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復調(diào)是站在獨白體小說的對立面的對話小說,作品中人物價值觀根據(jù)角色自身設(shè)定。陀思妥耶夫斯基開啟魯迅復調(diào)小說的嘗試,陀思妥也斯夫斯基的復調(diào)建立在情節(jié)對話上,以一種近乎極端的方式將人性的復雜呈現(xiàn)而魯迅的復調(diào)建立在文本本身。
關(guān)鍵詞:復調(diào)小說 陀思妥耶夫斯基 對話 魯迅
“復調(diào)”本是音樂術(shù)語,指十八世紀流行于歐洲的一種,沒有主旋律和伴聲之分的音樂體裁。而前蘇聯(lián)著名文藝理論批評家米哈依爾·巴赫金卻將復調(diào)運用到文學領(lǐng)域,形成以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最為研究范本的“復調(diào)小說”理論。巴赫金在進入中國三十余年內(nèi),其理論以較快的速度被文藝學領(lǐng)域?qū)W者接受,而其最具代表性的理論就是建立在對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說的研究上。[1]劉康在其《對話的喧聲——巴赫金的文化轉(zhuǎn)型理論》中說道:“今天,人們一提到巴赫金,首先想到的也許就是他的有關(guān)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復調(diào)小說’的理論。很多時候,巴赫金被認為是一位研究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說的專家,或是一位‘復調(diào)小說’的理論家。”
復調(diào)是站在“獨白體小說”的對立面的“對話”。[2]巴赫金說:“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是對話型的。這種小說不是某一個人的完整意識,盡管他會把他人意識作為對象吸收到自己身上來。這種小說是幾個意識相互作用而形成的總體,其中任何一個意識都不會完全變成為他人意識的對象。幾個意識相互作用的結(jié)果,使得旁觀者沒有可能好像在一般獨白型作品中那樣,把小說中全部事件變成為客體對象;這樣便使得旁觀者也成了參與事件的當事人。在這種小說中,除了對話雙方的對峙之外,按照獨白型原則涵蓋一切的第三個意識,是沒有立錐之地的。無論在布局結(jié)構(gòu)上,無論在文意上,都沒有它的位置。由此才獲得一種新的作者立場,高踞于獨白型立場之上的作者立場。”傳統(tǒng)的“獨白體”小說中,所有人物的思想是建立在作家思想上的整合,是一個總思想在不同場景下具體體現(xiàn)。獨白體小說以托爾斯泰的《復活》為例,無論是瑪絲洛娃還是聶赫留朵夫的復活,其實都是托爾斯泰的自我救贖的衍生。而在復調(diào)小說中,作品中不同的人物其思想和價值觀是不等同的,同時所有的人物的思維不是作者賦予的,而是根據(jù)角色自身而產(chǎn)生的。作家在此拋棄了上帝式的全知全能視角,而是站在所有角色的平等面上,一起來感受時代的氣息。而“對話”即情節(jié),是展現(xiàn)人物獨特思維最好的手段,在對人物的語言描寫中展露所帶有的不同的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癡》《罪與罰》《地下室手記》等作品是復調(diào)小說的典范。
魯迅作為翻譯家,在新文化運動期間為中國引進了大量的西方文藝理論,同時他的創(chuàng)作也受到這些文藝理論很深的影響,夏目漱石,契訶夫,安特列夫等人與魯迅作品的淵源較深,但是在復調(diào)這一方面,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無疑是開啟魯迅復調(diào)小說的基石。[3]陀思妥耶夫斯基在1880年的筆記《手記·我》中曾經(jīng)說:“以完全的寫實主義在人中間發(fā)現(xiàn)人,這是徹頭徹尾俄國底特質(zhì)。在這意義上,我自然是民族底的?!朔Q我為心理學家,這不得當。我單是在高的意義上的寫實主義者,即我是將人的靈魂的深,顯示于人的。”魯迅顯然贊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這個說法,他在《(窮人)小引》中說:“將這靈魂顯示于人的,是‘在高的意義上的寫實主義者’又說:“顯示靈魂的深者,每要被人看做心理學家:尤其是陀思妥耶夫斯基那樣的作者。他寫人物,幾乎無須描寫外貌,只要以語氣,聲音,就不獨將他們的思想和感情,便是面目和身體也表示著。又因為顯示著靈魂的深,所以一讀那作品,便令人發(fā)生精神的變化?!?/p>
對于俄國文學的翻譯如果說陀思妥也斯夫斯基的復調(diào)是建立在“對話”上,那么魯迅的復調(diào)是內(nèi)涵的,建立在文本本身的。根據(jù)鄭家建先生的研究,魯迅的《野草》是他作品中最為晦澀難懂的,而這其中的原因很大一部分在與它的復調(diào),有兩種不同的聲音在文本中交織,造成了解讀難度。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長篇小說中完成復調(diào)可以依靠情節(jié)和對話,但是魯迅的作品多為短篇,要在極短的篇幅內(nèi)完成多種價值觀的碰撞無疑是艱難卻充滿意味的?!哆^客》采用了劇本的形式:女孩和老翁是時代靜止的載體,是一個充滿妥協(xié)意味的休止符;過客是一個前進的載體,他身上有著時代病的迷茫焦慮,但是他被催促不斷前進,無法停止。兩種思維在互相勸說,而閱讀體驗也是跟隨著思維的延伸不斷變化著的,本文中的勸服與被勸服同時也是讀者的勸服與被勸服,停止或者繼續(xù)。
復調(diào)的聲音同樣也出現(xiàn)在魯迅的其他文集中?!蹲8!分?,以新黨作為第一人稱的敘述角度,對封建的舊的觀念進行批判,但是祥林嫂希望能通過一個“新黨”來對她進行拯救,可是“我”卻迷茫彷徨,最終為祥林嫂的死多少也負上了責任。而這也是因為祥林嫂本身的矛盾,她即希望她“有靈魂”讓她可以看到自己的兒子阿毛,同時又需要“無靈魂”使她可以免于受兩個男人把她身體鋸成兩半的痛苦。在深刻揭露舊社會的愚昧一面時,魯迅又揭示了“新人”的理論如果沒有行動的支持仍然是舊社會的一分子,仍然是去殺人的人。
魯迅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對人性和靈魂的挖掘都是相當深刻的,但是陀氏較之魯迅,在靈魂的拷問方面更為尖銳,甚至讓人難以忍受。在《罪與罰》中,信奉尼采超人哲學的拉斯柯爾尼科夫,動手殺了那個本身很殘忍的放高利貸的老太婆和她的妹妹,但精神隨即崩潰,靈魂受到難以忍受的煎熬,最終自首流放西伯利亞。陀氏以一種近乎極端的方式將人性的復雜呈現(xiàn),同時他也相信宗教,在許多作品中以宗教最為主人公最后的皈依。
參考文獻:
[1] 劉康. 對話的喧聲.北京: 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1995.
[2] 巴赫金. 詩學與訪談.河北: 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3] 嚴家炎. 論魯迅的復調(diào)小說.北京: 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
作者簡介:李沛蕾(1990-),女,福建福州人,福建師范大學文學院09級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