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尋根文學代表作《爸爸爸》以一種寓言的方式,描寫了原始部落雞頭寨的歷史變遷,展示出一種封閉凝滯、愚昧落后的民風和文化,整部作品體現(xiàn)出詭譎而濃郁的巫楚色彩。
關(guān)鍵詞:楚文化 原始巫性 飄逸 怪誕
“惟楚有才,于斯為盛”。韓少功生于湖南長于湖南,骨子里流淌著楚文化的血液。經(jīng)歷了80年代初期“傷痕文學”潮流后,韓少功返回民族文化的話語空間,尋求文學恒久的魅力。1985年,韓少功發(fā)表了《文學的根》,他在當代文壇上的振臂一呼掀起了一股“文化尋根”的熱潮。自此,韓少功在“楚人血液”的沸騰中,回望故鄉(xiāng),走進了神秘、瑰奇、飄逸、怪誕的楚文化。他在此時期創(chuàng)作的《爸爸爸》等作品無不想象奇麗怪誕,文體多變,狂放飄逸,頗有楚辭遺風。
一、原始巫性的鄉(xiāng)土風貌
楊義云:“楚屬南方文化,其地毗鄰西南夷,巫風極盛,人鬼對話交往每每進入迷幻狀態(tài)。因此他們想象的靈魂形態(tài),異于北方多少有點理性化的精氣聚散的形態(tài),而是一個有情感、欲望、禍患、娛樂,如人間一般親切,如鬼界一般縹緲莫測的異常豐富的另一個世界”[1]。湘楚之地的山水靈氣孕育著絢麗的巫楚文化,王逸在《楚辭章句.九歌序》中提到“其俗信鬼而好祠, 其祠, 必作歌樂鼓舞以樂諸神?!蔽罪L習俗下的歌舞儀式中昭示著楚人好幻想、善神思的浪漫品格?!栋职职帧分兴枋龅脑疾柯潆u頭寨隱沒于大山上,白云間,不但有宗族間血腥野蠻的械斗,還有人畜相烹、拱鼎而食的習俗,生活其間的人們尚鬼神,好古歌,認為萬物有靈。雞頭寨的人認為蛇性淫,灌大糞可以治好瘋病,喝牛血可以解毒,收成不好是因為雞精作祟,丙崽娘生下似人似鬼的丙崽則是因為劈柴是劈死了赤身綠眼的大蜘蛛精而遭到的現(xiàn)世報應(yīng),雞尾寨一連幾胎都生了女孩,還有懷了葡萄胎的,是因為雞頭寨的人弄斷了象征生殖的樹丫,觸犯了天神……這個原始村寨有著千奇百怪的禁忌和規(guī)則,人們堅信不疑并代代傳承。作者描述了這樣一個不管從時間還是從空間上來看都離我們較為遙遠的世界,既有久違的古代楚地風情習俗,又有原始部落的生產(chǎn)、生活方式,小說中營造出大量的獨特的意境,貌似寫實卻光怪陸離,看似虛幻卻細節(jié)逼真,充滿了神秘色彩。
二、奇異怪誕的人物設(shè)計
《爸爸爸》的主人公丙崽可謂十分怪誕。他的外貌特征是個畸形兒———兩眼無神,行動呆滯,只會說“爸爸”和“×媽媽”兩句話,猥瑣卑賤,是一個永遠只有背簍高、穿開襠褲的小老頭。他的思維方式是極其簡單的兩極思維,所有他認為好的,都尊之為“爸爸”;所有他認為壞的,就斥之為“×媽媽”。他毫無疑問是個畸形兒、白癡,卻也曾被村民尊為“丙相公”、“丙大爺”、“丙仙”。永遠也長不高的丙崽臉上卻也能生出皺紋,時光的流逝沒有放過作為普通生命的丙崽,但是他永遠十三歲,雞屎毒藥都奈何不得他,大難不死的丙崽確是有些丙仙的“仙氣”。韓少功選擇塑造這樣一個人作為主人公,令人費解但又引人深思。
自古以來,楚人便“敬鬼神、隆祭祀”,占卜是楚人生產(chǎn)生活的重要內(nèi)容。在占卜過程中,勝的對立面必定是敗,肯定一個事物必定否定它的對立存在,這就是一種典型的原始巫性思維,是遠古楚人的一種非理性的思維方式。由此意義上看,只會說兩句話的丙崽無疑繼承了古楚人的思維模式。而且,丙崽人仙同體,的確與楚文化“人神同一”的概念不謀而合。另外,按照楚文化中道家的理論,無欲無為的人方可齊物而逍遙,丙崽這個無用之人卻能永生,也可謂老莊“無用之用”哲學的最好闡釋。
丙崽這個人物顯然是一個文化符號,對于其身上的丑陋、畸形、幼稚的一面也不容忽視。
三、狂放飄逸的美學特征
楚人“不聞以其土木之崇高、彤鏤”為美,與北方文化“崇高”的美學特征所不同,楚文化的審美意識具有獨特的飄逸之美。司空圖《詩品》專門列有“飄逸”一品,將其概括為:“落落欲往,矯矯不群,緱山之鶴,華頂之云。高人惠中,令色絪緼,御風蓬葉,泛彼無垠。如不可執(zhí),如將有聞,識者期之,欲得愈分?!薄叭绮豢蓤?zhí),如將有聞”正說明了這種不可捉摸、不能名狀的感覺。
楚文化自屈宋老莊始,便無不飄逸浪漫、狂放不羈。韓少功鐘情于尋找楚文化的根,他多次談到“楚文化中的許多東西我是很感興趣。比如楚文化的主觀浪漫主義精神,不拘泥于形式,主觀地擴張、擴大……這種浪漫主義精神我覺得我是可以吸收的。具體說到作品,地域文化是一個文化因子。這就使我作品出現(xiàn)了一種不拘泥于實際的狀態(tài)”?!拔矣X得楚文化有這些特點:奇麗,神秘,狂放,幽默深廣。至少可以把這四個因子融入創(chuàng)作中去的……這是我初衷,動機是這樣的?!盵2]有此動機,并孜孜不倦地付諸創(chuàng)作實踐,讓他的作品充滿了楚辭遺風,這一點在其語言形式、文本形式和文體上有很明顯的體現(xiàn)。在《爸爸爸》中,那首流浪主題的古歌便是一首模仿楚辭的作品:“奶奶離東方兮隊伍長,公公離東方兮隊伍長。走走又走走兮高山頭,回頭看家鄉(xiāng)兮白云后。行行又行行兮天坳口,奶奶和公公兮真難受。抬頭望西方兮萬重山,越走路越遠兮哪是頭?……”[3]很顯然,這是他對屈騷藝術(shù)形式的一種模仿。作品中奇特而富有浪漫色彩的地域風俗的描寫,正是延續(xù)了《楚辭》的巫性思維方式,這在某種程度上體現(xiàn)了韓少功對楚辭的認同和親和。雖然對湘西巫楚民間的愚昧和保守他毫不留情地批判,但是尋根的韓少功依然對古老而瑰麗的楚文化相當留戀。
我們不難看出,在韓少功的創(chuàng)作歷程中也充滿了楚人 “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的創(chuàng)業(yè)精神和“三年不飛,飛將沖天,三年不鳴,一鳴驚人”的堅強韌力。也許,正是湘西那片獨特的楚地風貌,使得韓少功的藝術(shù)世界充滿了瑰麗奇特的山川景物及歷史陳跡,同時給予了他獨特的巫性思維方式和文學姿態(tài),楚風、楚情就像血液一樣一直在這楚人之子的血脈中靜靜流淌。
參考文獻:
[1]楊義.《楊義丈存》第四卷: 中國現(xiàn)代丈學流派[ 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2]林偉平.訪作家韓少功:文學和人格[J].上海文學,1986(11).
[3]韓少功.韓少功自選集[M].作家出版社.1996.
作者簡介:梁鐠文(1986.3—),女,廣西,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北海學院,助教,研究方向:現(xiàn)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