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寧
(陜西理工學(xué)院文學(xué)院,陜西漢中 723001)
論蘇軾的民本思想*
陳 寧
(陜西理工學(xué)院文學(xué)院,陜西漢中 723001)
蘇軾是宋代的大文豪,才冠群芳,詩詞書畫文都達到很高的造詣。他雖然受到儒道佛三家思想的熏陶,但是入世思想始終是他的主流價值觀念。他作為一個封建士大夫,充分看到了人民的重要性,奉行民本主張,勸誡統(tǒng)治者應(yīng)當(dāng)行“仁政”,不與民爭利,要結(jié)天下人心。在他的一生中,都在為民辦事,替民說話,是民本思想的踐行者。
蘇軾;民本思想;儒家;仁政;人民百姓
說蘇軾是一代大文豪,因為他在詩詞文畫等諸多領(lǐng)域頗有建樹;說他是一個官員,因為他曾位極人臣,官至翰林學(xué)士知制誥;說他是一位學(xué)者,因為融合儒道佛三家,為己所用;說他是一個大儒,很多人要持不同意見了。蘇軾和我們耳熟能詳?shù)哪切┤寮?,包括前時代的孔子、孟子、董仲舒,特別是同時代的程頤和朱熹,以后的陸九淵、王守仁等等有很大的不同。他沒有開宗立派,也沒有系統(tǒng)的儒家學(xué)說理論,但他真真切切是一位儒家學(xué)說的身體力行的實踐者。
說蘇軾是一位儒家學(xué)說的實踐者,最主要的體現(xiàn)在他的民本思想上面。他在40多年的宦海沉浮中,對于民本思想身體力行,為國盡忠,為民請命,時時為老百姓辦好事。無論在朝還是在野,始終把老百姓的利益放在首位,碰到損害國計民生的事情,他就如鯁在喉。
我國的民本思想源遠流長,在《尚書·夏書·五子之歌》中有這樣一段話:“民可近,不可下。民為邦本,本固邦寧。予視天下,愚夫愚婦,一能勝予……予臨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馭六馬,為人上者,奈何不敬。”[1](P74)這段話論述了人民與君王、國家的關(guān)系。其后有許多談民本思想的著作,如《春秋·梁傳·桓公》之“民者君之本也”?!睹献印けM心下》之“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保?](P342)《史記·酈生傳》所謂“王者以民人為天?!币约巴趺C所編纂的《孔子家語·五儀》中所云:“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所以載舟,亦所以覆舟?!钡鹊?。
蘇軾的民本思想無疑受到這些儒家經(jīng)典的影響,同時他喜歡鉆研歷史,對歷代王朝的盛衰更替,都有深入的研究,所以他深知人民在其中的重要作用。那么,他的民本思想主要包括哪些呢?
蘇軾在《策別訓(xùn)兵旅二》中說:“民者,天下之本?!保?](P277)在《策斷一》中又說:“蓋臣以為當(dāng)今之患,外之可畏,西戎、北狄,而內(nèi)之可畏者,天子之民也?!瓋?nèi)之民實執(zhí)其存亡之權(quán)。”[3](P281)在熙寧四年二月,當(dāng)蘇軾還在京任殿中丞直史館判官告院,權(quán)開封府推官時,當(dāng)年才36歲,就在《上皇帝書》中說:“人主之所恃者,人心而已。人心之于人主也,如木之有根,如燈之有膏,如魚之有水,如農(nóng)夫之有田,如商賈之有財?!酥魇诵膭t亡。”[3](P730)在《再上皇帝書》中又一再強調(diào)說:“自古存亡之所寄者,四人而已,一曰民,二曰軍,三曰吏,四曰士,此四人者一失其心,則足以生變?!保?](P749)直到晚年,他在《東坡易傳》卷八中還說:“位之存亡,寄乎民。民之死生寄乎財,故奪民財者,害其生者也;害其生者,賊其位者也甚矣!斯言之可畏也,以是亡國者多矣!”[4](P314)可見他一生都是認為民眾是國家的根本,如果失去民心,國家肯定會滅亡。
“仁”是儒家思想的核心,孔子首先把仁作為儒家最高道德規(guī)范,內(nèi)容包涵甚廣,核心是愛人。儒家把仁的學(xué)說施之于政治,形成仁政說,把仁的學(xué)說落實到具體的政治治理中,實行王道,反對霸道政治,使政治清平,人民安居樂業(yè)。把仁政說與王道政治聯(lián)系起來,認為人皆有仁愛之同情心,即不忍人之心,主張“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運之掌上”。行仁政,天下可得到治理;不行仁政,則天下難以治理。孟子認為,即使是百里小國,只要行仁政,天下百姓也會歸之而王。他強調(diào)以仁政統(tǒng)一天下,進而治理天下,提倡以德服人的“王道”政治,反對以力服人的“霸道”政治,批評暴力,反對戰(zhàn)爭。這是儒家仁政理論的基本出發(fā)點。
蘇軾強調(diào)“仁”為孔孟學(xué)說之本,是“一以貫之”的精神,“不可勝用”。他在《形勢不如德論》中引用《易》中的話:“‘神而明之,存乎其人。’人存則德存,德存則無諸侯而安,無障塞而固矣。”他以此為核心解釋仁,在《子思論》中說“圣人之道,造端乎夫婦之所能行,是以天下無不可學(xué)。而極乎圣人之所不能知,是以學(xué)者不知其所窮。夫如是,則惻隱足以為仁,而仁不止于惻隱。羞惡足以為義,而義不止于羞惡?!薄叭省笔菑拿恳粋€普通老百姓中體現(xiàn)出來的,在人的精神世界中。蘇軾在《視遠惟明聽德惟聰》中說:“顏淵問仁,孔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蛞暵犉谟诼斆鞫眩闻c于禮。非禮勿視,非禮勿聽,是禮也,何與于仁。曰視聽不以禮,則聰明之害物也甚于聾瞽。何以言之?明之過也,則無所不視,掩人之私,求人之所不及;聰之過也,則無所不聽,浸潤之潛,膚受之愬或行焉。此其害,豈特聾瞽而已哉!故圣人一之于禮,君臣上下,各視其所當(dāng)視,各聽其所當(dāng)聽,而仁不可勝用也。”蘇軾認為“仁”就是人心,即人皆有之的“惻隱之心”?!叭省钡恼軐W(xué)是人自身的自我意識的表現(xiàn),人要自重,也要尊重他人。
蘇軾提倡以“仁”治天下。他在《策別三·決壅蔽》中說:“百官之眾,四海之廣,使其關(guān)節(jié)脈理,相通為一。叩之而必聞,觸之而必應(yīng)。夫是以天下可使為一身。天子之貴,士民之賤,可使相愛。憂患可使同,緩急可使救?!本鲗嵭腥收?,可以使天下變成一體,不論是貴為天子,還是賤如草民,都可以相親相愛,從而達到同憂患,共緩急。蘇軾在《書論》中所稱頌的堯舜湯武的“王者之意”,“王者之心”,是居于統(tǒng)治地位的君主之仁在社會層面的體現(xiàn)。蘇軾推崇的是有德的施行仁政的君主,進一步來說就是對仁的推崇。
物質(zhì)基礎(chǔ)決定上層建筑。任何朝代的當(dāng)政者,不給老百姓謀取福利,讓老百姓食不果腹,那么他再怎么標(biāo)榜以人為本,也僅僅是掩人耳目的謊言罷了。蘇軾的民本思想的可貴之處就在于他看到了,如果老百姓不富裕,以民為本就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所以,他把為民爭利作為他民本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蘇軾更清醒地看到人民賦役負擔(dān)的繁重和生活貧困,以及艱難無告的嚴酷現(xiàn)實。因此,在蘇軾改革弊政的主張中找不到一條是要增加政府收入的,除了整頓吏治,精減機構(gòu),節(jié)約國家(從后宮開始)開支等而外,最主要而一再強調(diào)的是輕徭薄賦,讓人民休養(yǎng)生息。蘇軾認為,越是在“擾攘急迫之中”,更應(yīng)“行寬大閑暇久長之政”,使“民得以少蘇”[5](P32)才能恢復(fù)和發(fā)展生產(chǎn)。人民富裕了,國家自然就富裕了?;谶@種認識,蘇軾堅決反對在當(dāng)時已經(jīng)“求利太廣”的情況下,尋求“廣利之門”。他尖銳地指出,朝廷數(shù)十年來“所入益眾,而所欲益以不給”;“用之不給,則取之益多”。這種貪得無厭、惡性循環(huán),使朝廷采取了“天下之利,莫不盡取”,一切“衰世茍且之法,莫不盡用”的方針。[5](P44)他認為,正是由于這種“取之無術(shù),用之無度”,才造成了當(dāng)前“民日困,官日貧”的現(xiàn)狀,而“一旦有大故,則政出一切,不復(fù)有擇”。他強調(diào)這才是“從來不革之過”。只有革除這一積弊,采取“節(jié)用以廉取”的方針,才能使人民得以“息肩”而有能力進行生產(chǎn),以改變“民困國貧”的局面。基于這一觀點,他甚至在仁宗逝世,“山陵事起,日費千金”的時候,建議“以官榷與民”,取消官賣,還利于民。他認為這樣作雖然政府的收入有所減少,但“民尚可以生”,否則,“如使民日益困窮而無告,異日無以待倉卒意外之患,則雖歲復(fù)得千萬,無益于敗?!保?](P63)后來,他知密州時所上《論河北京東盜賊狀》,對這種嚴重的后果作了具體的描述:“民不堪命”之時,“冒法而為盜則死,畏法而不盜則饑。饑寒之與棄市,均是死亡,而賒死之與忍饑,禍有遲速,相率為盜,正理之常?!彼逍训乜吹?,民不聊生是社會動亂之源,國家存亡之所系:“盜竊不已,必為強劫,強劫不已,必為戰(zhàn)攻,或為豪杰之資,而致(陳)勝(吳)廣之漸?!碧K軾也知道,改變這種局面,不能單純懲治和鎮(zhèn)壓,關(guān)鍵是要給人民一條活路,“乃知上不盡利,則民有以為生,茍有以為生,亦何苦而為盜。”[5](P65)
在蘇軾看來,只有人民安居樂業(yè)了,才有社會的穩(wěn)定,只有民富了,國才能強。當(dāng)神宗實施新法,以期改變宋王朝積貧積弱的狀況,達到富國強兵的目的,立即遭到蘇軾的堅決反對,一再上書神宗,表示自己的意見。蘇軾反對新法,主要認為新法是在“求廣利之門”,“與民爭利”,“聚斂于上”。他引用《論語》“百姓足,君孰與不足”,來影射神宗也像魯哀公一樣,想靠加重人民的負擔(dān),以增加國家收入(《論語·顏淵》記述魯哀公因國用不足問孔子弟子有若解決之法,有若答之用周法“十一而稅”。魯哀公說什二尚不夠,怎能用十一而稅。有若答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接著,蘇軾直接問道:“臣不知陛下所謂富者,富民歟,抑富國歟?”(《擬進士對御試策》)。堅定不移的“民本”思想的信奉者蘇軾,當(dāng)然不會同意新法的出發(fā)點,而把新法的主要內(nèi)容都否定了?!八僦g(shù)各異”,“富民”還是“富國”,這就是蘇王之爭的焦點。與此同時,蘇軾還認為,為政若“求利太廣”,甚至“盡民之利”,不僅加劇了人民處境的艱難,影響到國家的根基,而且也是敗壞道德的催化劑,從而導(dǎo)致社會風(fēng)氣的墮落。
蘇軾一生致力于減輕人民的負擔(dān),使人民能夠休養(yǎng)生息,免生二心。他在勸諫仁宗要“深結(jié)天下之心”時,很形象地描述了君王所處的地位:“臣聞天下者,以其一身寄之乎巍巍之上,以其一心運之乎茫茫之中,安而為太山,危而為累卵,其間不容毫厘。是故古之圣人不恃其有可畏之姿,而恃其有可愛之實。不恃其有不可拔之勢,而恃其有不忍叛之心。何則?其所居者,天下之至危也?!苯又J為如果君王仗恃國家機器來統(tǒng)治人民,平居無事之時,猶可以相制,“一旦有急,是皆行道之人,掉臂而去,尚安得而用之?”到時,甚至“欲分國以與人,而且不足矣”[5](P42)?!敖Y(jié)人心”,源于《孟子·離婁上》之二:“桀紂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闭怯捎谔K軾視人民為國家之根,“實執(zhí)存亡之權(quán)”,所以他非常重視民心之向背,勸諫仁宗要“思百姓之可畏”,而“深結(jié)天下之心”。
神宗任用王安石變法時,蘇軾先作《擬進士對御試策》,批評變法不顧人民的惶惑和怨憤,而欲以人主之勢,脅而成之。接著又在《上神宗皇帝書》中勸神宗“結(jié)人心”,并直接引《尚書》“予臨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馭六馬”,來說明“天下莫危于人主”。接著論述人心之得失,對于人主而言可謂頭等大事:“聚則為君民,散則為仇讎,聚散之間,不容毫厘。故天下歸往謂之王,人各有心謂之獨夫……人心之于人主也,如木之有根,如燈之有膏……木無根則槁,燈無膏則滅……人主失人心則亡?!保?](P92)
蘇軾的民本思想是對儒家文化的繼承,更是對儒家思想的發(fā)展。無論他在政治改革中,還是在日常的生活中,也不管他是在朝為官,還是為政一方,無論居廟堂之高,還是被誣貶謫,他都心系老百姓,為民說話,為民請命,為民辦事。這是他的民本思想的表現(xiàn),更是他對中國文化作出的突出貢獻。
[1]雪椿蔭.古語精華[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83.
[2]王淄塵.四書讀本:下冊[M].北京:中國書店,1986.
[3]蘇軾.蘇軾文集[M].北京:中華書局,1986.
[4]蘇東坡.東坡易傳[M].長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2.
[5]蘇軾.蘇軾文集[M].北京:中華書局,2008.
On Su Shi’s People - based Thought
CHEN Ning
(Literature College,Shaanx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Hanzhong.Shaanxi 723001,China)
Su Shi was a great writer with outstanding talent in Song Dynasty.He made remarkable attainments in poetry,painting and calligraphy.Although he was influenced by the thoughts of Taoism,Confucianism and Buddhism,his joining-society ideas were his mainstream value conception.As a feudal official,he saw the importance of the people,pursued people - based ideas,exhorted the rulers to administer benevolently,not to struggle for interests with the people,and to make efforts to win the hearts of the people.In all his life he did and spoke for the people and was a practitioner of the people-based thought.
Su Shi;people-based thought;Confucianism;policy of benevolent government;people
K 244
A
1673-2103(2011)03-0079-03
2011-03-10
陳寧(1985-),男,陜西西安人,陜西理工學(xué)院文學(xué)院碩士生。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xué)。
(責(zé)任編輯:李瑞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