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以來爨氏與中央和地方勢力的關(guān)系

王世麗

(云南民族大學(xué)人文學(xué)院，云南昆明650031)

東晉以來爨氏與中央和地方勢力的關(guān)系

王世麗

(云南民族大學(xué)人文學(xué)院，云南昆明650031)

東晉以來，爨氏在南中的統(tǒng)治區(qū)域相對穩(wěn)定，并隨內(nèi)地王朝勢力的擴大而收縮、隨王朝勢力的縮小而擴大。爨氏通過奉王朝正朔，獲得了統(tǒng)治的正統(tǒng)性;同時，通過保持向王朝的朝貢及統(tǒng)合夷漢部曲，維護了其與中央、地方關(guān)系的互動。在爨氏稱霸時期，西爨境內(nèi)保持著許多小區(qū)域的政權(quán)，沒有進到集權(quán)統(tǒng)治，只是奉爨氏大長為盟主。從這個意義上講，整個爨區(qū)依然是“君長以什數(shù)”，只是“爨”最大而已。

東晉;爨氏;中央;地方

成漢政權(quán)的建立是爨氏獨霸南中的歷史契機，在成漢據(jù)蜀的47年(301～347年)里，南中大姓或投成漢以自保，或?？お殲闀x，彼此之間爭斗不已，爨氏的爨琛宗族趁勢而起。

一、爨氏獨霸南中

東晉永和三年(347年)，桓溫伐蜀滅李氏，于南中復(fù)置寧州，頒布所領(lǐng)郡縣，仍永嘉年之舊制，載于檔冊。劉宋之時，錄于《宋初郡國志書》、《宋書·州郡志》寧州所領(lǐng)郡縣，僅記東晉時建置，不言宋時之設(shè)置;《南齊書·州郡志》寧州所載亦仍東晉之置;《梁書》無《地理志》，洪綺孫《補梁書疆域志》將寧州所領(lǐng)郡縣付諸缺如。而自永和三年以后，見于記錄任命寧州刺史可考者約三十人:東晉六人、宋十四人、齊八人、梁二人，大都遙領(lǐng)而未到任，亦無事跡。惟徐文盛在大同末年為寧州刺史，已到任所，而太清二年(548年)離職赴荊州，北周乘機經(jīng)略寧州。故南中自永和三年以后，歷東晉、劉宋、蕭齊、蕭梁的二百年間，雖設(shè)置寧州，未能切實統(tǒng)治，僅郡縣名號載在檔冊。

在此二百余年中，統(tǒng)治寧州、掌握實權(quán)者則為爨氏。自爨琛之后，爨氏為官盡收漢晉以來官號:爨琛在李雄時官號僅為交州刺史，而東晉時已加寧州刺史，此后爨頠亦官至寧州刺史，而立于東晉《爨寶子碑》稱爨寶子曾為建寧太守，年僅二十三歲卒于官。立碑于大亨四年，歲在乙已，但晉無大亨四年。考晉安帝元興元年壬寅，頒改元大亨，而次年仍稱元興二年，不再用大亨年號，所謂大亨四年，實即義熙元年(405年)?？梢姈|晉不僅不能統(tǒng)治南中，即互通消息都很少，以至奉晉朝正朔而不知大亨年號雖頒布并沒有用，南中與晉隔閡，已至于此。

立于劉宋時期的《爨龍顏碑》說:“祖，晉寧、建寧二郡太守，龍驤將軍，刺史;考，晉寧、建寧二郡太守，追謚寧州刺史、邛都縣侯”，爨龍顏本人“號龍驤將軍、護鎮(zhèn)蠻校尉，寧州刺史、邛都縣侯”。爨龍顏死后三十三年，南朝蕭齊建國，勢力不及南中爨氏。《南齊書·州郡志》說:“寧州……道遠土瘠、蠻夷眾多，齊民甚少。諸爨氐強族，恃遠擅命，故數(shù)有土反之虞?！薄赌淆R書·徐文盛傳》:“徐文盛，字道茂，彭城人也。……大同末，以為持節(jié)督寧州刺史。先是，州在僻遠，所管群蠻不識教義，貪欲財賄，劫篡相尋，前后刺史莫能制。文盛推心撫慰，示以威德，夷僚感之，風(fēng)俗遂改?！毙煳氖⑹悄媳背瘯r真正施政于南中者，但前后僅三年時間，大清二年(548年)招募數(shù)萬人赴江東討伐侯景，后兵敗下獄而死。

文獻記載立于北魏孝明帝時的《爨云碑》同樣記載了南寧州的最高軍政長官是爨云。元《混一方輿勝覽·曲靖路·陸涼州人物》:“爨云，魏寧州刺史，封同樂縣侯。碑在陸涼南?！泵鳌跺居钔ㄖ尽肪硪话俣d，“爨使君碑在陸涼州南六十里，題曰:‘魏故使持節(jié)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開府南寧州刺史同樂縣侯云，字君，建寧郡人也?！闭隆对颇现尽肪硎弧肚父宋铩芬噍d:“爨云，建寧郡人，仕魏，累官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寧州刺史，封同樂縣侯，有碑在陸涼州南三十里?！?/p>

北周末和隋初，梁睿曾上書經(jīng)略寧州，第一次上書稱:“南寧州，漢世牂牁之地，近代以來，分置興古、云南、建寧、朱提四郡。晉泰始七年(271年)，以益州曠遠，分置寧州。至偽梁，南寧州刺史徐文盛被湘東征赴荊州，屬東夏尚阻，未遑遠略，土民爨瓚遂竊據(jù)一方，國家(北周)遙授刺史，其子震相承至今?！庇衷弧罢埪远蠈幹?，其寧州、朱提、云南、西爨，并置總管州鎮(zhèn)”。［1］(P1126)

爨氏獨霸南中的統(tǒng)治區(qū)域相對穩(wěn)定，并隨內(nèi)地王朝勢力的擴大而收縮、隨王朝勢力的縮小而擴大，“當其地域擴大時，是以晉寧、建寧、興古三郡為基礎(chǔ)向外擴展的;當其地域縮小時，也是以晉寧、建寧、興古三郡為最后的退守之地。”［2］(P112)亦即爨的核心區(qū)是隋唐之際的西爨白蠻區(qū)，而東爨烏蠻區(qū)所在的朱提郡、牂牁郡西部及歸寧州刺史統(tǒng)轄的越巂郡則是邊緣區(qū)，至于永昌郡則在南北朝時脫離出爨區(qū)，南詔時才西開尋傳，重新建置。

二、爨氏與中央和地方勢力的關(guān)系

(一)奉王朝正朔以獲得統(tǒng)治的正統(tǒng)性

以中原王朝在寧州的代言人和執(zhí)政者自居的爨氏，始終奉王朝的正朔?！罢睘橐荒曛?，“朔”為一月之始。所謂“正朔”就是新年元旦。自古以來，中國的歷法與政治統(tǒng)治密切相關(guān)。朝廷每年厘定正朔并向所統(tǒng)治的地區(qū)和從屬的周邊政權(quán)頒賜歷法，宣布正朔，是確定天下一統(tǒng)的大事。《周禮·大宗伯》述太史之職在于“正歲年以序事，頒之于官府及都鄙，頒告朔于邦國”。《尚書·甘誓》載夏王啟親征有扈國，其興師問罪的理由首先就是“怠棄三正”。奉正朔是諸侯認同中央王朝權(quán)威的重要標志。爨氏采取的接受“遙領(lǐng)”奉正朔的策略，既避免了與中央王朝的對抗，又可利用中央王朝的名義發(fā)號施令，達到“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效果，爨氏奉王朝正朔表現(xiàn)在接受王朝任命的官號、實行王朝頒布的歷法、有條件地服從王朝的征調(diào)、保持向王朝的朝貢等方面。

接受王朝任命的官號。爨氏獨霸南中四百年，始終沒有稱王封帝，而是奉王朝官號，爨寶子的墓碑額題“晉故振威將軍建寧太守爨府君之墓”，官號“建寧太守”;爨龍顏碑額題“宋故龍驤將軍護鎮(zhèn)蠻校尉寧州刺史邛都縣侯爨使君之碑”，其祖父、父輩官爵號“晉寧、建寧二郡太守，龍驤將軍、刺史、邛都縣侯”;爨龍顏本人“號龍驤將軍、護鎮(zhèn)蠻校尉，寧州刺史、邛都縣侯”;爨云官爵為“魏寧州刺史，封同樂縣侯”。隋唐時期的諸爨部首領(lǐng)亦各有官號，《敕安南首領(lǐng)爨仁哲書》:“敕安南首領(lǐng)、歸州刺史爨仁哲，潘州刺史潘明威，僚子首領(lǐng)阿迪，和蠻大鬼主孟谷悞，姚州首領(lǐng)、左威衛(wèi)將軍爨彥征，將軍、昆州刺史爨嗣紹，黎州刺史爨曾，戎州首領(lǐng)、右監(jiān)門衛(wèi)大將軍、南寧州刺史爨歸王，南寧州司馬、威州刺史、都大鬼主爨崇道，升麻縣令孟枕?！保?］(P123)這些官爵號中有的是爨氏自主任官，如爨寶子、爨龍顏及其祖、父的官職，因同期的漢文獻中有王朝任官未到任的記錄，卻無對爨氏的任命記錄;有的是中原王朝的任官，如《敕安南首領(lǐng)爨仁哲書》中各類官員。

以上的官爵名號至少三類:一類是王朝流官體系的官號，如太守、刺史、司馬、縣令、將軍、左威衛(wèi)將軍、右監(jiān)門衛(wèi)大將軍、縣侯;第二類是當?shù)孛褡宀柯涫最I(lǐng)自稱官號，如僚子首領(lǐng)阿迪、和蠻大鬼主孟谷悞;第三類是既加官號又稱首領(lǐng)，如安南首領(lǐng)、歸州刺史爨仁哲，姚州首領(lǐng)、左威衛(wèi)將軍爨彥征，戎州首領(lǐng)、右監(jiān)門衛(wèi)大將軍、南寧州刺史爨歸王，南寧州司馬、威州刺史、都大鬼主爨崇道。三類官號體系表達了獲得官位的不同途徑，第一類屬于王朝任命或參照王朝體系自相任命;第二類為民族內(nèi)部首領(lǐng)，獲得王朝的承認;第三類是既有王朝官號、又有地方領(lǐng)袖稱號，而且這類官號都為爨氏擁有，這說明爨氏既自主命官，也接受王朝的冊封，以此獲得王朝和地方社會的雙重認同。

使用王朝的歷法。在存世和見于文獻著錄的爨氏墓碑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爨氏家族始終使用中原王朝的歷法:“爨龍驤之墓”刻石首行為“泰和五年歲在”，次行為“辛未正月八日”。方國瑜先生考校碑文說:“考魏明帝、成都李勢、后趙石勒、東晉廢帝、北魏孝文帝，并有太和紀年，曹魏、后趙、北魏政令不及南中，李勢太和僅二年，唯東晉廢帝太和凡六年，是年十一月己酉立簡文帝，改元咸安，此刻當即是年(371年)所立也。然太和五年，歲在庚午，六年始值辛未，據(jù)陳垣《二十史朔閏表》，太和六年正月辛未朔(371年2月2日)，八日為戊寅，與此刻合，此作五年辛未，應(yīng)是六年之誤。泰太二字古通用，故此刻太和作泰和?！保?］(P829)晉朝制度以蠻夷校尉統(tǒng)兵治理各州郡，而且一般是將軍府、校尉府、刺史府三府合為一體，所以，“爨龍驤之墓”當為公元371年以前，曾任龍驤將軍的爨氏某一族人之墓，顯示爨氏在這一時期是權(quán)勢顯赫的龍驤將軍。

《爨寶子碑》立于“大亨四年歲在乙已”，即公元405年，因其不知王朝雖頒布了“大亨”年號但未使用而成為爨氏不與王朝通消息、不赴建康朝貢的例證，然而這恰恰說明在消息不通的情況下，爨氏仍用中原歷法，至少知道晉安帝司馬德宗的年號由“隆安”改為“元興”，又由“元興”改為“大亨”，說明爨氏與晉保持著間或通消息的關(guān)系。

有條件地服從王朝的調(diào)遣。東晉以后，爨氏雖獨霸南中，但也在條件允許或利于自己的情況下服從王朝的調(diào)遣，利用部族兵參加軍事行動:《宋書·文帝紀》:“元嘉十八年(435年)十二月，晉寧太守爨松子反叛，寧州刺史徐循討平之?！狈絿は壬种匾曔@條材料，雖未指明就是爨氏內(nèi)部分裂為東西兩地的開始，但他卻認為徐循沒有到任，只是遙領(lǐng)，討平爨松子之事，是徐循為了通報討功。因此爨松子事件，是一次爨氏內(nèi)部的爭端。但也有學(xué)者認為不是爨氏的內(nèi)部爭端:“我們的看法與此相異，認為爨松子的反叛是針對劉宋王朝的，而并非是針對爨龍顏而引起的爨氏內(nèi)部的爭端。因為查閱史籍，劉宋王朝自元嘉初年起，一直在往寧州派遣刺史，元嘉九年，劉宋王朝也已經(jīng)準備讓王天寶出任寧州刺史，但因爨龍顏平定壬申之亂有功，便授龍顏為寧州刺史，此后劉宋王朝不再往寧州派遣刺史。但到元嘉十五年，劉宋王朝又派徐循到寧州任刺史，其個中原因，我們以為是由于爨龍顏此時已五十五歲，劉宋王朝認為龍顏老矣，正是控制寧州之機，便派出徐循為刺史以代替龍顏，結(jié)果卻招致爨松子的反叛?！保?］(P116)筆者認為，爨松子的反叛，本是爨氏內(nèi)部的爭端，所謂的反叛是反叛了爨龍顏所代表的南梁朝廷?！鹅帻堫伇分小皻q在壬申，百六構(gòu)釁，州土擾亂，東西二境，兇豎狼暴，緬戎寇場”一段講述了在元嘉九年(432年)寧州的邊境受益州、牂牁郡民起事影響而不寧的情形，爨龍顏此前已經(jīng)有了舉秀才，進京做散騎常侍的經(jīng)歷，“除試守建寧太守”、“除龍驤將軍、試守晉寧太守”，遂以朝廷命官的身份“收合精銳五千之眾，身伉矢石，撲碎千計，肅清邊隅”。于是受到梁廷的封賞，成為“南中磐石，人情歸望”、“遷本號龍驤將軍、護鎮(zhèn)蠻校尉，寧州刺史、邛都縣侯，獨步南境，卓爾不群”。正是爨龍顏侵奪了晉寧爨琛家族的利益，身兼建寧、晉寧兩郡太守之職，又因軍功而加寧州刺史的榮耀，才導(dǎo)致同時亦任晉寧太守的爨松子的起兵相攻，于是南梁不斷重任寧州刺史以平息兩部之爭，元嘉十五年(438年)由徐循任寧州刺史。十八年爨松子反叛被鎮(zhèn)壓之后，十九年又任命周萬歲以晉寧太守兼任寧州刺史。這期間爨龍顏一直以寧州刺史自居，宋官顯然未到任，討平爨松子顯然是爨龍顏的作為。

(二)保持向王朝的朝貢及統(tǒng)合夷漢部曲

爨氏與王朝的朝貢關(guān)系不時見于史籍的記載，雖不夠系統(tǒng)有規(guī)律，大多發(fā)生于統(tǒng)治政權(quán)交替之際以貢獻方物的形式進行，仍可表明南中與王朝的聯(lián)系:東晉太元八年(383年)，“益州西南夷，遣使貢其方物”。［5］《宋書·武帝紀下》:“永初三年(423年)，應(yīng)襲為寧州刺史……寧州嘗獻虎魄枕，光色甚麗。時將北征，以虎魄治金創(chuàng)，上大悅，命搗碎分付諸將?！薄吨軙の涞奂o上》:“保定元年九月甲辰，南寧州遣使獻滇馬及蜀鎧?！彼逦牡坶_皇初年(581～600年)爨震、爨翫遣使朝貢，“命韋世沖以兵戍之，置恭州、協(xié)州、昆州，又置牂牁”。［6］(P82)

部曲是封建莊園勞役和兵役的承擔者，對部曲人身自由的限制和獲取勞役地租是封建主賴以生存的基礎(chǔ)。最初，部曲作為軍事機構(gòu)出現(xiàn)在東漢時期，《后漢書·百官志一》:“其領(lǐng)軍皆有部曲。大將軍營五部，部校尉一人，比二千石。軍司馬一人，比千石。部下有曲，曲有軍侯一人，比六百石。曲下有屯，屯長一人，比二百石。其不置校尉部，但軍司馬一人。又有軍假司馬、假侯，皆為副貳。其別營領(lǐng)屬為別部司馬，其兵多少各隨時宜。門有門候。其余將軍，置以征伐，無員職，亦有部曲、司馬、軍侯以領(lǐng)兵。”為控制軍營，軍中有部曲督一職，其屬官有部曲將，三國至?xí)x初，軍中皆置部曲督將兵，官位七品，其部曲督須留家屬做人質(zhì)，到晉武帝咸寧五年始除部曲督以下職位質(zhì)任之事?？梢姖h晉時期對軍中部曲的管理是很嚴格的。隨著王朝在南中的統(tǒng)治日益減弱，大姓擁有了自己的武裝部曲，大姓力量才可能真正發(fā)展起來，控制南中地區(qū)。

對南中擁有部曲的文獻記載，以越嶲夷帥高定部曲的記載為最早。陳壽《三國志》中記載“及丞相南征討闿，而闿已為高定部曲所殺”，高定是統(tǒng)轄越嶲叟夷的夷帥，擁有夷部曲。對南中大姓部曲的記載，則在諸葛亮五月渡瀘之后:“建興三年春，亮南征，移南中勁卒青羌萬余家于蜀，為五部，所當無前，號為‘飛軍’。分其贏弱配大姓焦、雍、婁、爨、孟、量(董)、毛、李為部曲?！保?］(P357)這既代表蜀漢政權(quán)承認大姓擁有部曲是合法化的，也與諸葛亮對南中大姓采取的讓步政策相關(guān)聯(lián)，蜀漢只求粗定南中，以便全力北伐。因此，一方面，“收其俊杰建寧爨習(xí)、朱提孟琰與獲為官屬”，編其青壯年為軍旅?！耙颇现袆抛淝嗲既f余家于蜀”，于各郡縣粗定賦稅，“賦出叟、濮，耕牛戰(zhàn)馬金銀犀革，充繼軍資，于時費用不乏”，［7］(P357)利用南中地區(qū)的人力物力，以為北伐之用;另一方面，根據(jù)南中地區(qū)各部族的分布和勢力范圍設(shè)置了七個郡:“改益州為建寧，以李恢為太守，加安漢將軍，領(lǐng)交州刺史，移治味縣。分建寧、越嶲郡置云南郡，以呂凱為太守”，讓忠于蜀漢的南中大姓執(zhí)掌了南中郡縣的大權(quán)。并“分其贏弱配大姓焦、雍、婁、孟、量、毛、李為部曲”。又因蜀漢不留兵彈壓，就勸大姓們采用收買政策來招撫叟夷，“以夷多剛狠，不賓大姓豪強，乃勸令出金帛，聘策惡夷為家部曲。得多者亦世襲官。于是夷人貪貨物，以漸服屬于漢，成夷漢部曲”。［7］(P357)讓大姓合法擁有武裝，成為蜀漢政權(quán)在南中統(tǒng)治各民族的支柱。諸葛亮所說的“今吾欲不留兵，不運糧，而紀綱粗定，夷漢粗安耳”，非不留兵，實質(zhì)上是以大姓的部曲為兵力，大姓武裝成為合法化的蜀漢政權(quán)的地方武裝，而為大姓所掌握，大姓的勢力，以其擁有部曲的多寡為消長，大姓終于發(fā)展成為把持南中的擁有強大政治勢力和軍事實力的地方集團。

但是，盡管大姓擁有先進的漢文化，擁有強大的政治勢力和軍事實力，但由于漢族人口在當時的南中地區(qū)處于少數(shù)，大姓并未擁有決定性的優(yōu)勢，夷帥同樣擁有強大的軍事和經(jīng)濟實力，大姓一旦失去了中央政權(quán)的支持，只有和夷帥勢力相結(jié)合，才能維持對南中各民族的統(tǒng)治，在這種情況下，大姓和其屬下的漢族的夷化幾乎是不可避免的。所以到南北朝、隋唐之際，爨氏家族各宗雖仍然認同于漢文化，自述來自中原，世豪南土，但中原王朝已經(jīng)視其為南夷、爨蠻了，唐后期樊綽的《云南志》更直接稱爨區(qū)居民為“東爨烏蠻”和“西爨白蠻”。

一個值得注意的問題是:自東晉至唐前期，爨氏稱雄的四百年間，南中依然是部族林立、互不統(tǒng)屬的社會形態(tài)，直到南詔在唐的扶持下崛起。即使是在爨氏統(tǒng)治的核心區(qū)晉寧、建寧、興古三郡，也不是所有的居民均為爨氏部曲，依然有相對獨立的村社民，尤其是各個夷叟、濮僚部族，爨氏以結(jié)為“遑耶”的方式與他們聯(lián)宗或聯(lián)姻，利用他們中的首領(lǐng)充任州郡府吏，將他們吸收到統(tǒng)治階層中來，從而達到“夷漢粗安”的目的。在爨氏稱霸時期，西爨境內(nèi)保持著許多小區(qū)域的政權(quán)，沒有進到集權(quán)統(tǒng)治，只是奉爨氏大長為盟主而已。從這個意義上講，整個爨區(qū)依然是“君長以什數(shù)”，只是“爨”最大而已。

［1］ (唐)魏征.隋書·卷37·梁睿傳［M］.北京:中華書局標點本.

［2］ 李安民.爨區(qū)地域及地域內(nèi)文化述論［A］.爨文化論［M］.昆明:云南大學(xué)出版社，1991.

［3］ (唐)張九齡.曲江集·敕安南首領(lǐng)爨仁哲書［A］.引自《云南史料叢刊》卷二《曲江集敕書》.

［4］ 方國瑜.云南史料目錄概說(第二冊)［M］.北京:中華書局，1984.

［5］ 晉書·卷114·符堅載記［M］.

［6］ (清)倪蛻輯，李埏校點.滇云歷年傳［M］.昆明:云南大學(xué)出版社，1992.

［7］ (晉)常璩撰，劉琳校注.華陽國志·卷四·南中志［M］.成都:巴蜀書社，1984.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Cuanshi and Central-regional Power since the Dong Jin Dynasty

WANG Shi-li
(College of Humanities，Yunnan Nationality University，Kunming 650031，China)

Cuanshi's governing area in Nanzhong region has been relatively stable since Dong Jin dynasty，which expands and shrinks with the dynasty power in inland inversely.Cuanshi obtains official governing power by admitting dynasty's power and it maintains interaction with central and region power by paying tribute to the dynasty and uniting Han and minority nationality.In Cuanshi hegemony period，there are many small areas which are not controlled by central government in XiCuan region.The local leaders admit Cuanshi as alliance leader.Therefore，the whole Cuan region still has many leaders，but Cuanshi is only the alliance leader from this sense.

Dong Jin dynasty;Cuanshi;central government;local region

book=53,ebook=34

K281.7

A

1674－9200(2011)05－0053－04

(責任編輯 楊永福)

2011－06－13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漢唐時期西南地區(qū)的豪族大姓與地方社會”(08XZS001)。

王世麗(1965－)，女，內(nèi)蒙古奈曼旗人，云南民族大學(xué)人文學(xué)院教授，歷史學(xué)博士，主要從事古代民族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