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遲子建小說中匯集著各類人物形象,例如女性形象,兒童形象,知識分子形象等。但她小說中還有一類特殊的人物,雖不是出現(xiàn)最頻繁,但具有鮮明的特色,即“靈性”人物。筆者界定的遲子建小說中的“靈性”人物指的是帶有靈異色彩的一類,包括通靈人物和亡靈形象。這兩類人物在有神秘色彩的同時,還被賦予詩意的光彩,因此筆者稱之為“靈性”人物,靈異與靈性生命兼具。筆者將分別從“靈性”人物的溯源,“靈性”人物的分類以及此類人物的共通性入手進行分析,以呈現(xiàn)遲子建小說中“靈性”人物的獨特藝術魅力。
關鍵詞:“靈性”人物 薩滿 亡靈 藝術光彩
遲子建小說中有各種人物形象,其中有一類特殊人物獨具特色,即“靈性”人物。筆者所界定的遲子建小說中的“靈性”人物指的是帶有靈異色彩的一類,包括通靈人物和亡靈形象。通靈人物有以薩滿為代表的巫師,他們具有神賦予的特殊能力,能與鬼神交流溝通,自身也有常人所認可的珍貴品質。亡靈形象屬于特殊的人物形象,他們有人的思想及特質,在小說中,作者把他們作為人物形象進行刻畫,在神秘的面紗下添了一層溫暖的人間色調。因此筆者把亡靈形象也歸于“靈性”人物之類。這兩類人物既有神秘色彩,同時遲子建還賦予了他們詩意的光彩,因此筆者稱之為“靈性”人物,他們靈異與靈性生命同時兼具。以下筆者分別從“靈性”人物的溯源,“靈性”人物的分類以及此類人物的共通性入手進行分析,以呈現(xiàn)遲子建小說中“靈性”人物的獨特藝術魅力。
一、“靈性”人物的來源
遲子建出生在中國最北極的漠河,每年多半時間冰雪籠罩,自然環(huán)境原始純凈。自然環(huán)境既具有神秘氣息同時又有著最原始的靈性色彩。這種原始靈動的自然環(huán)境培養(yǎng)了遲子建自由的想象力,因而她小說中奇特而詩意的想象無處不在,這自由自在的想象力源自于大自然的饋贈,也讓她的自然觀自然而然的帶有某種原始的色彩。而“靈性”人物尤為重要的是原始色彩的質樸和本真。另一方面,人文環(huán)境中的神秘色彩也是重要因素之一。遲子建談到她的故鄉(xiāng)時曾說過“我們家鄉(xiāng)冬天下午三點鐘天就黑了,大家就聚在一起,抽著黃煙,磕著瓜子,喝著那種很劣質的茶,開始談天說地,講神鬼故事。我從這些鬼神的傳奇故事里面,獲得了無窮無盡的幻想”[1]。除了來自民間的神話故事外,她還受到薩滿教的影響。薩滿教是流傳于東北地區(qū)最古老的宗教形式之一,特別是生活于大興安嶺地區(qū)的游牧民族普遍信奉薩滿教,“神靈創(chuàng)世,神生萬物”是薩滿教的基本精神內核。薩滿教相信萬物有靈,靈魂不滅,東北的大小興安嶺曾經是薩滿教最活躍的地區(qū)。遲子建在這樣的人文環(huán)境中成長、生活,在她的小說中塑造了很多靈性的薩滿形象以及神秘的亡靈形象。神話和傳說不僅生動、傳神,而且充滿了對人世間生死情愛的關照,透著悲天憫人的情懷。也因此,遲子建小說中的“靈性”不僅僅局限于對神秘性的敘寫,更有對生死情愛的溫情觀照。自然環(huán)境和人文環(huán)境的的滋養(yǎng)使遲子建的作品充滿神秘、空靈溫暖的詩性色調。
二、“靈性人物”之類
遲子建筆下的“靈性”人物可分為兩類,一是與人類生活在一起但能與亡靈世界溝通的人物,他們屬于人群中特殊的一類。像《額爾古納河右岸》《塔里亞風雪夜》中的薩滿,《格里格里海的細雨黃昏》中的驅鬼師。他們在薩滿身份之外有著大愛精神,所包容的不僅僅是人類的生死,還包括鬼神的情感。另一類是亡靈人物形象,遲子建認為亡靈并不是消失了的生命,而是在另一個世界生活著的一類人,他們對愛與美的追求依然不變,一如生前。
無論是薩滿還是驅鬼師,他們屬于人群中不可少的一類,對人類的物質和精神生活都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治病求醫(yī)、祭祀、婚喪禮儀,搬遷等事情都屬于薩滿的職責范疇。例如《額爾古納河右岸》中的尼都薩滿,氏族的搬遷由他決定,氏族的婚喪禮儀由他主持?!栋籽貘f》中的用他神奇的能力薩滿幫孩子治病。
而靈魂人物在小說中則出現(xiàn)得更為頻繁。遲子建曾說過:“也許是由于我生長在偏僻的漠北小鎮(zhèn)的緣故,我對靈魂的有無一直懷有濃厚的興趣。在那里,生命總以兩種形式存在,一種是活著,一種是死去后在活人的夢境和簡樸的私生活中頻頻出現(xiàn)。不止一個人跟我說過他們遇見過鬼魂,這使我對暗夜充滿了恐懼和一種神秘的激動。活人在白天里生活,死人在白天安息;活人在夜晚假死,死人在夜晚時栩栩如生地復活。就這樣,我總是比其他人更加喜歡夢見亡靈。他們與我頻頻交談,一如他們活著”[2]。在遲子建筆下,死亡并不會讓生命消逝,而是一種生命形式的轉化。靈魂人物在遲子建小說中同樣是有生命的,他們生活在另一個世界,跨越生死,與魂靈進行對話,在遲子建的小說中頻頻出現(xiàn)。遲子建小說中的亡靈形象在痛苦中對愛與美的執(zhí)著追求,充滿了神秘感和人情味?!陡窭锔窈5募氂挈S昏》中那個喜歡聽各種聲響的老人的靈魂充滿了詩意美?!断蛑滓孤眯小防镂遗c已意外身亡的丈夫馬孔多的靈魂出游,他在我眼中一切與常人無異,而他人卻看不到他。《重溫草莓》中死去父親的靈魂引領我去參觀他的草莓園,為了讓我看見草莓園釋放了身上所有的光亮然后消失?!赌嫘芯`》中的妓女靈魂,穿著白紗的美女在浮著霧氣的天空飄著,充滿了美感。這些靈魂人物形象,在神秘性的基礎上,充滿了溫暖的情愫,他們也有人的情感、喜樂哀愁,但因為沒有正常的生命特征而顯出神奇的靈光。
三、“靈性人物”的藝術之光
“靈性”人物在遲子建的作品中有一種神秘主義色彩,在這層神秘面紗的籠罩下,有著遲子建一直所堅守的溫情與愛。這類人物在現(xiàn)實生活中被視為異類,或敬仰或輕視或敬畏,但他們有自己的精神特質。正如謝林所說“靈魂不是生硬的,沒有感受性的,更不會放棄愛,靈魂是在痛苦中表現(xiàn)愛,把愛表現(xiàn)為比感性的此在更為青春永駐的情感;這樣,靈魂便從外在生命或幸福的廢墟中升起,顯現(xiàn)出神奇的靈光”[3]。遲子建筆下的“靈性”人物的藝術性展現(xiàn)在三個層面。
一是神秘主義色彩,作者筆下的薩滿擁有神賜予的神奇能力,跳神的時候他們就不再是正常的人類,而是被神靈附體的為人們消災解難卜生死兇吉的“靈異”人。他們用神賦予的力量和自己的生命保護自己的氏族甚至解救其他人。尼都薩滿為生病的列娜跳神,“他一邊舞蹈一邊歌唱著,尋找著列娜的‘烏麥’,也就是我們小孩子的靈魂。他倒地的一瞬,列娜坐了起來。列娜朝母親要水喝,還說她餓了,而尼都薩滿蘇醒后告訴母親,一只灰色的馴鹿仔代替列娜去一個黑暗的世界了。[4]”薩滿可以一個生命代替另一個生命死去,讓“我”充滿了恐懼感?!恫蓟m小站的臘八夜》中的云娘,她有一個裝神偶的鹿皮口袋,里邊有象征團結互助的連在一起的九個小人的\"阿尼冉神\",有驅除黑暗的單腿的\"烏六淺\"神,有表示忠貞愛情的\"庫力斤\"神,有意喻光明的太陽神和月亮神,還有鷹神、草神等。云娘能用鹿皮口袋中的龍神和雷神祈雨,用卡穩(wěn)神懲罰心術不正的人。《格里格里海的細雨黃昏》中的女巫師能一眼看出“我”“遇鬼”的經歷,她還有有驅鬼的能力。這些異于常人的能力讓他們具有非常濃厚的神秘主義色彩。
如果只有神秘主義色彩,這些“靈性”人物會顯得很單薄,但是遲子建筆下的這些人物在擁有神奇能力之外,還具有一種大愛精神?!额~爾古納河右岸》中的薩滿妮浩,當“馬糞包”被熊骨頭卡到喉嚨生命垂危的時候,她預見到了要就他的性命自己的女兒就會失去生命,依然披上了神衣為他跳神。每次挽救一個人的生命她都要以失去自己的兒女為代價。《格里戈里海的細雨黃昏》中女巫師在我第二次請她去驅鬼的時候,她拒絕了,她說:“快過年了,若是驅趕一個老人的魂靈會使她有罪過感”[5]。
另外遲子建筆下的這類人物都有非常詩意的情懷,《重溫草莓》中,草莓是她們一家美好生活的象征。死去的父親在那個世界種下了一片草莓園,他對家和親人的懷念以一種詩意而溫情的方式展現(xiàn)出來。死去的父親對親人的愛與眷戀充滿了沉重的色彩,是濃得化不開的情?!陡窭锔昀锖5募氂挈S昏》中老人的靈魂對各種音樂般的聲音非常迷戀,生前喜歡形色各異的聲音,過年的時候不喜歡放鞭炮,那樣會讓他聽不到別的聲音,冬天時不戴帽耳,敞著耳朵要聽鞋子踩雪的聲音。死后靈魂也經常回到原來住的屋子,制造出各種聲響,他的靈魂依然熱愛這個塵世的音樂般的聲響。這些人物的靈魂都有一種別樣的詩意色彩。
遲子建筆下的這些“靈性”人物具有獨特的詩性色彩,她的個性氣質加上獨特的文化積淀讓文字變得空靈,讓這些人物更加鮮活,同時還兼具厚重的文化美學品質,成為遲子建小說人物譜系中獨特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