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墩符號的構成方式以及對文字形成的影響＊

黃亞平 孫瑩瑩

(中國海洋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山東 青島 266100)

一、雙墩符號的分類及其意義

雙墩遺址目前為止共出土了兩批633個符號,包括1991年、1992年安徽省考古所發(fā)掘整理的331個符號和1986年蚌埠市博物館首先發(fā)掘整理的302個符號。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蚌埠市博物館編著的《蚌埠雙墩——新石器時代遺址發(fā)掘報告》(下面簡稱《發(fā)掘報告》)對雙墩遺址兩批三次出土的全部633個符號進行了整理,從象形程度和符號構成方式兩個角度對雙墩符號加以初步分類：從符號象形程度的角度將全部出土符號分為象形類、幾何類和其他類三大類,每一類中都包含若干小類,共三大類十六小類；從符號構成角度將雙墩遺址出土的符號分成單體符號、重體符號、組合符號和其他四類,其中組合符號又分成二組合體、三組合體、四組合體。

雙墩符號是迄今為止中國境內發(fā)現的數量最多、內容最豐富的早期刻劃符號。據C14測定,這些出土符號的上限距今有7300年之久。中國境內出土的新石器時代早期符號尚有河南舞陽賈湖、青海柳灣一期、甘肅秦安大地灣、安徽侯家寨等幾處,但符號數量都相對較少。雙墩符號以其眾多的數量、復雜的符號形態(tài)以及豐富的符號內涵具備了從構形角度加以研究的基本條件。

雙墩遺址的發(fā)掘面積較小,卻出土了數量眾多的早期符號；絕大多數刻符刻劃在陶碗上,但刻劃有符號的陶碗并沒有被當成特殊物品保管起來或另行處理,卻被故意弄壞丟棄在文化層中,這種情況與三星堆出土的銅器情況類似,很可能是原始祭祀活動的某種需要；絕大多數符號出現在陶碗的外圈足內,刻符出現的部位比較隱蔽；大多數有刻符的陶碗外腹部有2-4條放射狀刻道,這些刻道很可能與圈足內的符號存在一定的聯系。與中國境內出土的同時期的早期符號相比,雙墩刻符具有如下特點：

一是雙墩刻符采用多種刻劃方法：陰刻、陽刻、壓劃。其中,占一定數量的剔刻陽文符號是雙墩刻符刻劃方式的一大特點。

二是同一個符號,既有單體刻劃的情況,又有重線刻劃的情況,還有與其他符號組合的情況。《發(fā)掘報告》認為雙墩符號具有漢字字根的作用或性質,這一點為其他遺址所未見。

三是雙墩符號形體規(guī)范程度較高,含義比較明顯,容易辨認。時代這么早的符號,形體規(guī)范程度卻很高,的確令人稱奇。

雙墩符號具有的以上的特點,尤其是第二、第三條特點很容易讓人把雙墩刻符和文字以及文字起源問題聯系在一起。

本文從符號構成的角度討論雙墩符號的構形方式?！栋l(fā)掘報告》從符號構成的角度將雙墩符號分成單體符號、重體符號、組合符號和其他符號四類。由于“其他類”不具備類型分布的特征,故本文不予專門討論。但“其他類”符號數量達217例,占633個符號總數的34％,如果統(tǒng)計數據、計算比例時不予計入,則會影響本文結論的可靠性,故我們計算比例時的數據包括其他類在內,特此說明。

(一)單體符號

雙墩符號中共有單體符號239個,占全部633個符號的37％。1991年和1992年出土的331個雙墩符號中有單體符號135個,單體符號在幾何類中比例較高的是網格形28例、十字形和房屋形各11例；1986年出土的302個雙墩符號中有單體符號104個,單體符號在幾何類中比例較高的是弧線形9例、網格形6例、叉形7例、十字形6例、方框形、房屋形和數字形各5例。

(二)重體符號

重體符號可以看成是對單體符號的重復排列,其中符號的構成方式我們分為套疊式和交叉式兩種：套疊式重體符號是在單體符號的外層加以重復而成,如太陽符號86T0720②：101,方框符號92T0721(28)：48等；交叉式重體符號是在單體符號的形體上進行穿插而成,如魚紋91T0719 (15)：36、十字紋91T0621(11)：92等；此外還有少量不規(guī)則的重復形式,如91T0621(10)： 109；91T0819(19)：91等等,但數量較少。

雙墩符號中共有重體符號144個,占全部633個符號總數的23％。1991年和1992年出土的331個雙墩符號中有重體符號103個,其中象形類23例,幾何類43例,其他類37例,重體符號在幾何類中比例較高的是十字形16例、方框形8例、數字形7例、弧線形6例。1986年出土的302個雙墩符號中共有重體符號41個,其中象形類10個,全部是動物的重體；幾何類中重體符號比例較高的是十字形9例、半框形6例。

(三)組合符號

組合符號是指對不同的單體符號加以組合而構成的符號。雙墩組合符號共有195例,占全部符號的31％。1991年和1992年出土的331個雙墩符號中有組合符號83例,其中二組合符號72個,三組合符號10個,四組合1個,二組合比例占絕對優(yōu)勢；象形類符號幾乎全是有關動物的組合符號,幾何類符號中組合比例較高的是圓圈形14例、弧線形和半框形各7例。1986年出土的302個雙墩符號中有組合符號112例,其中二組合體符號84個,三組合體符號21個,四組合體7個,二組合的情況占大多數；象形類組合符號幾乎全部是動物,幾何類符號中組合比例較高的是半框形6例、弧線形5例,十字形2例。

二、雙墩符號的構成方式

(一)單體符號的構形

1986年、1991年、1992年三次出土的雙墩符號中共有單體符號239個,約占符號總數633個的38 ％。因為象形類只有兩個類型：動物和植物形,相對幾何類的11個類型而言,象形類的數量少,所以從總體上來看,單體符號在象形類符號中所占比例較高,63例。但即使如此,除了像多數植物形符號在形體上無法嚴格區(qū)分出單體和組合的區(qū)別外,單體符號在幾何類符號中所占的比還是大許多。單體符號在幾何類符號中比例較高的是十字形17例、數字形和弧線形各11例、方框形7例。

在單體符號中,并非所有類別符號的單體構形方式都是一致的,從其中細致的差別中,我們可以看到刻劃符號表現形式的多樣。如魚紋中有(86T0820③：6)等簡約形象的單體形式,也有(86T0720③：8)等繁復的形式。

與幾何類單體符號的構形方式相比,象形類單體符號形體呈現多樣化。例如表示魚,則可以有多種表示方式,豬形符號也是如此。植物類符號的象形化程度更高,以至于無法嚴格地從形體上區(qū)分是單體還是重體。如92T0521(18)：21,92T0722(20)：48等等。

相比之下,幾何類符號的單體構形方式相對嚴格,“筆畫”趨于固定。如果說對魚和豬等實物進行的不同描繪體現出個人的觀察角度不同,那么對于表示抽象觀念的幾何類符號的形體趨同性,則意味著雙墩人的原始觀念具有一定的趨同性。這些觀念是超越實物的,所以由一致的觀念約束著形成統(tǒng)一的符號形體。從這個角度出發(fā),也許可以幫助我們識別某一類符號的意義是偏于實物類,還是偏于抽象觀念類。例如太陽紋、半框形符號和房屋形符號,主形符號占形體中的大部分比例,另有一些小的幾何部件與之組合,這可能意味著意義的強調重點不同?；ò晷畏枂误w符號少,多是與幾何符號組成合體符號,這可能意味著花瓣形符號具有重要的觀念意義。

(二)重體符號的構形

1986年、1991年、1992年三次出土的雙墩符號中共有重體符號144個,占633個符號的23％。重體符號絕大多數是象形類動物符,計33例,其中主要是魚形符號,27例,這是值得特別注意的。幾何類符號中共有重體符號69例,其中重體符號比例較高的是十字形25例、半框形10例、弧線形和方框形各9例。

前面提到,我們把重體符號構形方式歸納為套疊式和交叉式兩種。

各種重體構形方式在許多類符號中都占相當大的比例,說明重體構形方式可能是對意義的進一步強化的表達方法。

重體構形方式的相對穩(wěn)固性,可以幫助我們辨別一個不確定的符號是否屬于某一類。如十字形符號中的重體符號多為中心集合型的套疊式,有二合92T0721(29)：36、三合86T0720④：22、四合91T0719(13)：51等等,即在集中套疊組合的基礎上,符號形體都向中心聚集。盡管在某些情況下豎線與橫線的數量并不對等,如92T0723 (26)：57,但這類符號由直線組合、向中心聚攏的構形方式是不變的。

對比同樣是由多個線條集合而成的網格紋和弧線紋,我們可以發(fā)現：網格紋,如91T0620(13)： 21,多為菱形方格組合,而不是方形,不同方向的線條數目不等,網格之間距離規(guī)律性小,多為密格,無法分離出規(guī)整的單體結構,因此無法得出單體、重體的區(qū)別。因此從構形規(guī)律看,十字紋及其重體形式可能表現了當時人們的一種抽象觀念,而菱形網格紋則可能是對一種實物的觀察結果。

(三)組合符號的構形

1986年、1991年、1992年三次出土的雙墩符號中共有組合符號195個,占633個符號的的31％。其中二組合符號156個,三組合符號31個,四組合8個,二組合比例占絕對優(yōu)勢；組合類符號主要集中在幾何類符號中,157個,在象形類符號中較少,38個。相對而言,1991年、1992年出土的雙墩刻符象形類組合符號數量較少,只有7例,而且全是有關動物符號與其他符號的組合；1986年出土的組合符號則象形類較多,計31例。其中,組合魚形符號是動物類象形類符號的大宗,計25例。其符號構形方式多樣。

單體魚形符號與其他符號合體的組合符號較少,只與框形和弧形符號組合,組合種類比較單調。相比之下,由重體魚形構成的組合較多,與之組合的其他符號種類也比較豐富,有十字形、重十字形、三角形、水草形等等。魚形符號里最復雜的兩個三體組合符號中的魚形部分也是重體魚形符號。這可能說明重體魚形符號的意義應該比單體魚形符號更進一步,所以在與其他代表觀念意義的幾何符號組合時,多采用重體魚形符號。沒有發(fā)現魚形符號與網狀符號組合的現象。如果如下面所分析的幾何符號多表示空間意義,那么雙墩先人可能更重視用符號表現對魚類的時空巫術,而不是單純描寫捕獵魚類的方法,這從側面反映雙墩人對時空觀念的重視以及這種觀念的成熟。

組合豬形符號共有3例,其中2例是豬形符號與其他符號的組合,另一例是構圖非常精美的雙體豬形?；ò晷畏柖喑霈F在與其他符號的組合中。

幾何類符號中組合比例較高的是圓圈形、半框形和弧線形。圓圈形符號一般被認為是太陽符號。對太陽的崇拜在各個地域的古老文化中比比皆是,雙墩文化從多個出土實物看也有類似的觀念。在有太陽形符號的組合符號中,太陽紋多被放大,置于中心位置。例如92T0723(30)：3891T719 (18)：58等等。許多精美的太陽紋更像是對太陽周邊的光芒或核心的象形特寫,如92T0723 (27)：23和92T0721(29)：52,劃分為組合符號則很難將其中的圖案進行拆分。太陽符號的豐富性和不固定性也符合象形符號的構形規(guī)律,同樣的例子還有魚形,也表現出構形方式豐富,組合多樣,不固定的特點。

半框形組合符號也有這個特點。組合符號中以半框形為主體,一些小型符號與其組合時多位于其內部或邊緣,如92T0819(17)：94、91T0719 (18)：42?；⌒畏柦M合中多是以弧形為構形主體,其他符號多置于中心位置,如86T0820④：25。

雙墩組合符號的組合方式可以從參與組合的符號數量、不同類符號之間的組合方式兩方面來加以分類：

從參與組合的符號數量上來說,有兩個符號的組合,三個符號的組合,最多可以達到四五個不同符號的組合。就不同符號間的組合方式而言,并不是所有的符號之間都可以互相隨意搭配。組合搭配的方式、選擇的符號種類,由不同的表達需要而定。內部結構越復雜,符號組合的情況就越少。二合符號最多,四合及以上組合最少。這種梯級結構說明原始思維還無法成熟的運用復雜的表達方式,同時也說明這些精美的符號表達了非同一般的含義,如(86T0720③：97)等。

不同類符號之間的組合方式又可以從多個角度來觀察：從結構形體上看,不同符號間的組合方式有分離式和集中式兩種。分離式即幾個不同的符號形體上幾乎不相連,幾個符號分散出現在一個平面中,可能是一種互補表意的狀態(tài)。如91T0819(19)： 87。集中式則是幾個不同的符號形體層層疊加,向中心聚集,基本看不出表意的輕重程度,如92T0721(27)：19；91T0719(15)：62等。相對而言,有象形類符號成分的組合符號中這兩種構形方式都有,但其中分離式所占的比例要比純幾何符號組合中此種構形方式的比例大一些,純由幾何符號組成的組合符號絕大部分采用集中式構形方式。

從組合中不同符號成分的形體大小的對比來看,也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組合中不同的符號形體大小類似,如86T0720③：7。另一類是符號之間有形體大小的差別。這種符號更像是成熟漢字中一個主部件攜帶一個或幾個協助表意的部件。主部件符號占組合符號形體的大部分,表示基礎意義,小的協助表意的部件表示附加或補充意義。這種協助表意部件可以是已歸類的單體符號,也可以是無法與主部件符號拆分的或無法歸類的個別單體符號。如半框組合符號中,一些獨特的協助表意部件符號多只在與半框符號組合時出現,雖然也不排除是我們熟悉的單體符號,如

以上多種組合方式雖然形體上截然不同,但都有一個向中心輻輳的趨勢,構圖緊湊。大部分組合符號都可以離析為已有的獨立單體符號,換句話說,從雙墩組合符號的構成方式來看,是不同的單體符號用不同的組合方式構成了多樣的組合符號,而不是由組合符號或一幅圖畫進行拆分而形成不同的單體符號。

三、表示空間方位概念的雙墩符號

在雙墩刻符中,有一部分表示原始空間概念的符號,如十字紋、太陽紋、半框形、四葉花等等。從其構形方式和組合方式中,我們可以看到它們具有的特殊意義和這些符號間的意義聯系。

前面我們說過,相對其他刻劃方式,陽文刻劃是最精致的刻劃方法。在雙墩刻符中,十字紋符號是采用陽文方式刻劃的符號中比例最高的符號。這顯示出十字紋在雙墩文化中的獨特地位。如果說單體十字紋本身象征空間中的“四方”概念還比較難以確定,那么重體十字紋和一些少量不規(guī)則變化符號,如91T0819(19)：86、86T0820④：35(封口十字紋)等,則像是從不同角度對“四方”概念加以具象化地描寫和強調。在組合符號中,如86T0720③：75、86T0720①：37,十字紋也多作為底紋置于中央位置,表現出其意義被強化的特點。列維-布留爾指出：“在狩獵中,第一個最重要的行動是對獵物施加巫術的影響,迫使它出現,而不管它是否愿意,如果它在遠處,就強迫它來到。在大多數原始民族那里,這個行動都被認為是絕對必需的。”[1](P221)大量的雙十字紋與重體魚紋的組合,也許就是這種觀念的體現,即通過特定位置的圖案施行巫術,迫使遠方的魚群來到狩獵之處。

太陽紋是組合符號中的比較特殊的一類。單體太陽紋只是一個圓圈92T0723(27)：36,非常簡略。占大多數的組合太陽紋卻幾乎各有特點,如92T0723(27)：23是圓圈與射線的組合,91T0621⑨：109是圓圈與連續(xù)三角形的組合等,更像是對太陽及其光芒的象形,與其搭配的射線和一周三角形無法從符號整體上進行拆分,形成獨立符號。射線和圓形的重疊是從不同角度對太陽加以刻劃。在組合符號中,太陽紋多作為重要的底紋置于中心位置,表現出不凡的意義。此外,還發(fā)現了泥塑人面像,在人像的頭部刻有太陽紋,這應該是原始的太陽神形象,可以證明在雙墩文化中對太陽是十分重視的。太陽又是空間的象征之一,這就不難解釋為什么太陽符號經常和十字紋進行組合。

在對三角紋的分析中,我們也發(fā)現一些規(guī)律,三角紋中單體符號較少,多數是重體和組合符號。其中重體形式例如(86發(fā)掘品：91),是幾個三角形的連續(xù),而不是像方框或十字那樣的幾何符號進行規(guī)律式的套疊式重復,這種特殊的重體更像是對山脈的描繪。三角形的抽象符號大都是與圓、方框等組合,與魚形組合中有一個個例(86發(fā)掘品：111),如果解釋為魚鉤,從個例上來說較為合適,但放在占多數的重體符號組合的范疇中則不容易解釋清楚,如果解釋為表示地理空間概念的“山”形,則更符合原始思維和原始宗教觀念。

對時空觀念的重視,還表現在半框形符號和房屋形符號上。半框形符號單體和重體很少,多數都是組合式符號,在這些組合式符號中,多以半框形符號做主體,其他符號作為次要部件,以小形體的形式與半框符號相結合,除主體與部件關系明顯外,次要部件豐富,但似乎都是在為主體做標記。這些特征類似于象形類符號。其中有一例(93征集品：8)被認為是“寓意雙墩遺址與西邊涂山的地理位置”。[2](P353)如果這個結論可靠,那么半框形可以被認為是先民對雙墩居住地的描繪。雙墩遺址處于一個高地上,下方是河流,與半框組合的一或兩條弧線與其他表示水紋的單體弧線相似,似乎也表示水紋。如果將兩方面因素結合起來考慮,半框符號表示雙墩遺址這一空間觀念應可成立。許多不同種類的附加符號,應是不同的人從不同角度出發(fā)給居住地加以標記。房屋符號也是如此,大部分房屋符號的屋頂上都有圓形或方形的標記,如92T0723(30)： 49,如果這不是房屋結構的必要組成部分,那么就很可能是先民在刻劃的時候加上去的,表示某種空間地理標記的含義。

關于四葉花(花瓣形)符號,徐大立認為是“雙墩遺址物候歷法的刻劃符號以四葉花為代表,集中反映在捕魚、養(yǎng)蠶、狩獵以及天文歷法方面的內容?！盵3]我們認為是表示方位概念的符號。

原始思維中的互滲律是一個基本規(guī)律。這個規(guī)律是指不同的事物之間意義互有聯系,可以互相轉化。如果依照這個規(guī)律,我們會發(fā)現表示四方的十字形,表示地標的半框形,表示空間的方框形,表示山脈的三角紋以及太陽紋,其互相之間的含義在表示空間這方面是相互聯系的,這些符號分別或聯合組成更復雜的符號是可以理解的。雖然它們的具體含義可能有不同解釋,但當它們都有表示空間方位這樣的原始宗教觀念時,就構成一個層級的符號系統(tǒng)。由此看來,與魚紋、豬紋結合的十字形、半框形、三角形等等,很可能不是表示捕獵工具或場景,而是原始先民的原始宗教信仰,期望這些魚或豬能夠從四方大量出現在他們期望出現的地方或容易捕獵的地方。

前文提到,組合符號可以分為兩類,分離式和集中式。其中集中式占大多數,而集中式符號中多數又是幾何性符號的不同組合。占少數的分離式組合符號中,大多涉及象形符號,如魚形、豬形以及幾何符號和象形符號的組合。當然也有例外,如重十字與魚形的組合,方框與魚形的組合等符號。但此時的構形主體還是幾何符號,所以可以說象形符號與幾何符號組合時多數遵循幾何符號常用的集中式構形方式。

如果按照我們之前談到的按原始思維的互滲律來說,關于時空的一系列符號相互之間具有聯系性,那么就可以解釋為什么幾何符號大多采用集中式的組合方式,因為這些類別的符號都是從不同角度表達空間概念的,表意上的相似性使這些符號能夠集中疊加在一起進行互補性的表意。大型的組合符號都是由分體符號構成,由分體符號的意義互補形成具有更神圣化意義的組合符號。如86T072086T0720①：37等等,在這些精致的符號里的小符號完全可以拆分歸類到我們已知的單體符號類別中,但組成大符號時,這個大符號就具有更進一步的意義,形成新的更高層及的表意符號。

象形符號與幾何符號的分離式結合表意更像是后代的會意字。符號間采用聯合表意的方式,缺了某一個符號,符號整體的意義就會完全改變,如86T0720④：50；86T0720③：93。因為這些符號間不像幾何符號組合那樣具有意義上的相似性和互補性,所以形體之間相距較遠,以此來區(qū)別不同符號。

四、雙墩符號的構成方式對文字形成的影響

雙墩符號具有符號形體豐富,構形方式相對穩(wěn)固,符號組合有層次規(guī)律,能夠根據表意的需要對不同類的符號按不同規(guī)律加以組合的特點。雖然與后代成熟漢字在形體上、構成方式上還有很大的差別,還具有相當的原始性,但其符號采用不同形式進行層層組合的構形方式則為我們研究漢字構形原理提供了有益的啟示,從源頭上說明漢字的構形傳統(tǒng)并不是由一整幅圖畫進行拆分構成單體符號,而是由已有的單體符號采用不同的組合方式構成新的復雜符號。這個傳統(tǒng)由新石器時代奠定并延續(xù)至后代,最終發(fā)展成為成熟漢字的構形傳統(tǒng)之一。

雙墩符號是否是成熟文字尚有待證明,但雙墩符號屬于我們所說的“前文字”應該是沒有疑問的。前文字和成熟文字的區(qū)別主要是看有無音義結合(借音)的蹤跡：有音義結合,能夠記錄語言的屬于成熟文字,不一定有音義結合或音義結合情況不明,但能夠以形體表意的屬于前文字。我們認為：前文字對成熟文字的影響主要在構造原理上。這一點可以從我們對雙墩符號的構成方式的分析中看出端倪：

(一)單體、重體以及組合的分離及其意義

雙墩符號的形體可以進行分類并找出一定的規(guī)律,這說明這些不同的構形方式是有意識的,能夠從不同方面反映雙墩人的文化意識。如果說單體符號是簡潔的表達,那么重體則可能是一種意義的強調,組合符號則是一種綜合性的復雜表意方式。這些層次表明雙墩人的書寫表達方式呈現層級化的傾向,逐步深入,能夠運用復雜的書寫表達自己的豐富意識和情感。這種層級化的遞進可能是成熟漢字的部件逐層組合的源頭。

(二)組合的原則及其影響：分離式、集中式

即便最復雜的組合符號也可以根據符號成分的不同大致分為兩種：分離式、集中式。這說明符號間的組合不是無原則的。雙墩人在組合符號時不是進行簡單的堆砌,而是根據具體符號的意義進行有意識的選擇。這種可分離性說明雙墩符號不是由組合符號拆分為分體符號的,而是由分體符號根據不同的表意需要組合成為復雜的符號。成熟漢字對不同部件采用多種組合方式,可能與此有一定聯系。

(三)具像、抽象符號共存及其符號的構形方式的理據性

具像、抽象等不同類別的符號,反映出雙墩人對周圍世界的細致觀察。從重體及組合規(guī)律來看,魚紋、豬紋、蠶紋等是象形化程度高的符號。十字紋、方框紋則是抽象化程度高的符號。介于其間的是半框紋、太陽紋、三角紋等符號。這些符號在雙墩文化中的意義互有交叉重復,所以影響到它們的構形和組合規(guī)律,既有自身的特點,又與其他類符號可以找出相似點。這表明雙墩符號的構形具有理據性。這種界限不分明的漸次過渡也反映出雙墩文化思維的原始性。

(四)記錄語音因素的缺失使其仍然不能列為真正意義上的成熟文字,只能屬于前文字

盡管雙墩符號形體豐富,構形具有規(guī)律,但表達方式和手段還是十分有限的,還無法成為篇章流暢表意,說明它們還不能記錄語言中的語音或者記音比較勉強,因此它距離成熟文字還有一段距離,但對漢字源頭的探討還是十分有意義的。

[1](法)列維-布留爾.原始思維[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1.

[2]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蚌埠市博物館.蚌埠雙墩——新石器時代遺址發(fā)掘報告[R].北京：科學出版社,2008.

[3]徐大立.試析雙墩遺址植物類刻劃符號[J].東南文化,200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