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紅英[廣西財經(jīng)學院外語系,南寧 530003]
錢鍾書先生是學貫中西、淵博睿智的語言文學大師。《圍城》是他“錙銖積累”寫成的唯一一部長篇小說,代表了他在文學創(chuàng)作的最高成就?!秶恰房坍嬃酥袊?0世紀三四十年代一批中上層知識分子的形象,揭示出他們的根本弱點和劣根性,被譽為“新《儒林外史》”,是一部不可多得的現(xiàn)實主義諷刺杰作。
《圍城》語言幽默、寓意深刻,具有鮮明的民族文化特色。其中有大量反映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哲學思想的詞匯,如稱謂語、宗教詞、顏色詞、節(jié)令詞、書名、朝代名、成語、典故、諺語等。這些文化負載詞富含深厚的中國文化內(nèi)涵,其翻譯質(zhì)量的好壞直接影響譯文讀者對原文信息理解的程度。然而,“翻譯最大的困難就是兩種文化的不同?!睗h英文化差異造成了大量漢英詞匯在文化上的不對等,給譯者帶來了挑戰(zhàn)。為了使譯本盡量忠實原文,《圍城》譯者珍妮·凱利和茅國權在翻譯小說中的文化負載詞語時做了大量嘗試,采用了多種譯法?!霸谟米址矫?,譯者顯示了不俗的功力?!钡牵白g者對原著有時過于恭謹,以致為原文所拘囿,譯文顯出的生硬之處并不鮮見?!睆膶Α秶恰酚⒆g本的評論可見,譯者有成功的一面也有其局限性。研究《圍城》中文化負載詞的翻譯,有助于探索文化翻譯方法的規(guī)律,但也能讓我們了解到在促進不同民族文化交流的過程中,我們?nèi)匀蝗沃氐肋h。
珍妮·凱利和茅國權對《圍城》文化負載詞采用的翻譯方法大體可以歸納為四種:
由于人類大腦具備相同的思維能力,不同民族對大自然的認識及對社會生活的思考會有相似之處,彼此間有時候可以領會用不同意象表達的詞語的文化內(nèi)涵。珍妮·凱利和茅國權在此類文化負載詞的翻譯中采用了直譯法,其譯文不僅自然貼切,而且還保留了原語的文化意象和色彩,給譯文帶來了異國情調(diào)。例如:
(1)現(xiàn)在呢,她高高在上,跟自己的地位簡直是云泥之別。 (P.284)
Now shewas as high above him as the cloudswere from themud. (P.295)
(2)“我們新吃過女人的虧,都是驚弓之鳥,看見女人影子就怕了?!?(P.130)
“Having recently been jilted by women,we are like birds afraid of the bow;we’re frightened even by a woman’s shadow.” (P.133)
“云泥之別”、“驚弓之鳥”這兩個生動形象的漢語成語都來源于人們對自然界及社會生活的普遍經(jīng)驗,因此,英文讀者不難理解其中所表達的意義和感情色彩。譯者采用直譯法保持了漢民族文化的特色,還能將漢語的比喻形象移植到英文中。相反,如果譯者只把引申意義譯出或借用英語中相似的詞語來傳達原文的意思,如把“驚弓之鳥”譯為“a badly frightened person”,把“云泥之別”譯為“very far from each other”,那就使譯文完全喪失了原文的豐姿,英文讀者也無法感觸這些充滿生活體驗、生動形象的漢語語言。
雖然漢英兩個民族對事物的認識有相似之處,但是認識事物的角度、方法往往存在差別。當漢語文化負載詞體現(xiàn)出明顯的民族色彩,并在英語中有對應的典故或習語時,《圍城》譯者使用了套譯法將漢語與英語的意象進行相互轉(zhuǎn)換,以求把漢語信息用英語的習慣表達法譯出,讓英語讀者易于接受。套譯法能傳神地表達原意,保留原作風格,又使英語譯文更具有民族特點。如:
(3)“不過我是‘飯桶’,你知道的,照顧不了你?!?(P.257)
“But I’m a good-for-nothing,you know.Ican’t look after you.” (P.267)
例3的“飯桶”是貶義詞,常用來形容一個人除了吃飯之外什么也做不了,比喻其無能至極。譯者翻譯時根據(jù)英語民族的心理,采用內(nèi)涵相似的說法a good-for-nothing來替換原文的比喻形象。雖然兩種語言所用的喻體不一樣,但表達的意義、產(chǎn)生的效果非常相似。
在很多情況下,由于漢英文化差異,譯者在英語中找不到漢語的對應詞,或者同一個詞在漢英民族中會產(chǎn)生不同的態(tài)度和聯(lián)想,如果直譯會使譯文讀者看不出原意。為了保留原文含義,譯者不拘泥于原文形式,使用了意譯法來解決此類問題。
(4)“你這人就愛吃醋,吃不相干的醋?!?(P.67)
“You like being jealous,and it’s over nothing.” (P.71)
例4中的“醋”和“vinegar”具有相同的概念意思,但是文化內(nèi)涵和民族色彩卻相差很大。漢語中“醋”有“妒忌”的含義,英語的“vinegar”表示“尖酸、刻薄”,如果把“吃醋”直譯為“have vinegar”,則無法傳遞原語的文化內(nèi)涵。譯者把它意譯為“being jealous”,能如實地保留了原文的意思,使譯文自然貼切。
《圍城》中出現(xiàn)了許多在英語中存在語義空白的中國文化負載詞,如反映朝代名稱的“成化”、“宣德”、“康熙”,中國度量衡單位“里”、“畝”,歷史人物或神話人物如“蘇東坡”、“唐三藏”、“嫦娥”、“燧人氏”,以及中國古籍書目、傳統(tǒng)戲曲、食品、工具等名稱。這些文化負載詞翻譯時不能直接從形式或語義入手,因此譯者選擇了音譯法。此外,為了幫助譯文讀者理解其中的文化信息,譯者在音譯的同時往往做些相關說明。這種翻譯簡單明了,既便于使用,又保留原語的民族色彩。例如:
(5)“你!蘇東坡的妹妹,才女!” (P.5)
“You!Su Tung-p’o’s little sister,*the girl genius!” (P.7)
Annotation:Su Tung-p’o (1037——1101):a celebrated Chinese poet,essayist,painter,and calligrapher of the Sung dynasty.His sister,Su Hsiao-mei,probably a legendary figure,is reputed tohavebeen equally talented.
“蘇東坡”是宋代文學家、書畫家。他的妹妹“蘇小妹”從小習讀詩文,精通經(jīng)典。原文中用歷史人物名稱來形容人物特征,具有特殊的語用效果,但是給英語讀者帶來理解的困難。譯者考慮到“蘇東坡”及“蘇小妹”在源文化中占有重要地位,同時希望能減少英語讀者的閱讀障礙,因此此處選擇了音譯加注的方法。
《圍城》言語精辟,蘊含大量文化負載詞,翻譯起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珍妮·凱利和茅國權運用多種譯法成功地翻譯了原文中多處文化負載詞,但是,在一些詞的翻譯上也或多或少存在不盡如人意之處。
(6)“她應當滿意了,還要養(yǎng)條走狗對她搖頭擺尾……” (P.302)
“You’d think she’d be satisfied,and yet she still has to keep a running dog to nod its head and wag its tail ather…” (P.314)
不同的民族對相同詞語會產(chǎn)生不同的反應。中國人對狗向來沒有什么好感,“走狗”在漢語里用來貶抑那些受人豢養(yǎng)而幫助作惡的人。相反,西方人對狗的感情不亞于對人的感情,他們把狗當做寵物,是他們值得信賴的朋友,因此,“running dog”在西方人看來只是一只在奔跑的、可愛的狗。譯文將“走狗”直譯為“running dog”是力求在形式上忠實于原文。但是,要把中國文化中狗的意象原封不動地移入西方文化,恐怕是非常困難的事情。因此,為了傳達原語意思,可以將其譯為an evil obedient follower或者lackey等。
文化差異在詞匯層次上體現(xiàn)得最為突出,涉及的面也最為廣泛。在文化負載詞的翻譯上并沒有統(tǒng)一的翻譯方法和公式,“譯者只有在熟練掌握兩種語言文化的基礎上,深入領會原作的精神,正確推斷作者的意圖,同時兼顧譯語接受者的思想和接受能力,在譯語文化自身的框架中正確吸收原語文化的養(yǎng)分,才能恰如其分地將原語文化負載詞匯中的文化因素傳達出來。”珍妮·凱利和茅國權在《圍城》文化負載詞的翻譯中靈活變換了多種譯法并具有一定的規(guī)律性,盡管在譯文中仍然存在一些紕漏,但是,他們對促進漢英兩個民族的文化交流做出了積極的貢獻。
[1]錢鍾書.《圍城》[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9.
[2]珍妮·凱利、茅國權.《圍城》 (英文版)[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3.
[3]王佐良.翻譯:思考與試筆[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89.
[4]孫藝風.《圍城》英譯本的一些問題[J].中國翻譯,1995, (01).
[5]林紀誠,俞青海.語言與文化綜論[J].教學研究,1989, (03).
[6]廖七一.當代西方翻譯理論探索[M].南京:譯林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