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澤云
(武漢理工大學華夏學院,湖北 武漢 430223)
句子理解是語言理解的中心,語言理解過程是心理語言學的一個核心問題。當我們進行句法分析來理解、處理句子時,往往會碰到這樣的句子:
例①:The horse raced past the barn fell.(跑過飼料房的馬倒下了)
該句子的理解有兩種方式:其一,The horse(which/that was)raced past the barn fell,即把它理解為一個限制性定語從句,省略了which/that was;其二,在聽者在沒有聽到fell這個單詞時,往往會傾向于將The horse raced past the barn與大腦中的圖式“Actor…Action…Modifier”(Garman,2002:314)對應起來,直到聽到fell時,才意識到自己在語言處理中犯了錯誤,只得折返回去重新處理該句子。
我們理解這類句子的過程一波三折,正如我們走進一個風景如畫的花園,要尋找這個花園的出口,大多數(shù)人認為出口一定在花園主要路徑的末端,因而信步沿著主要路徑悠然自得地走向花園的出口,結果發(fā)現(xiàn)這條主要路徑是錯的,只得折返回來再尋路徑。這種現(xiàn)象叫做“花園小徑現(xiàn)象(agarden path effect)”(Carroll,2000:133),類似例句①這樣的句子就叫“花園小徑句”。
很多學者都曾給出過“花園小徑句”的定義,現(xiàn)列舉幾個具有典型意義的說法。
胡壯麟(2001:200)定義為“Garden path sentences are sentences that are initially interpreted with a different structure than they actually have.”
Jay(2004:156)定義為“A garden path sentence is a metaphor for being led down a linguistic path that takes us to the wrong meaning.”
Carroll(2000:133)定義為“A garden path effect we interpret a sentence in a particular way only to find out near the end that we misinterpreted it.The subjective impression is that of being led down a garden path until discovering at the end we took the wrong path and have to retrace our efforts.”
“花園小徑”現(xiàn)象是句子理解過程中一種特殊的局部歧義現(xiàn)象,多年來一直為語言學家和心理學家所關注。對其研究,早期主要從認知和心理語言學的角度展開討論,如Bever(1970),Kimball(1973,1975),F(xiàn)razier和Ford(1978)(蔣祖康,2000);近年來,許多學者從語法分析和功能結構分析相結合的角度對其進行研究,如:Pritchett(1988,1992),Weinberg(1993),F(xiàn)razier和Clifton(1996,1997),Sturt和Crocker(1996,1997)(蔣祖康,2000),他們提出了自己的理論模型。本文主要介紹語言心理學對“花園小徑句”的理解所提出的不同的句法處理理論模型,也就是大腦處理這類句子的心理機制,或大腦處理“花園路徑”句法的策略(parsing strategies)。
Bever(1970)提出了一個分等級的標準圖式體系(a hierarchy of canonical schemas),該體系認為在語言處理過程中,聽者依次將語言輸入與大腦中分等級的各種標準圖式對照,如果某一段語言輸入與最高等級的圖式相符,即被接受并加以處理;如果不符,則尋找與之對應的較低等級的圖式(Garman,2002:314),例如:“Actor…Action…(Object)”[(任何名詞…動詞…(名詞)]系列都可以解釋為動作者-動作-賓語就是一個較高等級的圖式??蠢洌?/p>
例②:The man pushed through the door fell.(推門過去的人倒下了)
聽者在進行語言處理的瞬間而尚未接觸到fell時,可以把the man pushed through the door理解為(a):IP[[The man]NP[pushed[through the door]PP]VP].或(b):NP[[The man]NP[CP[pushed e[through the door]PP]VP].(蔣,2000:246)。絕大多數(shù)聽者會傾向于(a),按照:“Actor…Action…(Object)”這一圖式,把the man pushed through the door理解為NP+V+PP的一個結構(人推門出去),傾向于把push當作句子的主要動詞。當他最后聽到fell這個單詞時,才意識到了自己語言處理上的錯誤,然后再折回頭重新處理該句子(b)。這兩種理解的差異在于:(a)的理解是局部性的歧義,并非全局的歧義。
Kimball(1973)提出了七項句法分析原則(Garman,2002:315-318)。他認為句法分析有兩個層次:首先對句子表層結構進行分析,然后逐步深入,把表層結構送入第二層進行深層結構分析。它們中有四項原則可以解釋“花園小徑句”。
2.2.1 右結合原則(Right Association)
在語言輸入的過程中,每一個新進入的詞都應該與已經建立起來的樹型圖中的最低的、非終點的節(jié)點(即最右邊的部分)相結合。如:
例③:Pron was reading in the paper this morning.(Pron今天早上在讀報紙)
根據(jù)該原則,聽者會盡量把in the paper與VP(was reading(相連,把this morning與NP節(jié)點(the paper)(早上的報紙)相連。用樹形圖表示為:N[Pron]VP[was reading[in the paper this morning]PP]AP]]。但是,如果重新分析,發(fā)現(xiàn)把in the paper與S節(jié)點相連更好,即:N[Pron]VP[was reading[in the paperPP][this morning]AP]],而不是與VP節(jié)點相連,因為read并不要求跟一個表示該動作發(fā)生的條件;同時this morning也要和句子節(jié)點直接相連。
2.2.2 兩句子原則(Two Sentences)
正常情況下,大腦一次只能分析兩個句子,例如像例④和⑤:
例④:The girl the lion bit answered the question.(被獅子咬了的那個女孩回答了這個問題)
聽者首先會把它理解成“Actor…Action…(Object)”圖式,即the girl(Actor)answered(Action)the question(Object)。然后把the lion bit理解為修飾the girl的一個定語從句,該從句省略了引導詞who/whom。
例⑤:The question the girl answered was complex.(女孩回答的這個問題很復雜)(理解為:The question which/that the girl answered was complex.)
人們不太容易分析下面一類的句子:
例⑥:The question the girl the lion bit answered was complex.(獅子咬的那個女孩回答的問題很復雜)這樣含有三層或多層從句的句子。
例⑥可分成三層。第一層:The question was complex(這個問題很復雜);第二層:the girl answered(女孩回答的問題)對第一層的Actor(thequestion)進行限制說明,從而形成一個定語從句(The question which the girl answered);第三層:the lion bit又對第二層的Actor(the girl)形成一個定語從句(the girl who the lion bit獅子咬的那個女孩)。
2.2.3 盡早關閉原則(Early Closure)
當輸入的語言信息已構成一個短語時,應盡早將其關閉,除非下一個節(jié)點可能是已有短語的直接成分。該原則有助于解釋像例①這類句子的處理。The horse raced past the barn已經構成一個短語/句子,應該關閉,從而把新的成分fell關在外面。要把新成分吸收進句子的結構,必須打破已經建立起來的句子結構(the horse raced past the barn),重新進行句法分析,這樣就形成了語言處理上是困難,從而形成了“花園小徑現(xiàn)象”。Kimball(1973)認為:Bever把N-V-N(名詞-動詞-名詞)系列分句看成是主句的策略是一種封閉原則的特殊案例。
2.2.4 固定結構原則(Fixed Structure)
當一個短語的最后一個直接成分已經形成,從而整個短語已經關閉,再從頭來重新組織其成分就會增加難度。如:
例⑦:The girl told the story cried.(聽故事的女孩哭了)
在聽到cried之前,大多數(shù)聽者在語言處理過程的瞬間會把the girl told the story理解為NP+V+NP固定的句子結構(女孩講故事),這是一種無意識的過程;當聽到主要動詞cried時,才會意識到理解上的失誤,然后再折回頭對語言輸入重新進行處理:The girl(who was)told the story,cried.
人類從左至右進行語言句法處理時,若遇到一個新單詞,往往傾向于把這個單詞合并在已經構建好的結構圖上。Frazier和Fodor提出了兩種句法處理策略(Carroll,2000:133-134):“后關閉策略”(Late closure strategy)和“最少節(jié)點掛靠原則”(Minimal attachment strategy)。
2.3.1 后關閉策略
只要有可能,人們會將新進入的語言成分依附在當前的成分上。也就是說,只要符合語法,句法處理機制就應該允許新進入的語言成分正在處理的句子結構的戰(zhàn)場部分。如:
例⑧:Tom said that Bill had taken the cleaning out yesterday.(湯姆說比爾昨天把垃圾拿出去了)
根據(jù)該策略,yesterday要依附在從句Bill had taken the cleaning out上,可以表示為:Tom said that[Bill had taken the cleaning out yesterday.];但是yesterday也可以依附在主句Tom said that…上,表示為:Tom said that[Bill had taken the cleaning out]yesterday。這就產生了兩種解釋,從而引起了歧義,但是它并不導致理解困難,但它不構成“花園小徑句”;而下句:
例⑨:Since Jay always jogs a mile seems like a very short distance to him.
這句話根據(jù)“后關閉策略”,人們把a mile seems like a very distance to him劃入since Jay always jogs…這一從句中做jog的直接賓語。但是我們也可以把a mile seems like a very short distance to him看成一個獨立的句子,加上逗號,即:Since Jay always jogs,a mile seems like a very short distance to him.(Joy經常慢跑,一英里對于他來說是很短的距離)。這樣就造成了理解困難,從而就構成了“花園小徑句”。
2.3.2 最少節(jié)點掛靠策略
當新進入的語言成分可以掛靠兩個或兩個以上的節(jié)點時,人們傾向于選擇用最少節(jié)點來掛靠,使樹型圖節(jié)點的數(shù)量最少。例如:
例⑩:Ernie kissed Marcie and her sister…
該句可以理解為:Ernie kissed[Marcie and her sister](kissed them two);也可以理解為:Ernie kissed Marie||and her sister…(only kissed Marcie),her sister是一個新的名詞短語的開頭,這就引起了歧義。根據(jù)“最少節(jié)點掛靠策略”,我們選擇前者,使句子的節(jié)點最少。
總結上述分析,我們可以歸納出“花園小徑句”三個特性:第一,“花園小徑句”是臨時的局部的歧義句,整個句子沒有歧義;該句子的前段是有歧義的;第二,人們在理解“花園小徑句”的前面的歧義段的過程中,不同的歧義結果之間有優(yōu)先性,有的歧義解釋是人們所樂于接受的,有的歧義解釋是人們不太愿意接受的;第三,人們不愿意接受的解釋恰恰就是這個句子的正確分析結果(馮,2003:340-341)。
句法策略模型分析了大腦處理句子的心理機制,體現(xiàn)了大腦語言處理的心理現(xiàn)實性,解釋了“花園小徑”現(xiàn)象,有助于“我們了解這種特殊的句子結構、這種特殊結構的處理過程以及大腦的語言處理機制”(蔣,2000:247),具有較強的解釋性。
然而,為什么例③和例⑧不產生“花園小徑”現(xiàn)象?上述理論模型不能做出解釋。而像例句:I knew Jack failed to come for no reason.在動詞failed出現(xiàn)之前,也有局部歧義現(xiàn)象:Jack即可充當knew的賓語,也可以充當尚未出現(xiàn)的分句的主語。但是,此例句并未產生“花園小徑”現(xiàn)象。分析發(fā)現(xiàn),產生“花園小徑”現(xiàn)象的此類句子共同之處在于:句中出現(xiàn)的第一個動詞不是句子的主要謂語動詞,而是-ed分詞,它們在句中修飾主語,相當于一個定語從句,該從句省略了引導詞和連系動詞,或者引導詞(由于本文所舉的例句有限,其它情況也會導致“花園小徑句”,故在此不逐一論述。);第二個或第三個動詞才是句子的主要謂語動詞。由于出現(xiàn)多個謂語動詞,導致了我們理解上的誤差,產生了局部的歧義。而這種解釋應該用以語法分析為基礎的理論模(蔣,2000:248)。
“花園小徑”現(xiàn)象是一種有趣而又復雜的心理現(xiàn)象,語言心理學家們提出了不同的句法處理策略或模型對其進行處理,這些句法處理策略或模型有助于我們了解人類大腦的語言處理機制和語言的理解過程,它們解釋的充分性有所不同,但是這些理論都不是完美的。對“花園小徑句”進行句法分析,需要多層次的共同作用,“應以語法分析為核心,并結合心理語言分析”(蔣,2000:252),并考慮語義和語用等,我們可以首先進行句法結構分析,當句法結構分析不能有效地解決問題時,則需要應用語義和語用層面的知識,對“花園小徑句”進行分析和解釋。理解“花園小徑句”,我們還需要做更多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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