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中秋夜在山西務(wù)工的那位先生“神一樣的回答”引起了受眾對這檔“走、轉(zhuǎn)、改,下基層”的電視采訪的興趣,雙節(jié)長假中,每當“新聞聯(lián)播”里的央視記者提問“你幸福嗎”的時候,毋庸置疑,觀看電視的各色人等,都對被采訪者的回答有所期待。
央視的編輯也給公眾留下了期待的空間。錢塘江畔一位年齡73歲且“耳朵不好”的老先生,他的一連串答非所問倒是屬于傳統(tǒng)意義上的“標準答案”:“我今年73歲”,“我現(xiàn)在吃著政府的,吃了政府的低保,低保650塊一個月,政府好?!?/p>
然而,嚴格地說,在中文語境中,“幸福”的涵義呈現(xiàn)出“3D”的特色,其眾多的層次和眾多的側(cè)面,常使調(diào)查者預設(shè)的“理論框架”顯得破綻百出。
改革開放30多年來,中國經(jīng)濟高速增長,大多數(shù)城市居民家庭的收入和消費水平都有所提升。于是,將收入和消費水平的提升拔高至“幸?!钡膶用妫儆脝柧碚{(diào)查的方法對此作定量研究,逐漸成為學界和政界的一種時髦。這可以從近年來眾多的對于“幸福感”的城市排名中看出:譬如央視的“2011—2012幸福城市排名”,拉薩、太原、合肥名列榜首;又如中國城市競爭力研究會的“2011中國最具幸福感城市排行榜”,杭州、成都、青島喜登三鼎甲;再如中國上市公司發(fā)展研究院、中國城市研究院的“2012中國最具幸福感城市”,廣州、南京、大連榮獲桂冠……
因為所建構(gòu)的指標體系、統(tǒng)計口徑和抽樣方法的差異,以上三項研究的統(tǒng)計結(jié)果表現(xiàn)出明顯的差異。人民大眾看笑話了,這到底有準沒準?——回答得“哲學”一點,可以說:有準是相對的,沒準是絕對的。用學者悉心建構(gòu)的指標體系做出的排行榜尚且如此,記者們邊走、邊轉(zhuǎn)、邊改時與被采訪者的即興問答就更沒有譜了。但央視將很多采訪錄像都比較接近原汁原味地播出了,這使我們看到了“幸?!钡呢S富的層次和諸多不一樣的側(cè)面。
譬如,上述用指標體系進行的對“幸福”的定量研究,其實測量的大多是“滿足感”,亦即“滿意度”的問題。滿意度是對物質(zhì)需求以及一部分與物質(zhì)緊密相關(guān)的精神需求的是否得到滿足的測度。相對而言,這個層次上的“幸福”是可定量的,也是可比較的。但是,如前所述,建構(gòu)的指標體系和統(tǒng)計口徑的不同,加上抽樣方法的不同,測量的結(jié)果是不確定的。滿意度的測量,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幸?!钡牡谝粚哟?。
“幸?!钡牡诙€層次,是“幸福感”,這是純粹精神層面和心理層面的,是主觀的感受,與物質(zhì)需求沒有關(guān)系或者關(guān)系不大。
主觀的感受又可以分為兩個方面:一是瞬時的感覺,這種感覺可能會很情緒化。譬如在采訪中,迎娶新娘的小伙子就說:“幸福,特幸福,幸福就是娶新娘回家?!币晃辉诓∪四抢锸芰宋尼t(yī)生說:“在這一點上,我不幸福,也不開心”。
二是一種經(jīng)過長期沉淀的心理感受,甚至是很久以前的回憶。一對老年夫婦說:“幸福??!現(xiàn)在老了,幸福就是有個老伴,有個老窩,有個勞保?!庇袀€大學生認為,小時候父母給他“撓癢癢”,感覺很幸福,剛才有個同學幫他撓了癢癢,又勾起了他溫馨的回憶。
“幸?!钡淖罡邔哟危抢髁x,就是通過幫助他人而獲得幸福。央視在節(jié)目策劃時可能忽略了這一方面,記者和被采訪者都沒有往這個方面想。不過,采訪的問答中利他主義也有所表現(xiàn),但極具中國特色,即最終落實在家庭責任上。
總而言之,雙節(jié)期間,央視“你幸福嗎”的采訪,如果當作“人生百態(tài)”來欣賞,看看各色人等對“幸?!钡睦斫?,還是很有意義的。但要把這隨意“遭遇”的3000多人的回答作為一種“調(diào)查”,那就很不靠譜了?,F(xiàn)在應該格外警惕類似阿Q的“精神幸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