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莫言在《紅高粱家族》中生動描摹了高密東北鄉(xiāng)的自然和人文景象,尤其是在對動物的刻畫中,隱含著巨大的思想情感。在那些靈動萬物的烘托下,人物間的故事也被籠罩上一層神秘而原始的色彩,小說的主題也變得深刻而厚重。
關(guān)鍵詞:動物意象 紅高粱家族 原始生命力
莫言的文學作品總是充滿了大量的民間景象,但在莫言筆下的農(nóng)村生活是浸染過莫言思想的世界,他通過自己對事物的敏銳認知,以及其獨特的視角和敘述方式,揭示著人間的是非善惡,思考著人生的哲學命題。充滿原始氣息和神秘色彩的《紅高粱家族》就在動物的世界里埋下了暗合主題的獨特意象。
一、白鼠和黑貓:女主人公的人生注腳
《紅高粱家族》在奇異色彩的鋪陳下,講述了一幕幕攝人心魄的神奇事件,這些情節(jié)在莫言筆下都煥發(fā)出神秘色彩,在傳奇中寓于了特殊的含義。而在這些傳奇故事里,都會看到動物的身影,它們的活動給人物的命運籠罩了一層迷幻色彩。
“我奶奶”的一生敢愛敢恨敢說敢做,為了獲得愛情對“我爺爺”及其婚外戀情人(戀兒)進行瘋狂地報復(fù),她在戰(zhàn)場上不畏生死的態(tài)度毫不遜色與男兒。就是這樣一位飽受爭議的女性,作者給予了她生動別樣的綜述,這在奶奶遷墳之際出現(xiàn)的詭異的一幕就可見一斑:“有一只純白色的田鼠蹲在墓穴正中一根漂亮無比的高粱秸稈上掐著爪子算卦”。這只立在“我奶奶”尸體上鎮(zhèn)定自若的小白鼠就是奶奶的的象征,靈活敏捷、聰明、缺乏安全感、機警、敏感是她和鼠類共通的特性。鼠類在中國民間還具有一個重要的象征意義——生命力強,超強的繁殖力和成活率使它的家族能夠在大地上長久壯大下去,而奶奶正是這一生命力的化身與踐行者。皮毛多與土地同色的田鼠群中存在著這樣一只與眾不同的白色田鼠,更顯示出這只田鼠的獨特和神奇,一如在舊社會敢愛敢恨的奶奶,象征純潔與忠貞的白色也是對奶奶一生的肯定與褒揚。最后,純白色田鼠的生命被扼殺在鐵板會員們慌亂投擲的泥石下,也正暗示著奶奶的殯葬也以這樣紛亂的混戰(zhàn)了結(jié)。
在二奶奶戀兒的敘述中,出現(xiàn)了兩個重要的動物,一個是黃鼠狼,另一個就是黑貓。在民間流傳著碰見黃鼠狼就是晦氣的說法,而這也注定了戀兒的悲慘結(jié)局。戀兒的命運和黃鼠狼糾纏不清,黃鼠狼性情殘暴兇狠,在百姓心中的印象就是好色,而那個藏匿在她心底的對黃鼠狼的恐懼再次涌現(xiàn)并和日本兵的形象相疊加,進一步強化了日本兵的無恥行徑和丑惡的嘴臉。文中對戀兒死后惡靈附體,詐尸回魂的描寫無疑是最驚心動魄的情節(jié)之一。貓在眾人心中是嫵媚、溫柔、可愛而又神秘的,它叫春的本能也代表著情欲旺盛。正是這樣青春活力、溫順、狡黠的戀兒成功瓜分了“我爺爺”的愛,她和“我奶奶”的關(guān)系也迅速從往日的親密變成了仇恨,這便對應(yīng)了貓與鼠生來就是天敵的關(guān)系。在文中提到過“我奶奶”皮膚白皙,而“二奶奶”是個“黑皮膚女人”,這又從膚色上暗合了那只“純白色的田鼠”象征著“我奶奶”,而“黑貓”象征著“二奶奶”的獨特指涉。這樣的象征使我們不難看出作者有意地借助動物為主人公做著形象的人生總結(jié),其目的就在于書寫對原始圖騰的膜拜,對野性的呼喚。
《紅高粱家族》中的動物隱喻不動聲色就豐潤了故事中的人物和情節(jié),它們就如散布在小說各個角落里的或明或暗的難解的密碼,只有依靠小說的主題才能一一將其破解。在動物的呼應(yīng)下,每個人物都擁有了自己生動形象的注腳:純白色的田鼠之于“我奶奶”,黑貓之于“二奶奶”,人物的形象因為這些動物的介入而顯得飽滿立體,為個體灌注了更野性、更原始的生命內(nèi)涵。
二、狗的歷史消弭人類的優(yōu)越感
《紅高粱家族》中對動物的書寫除了作為對人物的化身外,更多的是體現(xiàn)在站在平等的地位對人與動物進行著理智思考,進而消弭人類的優(yōu)越感,打回與動物們別無二致的原型。
在《紅高粱家族》中,動物的重要性并不遜色于人物,甚至在人物的刻畫中起著畫龍點睛的作用,它們既作為人物的傳奇化身,又有著擬人化的內(nèi)心活動映射著世間百態(tài)。“我家”的黑狗、綠狗、紅狗征服群狗成為領(lǐng)袖,在與人大戰(zhàn)的過程中團結(jié)協(xié)作,斗智斗勇,展現(xiàn)了出色的才華,但在內(nèi)部也發(fā)生一些不團結(jié)的現(xiàn)象。“人狗的戰(zhàn)爭帶給人的是關(guān)于生命本質(zhì)的啟示和思考”[1],這樣以動物寫人物,以人物思考動物的思維互換,拓展了人類狹小的視域空間,提供了新的角度思考人生的本質(zhì)命題,為人類尋找到了最初的濫觴和鮮活的人性世界。在作者厚古薄今的懺悔與歌頌中,得出有一種文明叫野蠻,有一種進步叫退化的真諦。這種悖論式的規(guī)律在人類和狗類間共同上演:戰(zhàn)亂年間的荒蠻土地上,父輩們的英勇拼殺書寫了可歌可泣可恨的歷史,父輩身邊的狗群也一度找回狼性的兇勇并向奴役它們世代的人類發(fā)出無畏的抗爭,而到了和平文明的年代里,父親身邊溫順乖巧的藍狗和耿十八刀所要討回公道的大院里“毛眼油亮的肥胖花狗”的出現(xiàn)讓當初一度英勇無畏的狼性氣質(zhì)蕩然無存,同時期的人類也在安逸的歲月里消磨了當初的銳氣和英氣,在人的歷史與狗的歷史相互輝映下,共同暗示了獸性的泯滅,馴順時代的降臨。
在千人墳里,人骨與狗骨混雜在一起,昔日敵對的雙方也同樣葬身于一起,那些人畜間的界限,利益群體間的隔閡,都在死后歸為統(tǒng)一。對動物描寫拔高的過程,也是對人類優(yōu)越意識貶低的過程;狗“對奴役了它們漫長歲月的統(tǒng)治者進行瘋狂報復(fù)”的過程也是對原始獸性的覺醒的過程,而人類的覺醒則伴隨著文明與和平的到來銷聲匿跡?!案髯迦嗣竦谋拘宰畛跏谴拄?shù)?,以后就從嚴峻、寬和、文雅順序一直變下去,最后變?yōu)橐荨盵2],莫言就是在這樣一個民族本性的馴化的過程中發(fā)出深深的懺悔與隱憂。
在《紅高粱家族》傳奇的故事敘述中,動物的出現(xiàn)不容忽視,它們的性格和行為都同當?shù)氐木用褚坏里柺芨呙艽蟮氐木竦慕?,也被莫言賦予了極高的靈性和寓意。家族的歷史里離不開動物的介入,動物的歷史也與人類歷史暗暗相合,它們的舉動都在莫言精心統(tǒng)配下散發(fā)著原始而荒誕,神秘而深沉的魅力,促進了小說主題和風格的形成,是閱讀《紅高粱家族》不可忽視的重要元素之一。
參考文獻:
[1]丁國興,陳海權(quán).神魔共舞的狂歡化敘事——《紅高粱家族》中莫言的敘事特色[J].江西社會科學,2005(1):89.
[2]維柯.新科學,朱光潛譯[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7年,第110頁.
作者簡介:孫芳薇(1988—),女,山東棗莊人,渤海大學文學院研究生,研究方向:電影戲劇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