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批《禮記集說》釋考

戴瑾　宋靜敏　宋嘯天

摘 要：海南大學(xué)圖書館館藏古籍《禮記集說》，其封面封底、頁眉頁腳留存有朱筆、紅筆、墨筆等6人筆跡，記注數(shù)千字批注、鑒定、輯考、心得、詩詞、功名及治世感想。更注有“御批綱鑑輯覽”、“備旨”、“欽此”等字樣，并有鈐印二方。文章通過釋考，初認此套《禮記集說》為元至治壬戍年（1322）陳澔撰之原版；該書似經(jīng)宣德皇帝御批，賜于丘濬，濬逝，其子攜返海南；岳麓書院、樂陵文廟、高雄文廟等地大成門上的楹聯(lián)出自宣德皇帝之手。

關(guān)鍵詞：《禮記集說》 陳澔 張璽 丘濬

中圖分類號： G256.2文獻標(biāo)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3-6938（2012）05-0006-07

海南大學(xué)圖書館珍藏兩套陳澔撰《禮記集說》刻本，其一為清嘉慶十四年（1809）鐫，鳳鳴禮記，金閭濂溪閣梓行。十卷四十九篇，刻字規(guī)正，品相完好。其上有鈐印四方：一為“沈尹默印”，一為“樂安堂孫鑒藏”，一為“良群藏書”，一為“忠恕堂”。沈尹默（1883-1971），浙江湖州人，曾任河北省教育廳廳長、北京大學(xué)校長，書法家、收藏家，民國初年有“南沈北于”之稱（南有沈尹默，北有于右任）。1949年出任第一屆上海市人民政府委員，1960年任中央文史館副館長，深得毛澤東、周恩來及蔣介石敬重。

第二套《禮記集說》（圖九）凡十卷四十九篇，遺失三卷（圖一），無年款，尊例九行十八字，小字雙行，行字同白口周雙邊無刻字（圖五）。其上有鈐印二方：一為“張璽”，一為“石屋緘藏”（圖六）。該套《禮記集說》有煙熏蟲蛀、紙脆脫線之患，品相較差，顯見年代更為久遠（圖二）。但是，該套《禮記集說》之封面封底、頁眉頁腳、行白紙殼之處留存有大量朱筆、紅筆、墨筆等6人筆跡（圖八），記注了數(shù)千字批注、鑒定、輯考、心得、詩詞、功名及治世感想，更注有“御批綱鑒輯覽文獻通考，時務(wù)、書名，并詳勸學(xué)編”、“恩賜、恩榮”（圖三）、“備旨全部”、“欽此”、“宣圣對聯(lián)寫在這內(nèi)紙殼記之”（圖四）等字樣。古籍善本，記注浩繁，本文僅對該套《禮記集說》初加釋考，欲解懸疑。

1 《禮記集說》作者釋考

《禮記》，孔子與弟子作，通過問答，論述了先秦的禮制、禮意，記述修身作人之準(zhǔn)則。十二萬余字《禮記》，內(nèi)容廣博，門類繁多，涉及政治、法律、道德、哲學(xué)、歷史、祭祀、文化、生活、歷法、地理等諸多方面，集中體現(xiàn)了先秦儒家倫理思想[1]。

《禮記集說》，隸屬經(jīng)部·禮類·禮記之屬。南宋衛(wèi)湜（字正叔，號櫟齋，昆山縣人）首撰，凡160卷，《統(tǒng)說》1卷，為注解《禮記》之作，遍采群言，卷帙浩繁。南宋嘉熙四年（1240）新定郡齋刻本，僅存世70卷殘本，現(xiàn)藏國家圖書館，列國家珍貴古籍名錄第270號 [2]。

元陳澔撰同名《禮記集說》，成于元至治壬戍年（1322），凡十卷四十九篇刻本，未注出版名號。雖與衛(wèi)湜撰之同名，然宗旨各異。其序稱：“不廢漢唐注疏，兼采宋儒義理之說……承諸子而有所取舍，欲以坦明之說，使初學(xué)讀之即了其意?！标悵弧都f》以簡明淺近為要，雖匯集前人諸說，但加以取舍，并按以己意，加之陳澔為朱熹四傳弟子，上承朱子之學(xué)，故其后播甚廣。原版《禮記集說》印量極少，存世遍查未見。元天歷元年（1328）建安鄭明德宅再刻陳澔《禮記集說》十六卷四十九篇本，今國內(nèi)所存者，皆為殘本，未見全帙，現(xiàn)藏國家圖書館、北大圖書館和北師大圖書館，列國家珍貴古籍名錄第272、273、274號。

明正統(tǒng)十二年（1447），英宗命司禮監(jiān)五經(jīng)四書經(jīng)注書坊重刻澔注十六卷四十九篇本（圖9），御定科舉專用此書，頒發(fā)各地以為范本，傳刻頗多，以之取士，清朝仍之[3]。明清兩朝君王推崇備嘉，壟斷五百余載，見此書在《禮記》學(xué)史之深遠影響[4]。

陳澔（1260-1341），字可大，號云住，生于江西都昌北炎馬坡村，禮學(xué)世家。祖陳炳，于宋淳佑四年（1224）考取進士，主事《禮記》研究。父陳大猷，字文猷，號東齋，宋開慶元年（1259）亦考中進士，任從政郎，后改任黃州軍判官。晚年創(chuàng)辦都昌“東齋書院”，閉門教學(xué)。著有《尚書集傳》、《詩經(jīng)集說》行世，尤其對《禮記》研究有獨到之處。祖父兩代均研習(xí)《禮記》，對陳澔一生研究與傳播《禮記》影響甚篤。陳澔幼隨父學(xué)，專攻五經(jīng)，后師從朱熹四代嫡傳弟子。南宋滅亡，元朝初創(chuàng)，百廢待興，朝官聞其滿腹經(jīng)綸，數(shù)次請其出山做官，方任黃梅縣教諭、白鹿洞經(jīng)師。其后辭官，隱居都昌縣無花山下，潛心習(xí)經(jīng)。他從南宋滅亡的慘痛教訓(xùn)中得出結(jié)論：“前圣繼天立極之道莫大于禮；后圣垂世立教之書莫先于禮”，于是在教學(xué)之余，潛心注釋《禮記》，終于在62歲撰成其一生唯一的代表作品《禮記集說》。元至順年間（1330-1332），在無花山下創(chuàng)辦以號命名之“云住書院”，傳播理學(xué)思想。明弘治十四年（1501）欽命都昌縣設(shè)專祠祀之，清雍正二年（1724）詔命從祀孔廟，尊為先儒 [5]。

2 《禮記集說》鈐印釋考

2.1 張璽與《禮記集說》：鈐印之一“張璽”

該套《禮記集說》存七卷，每卷均鈐有“張璽”印信并分蓋封面三處。其印篆體陽刻，雙邊正方，規(guī)整無華。其印色初為朱砂，因年代久遠而顯鐵銹黑紅（圖六）。張璽，四川人，明太祖洪武三十年（1397）丁丑科殿試金榜（夏榜）三甲第20名進士，歷朝為官[6]。鈐印證實此套《禮記集說》為明洪武年進士張璽擁有，且為元陳澔撰之原版《禮記集說》，并詳加研讀，留下批注心得、功名感想。

2.2 丘濬與《禮記集說》：鈐印之二“石屋緘藏”

《禮記集說》七卷之正文第一頁均鈐有一枚方形“石屋緘藏”印信，其印篆體陰刻，滿底無邊，印色紫紅（圖10）。本套《禮記集說》始發(fā)掘自海南丘姓家族，從年代稽查和名臣考究 “石屋緘藏”：明朝戶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xué)士丘濬于1469年在海南創(chuàng)建了“瓊山書院”和“藏書石屋”。

丘濬（1421—1495），字仲深，號深庵、玉峰，海南瓊山人。明景泰5年（1454），廷試二甲第一名（傳臚），歷官40載。從官翰林院庶吉士、編修、侍講學(xué)士、翰林院學(xué)士、國子監(jiān)祭酒、禮部尚書、會試總裁官、文淵閣大學(xué)士；明弘治年官至少保兼太子太保（太子的老師）、戶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xué)士。明中葉理學(xué)名臣，15世紀中國的中興名相，杰出文學(xué)家和經(jīng)濟學(xué)家，著書800余卷，其中《寰宇通志》119卷，《大明一統(tǒng)志》90卷，《英宗實錄》331卷，《大學(xué)衍義補》160卷。在重要巨著中，以《大學(xué)衍義補》為之最，明孝宗批曰：“卿所纂書，考據(jù)精詳，論述賅博，有裨政治，朕甚嘉之。” [7]1469年，母喪，返家守孝三年，期間在海南創(chuàng)建了“瓊山書院”和“藏書石屋”。弘治八年（1495），丘濬病逝北京任上。明孝宗特遣禮部尚書諭祭，敕碑：“皇明敕葬”，碑題：“光祿大夫柱國少保兼太子太保戶部尚書武英殿大學(xué)士特贈左柱國太傅謚文莊丘公”。

考斷：進士張璽為朝官，逢宣德皇帝擬議刊印《禮記集說》以科考取士，張璽將此套陳澔撰原版《禮記集說》進獻朝廷。宣德皇帝詳加研讀、鑑定輯考、大量批注，并在書殼上對《禮記集說》刻本的刊印提出了自己的旨意。正統(tǒng)12年，英宗皇帝正式頒旨定《禮記》用陳澔注，命司禮監(jiān)首刻《禮記集說》。丘濬任太子太保，以宣德御批之澔注《禮記集說》教授于太子，皇帝將此套《禮記集說》賜予丘濬，丘濬感恩，在此套《禮記集說》封面上批注：“恩賜、恩榮”字樣，并鈐“石屋緘藏”印信。丘濬病逝，其子將該書與數(shù)萬卷圖書帶回了海南，珍藏于“藏書石屋”之中。其孫后亦研習(xí)《禮記集說》，并注感想“先祖之手澤于父，閱書而傖然泣下?！保▓D十）

3 《禮記集說》對聯(lián)、楹聯(lián)釋考

在《禮記集說》第九卷封底上注有“宣圣對聯(lián)寫在這內(nèi)紙殼記之”（圖四）字樣，宣圣，宣德皇帝，注明內(nèi)紙殼記載有宣德皇帝御書或大臣記載之四幅對聯(lián)。

書房對之一：“道若江河隨地盡成洙泗，圣如日月斯文宛在宮墻?！保▓D十一）對聯(lián)考證：

山東曲阜孔廟大成殿、湖南岳麓書院文廟大成門、臺灣高雄文廟大成門、山東樂陵文廟大成殿、河南汝陽文廟大成殿、湖北沔州文廟大成門等地均題有“道若江河隨地盡成洙泗，圣如日月普天猶是春秋”楹聯(lián)。其中有6字之差：“斯文宛在宮墻”改為“普天猶是春秋”。

明宣德年擴建曲阜孔廟、孔府、孔林，同時在三孔大量題寫牌匾楹聯(lián)，并下旨全國各地文廟均按照曲阜孔廟的牌匾楹聯(lián)規(guī)格仿制懸掛。其中，在孔廟大成殿就有宣德皇帝題寫的“道若江河隨地盡成洙泗；圣如日月普天猶是春秋”楹聯(lián)[8]。宣德在皇宮書房里題寫或大臣記載的對聯(lián)原稿是“斯文宛在宮墻”，但是，在給曲阜孔廟大成殿題寫楹聯(lián)時改為了“普天猶是春秋”，更貼切頌揚春秋時代的孔子[9]。

實地考證：曲阜三孔辦公室劉主任講，漢唐以降均尊孔，宋明擴建三孔，清仍之。自康熙帝始，特別是乾隆帝又大量修葺擴建，并重新題寫牌匾楹聯(lián)，替換了前朝皇帝在三孔題寫的牌匾楹聯(lián)，亦旨意全國文廟仿制懸掛。如：康熙帝改題大成殿匾額“萬世師表”；乾隆帝改題大成殿楹聯(lián)“氣備四時與天地鬼神日月合其德，教垂萬世繼堯舜禹湯文武作之師”[10]，并有署名和年款。但仍有少量文廟保留了明宣德皇帝題寫的楹聯(lián)。

湖南岳麓書院孫主任和黃沅玲老師說，岳麓書院文廟大成門上的楹聯(lián)仍是“道若江河隨地可成洙泗，圣如日月普天皆有春秋”（封面圖），有個別字差異，沒有落款，不知是誰題寫。

山東樂陵旅游局侯艷紅科長說，樂陵文廟大成殿偏殿仍題有“道若江河隨地盡成洙泗，圣如日月普天猶是春秋”楹聯(lián)，沒有落款，沒有出處，不知是誰題寫。

河南汝陽旅游局盧局長和文物所胡所長說，原來大成殿里的牌匾楹聯(lián)都在，有記載，楹聯(lián)也是“道若江河隨地盡成洙泗，圣如日月普天猶是春秋”，不清楚是誰題寫的?，F(xiàn)在大成殿還在，里邊的牌匾楹聯(lián)都沒有了，文革時改作了糧食倉庫，沒有留下照片。

臺北海南同鄉(xiāng)會王祿明總干事和高雄老爹李說，臺灣高雄文廟大成門仍題有“道若江河隨地盡成洙泗，圣如日月普天猶是春秋”楹聯(lián)。無落款，不知何人題寫，年前廟堂修葺新搬左營春秋閣暫厝。

書房對之二：“北海樂交天下士，東山笑讀古人書”（圖十一）。對聯(lián)考證：

在《圣言善語》第二章“積善良方——讀書至善”中引用了圣言：北海樂交天下士，東山笑讀古人書[11]。此段圣言出自何方圣人之口，并未記載，圣言在690年前的元陳澔撰《禮記集說》中有記注，并出現(xiàn)在587年前明宣德皇帝“書房對”里，所以，此圣言似確認為宣德皇帝原作。

書房對之三“尋墜沏之茫?？駷懣赏欤瑲v窮年以硭硭大器能成”查無史料記載。

書房對之四“宗室泫歌正功修以得路，名山考道知磨礪之有年”查無史料記載。

4 《禮記集說》圣旨釋考

在《禮記集說》第九卷書殼封面上記注有“御批綱鑑輯覽，文獻通考”（圖三）字樣，似說明本套《禮記集說》為皇帝御批之書。在第九卷書殼封2上記注有“備旨全部”、“欽此”字樣，似專封空白紙殼，隨時供皇帝備旨之用。

在第七卷內(nèi)紙殼封底2記載：“備旨，亦遵現(xiàn)音，兩部兌校，音注不可混圈，體注兼核，四書典腋，小部以便進場”（圖十四），似為皇帝下旨。

在第七卷內(nèi)紙殼封底3記注：“備旨，禮記通部音注，上層概不音，必是本音，不得杜撰亂圈，自作聰明，戒之……集說細字，再加閱歷，音注，恐有圈訛，遵照原注，反切”（圖十五），似為皇帝研讀此卷，看到有人圈點有誤，甚有意見，特批注旨意。

5 結(jié)語

1322年，元陳澔首撰首刻《禮記集說》十卷本；1328年，元建安鄭明德宅再刻陳澔《禮記集說》十六卷本。1397年，明張璽中進士，歷朝為官，將此套元陳澔撰之原版《禮記集說》十卷本進獻朝廷。宣德皇帝詳加研讀、鑑定輯考、批注旨意。1447年，明司禮監(jiān)五經(jīng)四書經(jīng)注書坊重刻澔注十六卷本，乃明清兩朝御定教材，科考取士，壟斷五百余年。1469年，丘濬任太子太保，教授太子研習(xí)澔注《禮記集說》，皇帝將該書賜予丘濬。1495年，丘濬病逝，其子將該書及數(shù)萬卷圖書帶回海南，珍藏于“藏書石屋”之中。

明宣德皇帝研讀《禮記集說》，并在書殼上御書或大臣記載四幅“書房對”，在擴建曲阜孔廟時作楹聯(lián)題寫在了大成殿上。雖然清乾隆皇帝在擴建孔廟時重新替換了牌匾楹聯(lián)，但我國仍有少量孔廟保留了明宣德皇帝題寫的楹聯(lián)，印證了岳麓書院、樂陵文廟、汝陽文廟、沔州文廟、高雄文廟大成門上的楹聯(lián)出自宣德皇帝之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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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孔廟楹聯(lián)輯錄[EB/OL].[2012-02-20].http：//www.360doc.com/content/12/0219/22/34279.

[11]佛家偈語[DB/OL].[2011-09-04].http：//wenku.baidu.com/view/8bc2d801de80d4d8d15a.

作者簡介：戴瑾（1961-），女，海南大學(xué)圖書館館員，研究方向：圖書情報與管理、古籍善本；宋靜敏（1958-），男，海南大學(xué)教授，研究方向：海南歷史、古籍善本：宋嘯天（1984-），男，中國幸福人壽廣東分公司職員，研究方向：情報管理、市場營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