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鮑家拳考略

張明莉

本文著重介紹了貴州省安順市大西橋鎮(zhèn)鮑家屯村民世代相傳的鮑家拳。從非物質文化遺產角度分析鮑家拳在明、清以來的傳承與發(fā)展脈絡。

1 軍屯——鮑家屯由來

鮑家屯村地屬安順市，而安順自古具有 “右臨粵西，左控滇服、扼鎖滇黔”的戰(zhàn)略意義，是取道云南的咽喉要地?！栋岔樃尽L俗志》載：“屯軍堡子，皆奉洪武敕調北征南……散處屯堡各鄉(xiāng)，家人隨之至黔”?！巴捅と思疵鞔蛙娭崴靡病薄?道光七年(1827年)，劉祖憲纂修的《安平縣志·風土志·屯堡人》記載:“屯堡即明洪武時之屯軍[1]”。清咸豐元年(1851年)，安順知府、滿人常恩總纂的《安順府志·地理志·風俗》載: “郡民皆客籍,惟寄籍有先后,其可考據(jù)者,屯軍堡子,皆奉洪武敕調北征南[2]”。在今天的安順，許多大家族的族譜，記載均與史料相同?！度~氏家譜》載：“自明太祖朱元璋洪武初年被派遣南征，平服世亂之后……令屯軍為民、墾田為生”。偏僻遙遠的貴州就這樣迎來了她歷史上第一次大規(guī)模、有組織的集團移民，習慣上，人們把貴州的“軍屯”后裔稱為“調北征南”來的。清康熙年間屯制廢除后, 因居住地不變而改“軍民人等”為屯堡人。

2 鮑姓始祖入黔時間考辯

2.1 《鮑氏家乘》記載

民國十九年(公元1930年)石印出版的《鮑氏家乘》記載：洪武二年(1369年)，鮑家屯鮑姓始祖振威將軍鮑福寶奉朱元璋“調北征南”之命，遠征貴州，將鮑家拳由安徽徽州府歙縣帶到貴州安順。據(jù)《安徽徽州府志》記載：晉太康年間(280—289年)，護車尉鮑伸隸，鎮(zhèn)守長安，將鮑家拳由北方帶到安徽歙縣。《續(xù)修安順府志》記：“鮑姓，原籍江南徽州府歙縣新安衛(wèi)棠樾村太和舍。洪武二年(1369年)始遷。祖鮑福寶，因“調北征南”入黔，卜居安順永安屯，即今鮑家屯。”[3]

2.2 《明實錄》記載

明洪武十四年(1381年),朱元璋對據(jù)守云南的蒙元梁王把匝剌瓦爾密用兵，即“調北征南”?！睹鲗嶄洝愤@樣記載:“征南將軍潁川侯傅友德、左副將軍永昌侯藍玉、右副將軍西平侯沐英率大軍由辰、沅趨貴州,進攻普定,克之。羅鬼、苗蠻、仡佬聞風而降。至普安,復攻下之。乃留兵戍守, 進兵曲靖[4]?！?/p>

2.3 《夜郎故地上的古漢族群落》記載

洪武四年(1371年)至洪武二十六年,明政府在現(xiàn)貴州境內共建有貴州衛(wèi)、普定衛(wèi)、普安衛(wèi)、威清衛(wèi)、平壩衛(wèi)等二十四衛(wèi)。而僅在普定一府(現(xiàn)在的安順地區(qū)),就設置了普定、安莊、平壩三衛(wèi)。可見安順地區(qū)在明初平定黔、滇之役中的重要性[5]。

2.4 考辯

《鮑氏家乘》記載，洪武二年(1369年)鮑家屯鮑姓始祖入貴州。而《明太祖洪武實錄(卷141)》記載，明朝洪武十四年(1381年),朱元璋派征南將軍潁川侯傅友德的“調北征南”。但據(jù)翁家烈的《夜郎故地上的古漢族群落》記載，自洪武四年(1371年)至洪武二十六年,明政府在現(xiàn)貴州境內共建有貴州衛(wèi)、普定衛(wèi)、普安衛(wèi)、平壩衛(wèi)等二十四衛(wèi)。這樣就出現(xiàn)了三個時間，即《鮑氏家乘》記載，洪武二年(1369年)鮑姓始祖入黔；翁家烈的明洪武四年(1371年)，明政府在貴州境內設置衛(wèi)所到大規(guī)模軍屯駐守；《明太祖洪武實錄(卷141)》記載明朝洪武十四年(1381年),朱元璋派征南將軍潁川侯傅的“調北征南”。從《續(xù)修安順府志》來看，鮑姓始祖鮑福寶在地方志中有明確記載，但是地方志多依據(jù)家譜修撰，可能出現(xiàn)以訛傳訛的情況。而大規(guī)模的“調北征南”應在明朝洪武十四年，即使從設立衛(wèi)所開始算也是明洪武四年。當時的軍人只能服從軍事征戰(zhàn)，不可能固守一隅，而且只有平定云南，才可能就地屯守。年代久遠、修家譜的時間和出發(fā)點、種種功利因素導致郢書燕說的現(xiàn)象都有可能[6]。故鮑家拳傳入貴州應在明洪武二年至十四年(1369—1381年)間。大致算來鮑家拳在貴州落地生根已六百余年。

3 明代以來，鮑家拳平定云貴的武功經略

民國二十一年陳廷粟總纂的《平壩縣志》記載:“在平壩縣人中,有‘屯堡人’。所謂屯堡,即屯軍居住地之名稱。以意推測,大約屯軍在明代占有兩三百年之特殊地位(五十屯屯軍散居五所,另隸一軍籍,另耕一屯田。政府文告每云:軍民人等,軍冠民上?？梢娖洚斎罩厥庖?。)旁人之心理的習慣,上務欲加一種特殊名號列之[7]?！薄睹鲗嶄洝分幸灿袑ν捅ぼ娛康挠涊d：“兵團聚，春耕秋練，家自為塾，戶自為堡，倘賊突犯，各執(zhí)堅以御之?！?。

明初統(tǒng)一西南，鑒于“四面皆夷，居其地者悉武弁之士，其所習坐作進退成陣之法。其所轄雕題椎髻侏離弁裳之徒，知尚武不知尚文”的情形，鮑家拳的軍事價值，在平定戰(zhàn)爭中得到發(fā)展，形成一種軍事性質的武功。鮑家拳在明軍“調北征南”的戰(zhàn)爭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黔南識略》(卷四)這樣評價:“黔省之咽喉為鎮(zhèn)遠,其脊背則安順也”，“平滇之功實始于安順也?！滨U家屯戰(zhàn)時為兵，身懷武藝的軍人自然奔赴戰(zhàn)場，殺敵立功。鮑家拳同時也是一種對抗性強的軍事體育競技運動。鮑家武術的套路和動作，是按實戰(zhàn)要求編排和設計的，練武的過程實際上是進行戰(zhàn)斗訓練和演習， 在明代軍屯和承擔保衛(wèi)政權過程中起到了巨大作用。

據(jù)考，鮑氏入黔至今已有24代，鮑家拳在鮑屯村已經傳承了22代。其式法包括一百單八棍、單刀、雙刀(鮑家規(guī)定雙刀一代只傳一人，雙刀刀法在，刀已丟失)、槍、鐺、徒手等多種武功，是鮑屯村特有的軍旅文化遺產。棍法有五路，了解到的有四路，即單八棍，大刀棍，獅子搖頭，十二棍，還有一路了解者語焉不詳。一百單八棍即108式，其中第一路26式，屬于基礎。再深入調查，訪談者已講不出其他部分。棍法實戰(zhàn)性強，棍順身走，觀賞效果較差，習練者也經常研究，琢磨如何改進。鮑家拳(棍術)對器械有統(tǒng)一的要求，如齊眉棍，粗細有標準尺度規(guī)定，木質多選用枇杷木、青岡木、紅綢木等。講巧勁，能用一根煙桿破一根扁擔；講步法，打的是過胸拳，重拳輕腿，講究穩(wěn)，打一拳馬上收回。

據(jù)《鮑氏家乘》記載：鮑家拳拳師，鮑氏十五世祖鮑原達，字尊三，生于清朝道光年間。咸豐、同治年間，貴州賊匪出來蹂躪社會，鮑尊三以鮑家拳保護了平壩縣陽關屯人民的生命財產，深受人民愛戴。陽關屯人民送了他一塊匾，上書“齒德并尊”四個大字。鮑尊三身為團練團首，對于四境鄉(xiāng)里之人，辦公務秉公正、和平寬裕、渾樸純良，或遠或近，莫不稱頌他“竟無偏袒之私，終為國務之長者， 為盛德達之達人”。

拳師鮑茂凡在民國時期是這一方有名的人物，大小洪拳、棍術、刀、槍、劍門門精通。至今，他的兒孫還保留著他當年用過的雙刀和一把鐺，兩指寬的雙刀可以砍斷七枚銅錢。夔金鐺又稱月亮叉，木質的部分是用紅木做成的。這些器械已經成為鮑家的傳家寶。據(jù)鮑茂凡的孫子鮑靈昌回憶，“小時候就?？匆姞敔斁毼?。秋收時，爺爺從不將收割的谷子拿到外面去打米，每次放幾十斤米在自家的擂缽中，只用兩手去舂。爺爺還常將新鮮的牛皮釘在木板上，用手去抓，新鮮的牛皮很滑，釘?shù)糜掷螌?，一直到抓下來，爺爺才住手。就這樣，爺爺練就了一身好本事。爺爺年輕時，經?；锿謇锏娜说酵庁溫i來賣。一次在路上，幾十個強盜搶了前面的販布的商人，同行的人建議繞道走，爺爺不干卻帶著幾個年輕人沖上去，打跑了強盜。”83歲的鮑云武老人也常?；貞浧甬斈牾U茂凡教他們練武時的情景。“民國時期，每到農歷正月、七月農閑時節(jié)，年輕人就聚在一起，鮑茂凡老人家就在院子里教他們玩棍、打拳。他打起拳來一招一式好看得很。練棍時，他就拿扁擔來教我們，刀也是用木頭削的。老人說，練武功主要是鍛煉身體，不要去打架?！?/p>

4 鮑家拳特征與功用考析

4.1 防身自衛(wèi)、傳練有序

鮑屯人將鮑家拳作為村莊的傳家寶，在村中修建起練武場和比武擂臺，利用農閑季節(jié)，組織青少年操兵演武，使鮑家拳得到傳承。由于鮑家拳在歷史上創(chuàng)造過輝煌的戰(zhàn)績，在方圓屯堡范圍內，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安順地區(qū)有“跳神是梁家，打拳是鮑家。拳打腳踢鮑家屯”之說。

鮑家拳嚴格保密，一般不外傳。鮑家武術是一種家族武術文化。自古以來只在鮑氏家族中傳承，從不傳給外人，因此社會上很少有人知道。為了防止泄密，都是采取言傳身教的方法進行教學和訓練，沒有文字資料和著作傳世。經過長時間演變，由最早的傳男不傳女，傳內不傳外，到現(xiàn)今的傳本村本姓不傳外村外姓。不僅男人練鮑家拳，部分婦女也練鮑家拳。

4.2 鮑家拳沒有拳譜

鮑家拳沒有拳譜，因此拳種已不能盡數(shù)傳承，能夠完整記憶套路的拳師甚少，加之其教授是口傳身授，無圖片文字的東西保留，故其現(xiàn)狀令人擔憂[8]。當前鮑屯精通鮑家拳的大都是60歲以上的老年人。他們年事已高，精力有限，鮑家拳面臨后繼乏人和失傳的危險。

4.3 對打套路不確定

鮑家拳與傳統(tǒng)武術運動形式大抵相同，雖然拳種不同，風格很具地方特色，但都是以踢、打、摔、拿、擊、刺、劈等攻防動作構成。鮑家拳不少動作連接貫穿性略差，演練技巧方面還很粗糙，展現(xiàn)出農民的純樸和武術的原始魅力。他們習武的興奮點來源于對祖先拳種的崇拜。在傳承的過程中，已經由早期的形神兼?zhèn)涞睦^承退化到只是對拳法的機械模仿。

4.4 功用的蛻變和衰微

隨著明亡清興，當年鮑家拳練拳者多是為了強身健體，保衛(wèi)家園?，F(xiàn)在，其傳統(tǒng)武術的某些重要特征已被摧毀，因為現(xiàn)代中國人的生活節(jié)奏、生活方式已經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傳統(tǒng)武術已經沒有了實踐的舞臺。目前，在鮑家拳的武術散打和套路中，已有部分專家和學者對其出現(xiàn)的拳擊化現(xiàn)象和體操化傾向提出了一些富有建設性的意見和建議。

4.5 傳承保護，任重道遠

為了更好地傳承和保護鮑家拳這一古老的家族武術文化遺產，建議采取以下措施：對于鮑家拳口傳心授的古老傳承方式要加以正確的引導和改革；現(xiàn)有的拳法應該及時保留影像資料，對于所有了解和掌握拳法的人員應要求他們進行演示或講解，盡量全面保存；相關部門對于拳法傳人的選定要提供參考意見，要保證傳承，并發(fā)揚光大。要勸告?zhèn)鞒腥藬U大教授范圍，廣收徒眾；政府部門要積極行動起來，為鮑家拳申請搶救武術拳種以及民間文化藝術的專項資金；建議安順市體育局撥出專項資金，把散落在民間的包括鮑家拳在內優(yōu)秀武術拳種進行搶救性挖掘整理，并對傳人和繼承人進行專項補貼，以建立起保護民間文化藝術的長效機制。

[1] 劉祖憲.安平縣志(卷5)：風土志·屯堡人[Z].貴州省圖書館油印本, 1964.

[2] 常恩.安順府志(卷15)：地理志·風俗[Z].安順地區(qū)檔案館掃描謄印.

[3] 楊友維，等.大明屯堡第一屯——鮑家屯[M].巴蜀書社，2007.

[4] 明實錄.太祖洪武實錄(卷141).轉引自明實錄.貴州資料記錄[M].貴州人民出版社,1982.

[5] 翁家烈.夜郎故地上的古漢族群落[M].貴州教育出版社,2002.

[6] 吳斌.試析明代貴州軍屯及屯堡人的形成[J].貴州社會科學,2008(10).

[7] 陳廷粟.平壩縣志·民生志·第一人口[M].成文出版社印行.

[8] 張明莉,等.安順屯堡民間傳統(tǒng)體育活動解讀[J].民族論壇 ，200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