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提及支格阿龍,不僅能夠在《勒俄特依》、《支嘎阿魯王》等文獻里找到其身影,也能在宗教里找到其足跡,如宗教的經(jīng)書、咒詞、畫像等。那支格阿龍這一人物形象在文學和宗教里分別具有什么特點,為什么能夠并存呢?本文試圖通過對比在文學和宗教里出現(xiàn)的支格阿龍,探究其能在文學和宗教中并存的原因,并說明這種并存所產(chǎn)生的結(jié)果。
關(guān)鍵詞:支格阿龍 彝族 文學與宗教 互補性
一、導論
彝族英雄支格阿龍的故事廣泛流傳,為廣大人們所喜愛。這一英雄人物的稱呼在各地區(qū)雖然不同(如云南稱為“支格阿魯”、“阿羅”;四川稱為“支格阿龍”、“支格阿魯”;貴州則稱為“支嘎阿魯”、“直括阿魯”),但是其射日月、斗雷神、除邪惡、救百姓的英雄事跡則是以不同的版本出現(xiàn)在文學和宗教中。本文采用支格阿龍這一稱呼,著重分析其既出現(xiàn)在文學中,又出現(xiàn)在宗教中的原因,并說明并存的結(jié)果。
二、文學中的支格阿龍
支格阿龍的形象在文學中的出現(xiàn)以文學作品為例,多以詩體韻文形式展開。本文按照支格阿龍的“出生—成年—死亡”三個階段來分析這一形象的表現(xiàn)形式及其特色。“在遠古,雄鷹滴三滴血在賢淑、美麗的蒲莫妮依姑娘身上而受孕,于龍年龍月龍日生下支格阿龍。阿龍生下后整天大哭,哭聲驚擾天界?!盵1]這是關(guān)于支格阿龍出生的描寫,當然也有其他說法,但可以看出他從出生就是與眾不同的。成年后,他“用神弓神箭射落5個太陽、6個月亮,各留1個太陽、月亮,拯救人和萬物于絕滅之際”[2]。這些都是支格阿龍所做的功績,由此可以看出他不僅擁有神力,還是英勇的、偉大的。最后支格阿龍亡,“人們從四面八方趕來為阿龍送靈,在送靈的路途中,畢摩為支格阿龍的亡靈引路,讓他的靈魂在路途中不要被其他的魂魄和鬼怪所附身和誘惑。”[3],可以看出他是受到敬仰的。
關(guān)于支格阿龍的文學創(chuàng)作的手段不妨引用高爾基所說:“所有英雄人物都是以集體能力的負荷者,群眾欲望的表達者之姿態(tài)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盵4]因神奇、英勇、機智等特點成就了文學作品中的支格阿龍,使其在文學中具有強大的生命力和吸引力,能夠體現(xiàn)出彝族的文化特質(zhì),成為彝族文化的象征符號之一。
三、宗教中的支格阿龍
支格阿龍不僅在文學中有所記載,在宗教中也有所體現(xiàn)。如巴莫曲布嫫的《神圖與鬼板——涼山彝族祝咒文學與宗教繪畫考察》中有大量篇幅介紹支格阿龍。在諸多學者的論文中,如“我們在許多畢摩經(jīng)書里看到支格阿魯?shù)漠嬒瘢@是畢摩經(jīng)書關(guān)于支格阿魯驅(qū)鬼鎮(zhèn)魔經(jīng)文中的插圖?!盵5]另外畢摩“在念詛咒經(jīng)的時候要涉及的《支格阿龍喚風》、《支格阿龍喚雨》、《支格阿龍找火種》、《支格阿龍換犧牲》等故事。”[6]這是支格阿龍通過畢摩以畫像、咒詞出現(xiàn)的方式。
那么為什么支格阿龍會以靜態(tài)或動態(tài)的樣式在宗教中出現(xiàn)?根據(jù)文獻可歸納出兩點原因,其一支格阿龍不僅作為一位英雄也作為一個畢摩,如在史詩《支嘎阿魯王》中:“阿魯消滅妖魔時:‘支嘎阿魯喲,口里不停念, 揮動著維度(畢摩法具),扇動著洛洪(畢摩法具),金鎖鎖葫蘆,把妖魔鎖在葫蘆里?!盵7]這樣支格阿龍作為神職人員,要主持儀式、誦念經(jīng)文、進行與鬼神相通的宗教活動,而這一系列的宗教活動就是彝族在社會生活中原始宗教信仰的表現(xiàn)。另外一個是支格阿龍作為神靈出現(xiàn)在畢摩經(jīng)書和宗教儀式中,如“畢摩在主持宗教儀式,尤其是兇性儀式的時候,必須要呼喚出支格阿魯作為畢摩的護法神祗,否則不僅不會靈驗,更嚴重的還可能對主家和畢摩本人造成不利?!盵8]因支格阿龍能夠斬妖除魔,保護百姓,所以他是被群眾所信服的、敬仰的,是民族精神的代表,而畢摩在儀式中涉及到支格阿龍無疑能夠增強畢摩的宗教力量。
四、文學和宗教中的支格阿龍
同樣是涉及支格阿龍,文學和宗教的側(cè)重點有所不同。文學里的支格阿龍是以線性的時間段為脈絡敘述他傳奇的一生,如史詩、譜牒、傳說等;而宗教里的支格阿龍是以點狀的單獨事件為主題凸顯他的智勇、神圣,如在畫像、咒詞、經(jīng)文中都是選取他的英雄事跡之一。這種在文學和宗教中并存的現(xiàn)象是比較特殊的,若要找到類似支格阿龍這樣有卓越功績的人物形象有伏羲、后羿等,但他們并沒有出現(xiàn)在宗教中與神職人員結(jié)合;若要找到類似支格阿龍這樣能夠出現(xiàn)在宗教中并與神職人員結(jié)合的人物形象有“陰崽”(貴州地區(qū)歷代非正常死亡的有聲望的人的陰魂),如反清苗王張秀梅等,但是這些“陰崽”大都沒有呈現(xiàn)完整的經(jīng)歷,也沒有在文學中廣泛流傳。
要探求支格阿龍能夠在文學和宗教里并存的原因,可以從內(nèi)、外機制兩方面來分析。首先從內(nèi)部機制來說,有兩個方面的因素,第一是支格阿龍本身是英雄,在文學中他是英勇的、智慧的、偉大的。在宗教中他無論是作為畢摩還是神靈,都能夠運用神力、神威來驅(qū)邪除魔、鎮(zhèn)鬼降妖。綜上所述能歸納出支格阿龍具有智勇雙全、神力威猛的特質(zhì),而這些特質(zhì)又獲得了彝族人民的認可和崇拜,使得支格阿龍在文學和宗教中出現(xiàn)成為可能。第二是文學和宗教的特定手段的使用。在文學里,為了塑造支格阿龍這一英雄人物的生動形象,必須著重渲染他的神奇性、智勇性以凸顯其豐功偉績,從而使之成為一個民族的精神象征和文化標志。在宗教里,為了塑造支格阿龍這一神圣人物的逼真形象,必須重點夸張他斬妖除魔、驅(qū)邪鎮(zhèn)鬼的事跡以突出其存在性和神圣性,從而獲得更多人的信服,更好的主持宗教活動。
其次從外部機制來說,也有兩個方面的因素。第一個是宗教背景的存在,支格阿龍本身作為畢摩這一神職人員,自然屬于宗教范疇,是與彝族萬物有靈的原始宗教信仰相關(guān)的,故他在宗教中出現(xiàn)是可能的。支格阿龍是彝族歷史上具有傳奇性的英雄人物,他出現(xiàn)在文學中不僅能夠極大地豐富文學資源,也能通過文學塑造使得其形象流傳千古。第二個因素是民族精神凝聚。支格阿龍這一英雄人物形象在文學中作為史詩、神話、傳說等是每個彝族人經(jīng)常講起的,在宗教中作為經(jīng)書的插圖、咒詞、儀式的畫像、塑像等是每一個畢摩都代代相傳過。支格阿龍作為彝族精神的一個代表,自然能夠出現(xiàn)在文學中、宗教里,而他所體現(xiàn)出的智勇、正義這些核心文化品質(zhì)已促使“人們對其認同不再僅停留在‘智勇’的層面那么簡單,更重要的是一種尋找自我身份‘精神’的期待和寄托,即‘精神家園’的皈依。”[9]由此可見,支格阿龍之所以能在文學和宗教中并存,是這種追求自我性,追求認同性,追求永恒性的民族精神在歷史傳承中不斷凝聚的結(jié)果。
五、結(jié)語:文學和宗教的互補性
通過以上分析,在彝族歷史上產(chǎn)生過重大影響的英雄人物支格阿龍,在文學中以口頭的、書面的形式代代傳承,在宗教中以經(jīng)文、咒詞、畫像的形式經(jīng)畢摩代代相傳。這種同一個人物形象在文學和宗教上都有運用的現(xiàn)象不是孤立的,必須認識到彝族文學背后是有信仰作為支撐的,反過來信仰的傳承也以文學作為手段。從這個角度來說,文學和宗教形成了一定的互補性,文學用宗教的方式傳承文學,宗教也用文學的方式傳承宗教,也就是宗教化的文學和文學化的宗教。
注釋:
[1]《支格阿龍》,沙馬打各、阿牛木支,四川出版集團、四川民族出版社,2008版
[2]《支格阿龍》,沙馬打各、阿牛木支,四川出版集團、四川民族出版社,2008版
[3]《彝族史詩<支格阿龍>里的喪葬文化解讀》,楊長明,《文化藝術(shù)研究》,2012年1月號上旬刊
[4]《個性的毀滅》,高爾基,《蘇聯(lián)民間文學論文集》,第83頁,作家出版社
[5]《簡論彝族支格阿魯文化精神》,洛邊木果等,《西昌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年第17卷第4期
[6]《論彝族畢摩在傳承與傳播<支格阿龍>中的作用》,沙馬打各,《西南民族大學學報》,2011年第1期
[7]《貴州地區(qū)彝族英雄史詩<支嘎阿魯王>研究》,洛邊木果、何剛,《西昌學院學報》,2005年3月第17卷第1期
[8]《支格阿魯神話的功能主義分析》,何清、彭鵬,《天府新論》,2008年12月
[9]《守望與拒絕——論彝族英雄史詩“支格阿魯”文化品格歸屬》,馬輝、羅紫元,《作家雜志》,2011年第3期
參考文獻:
[1]沙馬打各 阿牛木支.《支格阿龍》[M].四川民族出版社.2008版
[2]高爾基.《個性的毀滅》《蘇聯(lián)民間文學論文集》[M].作家出版社
[3]史宗主編.《20世紀西方宗教人類學文選》[M].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3版
[4]楊長明.《彝族史詩<支格阿龍>里的喪葬文化解讀》[J].文化藝術(shù)研究.2012(1)
[5]洛邊木果等.《簡論彝族支格阿魯文化精神》[J].西昌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4)
[6]沙馬打各.《論彝族畢摩在傳承與傳播<支格阿龍>中的作用》[J].西南民族大學學報.2011(1)
[7]洛邊木果 何剛.《貴州地區(qū)彝族英雄史詩<支嘎阿魯王>研究》[J].西昌學院學報.2005(1)
[8]馬輝 羅紫元.《守望與拒絕——論彝族英雄史詩“支格阿魯”文化品格歸屬》[J].作家雜志.2011(3)
[9]何清 彭鵬.《支格阿魯神話的功能主義分析》[J].天府新論.2008(12)
作者簡介:閆?,摚?988.5—),女,四川攀枝花人,四川大學文新學院文學人類學碩士在讀,研究方向:民俗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