié)以為行狀，而小者皆略而不書”，抓住其“為官”與“做人”兩點進行鋪敘。季氏為官“忠厚愛民，有古循吏之風(fēng)”，無論是在“士大夫畏之如沸鼎之湯”的休寧、黟縣，還是在荒蠻偏僻的達州巴渠，季氏都能鋤治強梗、雷厲風(fēng)行。在休寧時，公“少年初宦，老胥皆易之。至則據(jù)案廳事，神觀靜深，剖析是非，有條不紊，四境大服，狴犴為之一空?！痹谶_州時，“蜀中阻遠而巴蜀尤窮僻，前為令者例以為不足治，而民事一切滅裂，公不鄙夷其民而化以禮義，風(fēng)俗大變?！彼帜荏w恤愛民，“知南康軍建昌縣丞時，自夏五月至于秋八月不雨，大田之稼槁死殆盡，民皆號泣以待餒死。公惻然憫之，盡心竭力推行賑濟之法，雖窮冬冱寒，風(fēng)饕雪虐，驅(qū)馳村落，未嘗暫憩，以至歲時享祀，不暇還舍。其孤兒棄于野者，俾耆保大姓收養(yǎng)之。公每行村落，累累然迎于道傍者數(shù)百人，蓋老幼賴公而活者僅萬人也?！薄坝锌退莱珀柖穆脵掠诜鹚抡?，親戚不聞問十余年矣，公為出力營葬于寺之西，偏揭姓氏于家上，以俟他日有考焉?！奔竟畟b骨柔腸可見一斑。但他卻恬于仕進，位遷奉議郎，榮華富貴唾手可得，季公卻回鄉(xiāng)營構(gòu)第宅，為歸家之計。眾人不解，公卻笑曰:“吾郭外有田，可以供碦粥，又有宅一區(qū)，以御風(fēng)雨，盈吾志矣?！竦芈?，教養(yǎng)子孫，時時與親舊敘離闊、陳說平生。濁酒一杯，彈琴一曲，志意畢矣?！辈⒆髟娨娭?，曰:“靜中有高志，難與俗人言。愿收市朝興，歸此一畝安?！痹诔鎏庍M退之間瀟灑自如，令人欽佩。季公為人天資鯁介，從不巴結(jié)權(quán)貴，“吳公居厚與公同鄉(xiāng)里，尤愛公之材，欲引用之。初發(fā)運江淮，以京狀薦公。及為戶部尚書，辟公監(jiān)榷貨務(wù)，不就。后參大政，公未嘗輒通書。既而吳公罷執(zhí)政領(lǐng)宮祠，公乃遣使一伸鄉(xiāng)曲之好而已?！惫珮飞坪檬俺蹙蛹s時，士人蔡承昭導(dǎo)公游鄉(xiāng)校，又同舍顏具微與公同研席。其后承昭貧窶，無以糊其口，乃挈家依公于通山，公為料理生事。具微鰥居窮巷，父子以疫疾相繼而死，公為買棺瘞之。又育其二女，備禮擇婿而嫁之，“不為齪齪細謹，每用度施予不計家之有無，故月俸所入，隨手而盡，雖親戚朋友不知其貧也。既沒之后，橐無剩金，識者以謂清而畏人，知不愧古人矣?！惫趾V于學(xué)問，“六經(jīng)子史、百家小說、醫(yī)巫卜筮之書，無所不窺，自幼至老未嘗一日舍書不讀。雖王事鞅掌，昏暮而歸，必秉燭觀書，夜分乃寐?；蚺c子弟商論今古，吟諷歌詩，了無倦色。每對賓客一坐盡傾?；蛟円詺v代人物、本朝典故者，必探其本末，窮其端緒，論議蜂起，聽者不知膝之前也?！弊詈?，作者發(fā)出感慨，“嗚呼，人才之難，自古然矣!士固有博聞強記，貫穿墳典文章，學(xué)問為一世所宗者，然迂緩堅僻，不達世務(wù)，不過為一腐儒而止耳。其有商財校利，洞見毫發(fā)，煩劇之務(wù)賴之以濟矣，然不學(xué)無術(shù)，昧于大體，不過為一俗吏而止耳。”在謝逸看來，“公篤于學(xué)問而通當(dāng)世之務(wù)，敏于政事而明古人之大體”，不為“腐儒”，不為“俗吏”，是為真正的人才!謝逸刻畫了栩栩如生的季公形象，表現(xiàn)了其通達的人才觀，亦寄托了自我對理想人生的追求。聲。

作者通過心理刻畫、人物對話、行動描寫等手法細膩生動地再現(xiàn)了陳孝子“割肝療父”的整個過程，使人如見其人，如聞其聲，極具文學(xué)感染力。特別是一系列動作描寫，潛、啟、取、礪、袖、入、刲、抉、剔、納、掩、行、提……，使“孝子割肝”一幕幕栩栩如生地展現(xiàn)出來，令人觸目驚心。另如《上南城饒深道書》，本為謝逸向饒深道求教為文之道的書信，但作者卻從發(fā)生在“鄰之東西”的兩個畫工“施氏、郝氏”身上的故事談起，從而引出自己“有意于求師”的目的。施氏技藝高超，“每畫則含毫和鉛，睥睨繒綃，迅奮一掃，萬象呈列。奇怪變見，鬼工神械，似非人力所能。睹者皆目瞪口張，恍然疑駭，徐而爭持金帛，高其價而市之?！倍率吓R畫之時則往往捉襟見肘，“窮日之力，舐筆傍徨而不決，艱難僅成盈尺之幅，未及展玩而市人皆抵掌笑之矣?！庇墒鞘┦先找娓辉６率先找尕毨А：蠛率咸撔南蚴┦锨蠼?，“投筆裂繒，傴僂而進謁于施氏之門，磬折百拜而言曰:‘予愿得畫之術(shù)?！懫湄?，而嘉其勤且篤也，與之坐而告之曰:‘畫非一端，予試言其大略，子將觸類而長之。夫畫馬難于畫骨，而毛中之骨尤難。畫花難于畫葉，而風(fēng)中之葉尤難。畫龍蜃則矯矯如驤首于江湖，畫草蟲則翅于原野，鬼神貴乎怪，水石貴乎清。子歸闔戶瞑目，坐想天下之物，千匯萬狀于前，然后振筆一灑，其畫豈歉于予哉?’”郝氏如其說，不久之后，果與施氏并駕齊驅(qū)。于是作者慨然嘆曰:“畫工，技之至賤者也，尚不恥相師，況圜冠方履而號為儒者乎?仆自是諄諄然竊有意于求師也?！边@里既有正面描寫，亦有側(cè)面烘托，既有場面描寫，亦有精彩的人物對話，作者通過對曲折故事的繪神繪色的具體展現(xiàn)，表達了“不恥相師”的主題，這在書信題材的寫作中可謂別出一格，極具吸引力。

其次，謝逸之文具有濃烈的情感色彩。謝逸是個真率剛直之人，曾自謂“平生剛直心，真率類狂絞”(《謝吳迪吉以麻源桃實法制黃精見遺》)，“吾徒塵外姿，開懷見真率”(《游文美清曠亭各以字為韻》)，“吾徒見真率，可追阮與稽”(《游西塔寺分韻得溪字》)，其真率自然、胸?zé)o城府的性格特點可見一斑。他往往以赤誠之心對待友朋，表現(xiàn)出熾烈真摯的情感。惠洪在《石門文字禪》卷二十七記有兩人的一段情誼，“予方以罪謫海外，無逸適過廬山，見吾弟超然，熟視久之，意折曰:‘吾此生復(fù)能見覺范乎?’語不成聲，乃背去。”這字里行間表達了無逸對朋友的多少深情厚誼!汪信民是其多年好友，當(dāng)其去世后，謝逸為其創(chuàng)作《祭汪伯更教授文》，作者以滿懷深情的筆觸，追憶往日之友情，為之生不逢時、命運多舛而扼腕嘆息，全篇長歌當(dāng)哭，纏綿悱惻，感人至深?！皢韬舭г?，廉恥道喪，忠義氣塞，乘時射利，變節(jié)從俗者滔滔皆是。乞食碬間，舐痔得車者面有德色，故讒邪如山，貪墨成市而莫之救

三

清雍正《江西通志》卷八十載“李商老謂其文步趨劉向、韓愈”，這種評價是客觀的?；莺椤独潺S夜話》卷七載有一段發(fā)生在謝家的趣事，謝逸“閑居多從衲子游，不喜對書生。一日有一貢士來謁，坐定曰:‘每欲問無逸一事，輒忘之。嘗聞人言歐陽修，果何如人?！療o逸熟視久之，曰:‘舊亦一書生，后甚顯達，嘗參大政’。又問:‘能文章否?’無逸曰:‘也得’。無逸之子宗野，方七歲，立于旁，聞之，匿笑而去?！睆淖谝暗膽B(tài)度可看出謝家對歐陽修的熟諳。在中國散文史上，韓愈、歐陽修等人先后發(fā)起的古文運動對整個宋代及以后中國散文的發(fā)展都產(chǎn)生了巨大影響。謝逸之文對韓文的磅礴氣勢及歐文的平易暢達都有所繼承，但又具有其獨特的個性風(fēng)采。

首先，謝逸之文具有較強的故事性。如《陳極孝子辨》是作者針對陳極“割肝療父”的“愚孝”行為表達自己看法的一篇論說文，但作者卻以傳奇的筆法細致地描繪了陳極“割肝”的心理及過程:

陳孝子幼喪其母，長而事其父謹甚。父老且病篤，孝子求善藥進焉，父揮去之，曰“吾死矣，無意于世矣”，又飭家人饌膳羞孝子，自奉而進，父不食，百計說之，不一顧也。孝子恐，私自謀曰:“父死，吾何生耶?與其父死而吾生也，又孰若吾死而父生乎?吾嘗聞諸長老云人之肝可以愈疾，味且珍。”乃潛入其妹室，啟奩，竊取剃刀，礪之于石，袖而入碩室，解衣刺其腹，刃入其膚，半而不下，復(fù)斂衣系帶，取庖中小刀。妹躡其足而問焉，孝子叱曰:“男而女子從之，可乎?”妹退，即碪其戶，以小刀刲其腹，徑寸有加，以指抉肝出，剔其半置地，納其半腹中左手掩其腹傴而行，右手提肝出。與其妹曰:“漬以苦酒燎之烈火，以食吾父。吾父問其故，紿曰‘宰夫刲羊，以其肝饋。’”妹如其說，父不知其子之肝也，以其味珍，食之，竟越二日而死。孝子雖臥床，猶號呼晝夜不絕藥，正人端士無辜吁天而無以明白?！薄皢韬舭г眨胗杏泦栐摬?、文章敏贍如吾伯更之學(xué)?孰有忠孝純?nèi)偈貓哉缥岵?孰有貧賤困厄而不為利勢所回如吾伯更之勇決?孰有居稠人廣眾中而防患周身如吾伯更之慎默?人誰無兄弟，孰有如吾伯更之愛敬?人誰無朋友，孰有如吾伯更之諒直?”，“嗚呼哀哉，胡不為我少留乎?胡為遽舍我而去乎?豈不念風(fēng)欞竹牖、青燈夜寒，讀書而饑吟乎?豈不念野步水東，濯足南湖，焚香清坐于蕭寺乎?豈不念談?wù)摴沤?，譏評得失，慷慨激昂以為壯乎?豈不念夜飲達旦，抵掌笑歌，詼諧嘲誚以為戲乎?豈不念致君澤民，激濁揚清，相期為立朝之事乎?豈不念買田筑室，鑿池種竹，相約為隱居之計乎?”作者一反以往祭文的傳統(tǒng)寫法，工于寫情，略于敘事，以抒情的筆觸撫今追昔，一唱三嘆、回環(huán)往復(fù)地表達對好友的深切思念之情。

再次，謝逸之文雅潔傳神。清代王士禎評說其“文雅潔，楚楚有法度”(《香祖筆記》卷五)，誠為知言。讀讀其《臨川集詠序》，一股清新之氣撲面而來?！吧酱ㄖ畡伲L(fēng)物之美，有目者皆可見，有口者皆可言。至于聲之筆舌曲盡其妙，垂于后世而傳之無窮，非工于詩者不能也。臨川，在江西雖小邦，然瀕汝水為城，而靈谷、銅陵諸峰環(huán)列如屏障，四顧可挹。昔有王右軍、謝康樂、顏魯公之為太守，故其俗風(fēng)流儒雅，喜事而尚氣，有晏元獻、王文公之為鄉(xiāng)人，故其黨樂讀書而好文詞，皆知尊禮。搢紳士大夫自古及今，游是邦者不知其幾人矣，皆湮滅無聞，獨形于篇首者可考而知也。郡人鄭彥國得其詩數(shù)百首，編為五卷，名之曰《臨川集詠》，后之君子欲知此邦山川之勝，風(fēng)物之美，不必登臨周覽，展卷可知也。”以簡潔生動的語言概括了臨川的優(yōu)美的地理環(huán)境，追溯了臨川悠久的歷史文化傳統(tǒng)，并敘述了《臨川集詠》寫作的目的和價值，言簡意賅，內(nèi)涵豐富，引人回味。

總之，謝逸是江西詩派的重要作家，在北宋古文運動的影響下，其散文創(chuàng)作亦以其豐富的內(nèi)容和高超技藝而顯現(xiàn)出有別樣的風(fēng)采，這是我們在以往研究中忽視的。在地域文化研究日盛的今天，重新審視其人其文，具有一定的現(xiàn)實意義。

[1]謝逸.溪堂集.文淵閣四庫全書本[M].

[2]程千帆，吳新雷.兩宋文學(xué)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

[3]傅璇琮，蔣寅.中國古代文學(xué)通論·宋代卷[M].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2005.

[4]郭預(yù)衡.中國散文史長編[M].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