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佛陀”及其異譯看佛教用語的社團差異

俞理明

(四川大學 中文系,四川 成都 610064)

從“佛陀”及其異譯看佛教用語的社團差異

俞理明

(四川大學 中文系,四川 成都 610064)

梵文詞Buddha,最初譯為“佛”,佛陀”是它的后起形式,在東晉以后的南北譯經(jīng)中廣泛使用,同時出現(xiàn)了“佛圖”“浮屠”“浮圖”“佛馱”“勃陀”“浮陀”等相關形式,除了在意義和用法上有一些差別以外,它們在文獻的分布上也存在著明顯的不同,反映了不同的社團在佛教用語上的差異。

佛;異譯;詞義變化;社團用語差異

通過佛教而進入漢語的梵文詞Buddha,意思是“覺者”,最初借譯為“佛”,從東漢起就使用廣泛?！胺鹜印笔撬暮笃鹦问?偶見于西晉譯經(jīng)中。如:

舊題漢支讖《兜沙經(jīng)》:“佛陀師利菩薩,從是剎來。”

舊題漢失譯《大方便佛報恩經(jīng)》卷五:“時五百釋女異口同音至心念佛,南無釋迦牟尼多陀阿伽度阿羅訶三藐三佛陀?！?/p>

舊題三國吳支謙《撰集百緣經(jīng)》卷二:“時諸商客聞是語已,各各同聲稱:南無佛陀,愿見救濟?！?/p>

西晉竺法護《持心梵天所問經(jīng)》卷四:“南無佛陀悉禪提慢陀缽。”

幾部舊題漢代的經(jīng)文,在翻譯的時間上都有人質疑,最可靠的用例是西晉以后的譯經(jīng)。

“佛陀”在東晉以后的南北譯經(jīng)中廣泛使用,同時出現(xiàn)了“佛圖”“浮屠”“浮圖”“佛馱”“勃陀”“浮陀”等相關形式,并與“塔”的意義相涉,季羨林先生曾就它們的來源差異作過分析。本文則從另一個角度,即它們在漢文中表現(xiàn)出的不同特點展開分析。本文以《大正藏》1-55卷和《漢籍全文檢索系統(tǒng)》所集漢魏至唐的中土文獻為范圍,分析這些詞的意義關系,并通過觀察不同文獻對這些詞的使用情況,探討其中反映的語言社團的差異。

一、佛陀

1.覺;覺者。佛教修行達到的一種程度或所獲的身份:

北涼曇無讖《悲華經(jīng)》卷二:“爾時寶藏多陀阿伽度阿羅呵三藐三佛陀,即為圣王說於正法?！?/p>

西秦圣堅《羅摩伽經(jīng)》卷上:“亦見現(xiàn)在毗盧遮那多陀阿伽度阿羅訶三藐三佛陀等,無量無數(shù)一切諸佛。”

后秦竺佛念《菩薩處胎經(jīng)》卷二:“我號釋迦文多薩阿竭阿羅呵三耶三佛陀?！?/p>

隋阇那崛多《佛華嚴入如來德智不思議境界經(jīng)》卷下:“我為此等眾生增長善根,令其得佛陀智。”

2.佛;釋迦牟尼的稱號

北魏菩提留支《金剛仙論》卷五:“聞佛陀說,寧容不信?”

隋阇那崛多《觀察諸法行經(jīng)》卷三:“我當不放逸,如佛陀所知。”

《魏書·釋老志》:“浮屠正號曰佛陁,佛陁與浮圖聲相近,皆西方言,其來轉為二音?！?/p>

《隋書·經(jīng)籍志四》:“舍太子位,出家學道,勤行精進,覺悟一切種智,而謂之佛,亦曰佛陀,亦曰浮屠,皆胡言也?！?/p>

3.佛教;與佛教有關的

南朝梁僧佑《出三藏記集》卷十三:“以始有佛寺,故曰建初寺,因名其地為佛陀里?！?/p>

隋阇那崛多《諸法本無經(jīng)》卷下:“以不學入音聲故,於佛陀聲則喜,於外道聲則瞋?！?/p>

唐義凈《根本說一切有部尼陀那》卷五:“世尊,我欲為作贍部影像作佛陀大會?！?/p>

宋念常《佛祖歷代通載》卷十九:“魁岸黑面,如梵僧狀,依佛陀院落發(fā)?！?/p>

4.用于佛教信徒人名前半,近似于姓

后秦竺佛念《鼻奈耶》卷七:“佛世尊游舍衛(wèi)國祇樹給孤獨園,時迦留陀夷與佛陀優(yōu)婆夷露處坐?！?/p>

南朝齊僧伽跋陀羅《善見律毗婆沙》卷十一:“有比丘,名佛陀勒棄多。”

唐玄奘《大唐西域記》卷五:“無著弟子佛陀僧訶(唐言師子覺)者,密行莫測,高才有聞?！?/p>

還有在佛經(jīng)中屢見提及的譯僧:東晉佛陀跋多羅,北涼佛陀跋摩,后秦佛陀耶舍,南朝宋佛陀什,北魏佛陀扇多,唐代佛陀多羅,以及佛陀蜜多、佛陀斯那、佛陀波利、佛陀提婆、佛陀難提,等等。①有用“佛陀”或“浮屠”“浮圖”作人名全稱的,這里不作討論。如:《北齊書·于栗磾傳》:“正光四年,行臺、廣陽王元深北伐,引謹為長流參軍,特相禮接,使其世子佛陀拜焉。”唐道宣《續(xù)高僧傳》卷十六:“佛陀禪師,此云覺者,本天竺人,學務靜攝,志在觀方?！碧屏x凈《根本說一切有部毗奈耶》卷四十二:“有一長者,名曰浮圖,大富多財,衣食豐足?！泵鞔舐?、幻輪《釋鑒稽古略續(xù)集(二)》:“虎丘尊者名浮屠,見性炯如摩尼珠?！薄夺屽仁献V序》:“按閻浮圖云:蔥嶺西據(jù)香山,東南綿亙,至於蜀部?！?/p>

5.佛教徒

唐義凈《根本薩婆多部律攝》卷三:“我是大師解說法故,我是佛陀善覺惡事故,我是毗缽尸佛聲聞弟子於諸佛邊盡歸依故?！?/p>

二、佛圖

1.塔

西晉安法欽《阿育王傳》卷三:“后乃使人喚諸比丘而語之言:‘我欲壞佛法。汝等比丘,欲留浮圖,為留僧房 ?’”

后秦弗若多羅《十誦律》卷十六:“爾時諸比丘作新佛圖,擔土持泥墼塼草等。”

南朝宋慧簡《佛母般泥洹經(jīng)》:“阿育王從八王索八斛四斗舍利,一日中作八萬四千佛圖?！?/p>

《魏書·世祖太武帝紀下》:“戊子,鄴城毀五層佛圖?！?/p>

《南齊書·良政傳·虞愿》:“愿在側曰:‘陛下起此寺,皆是百姓賣兒貼婦錢,佛若有知,當悲哭哀愍,罪高佛圖,有何功德?’”

唐法琳《破邪論》卷上:“魏明帝曾欲壞宮西浮圖?！?/p>

2.寺廟(指建筑或處所)

東晉僧伽提婆《中阿含經(jīng)》卷三十:“爾時,尊者曇彌為生地尊長,作佛圖主?！?/p>

后秦竺佛念《出曜經(jīng)》卷二十一:“即夜以一鈴懸於佛圖竿,尋發(fā)誓愿。”

北魏慧覺《賢愚經(jīng)》卷三:“於是其人,以疊覆上,擔向佛圖。”

唐道世《法苑珠林》卷九十五引《冥祥記》:“永嘉中與一比丘西入天竺,行過流沙千有余里,見道邊敗壞佛圖,無復堂殿,蓬蒿沒人。法朗等下瞻禮拜?！?/p>

《世說新語·言語》:“庾公嘗入佛圖,見臥佛,曰:‘此子疲於津梁?！?/p>

《魏書·釋老志》:“今制諸州城郡縣,於眾居之所,各聽建佛圖一區(qū)。”

3.寺院(指寺廟中的僧侶團體)

后秦鳩摩羅什《大智度初品中放光釋論之余》卷九:“如大月氏西佛肉髻住處國,一佛圖中有人癩風病?！?/p>

后秦佛陀耶舍《四分律》卷六:“從親里比丘尼邊取衣,若貿(mào)易為僧為佛圖取者,無犯?！?/p>

北魏慧覺《賢愚經(jīng)》卷六:“其父死后,佛圖供具皆悉轉少,眾僧罷散,其寺荒壞?！?/p>

《佛祖統(tǒng)紀》卷三十八:“(興皇三年)又諸民犯重罪者為佛圖戶,供諸寺掃灑。帝許之。於是僧祇粟遍天下?！痹?“佛圖亦佛陀,此云覺者。言戶者,佛寺之民戶也?！?/p>

4.佛

南朝梁僧佑《出三藏記集》卷十三:“彩女先有奉法者,聞晧病,因問訊云:‘陛下就佛圖中求福不?’晧舉頭問:‘佛神大耶?’彩女答:‘佛為大圣,天神所尊?！?/p>

《舊唐書·杜鴻漸傳》:“鴻漸心無遠圖,志氣怯懦,又酷好佛圖道,不喜軍戎。”

5.佛教人名

東晉帛尸梨蜜多羅《灌頂召五方龍王攝疫毒神咒上品經(jīng)》卷九:“佛圖那龍王,三物都路龍王,娑攬摩龍王,三物弗路龍王……”(此經(jīng)《佑錄》未題譯人)

《世說新語·言語》:“佛圖澄與諸石游,林公曰:‘澄以石虎為海鷗鳥。’”

南朝梁慧皎《高僧傳》卷八:“中有釋道安者,資學於圣師竺佛圖澄。”

唐道世《法苑珠林》卷九十七:“晉竺法慧,本關中人,方直有戒行,入嵩高山事佛圖蜜為師?！?/p>

失譯《陀羅尼雜集》卷五:“佛說婦人產(chǎn)難陀羅尼:目多修利夜,赦尸伽羅,悉侈,羅候失,栴陀羅,波羅目至也兜,目多薩婆婆婆婆,佛圖那梨,伽羅婆,波羅目遮也兜……”

《晉書·藝術傳·佛圖澄》:“佛圖澄,天竺人也。本姓帛氏?！?/p>

三、浮屠

1.佛;釋迦牟尼的稱號

《后漢書·襄楷傳》“:又聞宮中立黃老、浮屠之祠?！崩钯t注“:浮屠即佛陁,但聲轉耳,并謂佛也。”

南朝梁僧佑《出三藏記集》卷一“:自前漢之末,經(jīng)法始通,譯音胥訛,未能明練。故浮屠桑門,言謬漢史,音字猶然,況于義乎?！?/p>

唐法琳《辯正論》卷四:“漢世曰浮屠,即佛陀也?！?/p>

宋念?！斗鹱鏆v代通載》卷七“:是歲作浮屠殿二所,謂耆阇須彌。”

2.佛教 ;佛教的

《后漢書·光武十王·楚王英》:“晚節(jié)更喜黃老,學為浮屠齋戒祭祀。”李賢注引袁宏《漢紀》:“浮屠,佛也,西域天竺國有佛道焉。佛者,漢言覺也,將以覺悟群生也?！?/p>

《梁書·儒林傳·范縝》:“浮屠害政,桑門蠹俗,風驚霧起,馳蕩不休?！?/p>

東晉宗炳《明佛論》(載《弘明集》卷二):“郭璞傳:古謂天毒即天竺,浮屠所興?！?/p>

唐韓愈《吊武侍御畫佛文》(載《樂邦文類》卷二):“有為浮屠之法者,造武氏而諭之……就浮屠師,請圖前所謂佛者。浮屠師受而圖之?！?/p>

3.佛教徒;僧人

唐韓愈《送僧澄觀》:“浮屠西來何施為,擾擾四海爭奔馳?！?/p>

《新唐書·王世充傳》:“御史大夫鄭颋丐為浮屠,世充惡其言,殺之?！?/p>

宋錢易《凈光大師行業(yè)碑》(載《四明尊者教行錄》卷七):“師凡與臺人授戒,有舍屠宰而執(zhí)經(jīng)論者,有不血食者,有至死不言殺者,有投高死而發(fā)愿者,有棄妻子而求為浮屠人者?！?/p>

明大聞、幻輪《釋鑒稽古略續(xù)集(二)》:“會朝廷徵有道浮屠以備顧問,師至南京?！?/p>

4.塔

《三國志·魏志·烏丸鮮卑東夷傳》:“其立蘇涂之義,有似浮屠,而所行善惡有異。”

《北史·齊本紀·高祖神武帝》:“二月,永寧寺九層浮屠災。”

北魏楊衒之《洛陽伽藍記》卷四:“宣忠寺……門有三層浮屠一所,工踰昭義。”

唐嚴郢《唐大興善寺故大德大辨正廣智三藏和尚碑銘》(載《代宗朝贈司空大辨正廣智三藏和上表制集》卷六):“詔起寶塔,舊庭之隅,下藏舍利,上飾浮屠。”

宋志磐《佛祖統(tǒng)紀》卷四十八:“承安四年以太后遺命詔下和龍府起大明寺,造九級浮屠?！?/p>

明如惺《大明高僧傳》卷四:“慈旨賜之,即于講堂之西建一浮屠,以徵神化?！?/p>

四、浮圖

1.佛;釋迦牟尼的稱號

《后漢書·桓帝紀論》:“前史稱桓帝好音樂……設華蓋以祠浮圖、老子?！崩钯t注:“浮圖,今佛也?！?/p>

《三國志·吳志·劉繇傳附笮融》:“乃大起浮圖祠,以銅為人,黃金涂身,衣以錦采?！?/p>

宋念?！斗鹱鏆v代通載》卷五:“桓帝於宮中鑄黃金浮圖老子像,覆以百寶華蓋,身奉祀之?！?/p>

元祥邁《辯偽錄》卷二:“初張騫西來,始傳浮圖之號,至於今代。”

2.佛教 ;佛教的

南朝梁《高明二法師答李交州淼難佛不見形事》(載《弘明集》卷十一):“郭樸博古,毒即天竺,浮圖所興(浮圖者 ,佛圖也)。”

唐契嵩《鐔津文集》卷一:“故其送高閑序曰:今閑師浮圖氏,一死生解外膠。”

宋贊寧《進高僧傳表》:“浮圖揭漢,梵夾翻華,將佛國之同風,與玉京而合制?！?/p>

《舊唐書·柳公綽傳》:“時廢浮圖法,以銅像鑄錢?！?/p>

《新唐書·傅弈傳》:“武德七年,上疏極詆浮圖法?！?/p>

3.人名

南朝梁慧皎《高僧傳》卷十:“竺法慧,本關中人,方直有戒行,入嵩高山事,浮圖密為師?！?/p>

唐道世《法苑珠林》卷三十六:“浮圖澄傳曰:澄以缽盛水,燒香祝之,須臾生青蓮華?！?/p>

4.僧人

南朝梁僧順《析三破論》(載《弘明集》卷八):“論云:剃頭為浮圖?！?/p>

唐《大慧普覺禪師住徑山能仁禪院語錄》卷四:“師諱宗杲,宣州寧國人,姓奚氏,年十七為浮圖,不欲居鄉(xiāng)里。從經(jīng)論師,即出行四方。”

宋志磐《佛祖統(tǒng)紀》卷四十一:“賈島初為浮圖,名無本。”

宋陳舜俞《鐔津明教大師行業(yè)記》(出《鐔津文集目錄》):“已而浮圖之講解者,惡其有別傳之語而恥其所宗不在。”

《游方記抄》:“寺有唐畫羅漢一板,筆跡超妙,眉目津津,欲與人語。成都古畫浮圖像最多,皆出此下。”

《舊唐書·李泌傳》:“特詔兵部侍郎丁公著、太常少卿陸亙與繁等三人抗浮圖道士講論?！?/p>

《新唐書·天文志一》:“太史李淳風、浮圖一行尤稱精博,后世未能過也?！?/p>

5.塔

西晉安法欽《阿育王傳》卷一:“有一夜叉赍一舍利,至得叉尸羅國,欲作浮圖?！?/p>

東晉法顯《雜藏經(jīng)》:“如月氏國王,欲求佛道故,作三十二塔,供養(yǎng)佛相?！磿r回心,舍生死向涅槃,作第三十二浮圖,以求解脫。由是因緣成羅漢道?！?/p>

北魏般若流支《得無垢女經(jīng)》:“把金散浮圖,香油涂佛塔?！?/p>

隋阇那崛多《佛本行集經(jīng)》卷二:“時彼比丘亦生心念:我今可以此摩尼寶安置浮圖承露盤上,作於寶瓶。生此念已,至於塔所?！?/p>

南朝梁慧皎《高僧傳》卷九:“宣時到寺與澄同坐,浮圖一鈴獨鳴?！?/p>

北魏楊衒之《洛陽伽藍記》卷第五:“死者以火焚燒,收骨葬之,上起浮圖?！?/p>

唐法琳《辯正論》卷四:“崇敬三寶,欽尚四弘,於法喜寺興建七層浮圖磚塔?！?/p>

宋神清《北山錄》卷六:“嘗有傳魯般浮圖(自注:魯般春秋後語時人,浮圖自晉宋方有也),右軍般若。彼向知般在春秋,王居晉穆,則不有是言也。”

《魏書·釋老志》:“凡宮塔制度,猶依天竺舊狀而重構之,從一級至三、五、七、九。世人相承謂之‘浮圖’,或云‘佛圖’。晉世,洛中佛圖有四十二所矣?！?/p>

6.塔寺等佛教建筑;寺廟

東晉僧伽提婆《增壹阿含經(jīng)》卷二十五:“是時,釋提桓因知尸婆羅心中所念,即於山中化作浮圖,園果樹木皆悉備具,周匝有浴池?！?/p>

唐道世《法苑珠林》卷四十二:“沙門竺法進者,開度浮圖主也。”

《舊唐書·田承嗣傳》:“頓兵于魏州南平邑浮圖,咸遲留不進?！?/p>

五、佛馱

1.覺者 ;佛

南朝宋僧伽跋摩《薩婆多部毗尼摩得勒伽》卷一:“如來阿羅呵三藐三佛馱?！?/p>

唐湛然《維摩經(jīng)略疏》卷第十:“佛馱名覺,亦名知。”

2.人名

晉帛尸梨蜜多羅《灌頂三歸五戒帶佩護身咒經(jīng)》卷三:“神名佛馱仙陀樓多,主護人斗諍,口舌不行?！?《佑錄》未題譯人)

南朝梁慧皎《高僧傳》卷二:“佛馱跋陀羅,此云覺賢。本姓釋氏,迦維羅衛(wèi)人,甘露飯王之苗裔也?！?/p>

六、勃陀

1.覺 ;佛

唐義凈《大孔雀咒王經(jīng)》卷上:“南謨勃陀喃,大覺諸如來。”

唐澄觀《大方廣佛華嚴經(jīng)隨疏演義鈔》卷十六:“勃陀云覺者,即是佛字?！?/p>

2.人名:

唐阿地瞿多《陀羅尼集經(jīng)》卷十二:“第十三座主名勃陀誓多,作佛塔形并基四重,光焰圍繞?！?/p>

唐光述《俱舍論記》卷二十:“能覺悟天故名覺天,梵云勃陀提婆,勃陀名覺,提婆名天。舊云佛陀提婆 ,訛也。”

七、勃馱。覺;佛

唐一行《大毗盧遮那成佛經(jīng)疏》卷十:“薩嚩勃馱(一切佛也)菩提薩埵(菩薩也)。”

唐不可思議《大毗盧遮那經(jīng)供養(yǎng)次第法疏》卷下:“南么三曼多勃馱喃(歸命一切諸佛)?！?/p>

八、浮陀。人名

南朝梁僧佑《出三藏記集》卷二:“阿毗曇毗婆沙六十卷(丁丑歲四月出至己卯歲七月訖)。右一部,凡六十卷,晉安帝時,涼州沙門釋道泰共西域沙門浮陀跋摩,於涼州城內苑閑豫宮寺譯出?！?/p>

唐道世《法苑珠林》卷八十四:“聞關中有浮陀跋禪師在石羊寺弘法,高往師之?！?/p>

宋法云《翻譯名義集》卷一:“浮陀跋摩,此云覺鎧。西域人,志操明直,聰悟出群。”

《魏書·釋老志》:“太安初,有師子國胡沙門邪奢遺多、浮陁難提等五人,奉佛像三,到京都。”

九、伏馱。人名

《華嚴經(jīng)文義綱目刊行序》:“并請得大乘三果菩薩禪師名伏馱跋陀羅,此云覺賢,俗姓釋迦氏,即甘露飯王之苗裔,來至晉朝?！?/p>

《六祖大師法寶壇經(jīng)》:“第八佛馱難提尊者,第九伏馱蜜多尊者,第十脅尊者?！?/p>

十、母馱。覺;佛

唐輸婆迦羅《攝大毗盧遮那成佛神變加持經(jīng)大悲胎藏轉字輪成三藐三佛陀入八秘密六月成就儀軌》:“三藐三母馱。”

唐不空《讀誦佛母大孔雀明王經(jīng)前啟請法》:“南謨母馱野,南謨達磨野,南謨僧伽野?！?/p>

十一、沒陀。覺者

良賁《仁王護國般若波羅蜜多經(jīng)疏》卷下三:“三藐者,此云正也;三沒陀野者,此云等覺?！?/p>

根據(jù)以上調查,我們把這些詞的使用情況,用表格列出,①另有“部多”一詞,宋道誠《釋氏要覽》卷中說:“佛寶,梵語佛陀,或云浮屠,或云部多,或云母馱,或沒陀。皆是五天竺語楚夏也,并譯為覺?！薄兑磺薪?jīng)音義》卷三十三:“部多宮。部多,此云自生,謂此類從母生者名夜叉,化生者名部多也?！本砥呤?“部多,已生義,含多解故,仍置本名?！薄斗笳Z》卷七:“浮陀,亦云部陀,亦云浮泰。譯曰已生,亦云大身?！苯癫榉鸾?jīng)中“部多”的用例都與“佛陀”無關,而與《一切經(jīng)音義》和《翻梵語》的解釋相合?！夺屖弦[》疑誤。其中字母表示:A=內典,其中又分:a=限于漢魏以來譯經(jīng),b=限于密教譯經(jīng)及咒語,c=限于漢僧著錄;D=外典。各例的初見時代標在字母前,其中漢字的意義:漢=東漢,三=三國,西=西晉,晉=東晉,南=南朝宋,齊=南朝齊,梁=南朝梁,秦=后秦,魏=北魏,唐=唐代,宋=宋代;字母后“-”號表示用例少見。

意義形式 覺;覺者 佛 佛教 人名 僧侶 塔 寺廟 寺院團體佛陀 漢-西A 魏A-/魏D- 梁a-,c 漢-西A 唐a-佛圖 梁c-/唐D- 晉b-,c/晉D- 西a,c/魏D 晉a/晉D- 秦a,c-浮屠 梁c/漢D 晉c/漢D 梁c/唐D 魏c/三D浮圖 宋c-/漢D 梁c/唐D 梁c- 梁c/唐D 西a,c/晉D 晉A/唐D-浮陀 梁c-/魏D-佛馱 南a- 唐b 晉A-/梁A勃陀 唐b- 唐b- 唐b-,c-勃馱 唐b- 唐b-伏馱唐c-母馱 唐b- 唐b-沒陀 唐b-

以上意義可分兩組,其中“佛圖”“浮屠”“浮圖”兼與塔寺有關,其他只與Buddha有關。

“佛圖”與其他各詞來源不同,《宗教詞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1):“浮圖:亦作‘浮屠’‘佛圖’。1.梵文Buddha的音譯 ,同‘佛陀’;2.梵文 Buddhastūpa(佛陀窣堵坡)音譯之訛略?！边@個解釋不夠準確。stūpa是古印度一種起標記作用的建筑,佛教興起后,用來供奉舍利或經(jīng)文佛像,因此作Buddhastūpa,譯成漢語,應該是“佛塔”,①也就是“佛圖”。佛教建筑塔寺往往共存,因此稱“佛圖寺”(佛圖+寺)②:

西晉法炬、法立《法句譬喻經(jīng)》卷二:“山中作佛圖寺,五百羅漢,常止其中。”

東晉迦留陀伽《十二游經(jīng)》:“六年須達與太子祇陀共為佛作精舍,作十二佛圖寺,七十二講堂,三千六百間屋,五百樓閣。”(此經(jīng)《佑錄》未題譯人)

南朝梁僧旻、寶唱《經(jīng)律異相》卷三十:“昔有一人,見浮圖寺,意欲作之,而錢帛不足,發(fā)愿入海,益得金寶:我當作寺,國中第一。(出十卷譬喻經(jīng)第四卷)”

“佛圖”可以簡作“圖”,因此有“圖寺”或“圖廟”,意思是“塔寺”或“塔廟”:

《高僧傳》卷一:“僧會欲使道振江左興立圖寺,乃杖錫東游。”

《廣弘明集》卷七:“而圖寺極壯窮海陸之財?！?/p>

《魏書·崔光傳》:“如聞往者刺史臨州,多構圖寺,道俗諸用,稍有發(fā)掘,基蹗泥灰,或出于此?！?/p>

失譯《分別功德論》卷三:“於是罷獄興福,起八萬四千圖廟?！?/p>

“浮圖”“浮屠”與“佛圖”相混,①“浮圖”“浮屠”是Buddha的異譯,因與“佛圖”音近相混。這種現(xiàn)象,語言學上稱為Contaɡion,黃長著等譯哈特曼、斯托克《語言與語言學詞典》(原著 1972,上海譯文出版社 1981年中譯本):“Contaɡion感染[詞義的]兩個語義上有聯(lián)系的詞形相互混淆的過程或結果。如restive本來有inactive(遲頓的)、persistent(固執(zhí)的)的意思,但和restless(不安的)發(fā)生聯(lián)想,便產(chǎn)生了fidɡety(煩燥不安)的新意義?！边@種“感染”是詞匯聚合中的變化,與有些研究者所談的組合感染沒有關系。也指塔或寺廟等佛教建筑,或與“塔寺”“廟塔”等同義連文:

唐法琳《辯正論》卷七“康阿得造塔放還”自注引《幽明錄》:“府君問何所奉事,得曰:‘家起佛圖塔寺供養(yǎng)道人?！?/p>

北魏菩提留支《佛名經(jīng)》卷一:“敬禮舍利形像浮圖廟塔?！?/p>

南朝菩提燈《占察善惡業(yè)報經(jīng)》卷上:“供養(yǎng)一切諸佛法身色身舍利形像浮圖廟塔一切佛事,供養(yǎng)一切所有法藏及說法處,供養(yǎng)一切賢圣僧眾。”

《南齊書·魏虜傳》:“自是敬畏佛教,立塔寺浮圖?！?/p>

唐智升《集諸經(jīng)禮懺儀》卷上:“敬禮舍利形像浮圖廟塔?！?/p>

“佛圖”和“浮圖”等詞,既有相同的地方,也有不同。其中,表示寺院團體一義是“佛圖”所特有的,沒有影響“浮圖”等詞;而“佛圖”則受“佛陀”“浮圖”的影響,用來指佛或作佛教人名的前半。

從這些詞在文獻中的分布看,可以作這樣的區(qū)別:

產(chǎn)生于外典(D)的用詞是:浮屠、浮圖,浮陀幾乎同時見于外典(D)和漢僧著錄(c),伏馱也產(chǎn)生于漢僧著錄(c)中。產(chǎn)生于一般譯經(jīng)(a)的用詞是:佛陀、佛圖、佛馱,產(chǎn)生于咒語類譯經(jīng)(b)的有:勃陀、勃馱、母馱、沒陀。

內典(A)中,用于人名的以“佛陀～”最常見,但外典(D)卻不用,偶有的幾例人名用了“佛圖～”“浮陀～”。內典中,漢著文獻(c)的作者似乎一直在嘗試用一種更好的方式來作人名,除了“佛陀～”“佛圖～”“浮陀～”外,他們還使用了“浮圖～”“勃陀～”“浮陀～”“伏馱～”等。

對釋迦牟尼或者佛的稱呼,外典(D)有自創(chuàng)的“浮屠”“浮圖”,幾乎不用“佛陀”,而內典(A)則以“佛陀”為主,只有漢著文獻(c)中時有“浮屠”“浮圖”出現(xiàn)。南朝梁劉勰《滅惑論》說:“《三破論》云:佛舊經(jīng)本云浮屠,羅什改為佛徒,知其源惡故也。所以詺為浮屠,胡人兇惡故,老子云‘化其始不欲傷其形’,故髡其頭,名為浮屠,況屠割也。至僧袆後,改為佛圖?！?載《弘明集》卷八)這個說法與我們看到的材料不一致,譯經(jīng)中未見“浮屠”或“浮圖”,可能有論戰(zhàn)中信口說來的成分。但或許因為存在著這樣的解釋,“浮屠”的用例比“浮圖”要少得多。

外典(D)和漢著文獻(c)在此有相當?shù)囊恢滦?“浮圖”后來引申出僧侶的意義,并獲得了“佛圖”所表示的塔、廟的意義,“浮屠”也有類似的變化,這些變化都出現(xiàn)在這兩類文獻中。另外,這兩類文獻對“覺”或“覺者”的意思似乎沒有興趣,使它們的音譯形式成為譯經(jīng)中的專用概念,與之相反,咒語類譯經(jīng)(b)對它們十分感興趣,在后來的翻譯中,又創(chuàng)造了“勃陀”“勃馱”“母馱”“沒陀”等形式來表示。

“佛圖”和“浮陀”使用范圍大致相似,主要見于漢著(c),或見于外典(D),從書面上看,它們恰是“佛陀”和“浮圖”的綜合,具有相當?shù)某幸u性。比較之下,密宗類(b)創(chuàng)造的幾個形式“勃陀”“勃馱”“母馱”“沒陀”,與上述的幾個形式相去甚遠,散發(fā)出強烈的外來色彩。

綜合以上分析,除了像“佛”“佛陀”那樣通用的譯文以外,可以就這些佛教詞的使用情況,大致劃分出幾個社會用語集團:

1(a).側重意譯的譯僧,早期以胡僧為主,輔以漢人,后來也有漢僧加入主持,但譯經(jīng)用語(書面語)的風格大致已定,他們就在這個框架內進行用語的創(chuàng)新,很少吸收教外漢人用語,他們的使用形式主要是“佛陀”,“佛圖”是譯僧的創(chuàng)造,后來被教外和教內的漢人廣泛采用;

2(b).大段音譯的譯僧用語,是譯僧中極端講究形似的一派,追求譯文的朗讀效果盡量接近梵語,“勃馱”“母馱”“沒陀”等形式只見于他們的譯文中,另外他們還多用“佛馱”“勃陀”;

3(c).奉教漢人,他們了解佛教,但又熟悉漢語,在他們的著述中,既受佛教文獻的影響,也常常大量引用教外漢人著述,又有自己的用語特色,一方面,他們使用“浮屠”“浮圖”“浮陀”等教外漢人的形式,另一方面,他們也采用意譯經(jīng)文中的“佛圖”和音譯經(jīng)文中的“勃陀”,只見于他們作品中的有“伏馱”;

4(D).教外漢人,他們對佛教有了解,但不深入或不崇奉,受佛教教內用語影響很少,“浮屠”“浮圖”“浮陀”主要由他們使用,偶而使用“佛圖”“佛陀”。

需要說明一點,我們認為社會方言不是一個獨立的系統(tǒng),它依附于全民共同語,是在全民共同語中的基本成分的基礎上,附有的帶有本交際社團特有成分的用語,本文就是討論這種交際社團特有用語。在漢語中,佛教用語形成了社會方言,而從我們的調查來看,漢地的佛教社團也不是一個完全一致的整體,具有不同思想文化背景的人們在這種由特殊文化造成的漢語社會方言中,又根據(jù)各自的文化背景和交流的密切程度,形成了更小的語用社團,或者說具有不同風格的社會次方言。使用漢語的不同社會群體在基本用語上保持高度一致,但是,在某些專門用語方面卻出現(xiàn)了相當明顯的界限,這種差異,不僅反映在詞匯的形式和用字上,也反映在它們的意義上,從而形成某些專門用詞的分布差異?？梢园选胺鹜印焙退淖凅w的社會群體差異用圖表顯示如下:

漢語使用者

The Differentia of Buddhism Diction in Chinese from the Word Buddha and its Different Translations

YU Li-ming(Institute of Popu lar Chinese Culture Stud ies of Sichuan University,Chengdu 610064,China)

The word Buddha wasoriginally translated into Chinese word fo,w hile fotuo was its later form,and w as w idely used in the Buddha classics of Chinese after the East-Jin dynasty.A t the same time,there appeared a lot of similar form s.Other than the differences of meaning and its usage,there are obvious differences in the literature distribution,w hich reflect the differencesof the different organizations in their Buddhism diction.

Buddha;different translations;the change of meaning;the differences in different o rganization diction

H131

A

1674-2273(2011)04-0018-07

2011-05-08

俞理明(1952-),男,浙江寧波人,四川大學中文系教授,四川大學“985工程”文化遺產(chǎn)與文化互動創(chuàng)新基地、中國俗文化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佛教、道教文獻及漢語史研究。

(責任編輯 何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