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臺春日

葉華蔭

寶臺山至今仍是尚未被世俗徹底侵入和剿滅的神靈護衛(wèi)的生靈居所。眾神不死，那15萬畝林海，便是眾生的一艘諾亞方舟。山中有古剎，樹上開蓮花，漫山遍野的各色杜鵑從2月能一氣開到6月，花期之長令人驚嘆。

從永平縣城前往寶臺山，有兩條路可供選擇，一是上高速公路入杉陽鎮(zhèn)，過永和村；一是走廠街鄉(xiāng)，過楊柳樹村或粉筆村。這兩條線路的路面，除楊柳樹村一段外，全是柏油鋪就。

上中學時，有同學相邀游寶臺山，說山中有座歷史悠久的金光寺，還有蓮花開在樹上，十四五歲年紀的我，欣喜若狂，對從未謀面的寶臺山充滿向往和遐想。誰知，人生如夢，日頭一晃已是25年。特別感謝2008年的三八節(jié)，正是春光爛漫時，它給了年屆不惑的我與外地來的客人一起親近寶臺山的機會，讓我正式與家鄉(xiāng)這座名冠滇西的美麗大山和隱者結緣，遠離塵囂市聲，安閑享受清凈。

第一次親近寶臺山，車像一只螞蟻，一大早就急行在橫臥于藍天白云下睡覺的綠色山梁上，那是白花花的陽光用手指撫摸著的象群般的群山。

寶臺之寶并非金銀，只為富有動植物寶藏而得名，又因山形酷似蓮花，且山上遍長珍奇名貴的稀世珍寶木蓮花樹，又名木蓮花山。寶臺山氣勢磅礴的山巒，浩瀚蒼茫的林海，蘊藏著豐富寶貴的動植物資源，自然景觀秀麗，并以古老、神奇、壯麗而聞名，它是滇西地區(qū)至今依然保持著原始自然生態(tài)的一方凈土。其位于云南省永平縣城南部60多公里處，為國家級森林公園，省級自然保護區(qū)，最高海拔2913米，最低海拔1150米，山勢由北向南傾斜，氣候垂直變化明顯，森林植被具有從滇南到滇西北過渡的顯著特征。山內(nèi)植被覆蓋率達96%以上，共有各類植物1001種，其中：蕨類植物90多種、種子植物900多種，植物有第四冰期遺留下來的蘭科、樟科等古老植物，滇藏木蘭、大樹杜鵑、原始山茶、絨葉含笑等奇花異卉隨處可見，特別是有活化石之譽的木蓮花，更為世所罕見；動物有金錢豹、金絲猴、水鹿、山驢、麂子、黑熊、孔雀、錦雞、鳳凰雞等，僅列入國家一二級保護范圍的野生動物，就達30多種，是一個天然的野生動植物樂園。因受印度洋赤道熱帶暖濕氣團和印度北部熱帶大陸干熱氣團的影響，寶臺山干濕季節(jié)明顯，冬無嚴寒，夏無酷暑，四季如春，具有天然大氧吧的美稱，是休閑度假的極好去處。山上到處巨樹參天，古木橫陳，藤蘿交纏，鳥雀爭鳴，靜邃幽深。

剛一進山，就見萬綠叢中成片成林的大樹杜鵑殷紅點點，直把滿山紅遍，層林盡染，引領著那紅的原始山茶，白的絨葉含笑等眾花，同在蜂飛蝶舞的陽光里各展姿態(tài)，爭芳斗艷。心中不禁感慨：天下青山無數(shù)，格局各不相同，寶臺身在永平，自然別有洞天。一路上，桃花紅，梨花白，迎春花粉，報春花黃，盡情圍著田園房舍開放，寶臺山卻將這些媚俗的家伙統(tǒng)統(tǒng)擋在了外面。

到半山腰的一塊場地下車，抬頭就見掩映在茂密森林中的林管所大門。令人驚奇的是，門洞里遠遠透出一片紅霞。原來，那是門內(nèi)高不及丈，花團錦簇、聲名遠播的萬朵古茶花放出的紅光。好一個萬朵茶花，不大的樹身上綴滿千萬朵嬌艷、紅潤、大如盤碟的九蕊十八瓣野生茶花。由于枝細花大，樹枝全被花朵壓彎了腰，整個樹身像是披著一張斑斕錦繡的大花毯，只見花兒不見綠葉，滿院生輝?？邕M大門，右側的大木籠里關著兩只身披金絲的猴子，那猴子野性十足，可愛極了，大大的眼睛，小小的耳朵和嘴巴，毛茸茸的身子，紅紅的屁股，長長的尾巴……當我從空中扔過去一粒糖，其中一只一伸手敏捷地抓住后，從容地剝開糖紙，放心大膽吃了起來，完全沒有防人之心。值得一提的是林管所綜合樓，土木結構，雕梁畫棟，飛檐走角，一柱三層，氣勢恢宏。

肺葉大開，盡情呼吸著被層林染綠的滋潤空氣，平行穿過一條由高大火紅的杜鵑花掩映的林蔭小道，在氣勢雄偉、懸掛著“金光寺”三字匾的禪院門口，終于見到了夢寐以求的木蓮花。一朵朵水紅色的花兒，與水中的蓮花在大小和花色上分毫不差，它們朵挨朵開在二三十米高的樹干舒展纖細的枝頭，每一朵的花瓣都無一例外地朝上打開。藍天下，陽光彌漫，那花瓣有晶瑩剔透之感，像極了蓮花做成的燈籠，團團佛光閃現(xiàn)在不著一葉、光禿禿的枝丫間，清寂而透亮。有人說，這樣的木蓮花在對面山坡有上千畝，尤為壯觀，就是路遠，一個來回要走大半天，且有野獸出沒，必須專人護衛(wèi)。心想，就是路再遠再險，終有一日，一定要去木蓮花林中走走，到那嬌艷而偉岸的樹下靜靜地躺上一躺。金光寺門口站著兩個神仙，像是看家的老人，它們神情堅定，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門外不但有一株數(shù)人方可合圍的千年古香樟樹，還有一棵樹齡已有數(shù)百年的桂花樹，并且我還見到兩棵花開四瓣白的雞嗉子果樹。這時，太陽高高掛在天上，陽光從高大的樹木間隙照射下來，一地斑斕。突然，一只小松鼠朝我跑來，跳到一棵百年老銀杏樹上，那棵枝葉密密層層的樹，像是它溫暖的家?？此腔畋膩y跳的樣子，小小的身軀擺來擺去，真像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在跳舞。

在碧波萬頃的綠海中，金碧輝煌的金光寺坐落在半山腰的一塊平地之上，與山里的奇花異草古木蒼松交相輝映，更顯雄偉壯麗。史載，金光寺始建于明崇禎戊辰年（公元1628年）。明末清初，金光寺發(fā)展到有僧房36間,并以它為中心向周圍地區(qū)輻射，鼎盛時有9庵18寺，僧眾千余人，鐘磬之聲廣布十里，香火鼎盛，蔚為壯觀，被譽為滇西地區(qū)的“大清蓮花古彌勒道場”，曾與佛教勝地雞足山齊名。可惜，由于歲月的剝蝕和人為的破壞，如今只有一所寺院得以在歷史的蒼茫塵囂中幸存下來。

據(jù)《立禪和尚語錄》記載，金光寺的第一代住持梵山和尚，在云游至湖廣的路途中，遇到寶臺山一僧人向他描述了寶臺山一年四季的旖旎風光：“臺山寶物，非俗子輕易識之。百鳥讀經(jīng)，青猿念佛，春暖樹吐蓮花，夏薰竹交玉筍；秋冬二季，桂梅斑竹芳菲，野櫻山茶馥郁。遺失衣物，路旁土人見之亦不拾取。幽深靜邃……午夜常聞鐘鼓聲聲，丑寅醮聽雞鳴，犬吠日綠，西云結彩風清，綠蘿洗翠山間。出座市上，罕稀古人，因此喚作清靜寶臺。”梵山和尚聽后，對寶臺山心往神向，便四處化募，追尋著屯邊軍民和商賈馬幫的足跡，沿博南古道而來，到寶臺山上建蓋廟宇。因“豎放之日，九放金光，頻川山川，盡皆金色”，故名金光禪寺。

邁進金光寺開闊的大門，場院對面是紅墻金瓦、飛檐走角的大雄寶殿和藏經(jīng)樓。寺院的拱頂和墻壁之上，至今仍保留著許多明清以來的各種字畫，雖說不上驚世之作，卻也拙樸可愛，妙趣橫生。大雄寶殿有26根直徑50厘米、高約3丈的木柱拔地而起，高擎屋頂，各種神像、雕刻、壁畫栩栩如生，其獨特的建筑風格，既采用了國內(nèi)傳統(tǒng)的建筑精粹，又汲取了當?shù)孛耖g的精巧工藝，一花一草，一鳥一獸都閃爍著靈性的光芒?？缛氪蟮?，佛光普照，紫氣氤氳，仿佛闖進了金碧輝煌的王宮，里面有許多高高在上的神仙，玉皇大帝、觀音菩薩等活靈活現(xiàn)，呼之欲出，儀態(tài)莊嚴，讓人敬畏頓生。一個小和尚在香案前敲著木魚誦經(jīng)。

金光寺規(guī)模宏敞，曾收藏有完整的藏經(jīng)全套，解放后尚存3616部，8641卷?，F(xiàn)僅存42部，520卷。相傳寺內(nèi)舊時有一口大銅鍋，上下都要搭梯子，如果把它用來燒水，從上往下看，可以看到灶內(nèi)的火，但是水漏不下去，名為“漏沙不漏水”。把它用來煮飯燒水，不管香客多少，總有吃不完的飯，用不完的水?，F(xiàn)寺內(nèi)仍完整保存有明代轉軸浮雕通花殿門40余扇，每扇門高丈余，厚6寸，全部選用優(yōu)質木材3層鏤空雕花。上雕各種珍禽異獸，奇花異卉，以及許多眾口相傳的佛經(jīng)故事。其雕工精細，刀法圓熟，構思奇巧，栩栩傳神。定睛細看，但見上面有花兒開放，鳥兒鳴叫，彩蝶翻飛，魚兒游動，還有莊稼和蔬菜鮮活地生長。這些存世的經(jīng)典，是極為難得的藝術珍品，價值不菲，僅是工價，當時就有“一兩刨花一兩銀”之說。

明末清初著名的書畫家、詩人擔當游歷金光寺時曾題楹聯(lián)一對：“此山在猛虎穴中誰人敢加斧鑿；老僧是神龍嫡嗣領眾呼遣人天?！爆F(xiàn)此聯(lián)懸于開山老祖墓地“金屏室”內(nèi)。1943年2月，曾任云貴監(jiān)察使的騰沖人李根源先生到金光寺時，寫下“金光寺”和“滇西名勝”匾額各一塊，與“百仗冷門庭橫于天下；一條窮性命東擲西拋”的對聯(lián)一起歷盡世間風雨，至今高懸于寺門之上。近現(xiàn)代文人墨客游歷金光寺，有感而發(fā)，也留下不少墨寶。如丁卯仲夏吳振華書：“青黃白紫之間此地忽然金色；東南西北之上古剎獨占中峰?！睏钍拦ψ謺剷骸巴虑曩t者胸懷似天空；明月一亭醉翁之意在木蓮?！币簧确叫喂糯吧线€有這樣的詩句：“明月催詩，花木四時春；香風酗酒，文章千古事?！?此外，楊升庵、李元陽等歷代名人高僧，都曾多次登臨寶臺山，并留下了他們珍貴的墨寶，由此可見金光寺聲名之盛。

初到金光寺那天，同行的人很多，可他們像趕集那樣涌進大門，一番走馬觀花之后，便匆匆流走了，闊大的禪院重又恢復了往常的寧靜。站在一株花事正鬧、冰清玉潔的絨葉含笑旁，我忽然聽到有熟悉的鳥聲從寺外的深林中傳來，恰如“洗洗手燒香，洗洗手燒香”的梵音。原來，此山也有我心儀的靈鳥。

出得院門，往古樹林中北行不遠，可上金屏室拜謁開山老祖陵墓，遠觀大頂之上千畝木蓮奇觀。天氣晴好之日，如若早起，還可在此觀看寶臺日出，感受新生命的磅礴誕生。寶臺山的主峰名為“大頂”，植被厚密，山色凝重，蒼翠欲滴。遠遠望去，只見幾十座大大小小的山峰蜿蜒銜抱，緊緊簇擁著高峻清秀的主峰，形如一朵精巧別致的蓮花。那美麗圣潔的木蓮花，多生長于此峰，總計不下千畝。每到木蓮花開放的季節(jié)，只見漲潮般起伏浩蕩的綠海中，間或有一團團、一片片的殷紅、粉紅或素白，分外的明媚惹眼。在漫無邊際的濃綠中，突然爆出這么些絢爛的花色，不但令人賞心悅目，其幽香淡雅，更給人一種清秀端莊、高貴圣潔的感覺。難怪清代著名詩人袁枚曾因此賦詩一首贈木蓮花：

云海蕩波濤，一碧千萬頃。

蓮花認作池，誤生高樹頂。

當年，有人說寶臺山有蓮開上樹，不是不信，我的確夠吃驚的。通常，蓮生于水，蓮花亦須臾不離水的滋養(yǎng)，離開水，它會比任何花朵都蔫萎得更快。寶臺木蓮，可分為杜氏木蓮和闕氏木蓮兩大類，其為木蘭科，木蓮屬落葉喬木，又名黃心樹。因茂密的林木充滿生存的競爭，其樹大多高達30米以上，枝干挺拔，狀若木棉，但枝條較纖細，為寶塔形圓柱花序，無論花瓣、色澤，均與蓮花相像。我國明代著名地理學家徐霞客在崇禎十二年二月徒步考察寶臺山時，恰逢木蓮花競相盛開，他便在《滇游日記》中詳細記載了自己的所見所聞：“南山如屏，高穹如面墻。其上多木蓮，樹極高大，花開如蓮。有黃白藍紫諸色，瓣凡二十片，每二月則未葉先花，三月則花落而葉生矣?！比缃?，寶臺山的木蓮花，花色仍各不相同，有粉紅，也有朱紅，還有素白。明代前有過黃、藍、褐色的，現(xiàn)已絕跡。有人說，木蓮花常年只有12瓣，閏年卻有13瓣，甚為神奇。

如上所述，初見木蓮花，是在金光寺大門外。大雨初霽，幾棵高大清瘦的樹木，枝干上披掛著翠綠、松軟、輕靈若發(fā)絲的青苔，整樹不著一葉而繁花似錦，在陽光與和風細雨的拂動中含嬌吐蕊，高貴而典雅。在這百花爭奇斗艷的季節(jié)，木蓮花躲在深山里吐芳含笑，不但為迷人的春光增添了一抹動人的春色，似乎還在提醒人們惜福感恩。那木蓮花如荷花般大小，朵朵合捧向天，粉中泛白，顏色自上而下由淺及深，宛若有暖暖的光從花心放出，花朵潔凈多姿，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置身花海，漫步樹下，朵朵蓮花像是開在高僧大德的心間，佛光閃現(xiàn)，一派清寂，令人心靜。

林管所的人說，每年十月，樹葉未落，毛茸茸的木蓮花苞已大若拇指。次年二至三月，是木蓮花競相開放的時期，也是進山觀賞木蓮奇觀，從事生態(tài)旅游的最佳季節(jié)。一進山中，便會有一股特別的馨香隨風飄來，那清純的香氣，便是從木蓮花的花蕊散發(fā)出來。這種獨特的香氣，清純圣潔，淡雅樸素，于是佛教的《貝葉經(jīng)》里把木蓮花稱譽為“佛種靈苗”，其喻意昭然若揭。四月上旬，木蓮花花瓣凋落，開始掛果抽葉。其葉大若手掌，橢圓，正面碧綠，背面灰白，有極細短的絨毛。其果實聚合蓇葖，呈球果狀，卵圓形，紫紅色。每果約有種子十余粒，中秋節(jié)前后成熟，但采收極為困難，多被松鼠吃掉，繁殖也極不容易。至今，還從未有把木蓮花從仙山移入塵世得以成活的，其高潔不屈，實為寶臺之靈，令人敬仰和欽佩。

出得院門，沿曲徑通幽的石級南下，不久便看到藏于群山幽林之中，被鮮紅的杜鵑花渲染得如夢如幻的一塘凈水，那便是有著美好神奇之傳說的洗身池。高峽出平池，深不見底，不大，但四圍青山頓生靈氣。池中一尊白衣飄飄的高大觀音，腳踏蓮花，慈祥含笑，日夜守望著人間的吉祥與太平。據(jù)傳，開山老祖初上寶臺山，行至此地，忽見一斑斕猛虎血口大張立于道中，心想此生功課未盡命已休矣，便閉著嘴用真氣在胸中對那虎說：“欲吞我身，待我洗凈?！毖粤T，脫去袈裟，寬衣解帶，進入水中。浴后上岸，虎已無影，但見觀音菩薩用柳枝蘸玉瓶里的瓊漿灑入池中，老祖頓然開悟，倒頭便拜，并將此塘稱為“洗身池”……沿池邊棧道轉了一圈，方知有一條水量充沛的清溪穿過層層密林而來，注滿一池。池水清涼，沁人心脾，可以飲用。從城里來四十老幾的那個女編輯喝清溪的水后，立馬像個小姑娘似地不斷將水掬起，灑向空中，拋給郁郁蔥蔥的大森林，笑容像杜鵑花一樣醉人。站在一座木橋上，可見清澈見底的池水里，有小魚在游泳，閉上眼睛，就能聽到溪水流動的聲音、微風吹拂的聲音，還有雀鳥歡唱，全是天籟之聲……

置身林海，頭頂林木葳蕤，不見天日，地上苔蘚鋪地，腳底生綠。那層層疊翠、高大婆娑的喬木和灌木林，多種多樣、輕盈飄逸的附生植物，馳名中外的鴿子花、木蓮花，樹形高大的冬櫻花、云南山茶，同種類豐富的秋海棠一起相依相偎、姹紫嫣紅、爛漫如錦。據(jù)1989年的森林資源調查，保護區(qū)內(nèi)的花卉有6大類型50余種，而杜鵑花是生長最普遍、花色最齊全的花卉之一。寶臺杜鵑花奇色艷，千姿百態(tài)，有的高不盈尺，有的巨樹參天，種類繁多。在通常分為常綠和半常綠兩大類的杜鵑中，品種有映山紅、云南杜鵑、萬里紅和黃躑躅等20多種。其中尤以大葉杜鵑、紫杜鵑、黃花杜鵑、柞花杜鵑、碎花杜鵑、白杜鵑等品種最為豐富。在各種杜鵑中，凸尖杜鵑是最珍貴的一種，它與寶臺名品木蓮花一樣，同屬珍稀植物。

時值陽春三月，寶臺山上百花爭艷，繁花亂眼，果然“五步一國色，十步一天香”。多彩多姿的杜鵑花也競相開放，燦若丹霞，正如宋代詩人楊萬里所描繪的“何須名宛看春風，一路山花不負濃。日日錦江呈錦樣，清溪倒照映山紅”那樣，隨處可見樹干高達二三十米的大葉杜鵑或矮不盈尺的碎花杜鵑任意鋪排，開落自便，讓人目不暇接，心曠神怡，流連忘返。有的成片成林達百畝以上，其中雜樹甚少，蔚為壯觀。有的則在眾多樹木花卉中獨樹一幟，傲然生輝。有的百年老樹聳入云天，蒼勁的枝頭點綴著無數(shù)血色花朵，逼人眼目。有的則樹矮枝短，依偎于路邊道旁的雜草灌木叢。有的大如碗盞，花團錦簇，絢麗無比。有的如繁星點點，嬌小玲瓏，紅、白、紫、黃濃濃淡淡，一應俱全。放眼望去，各色杜鵑相互映襯，儼然進入了一個精心培植的杜鵑大花園。

寶臺杜鵑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繁花期，四月初開始凋落。此時進入寶臺山，別有一番韻味。由于這里的氣候依然涼濕，林間少有太陽直射，遍地落花減緩了枯萎的速度，似乎不甘心褪去各自嬌美的容顏，仍然光彩奪目地鋪陳在林地間、小道上。漫步林間，踏上珍藏著歲月滄桑的松軟花瓣和樹葉鋪就的道路，賞心悅目之余，臉上禁不住洋溢出心醉神迷的愜意和滿足。那日遇雨，置身林中如在鼓里，卻不知雨來自樹頂還是天空，只感覺聲勢浩大，噼噼啪啪，攝人心魂，不一會，陽光又已從高處的花朵上傾瀉而下。

傍晚時分，在林管所和木蓮賓館院內(nèi)吃飯，只見眾山之上云霧像灰色的火車，順著山梁的軌道奔跑，瀑布般瀉下，又漁網(wǎng)般上收。又像是巨大的輕紗，遮蔽了寶臺山與藍天的親吻和對話，我既看不見，也聽不到，只能獨自沉思和遐想。以至喝酒時，有蝴蝶和蜜蜂飛到用另一種山中寶物加蜂蜜泡制的鎖陽酒杯上。姑娘似的蝴蝶總是膽小，人一動就飛了；熱辣辣的蜜蜂像個壞男孩，死叮在上面，趕都趕不走。甚至有一只爬進杯中痛飲，喝得迷迷糊糊的我竟舉杯將它悶入口中，下咽時感覺有異物，用舌尖一抿，頓時傳來一陣刺痛。吐將出來，渾身濕漉漉的蜜蜂還在桌上爬。趕緊找面鏡子，對鏡拔出蜂刺，然后在哭笑不得中含一口酒消毒，暗自感嘆寶臺蜜蜂在我舌尖創(chuàng)造了親吻奇跡。

飯后，獨自到禪院里東張西望、流連忘返、禮佛燒香，啃剛在院門口向農(nóng)婦購買的香甜可口的核桃糖，喝后山流進來的山泉水。不知不覺間，青燈點亮朦朧乾坤，一枚皓月躍上梢頭，小師傅已忙著四下里關門。我只好悄然退出，去俗塵中，找那些同行的人。

于木蓮賓館小住一夜，客人們還有新的工作，便一起匆匆告別了寶臺山。依依回眸，我在心底吟得一聯(lián)：金光照萬畝林海，木蓮開億年奇花。并暗自默禱，從今往后，要經(jīng)?；貋怼２粸閺倪@里帶走一枝一葉，無需歡迎和送別，如云卷云舒云來云往，呼吸平緩，目光沉靜，到清寂得沒有雞鳴犬吠的寶臺山與天地精神往來，濡染它的浩然之氣。

責任編輯 王麗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