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日本華夷思想的萌芽以及發(fā)展軌跡

摘要：中日交往早在西漢便已開始，當時的日本是以絕對的朝貢國身份前來中國。其目的不外乎對內(nèi)能抑制其他部落國的壓力而得以保全自身。隨著國家政權(quán)的統(tǒng)一以及國力的不斷增強，日本的自我中心意識開始逐漸滋長甚至膨脹，在中日交往中也不再甘心于朝貢國的地位，這一變化在其遞呈給中國的外交文書中一目了然。原本就處于以中國為中心的華夷秩序當中的日本，也試圖模仿中國建立一個以自己為中心的華夷新秩序，這種思想一直貫穿整個日本史，直到近世時期愈有越演越烈之勢。本文將重點放在古代部分，以漢唐時期的中日交流為中心，從外交工具“文書”來窺探這種思想的發(fā)展和演變的軌跡。

關(guān)鍵詞：中日；國書；華夷思想；朝貢；漢唐

[中圖分類號]：K23[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2)-11-0084-03

華夷思想，作為東亞冊封體制的思想基礎(chǔ)，早在中國秦漢時期就已逐步形成。中日兩國交往源遠流長，早在西漢就有倭使前來朝貢。據(jù)東漢史學家班固《漢書.地理志》中記載：“夫樂浪海中有倭人，分為百余國，以歲來獻見云?！薄?】由此可以看出，日本在西漢就已經(jīng)加入中華冊封體系，即作為“夷”被納入以中國為中心的華夷秩序中。然而，隨著日本國本身國力的不斷增強，以及東亞國際格局的不斷變化，日本漸漸不滿于自身“夷”的地位，并力圖建立以自我為中心的華夷新秩序。

有關(guān)日本華夷思想的先行研究，中國方面的有臺灣中興大學羅麗馨的《日本型華夷觀─七~九世紀日本的外交和禮儀》【2】一文，他主要是從日本與朝鮮半島以及渤海國之間的外交和禮儀方面來探討日本型的華夷觀念。此外，還有南京大學翟意安的《古代至中世紀日本人中華觀念的演變》【3】一文，他主要是從古代和中世日本人的中華觀念兩個大的方面來論述這種華夷思想的演變過程。另外，湖北大學郝祥滿的專著《朝貢體系的建構(gòu)與解構(gòu)：另眼相看中日關(guān)系史》【4】，通過考察中原王朝“冊封體制”的生成機制，以此作為觀照古代東亞國際秩序的脈絡(luò)，來探討中日關(guān)系史。日本方面也不乏相關(guān)研究，但大多數(shù)都是有關(guān)中世、近世乃至近代的日本華夷意識的研究，對古代部分涉及者較少。其中主要有河內(nèi)春人的《日本古代禮的秩序的成立——華夷秩序的構(gòu)造與方位認識》【5】一文，河內(nèi)氏通過大量史料對日本古代華夷思想中的相關(guān)概念進行了考察，并對日本國的華夷秩序的構(gòu)造與方位進行了分析，最后得出：日本對中國華夷思想的受容有自己的取舍，最后形成的日本型華夷思想與中國不同，它不是為了對外而是作為內(nèi)部統(tǒng)治的政治思想加以利用的。另外，山內(nèi)弘一著的《從朝鮮方面看華夷思想》【6】，他是以朝鮮王朝史為中心，來探討中國的華夷思想對朝鮮、乃至對日本的影響。還有桂島宣弘的《華夷思想解體和自他認識變?nèi)荨芬晃?，他主要是?世紀末期到9世紀初期為中心，論述了日本華夷思想的解體和改觀的過程。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其他的相關(guān)論文與著書。但是，就立足于古代、著眼于中日兩國外交文書、系統(tǒng)地來解讀中日兩國的關(guān)系，以此來窺探日本華夷思想的演變及其特征的研究卻并不多見。因此，筆者想從這個角度來探討一下以漢唐時期為背景的早期日本華夷思想的萌芽、發(fā)展及其特征。

一、漢魏時期的中日朝貢關(guān)系

當中國已形成西漢強大的統(tǒng)一國家，并遠在朝鮮半島設(shè)置四郡（樂浪、臨屯、玄菟、真番）時，日本還是處于“分為百余國”（百余國疑為夸張說法）的原始部落國家的狀態(tài)。因此，各部落首長為了“對國內(nèi)的其他小國群的一種牽制，或者是與朝鮮半島的動向相關(guān)聯(lián)”【7】，于是競相“以歲來獻見”。這從《后漢書.東夷列傳.倭傳》的“倭在韓東南大海中，依山島為居，凡百余國。自武帝滅朝鮮，使驛通漢者三十許國”中可以得到印證。東漢光武帝中元二年（57年），對于“奉貢朝賀”的倭奴國，“光武帝賜以印綬”。因在日本發(fā)現(xiàn)了“漢倭奴國王”金印，早年圍繞金印的真假爭論不休，隨著中國出土“滇王之印”、“廣陵玉璽”、“文帝行璽”等漢代金印而獲得印證【8】。隨后東漢末年大亂，中國失去了對朝鮮半島的控制，日本于是停止了向中國朝貢，直到曹魏政權(quán)建立，并恢復了對半島的管理。此時，日本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部落聯(lián)盟國家——邪馬臺國，或許仍是出于自身安全的考慮，日本重新遣使至魏，中日之間交往又開始趨于頻繁?！度龂尽罚ㄎ簳?倭人傳）中共有四次倭向魏朝貢的紀錄。其中魏明帝景初三年（240年），魏朝廷讓太守弓遵派遣建中校尉（漢官職）梯俊持詔書【9】赴邪馬臺國。詔書云：“今以汝（卑彌呼）為親魏倭王，假金印紫綬，裝封付帶方太守假授汝。”【10】 這就是著名的“親魏倭王”印的來源。這里的“詔書”、“親魏倭王”以及后續(xù)的卑彌呼“因使上表答謝恩詔”【11】等，可以清楚地看出魏國與日本的君臣關(guān)系，以及日本樂于向魏稱臣并甘于接受封王的姿態(tài)。

由于日本當時還只是一個部落聯(lián)合國，還沒有真正一統(tǒng)全國，國家還比較松散，沒有系統(tǒng)地記錄下當時的外交情況，所以在日本的史書上幾乎找不到關(guān)于兩國交往的確切記載。盡管以上均是出自中國的文獻，但從當時日本的社會狀況、東亞政治格局以及各方史料的綜合記載均可看出，當時的日本尚且處在以中國為核心的東亞朝貢體系中，為了自身國內(nèi)部落的安全與發(fā)展心甘情愿將自己完全納入到“華夷”中“夷”的位置并樂意接受宗主國的冊封。漢魏時期，尤其是兩漢時期之所以沒有出現(xiàn)日本國的國書，大概出于當時的國際交往秩序還沒那么嚴格和完善，國際上還未正式形成統(tǒng)一的外交文書，亦或是懂漢語的也大多是外來移民，漢文尚未完全普及日本的緣故【12】。更重要的是日本尚未形成統(tǒng)一的政權(quán)，與魏相比在經(jīng)濟、政治、文化等各方面都望塵莫及，想以一個平等國家的身份前來想必不能被接受，因此面對強大文明的漢魏王朝，當時的日本理所當然沒有任何理由萌生出自我中心的華夷意識。

二、從兩晉南北朝時期的文書看日本華夷觀

公元280年，晉滅吳，短暫統(tǒng)一了中國。公元290年，晉國內(nèi)亂，中國由此開始出現(xiàn)南北朝混亂時期。朝鮮半島三國（高句麗、新羅、百濟）趁機分別于313年、314年將西晉的樂浪郡、帶方郡歸為己有。但是，朝鮮半島由于三國鼎立割據(jù)，諸國紛爭不斷。而此時，日本卻建立了統(tǒng)一的大和政權(quán)。4世紀下葉，日本趁勢用武力迫使百濟、新羅等國向自己進貢，開始以上國自居。此時的倭政權(quán)（大和）沒有把大陸割據(jù)政權(quán)放在眼里。然而，隨著東晉的統(tǒng)一，以中國南朝為軸心的東亞世界秩序又一次重新確立。于是，斷交150年后，“倭五王”【13】再次恢復了對中國的朝貢。顯然，此時的朝貢較之以前大有不同，雖然都是政治因素促使的外交，但此時的它有了更大的野心，不再是因擔憂國內(nèi)部落國的安危而朝貢，也不是為了得到中國朝廷的賞賜，而是想要使控制朝鮮半島的權(quán)利合法化，讓中國承認自己在朝鮮半島所建立的“小中華圈”。

劉宋永初二年（421年）二月，《宋書》（倭國傳）云：“高祖永初二年，詔曰：倭贊萬里修貢，遠誠宜甄，可賜除綬?！边@份詔書“除綬”意味著大和朝廷正式進入劉宋冊封體系。劉宋元嘉二年（425年），《宋書》（倭國傳）云：“贊又遣司馬曹達奉表獻方物?！边@里的“奉表”跟上文的“上表”意思相同，即臣屬向帝王進言陳事的文書。太祖元嘉十五年（438年）四月，倭王珍上表“自稱使持節(jié).都督倭.百濟.新羅.任那.秦韓.募韓六國諸軍事、安東大將軍、倭國王”，并要求授予此名號。文帝只授予了它“安東將軍”和“倭國王”的稱號。劉宋升明二年（478年）五月，倭王武獻表文，其內(nèi)容包括：彰顯先祖統(tǒng)一列島之功勛；指責高句麗阻塞貢路；意欲繼承先祖遺志征討高句麗；請求冊封“開府儀同三司”等更高的爵號【14】。雖然順帝沒有完全滿足它的要求，但授予給它的稱號也已是倭王獲得的最高頭銜。另外，據(jù)《日本書紀》記載，雄略七年（462年）“于時，新羅不事中國”以及雄略八年（463年）二月條“至于是歲，新羅國背誕，苞苴不入，于今八年。而大懼中國之心。修好于高麗。”這里的“中國”指的是日本國自身。在這個時期，日本以“中國”自居，將新羅視為自己的附屬國，一個“事”字便強調(diào)了這種君臣上下關(guān)系【15】。

通過以上史料可知，外交文書上依舊使用的是“表”和“詔”，不難看出日本仍然是居于臣下之位，仍處在中國王朝的冊封體系之下。這一點毋庸置疑。但是，卻可以很明顯地看出日本外交目的和其態(tài)度的變化。隨著國力增強和伴隨著的民族自尊心的增長，它開始不滿于唯臣自居的狀態(tài)，并且開始盤算擁有自己的朝貢國，華夷思想以破竹之勢萌芽并迅速發(fā)展。雖然，不可否認以上記載存在史書編纂上的主觀性，即有可能日本將新羅稱為附屬國是后來編著有意為之，但從和中國的交往文書也不難看出此時的日本所發(fā)生的一系列變化。即已從一個完完全全服從于中國的朝貢國，開始慢慢企圖建立自我為中心的新秩序這一點。一方面倭國由于自身實力的強大，并受中國華夷思想的影響，想要建立以自己為中心的“小華夷圈”，但礙于當時中國實力仍遠遠超過日本，從自身利益出發(fā)并不可能完全答應日本的請求，對此日本也無能為力，不敢有所不滿。因此可以看做是，此時的日本正力圖在以中國為中心的大的華夷秩序下，建立以自我為中心的“小中華圈”?？梢哉J為日本華夷思想尚且處于起步階段。而到目前為止，日本向中國朝廷的臣服基本基于中國政權(quán)的強大以及它自身的政治目的。

三、隋朝時期的“國書事件”及華夷思想的發(fā)展

到了南朝陳王朝時，再次出現(xiàn)中日斷交的局面，斷交長達近100年。這大概是由于南朝的混亂和衰落讓日本感到其無利用價值，認為在朝鮮半島可以不理中國而自由行動了【16】。直到隋朝南北統(tǒng)一，重新建立了強大的中央集權(quán)國家。而此時的日本，不僅已經(jīng)建立了一個“聯(lián)合國”，而且隨著國力的增強，開始回避以往向中國稱臣的傳統(tǒng)，力圖獲得平等的待遇。據(jù)《異國牒狀記》記載，日本推古天皇二年（594年），倭國收到隋國的一封國書，其文曰：“皇帝問和王”。據(jù)說圣德太子見此狀不悅，怨其不書“天子”而寫“和王”。這里可以看出日本國心態(tài)的變化，由之前甘愿朝貢受封到現(xiàn)在企圖與中國平起平坐的思想轉(zhuǎn)化。從日本使者到隋朝所攜帶的國書中也可以出端倪，《隋書.倭國傳》中如是記錄：“日出處天子致書日沒處天子無恙云云”。圣德太子將自己與隋帝同稱為“天子”，表明自己與隋朝皇帝平等地位的決心以及政治上的強烈的自我意識。隋帝“覽之不悅”，并派裴世清等人隨同小野妹子等回日本。有關(guān)裴世清入朝時所帶的國書，在《日本書紀》中有所記載，即“皇帝問倭皇”。這里把日本天皇稱作了倭皇，而不再是之前的稱謂“和王”，實屬可疑。因為《經(jīng)籍后傳記》有“其書曰：皇帝問倭王。圣德太子甚惡其黜天子之號為倭王，而不賞其使”的記載，說明這顯然是《日本書紀》的有意篡改【17】。日本的第二封國書是在再次派小野妹子前往隋朝時所帶，載于《日本書紀》，首云“東天皇敬白西皇帝”。由于上次隋帝的“不悅”，這次圣德太子注意措辭了，將“天子”改成了“天皇”，雖然稱呼跟隋帝區(qū)別開來，也并無對隋帝無禮的地方，但他想與中國皇帝平等的強烈企圖心表露無遺?！皣鴷弊謽右彩状纬霈F(xiàn)在史書上，可見日本正式將自己認定為一個與中國朝廷平等的國家這個概念。

從這兩通國書來看，日本在外交上謀求與中國平等的企圖已經(jīng)顯而易見，即便是懷有這樣強烈的政治目的而想與中國建立對等關(guān)系，但由于當時隋的強大以及文明的開化，圣德太子也不敢在真正意義上對隋建立的華夷秩序提出挑戰(zhàn)，更不敢有鄙夷中華之意。這時的日本之所以強烈希望與中國平等外交，其實恐怕還是因為要中國承認自己在朝鮮半島宗主國、保護國的地位，有利于自己凌駕于半島三國之上，從而真正建立和穩(wěn)固以自我為中心的“華夷新秩序”。但是，與魏晉時期相比卻又發(fā)生了變化。魏晉時期，雖然也是要求得到朝鮮半島的控制權(quán)，但其前提仍然是在接受中國王朝的冊封體系之下，而現(xiàn)在要求的卻是和中國平起平坐，從以前的東亞華夷圈中的小華夷圈開始向現(xiàn)在的兩個平等的華夷圈的方向轉(zhuǎn)變?？梢哉f此時日本的自我膨脹意識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四、唐代日本遣唐使不攜國書說及其原因

隨著隋陷入戰(zhàn)亂，日本也停止了遣使。直到強大的唐王朝的建立，唐太宗貞觀四年（日本舒明天皇二年，630年）八月，日本大和朝廷派遣犬上三田耜等使者來中國，這是遣唐使第一次入朝【18】?？v觀630年至894年的約260年間，日本共任命過20次遣唐使，其中4次因故停止，實際成行16次【19】。但是，交流之甚卻無國書留于史冊，這不禁讓人疑惑不解。中日學界已成定說的觀點是以日本學者森克己、木宮泰彥二人為代表所提出的，他們認為，日本政府于公元607年（隋大業(yè)三年、日本推古天皇八年）遣隋使呈交隋政府的“日出處天子致書日沒處天子”國書曾引起隋煬帝的不滿為由，有唐一代，遣唐使入華便不再攜帶國書，相因成習，遂成慣例【20】。他們持這種觀點的依據(jù)是，日本正史《六國史》中沒有相應記載，然而持這種觀點的學者其本身是有其“政治目的”的，即欲證明日本自遣隋使以來“無求于中國”，遣使只是為了宣揚國威，遂敢與隋唐平輩論交，而拒絕冊封、不攜國書，更證明遣唐使不屬“遣貢使”【21】。但是，我國史籍中卻屢次出現(xiàn)日本遣唐使向唐政府“獻表”、“奉表”等事例。如，《舊唐書.倭國傳》云：貞觀五年（631年），遣唐獻方物。……至二十二年，又附新羅奉表，以通起居。又如，《冊府元龜》卷997年《外臣部.技術(shù)》條載：倭國以德宗建中初，遣大使真人興能，自朋州路奉表獻方物。入唐日本高僧圓仁在其著的《入唐求法巡禮行記》中亦云：奉詔（日本）朝貢使來入京，僧等發(fā)赴臺州，未入可允許。須待本國表章到，令發(fā)赴者。這些都證明了日本的確是向中國呈交過文書。甚至唐朝也曾多次遞送國書給日本【22】。日本正史之所以不錄國書的原因，大概也是由于其日益漸長的民族自尊心在作祟吧。

隨著645年大化改新，日本國力增強，一直將朝鮮半島視為自己‘“朝貢國”的日本開始進一步介入其中，并企圖與百濟、高句麗一起瓜分新羅。于是，便有了發(fā)生在663年著名的白村江之戰(zhàn)。這是中日兩國之間爆發(fā)的第一次戰(zhàn)爭，這可以說是日本想要打破中華冊封體系、挑戰(zhàn)中國的中心地位的一次舉動。此刻，日本的華夷思想出現(xiàn)了一個高峰。然而，隨著戰(zhàn)爭的失敗，讓日本再次認清現(xiàn)實，再次感受到中國唐朝的強大、文化的先進。戰(zhàn)敗后的日本開始了一系列緊鑼密鼓地改革，尤其是在歸國遣唐使的推動下日本律令制度最終建立起來，可以說古代日本型華夷思想也是隨著日本律令制度的確立而逐步形成。日本自我意識的膨脹，在大寶元年（701年）完成的《大寶律令》中，昭然若揭。即在自我設(shè)定的“小帝國”中【23】，將國家統(tǒng)治能涉及到的范圍規(guī)定為“化內(nèi)”，教化未及的區(qū)域被稱為“化外”，其中，化外又分為“鄰國”、“諸蕃”和“夷狄”。鄰國指的就是大唐，諸蕃指的是朝鮮半島諸國，包括新羅和渤海，夷狄則指的是島國內(nèi)部尚未教化的蝦夷、隼人、南島人在內(nèi)的各種族【24】。這時的日本已經(jīng)明文將自己與唐王朝對等看待，其企圖擺脫中國的朝貢國、附屬國地位以及建立華夷新秩序的“自我中心意識”已經(jīng)不言而喻。

隋唐時期，日本大量派遣外交使節(jié)，這是否與漢魏時期的頻繁遣使性質(zhì)一樣呢，筆者認為答案是否定的。漢魏時期，日本多基于自己的政治目的前往中國，從剛開始為了部落國的安危的朝貢到后來要求得到在朝鮮半島的合法控制權(quán)，無一不是政治因素占了絕對主導原因。而到了隋唐時期，其頻繁遣使的原因比起政治、外交目的，恐怕對文化方面的需求才是最主要的。浙江工商大學王勇教授倡導的“書籍之路”便可以是很好的證明。

五、結(jié)語

中日交往早在西漢便已開始，當時的日本是以絕對的朝貢國身份前來中國。其目的不外乎對內(nèi)能抑制其他部落國的壓力而得以保全自身。隨著國家政權(quán)的統(tǒng)一以及國力的不斷增強，日本的自我中心意識開始逐漸滋長甚至膨脹，在中日交往中也不再甘心以朝貢國地位自居，這一變化在其遞呈給中國的外交文書中一目了然。隨著統(tǒng)一王朝的不斷擴大以及國家政權(quán)的進一步鞏固，日本開始謀求與中國平起平坐的對等外交，在文書中顯示，便是那十分考究的措辭彰顯了它的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它企圖與中國平輩論交的目的，無外乎是讓中國承認其在朝鮮半島宗主國的權(quán)利合法化，建立以自己為中心的“華夷新秩序”。

以上通過外交文書側(cè)面了解了古代日本華夷思想萌芽以及發(fā)展的軌跡，即漢唐時期，日本便由一個典型的朝貢國漸漸萌生出自己的小中華思想，隨著律令制度的確立最終發(fā)展成獨具特色的古代日本型華夷思想。而這種華夷思想在不同的時期彰顯了不同的特點。在萌芽起步階段，它側(cè)重于在以中國為中心的大的華夷圈中構(gòu)造自我為中心的小華夷圈，前提是向中國稱臣；在隋唐時期進一步發(fā)展，企圖謀求與中國平起平坐，建立以中國和自己為中心的華夷新秩序，即兩個中心。其中對中國的遣使目的也由之前的政治外交目的轉(zhuǎn)為文化攝取的目的。再者，日本這種華夷思想存在著很大的矛盾，那就是：隨著自身國力的強大企圖建立自我為中心的國際秩序和自身國力不足以抗衡中國強大的實力，不得不誠服于中原先進的文明而淪為中國的朝貢國的矛盾。當然，日本古代型的華夷思想與中世近世社會的華夷意識應當有所區(qū)別?？傮w而言，前者側(cè)重“禮”，后者強調(diào)“武”【25】。關(guān)于中世以后的華夷意識在這將不作論述，本文主要是對古代型華夷思想的發(fā)展、演變軌跡做個簡單的歸納。

注釋：

【1】《漢書》卷二十八《地理志·下》

【2】臺灣師大歷史學報 第35 期2006 年6 月，第49-114頁

【3】2009年第3期 青海社會科學2009年5月

【4】湖北長江出版集團 湖北人民出版社，2007.8

【5】河內(nèi)春人「日本古代における禮的秩序の成立―華夷秩序の構(gòu)造と方位認識―」（『明治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紀要』（43）、199―222、1997年12月）

【6】山內(nèi)弘一，《朝鮮からみた華夷思想》，世界史リブレット 67， 山川出版社， 2003年 八刊， A5， 第94頁

【7】[日]藤家禮之助：《日中交流兩千年》（改訂版），東京大學出版會1988年版，第8、11頁

【8】王勇《日本文化》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重印 第97頁

【9】“詔書”指的是皇帝布告天下臣民的文書。顯然，這里用的是“詔書”而非“國書”（國家與國家之間往來的文書），說明魏明帝并沒有把邪馬臺國看作是一個平等的國家，只是當作自己的附屬國來看待。

【10】《三國志.魏志.倭人傳》原文：“制詔親魏倭王卑彌呼：帶方守劉夏遣使送汝大夫難升米、次使都市牛利奉汝所獻男生口四人，女生口六人，班布二匹二丈，以到。汝所在逾遠，乃遣使貢獻，是汝之忠孝，我甚哀汝。今以汝為親魏倭王，假金印紫綬，裝封付帶方太守假授汝?！?/p>

【11】《三國志.魏志.倭人傳》

【12】王勇《日本文化》第四章《古墳文化》第四節(jié)《漢字與書籍》中認為“早在彌生時代，大陸移民已將漢字文化傳入日本；邪馬臺國擁有移民及其后裔構(gòu)成的識字集團，在一定范圍內(nèi)開始實際使用漢字?！?/p>

【13】五位倭王對應的日本史籍的天皇存在爭議，具體如下：倭王贊——履中天皇或仁德天皇或應神天皇，倭王珍/彌——反正天皇或仁德天皇，倭王濟——允恭天皇，倭王興——安康天皇，倭王武——雄略天皇

【14】王勇 《日本文化》 第135頁

【15】河內(nèi)春人「日本古代における禮的秩序の成立―華夷秩序の構(gòu)造と方位認識―」（『明治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紀要』（43）、199―222、1997年12月）

【16】郝祥滿 《朝貢體系的建構(gòu)與解構(gòu) 另眼相看中日關(guān)系史》第40頁

【17】木宮泰彥著 胡餳年譯《中日文化交流史》第55頁

【18】郝祥滿 《朝貢體系的建構(gòu)與解構(gòu) 另眼相看中日關(guān)系史》第45頁

【19】王勇 《日本文化》第192頁

【20】轉(zhuǎn)自石曉軍《日本遣唐使來華不攜國書說獻疑》一文

【21】王勇《日本文化》第200頁

【22】同上

【23】石母田正「古代における國際意識について」、「天皇と諸藩」（『日本古代國家論第一部』）巖波書店1973年

【24】羅麗馨 《日本型華夷觀─七~九世紀日本的外交和禮儀》（臺灣師大歷史學報 第35 期2006 年6 月，第49-114頁）

【25】ひろたまさき「日本型華夷意識の形成」（『部落解放』（553）102―110，2005年8月）

參考文獻：

[1]、郝祥滿《朝貢體系的建構(gòu)與解構(gòu) 另眼相看中日關(guān)系史》[M]武漢：湖北人民出版2007年8月

[2]、王勇 《日本文化——模仿與創(chuàng)新的軌跡》[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 2001年3月 2008年重印

[3]、木宮泰彥著胡錫年譯 《日中文化交流史》[M]商務印書館出版 1980年4月第1版

[4]、翟意安 古代至中世紀日本人中華觀念的演變[J].青海社會科學，2009年第3期，2009年5月：第105—109頁

[5]、羅麗馨 日本型華夷觀─七~九世紀日本的外交和禮儀[J].臺灣師大歷史學報，第35期，2006年6月：第49—114頁

[6]、石曉軍 日本遣唐使來華不攜國書說獻疑[J].人文雜志，1989年第2期：第88—89頁

[7]、河內(nèi)春人「日本古代における禮的秩序の成立―華夷秩序の構(gòu)造と方位認識―」（『明治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紀要』（43）、199―222、1997年12月）

[8]、石母田正「古代における國際意識について」、「天皇と諸藩」（『日本古代國家論第一部』）巖波書店1973年

[9]、ひろたまさき「日本型華夷意識の形成」（『部落解放』（553）102―110，2005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