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文學(xué)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千變?nèi)f化,卻總是脫離不了社會大環(huán)境和對男性的依附。研究分析和對比后發(fā)現(xiàn),女性形象或多或少都在進行著獻祭的行為。本文通過分析肉體上的獻祭和精神上的獻祭兩個層面,粗略認識女性不能完全擺脫命運的原因,辨識出她們不自主的依附性。
關(guān)鍵詞:依附意識 獻祭 肉體 精神
文學(xué)藝術(shù)創(chuàng)作中最不缺少的形象就是女性角色形象,而歷代文學(xué)藝術(shù)作品中形形色色的女性形象大多都與男性形象捆綁出現(xiàn)在社會、政治、愛情等范圍里,即使是為數(shù)不多獨立出現(xiàn)的女性形象,也總是有對其獨特的束縛。這種捆綁和束縛在某種程度上對女性來說是一種壓迫,創(chuàng)作的女性形象在肉體抑或是精神上做出了犧牲或者遭受到了創(chuàng)傷。這種現(xiàn)象或許可以稱為是女性形象的獻祭。
獻祭,即是通過犧牲自己的一些或者全部利益來表達忠誠、信賴、懺悔等感情。從這個定義可以看出,被獻祭的女性或多或少都是以一種“附屬品”的形象出現(xiàn)。這種說法或許有帶考證,但是在這個以男性為中心的文化傳統(tǒng)中,女人對男人有著一種天然的、強烈的依附意識是毋庸置疑的。獻祭亦可以分為肉體上的獻祭與精神上的獻祭,縱觀中西文學(xué)藝術(shù)創(chuàng)作,各個時代都有這樣的女性代表閃現(xiàn)。
一、肉體上的獻祭
法國哲學(xué)家梅洛·龐蒂曾說過:“世界的問題,可以從身體的問題開始。”男性身體一般具有人類學(xué)的意義,而女性的身體則可以看作為原始的身體,自然的、情感的、單純的。一旦女性身體上出現(xiàn)“倫理”二字,她的自然欲望就會關(guān)閉,順從身體的主宰者,這種表現(xiàn)在中國傳統(tǒng)的文學(xué)作品中尤為突出?!队魇烂餮浴分械呐閮?,在葛令公的大義面前,也只能委身于申屠泰。女性,尤其是侍妾,在中國古代一直處于一個被買賣被贈送和接收的地位。這類女性非妻非婢的尷尬地位,使得她們不得不犧牲肉體,依附于男性而獲求生存,而她們自身也不自覺的默認了男性的這種主宰權(quán)。
中國的女性依附于男性,依附她們無法了解的和完全進入的時代,她們就算身處時代的旋渦,也只能是個漂泊者。這就使得她們在很大程度上只能接收權(quán)力的中心即男性為她們安排的命運,這就可以很好地解釋為什么中國傳統(tǒng)的女性或以“地母”的形象出現(xiàn),或以“潘多拉”的身份現(xiàn)身。
“地母”式的形象包容隱忍,面對苦難生存的承受幾乎是一種本能的驅(qū)使。嚴歌苓筆下的扶桑、《康熙王朝》中的容妃,都是“地母”式女性的典型代表,她們身處在男性形象的陰影里,以虔誠的目光仰望著他們,等待他們給予甚至施舍感情。體貼、隱忍、包容、犧牲、無怨無悔是她們的本質(zhì)特征,她們的價值取決于對男性主體貢獻的大與小,這是一種無我的存在,女性自身的意識和肉體相脫離。這種脫離并不是說她們沒有自我主張,只是這種主張大多是和男性相依附,充當(dāng)男性意愿的分支,支配軀體的存在。
而以充滿魅力、誘惑的形象出現(xiàn)的則是“潘多拉”式的女性,希臘神話中的潘多拉帶有明顯的兩大特征,美麗而危險。一方面“潘多拉”的美麗是充滿欲望的,這就意味著她可以充當(dāng)男性的欲望客體,當(dāng)然,這并不是說這類女性完全是放蕩的形象,而是這類女性的出場或生命軌跡總是和某種特殊目的相聯(lián)系;另一方面,她的美麗又是充滿危險的,稍有不慎就會導(dǎo)致惡性后果。這就意味著這種模式的女性形象身上存在著矛盾感:潘多拉本身是由男性天神所創(chuàng)以迷惑男性人類,又在好奇心驅(qū)使下帶來了災(zāi)難,即她雖為男性的衍生物,但是本身有具有一定的意識。這就使得這類女性帶有雙面性,她們的行為或許會受到男性的控制,但是自身命運卻又和自我意識緊密相關(guān)。但即使她們的行為帶有自主性,也逃離不了男性主體身側(cè)陪襯的地位。即使是以蕩婦形象出場的潘金蓮,在面對是否要謀殺親夫這種事情上,也不得不聽從于西門慶的擺布。
女性在相當(dāng)長的歷史時期里,仍然無法認識到女性歸屬的真正意義,也就是說,她們迷失在尋求依附的路途中。而這種依附的獲得也使得她們要以自身的價值為代價獲取,而這種自身的價值某種意義上來說和女性的身體價值是類同的。這種對身體的獻祭或許算得上是無法認識自然之“我”,更無法認識到社會之“我”的原因,她們只能在忘我荒我,甚至是無我的狀態(tài)下,過一種渾渾噩噩的模糊生活。特別值得注意的是,中國的女性有過度的辛酸史和過度的放蕩史,她們的肉身和靈體從來沒有輕松過,她們的負荷一直沉重。她們迷失自我,也迷失她我,鮮少可以組合在一起共同反抗這個男權(quán)當(dāng)?shù)赖纳鐣?/p>
二、精神上的獻祭
和肉體上的獻祭不同,精神上的獻祭更著重于女性自身對自我的某種舍棄。這種對自我的舍棄已經(jīng)超出了對肉體獻祭的范圍,也就是說,不論是否出于完全的自我意識,精神上獻祭的女性都有不自覺或自覺的主動性。這也就使得精神上的獻祭對女性的影響比單純的肉體上的影響大得多。
由于中國古代特定的男權(quán)社會,傳統(tǒng)文學(xué)作品中鮮見精神上獻祭的女性,現(xiàn)代作品中倒是不乏這種形象的出現(xiàn)。當(dāng)然,這種獻祭的首要前提是她們也完成了肉體上的獻祭。這不難理解,中國女性的精神獻祭多為“愛”的獻祭,女性一旦遭遇到情感,便成了情感上的“弱者”。張愛玲筆下的諸多女性就完成了這種精神上的獻祭,《色戒》中的王佳芝,便是“愛”的動物,她由肉體上的祭品變成了愛的祭品。王佳芝的這種行為并不僅僅意味著她成為了肉體上的犧牲品,她也完成了精神上的獻祭——她的行為遵循她的原始的內(nèi)心,這使得她的行為不再單純地服從于安排,而是有了屬于自己的鮮活的生命。這樣的女性的生命實則是在自我想象地汲取著一個男性靈魂的愛的營養(yǎng),但事實上對方并未給予相應(yīng)的養(yǎng)分。這種單方向的索求和犧牲并未獲得男性與之相當(dāng)?shù)幕貞?yīng),男性對于女性的這種獻祭雖有回應(yīng),但程度上遠不及女性。與其說這類形象是將自己獻祭給了內(nèi)心的感情,不如說這類女性實際上是把自己獻祭給了自己。
西方文學(xué)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則更多的是以這種精神上的獻祭的形象出現(xiàn)的,典型如苔絲。苔絲的悲劇是個性悲劇,也是社會悲劇。她將生命獻祭,是對自己生命負責(zé)任的表現(xiàn)。作為一個女人要反抗個性和社會,困難重重,所以苔絲選擇坦然面對死亡,保全自己。苔絲這樣世俗意義上不貞的女人死后是無法按照基督徒的儀式來舉行葬禮的,但我認為苔絲早就從中解脫出來了。在最后一幕中,苔絲將自己的身體倒在了石臺上。石臺一般來說是純潔的祭品所安放的地方,苔絲是純潔的,哈代甚至用“最純潔的女人”來形容苔絲,并暗示她是獻給太陽神的祭品。不潔的是造成傷害的所有因素,包括她的美貌、亞雷和安吉爾為美色誘惑的欲望,更有整個社會的罪惡。苔絲只是一個代表,那么那些受到類似對待的默默的女性,她們比苔絲更無力抗拒,而且有些更是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被當(dāng)作了可憐的犧牲品。而這種犧牲又使得這類女性在某種意義上完成了覺醒,即使肉體不在貞潔,但心靈則保持著處女性,完成了對自我的獻祭。
有趣的是,西方文學(xué)作品中還有這樣一類女性形象,她們在康斯坦丁關(guān)于結(jié)構(gòu)主義敘事研究中被概括為“貞女”形象。提起這類形象,自然少不了對貞德的討論。有趣的是,貞德直接完成了自身精神上的獻祭——她并未失去肉體的貞潔,她直接將整個生命都獻給了法國革命事業(yè),并在投身革命的過程中尋求到了自己精神的寄托——自由。這一信念支撐起她的整個生命,使得她精神上完全獻給了自身的追求,靈肉分離,達到了高度的精神上的獻祭。但這種程度的獻祭在文學(xué)作品中并不多見,在我看來,這種精神上的獻祭也不能完全拋棄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這種獻祭也不能完全定義為自我精神上的圓滿,畢竟“圣女”形象所投映的社會依然是以男性為主導(dǎo)地位的大社會。在電影《圣女貞德》中,導(dǎo)演更是對貞德進行了“神經(jīng)質(zhì)”的處理,以表現(xiàn)貞德在自我與精神上的掙扎。由最初的圣女形象領(lǐng)導(dǎo)人民戰(zhàn)斗抵抗侵略到后來成為政治斗爭的犧牲品被出賣以“異端”罪處死,當(dāng)全世界為這樣一個女英雄傾倒膜拜的時候不應(yīng)該忽略她曾經(jīng)受的苦,這苦不僅是肉體上的,更是精神上的,她一生都在渴望正確地定位自己卻不能。
一個女性要是抗衡,實際上是很困難的。她所要搏斗的不僅是一個男人,更是一整個社會。這樣的抗衡演示了一個個體被吞噬和撕裂的全過程。這個過程通過靈魂的感性描述,從而擁有了震撼人心的審美價值,這也使得精神上的獻祭顯得更加難得和迷人。
套用《色戒》里的一句話,“他們是原始的獵人與獵物的關(guān)系,虎與倀的關(guān)系,最終極的占有。”這句話用來講明肉體獻祭的女性與男性的關(guān)系或許不完全貼切,但是肉體對女性來說是獻祭,對男性來說確實是一種占有。身體的敘事或許在文本中呈現(xiàn)迥異的面貌,而這類女性的命運軌跡始終抵擋不住男性對其的牽引。而精神上獻祭的女性則更值得我們注意,她們所要的不僅是屬于自己的人生,更是從依附大環(huán)境中的解放。這種獻祭的雙層性使得女性被社會吞噬時更加的無助,而正因如此,這樣的女性在文本中愈發(fā)的立體、細膩、充滿個性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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