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孜
(中國政法大學研究生院,北京100088)
犯罪學作為一門獨立的學科,是在19世紀中葉以后的西方社會形成和發(fā)展起來的。因其產(chǎn)生時間較為晚近,故而在基本理論問題上尚存不少爭議。就犯罪學研究范圍,有學者認為犯罪學由犯罪的原因論、現(xiàn)象學和對策論三部分構成,如薩瑟蘭(Edwin H.Sutherland)便認為,犯罪學包括三個主要的部分:(1)法律社會學;(2)對犯罪原因的科學分析; (3)犯罪控制[1]。此即所謂廣義犯罪學。而與之相對的狹義犯罪學,則是將犯罪現(xiàn)象和犯罪人作為整體進行綜合性研究,探索犯罪發(fā)生的原因和規(guī)律,因此,也被稱為犯罪原因學[2]。本文不欲對學科范圍展開論辯,但是我們卻能從以上窺見,無論是何種犯罪學觀,犯罪成因研究始終是犯罪學者們樂于徜徉的一方樂土。
研究方法的獨特性是犯罪學能從刑法學、刑事政策學中脫穎而出、自立門戶的關鍵因素。犯罪學研究方法的特點在于其綜合性和整合性。從古典犯罪學派起,人們對犯罪原因的探究便與哲學、政治學、經(jīng)濟學密不可分,而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和科技的進步,犯罪成因研究也從偏向思辨、帶有濃郁理想主義氣質的古典主義研究范式走向了更具現(xiàn)實意味的實證主義。實證犯罪學時代生物學、心理學、社會學的加盟使得我們擁有了更多的理論工具去對犯罪成因進行闡釋分析。顯然,科際整合讓我們看到了結合人文科學、自然科學、社會科學的優(yōu)勢去解釋人類沖動、越軌,乃至犯罪背后動因的可能性。
犯罪學自貝卡里亞(Cesare Bonesana Beccaria)發(fā)端,經(jīng)邊沁(Jeremy Bentham)、凱特勒(Lamber Adolphe Jacques Quetelet)等人的發(fā)揚光大,再到龍勃羅梭(Cesare Lombroso)、菲利(Enrico Ferri)、加羅法洛(Raffaele Garofalo)“犯罪學三圣”祭起實證主義犯罪學大旗,推動犯罪學研究的華麗轉身,發(fā)展到20世紀現(xiàn)代犯罪生物學派、犯罪心理學派、犯罪社會心理學派、犯罪社會學派的爭奇斗艷,其中又以漢斯·格羅斯(Hans Gross)、薩瑟蘭、默頓(Robert K.Merton)、赫希(Travis Hirschi)為杰出代表。尤其是默頓與赫希,其犯罪學研究以社會學方法為主軸,上承社會學大家迪爾凱姆(Emile Durkheim)之風騷,下啟20世紀乃至21世紀犯罪學研究之繽紛,帶給我們極富韻味的知識享受。
個性鮮明的學術大家、精彩紛呈的學派之爭值得我們后輩學人去了解、學習和研究,但限于篇幅,下文擬選取迪爾凱姆、默頓、赫希三位犯罪學大師為討論對象,通過對他們學術背景、學術觀點的研究,力圖理順此三人學術方法與理念之間的傳承和發(fā)展脈絡,也算是從浩繁的犯罪學研究歷史畫卷之中截取幾個雅致的圖景品賞,希望這樣片段式的探究能對我們了解整個犯罪學研究發(fā)展趨勢有所裨益,而不落入管中窺豹的窠臼。
作為現(xiàn)代社會學主要奠基人的迪爾凱姆一生著作等身,且均為社會學經(jīng)典著作,如《社會勞動分工論》、《社會學方法論》、《自殺論》、《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等。這幾部著作為迪氏贏得了“近代社會學之父”、“社會一體化理論之父”、“結構功能主義鼻祖”等顯赫名聲。其犯罪學思想主要見于前三部著作之中,故下文結合對此三部著作的介紹對其犯罪學理論進行梳理。
《社會勞動分工論》本是迪爾凱姆的博士學位論文,于1893年正式出版。迪氏正是在他的這第一部著作中提出了其著名的社會失范理論?!笆Х丁?anomie)是迪爾凱姆社會學理論中用來解釋犯罪、自殺等越軌行為的最重要的概念之一,也是迪爾凱姆對社會學和犯罪學的最大理論貢獻之一。在該書中,除了“失范”概念外,迪爾凱姆還大膽地引入了“機械社會”、“有機社會”、“集體意識”等當時看來煥然一新的學術術語,顯而易見,這樣的著作必將給其作者帶來巨大的光環(huán)。迪氏認為,失范就是社會發(fā)展到有機社會后產(chǎn)生的一種病理狀態(tài),這種狀態(tài)會導致不同的社會弊病,其中也包括犯罪。根據(jù)迪爾凱姆的觀點,法國社會的工業(yè)化以及所引起的勞動分工,破壞了以一致性為基礎的傳統(tǒng)的團結。但是,由于這種工業(yè)化過于迅速,社會還不可能及時形成足夠的調整其活動的機制[3]。這樣的情況就導致迪氏所謂“失范”:盜竊、搶劫、殺人、自殺等等異常行為便由此不可避免。
迪爾凱姆的另一個著名觀點“犯罪正常論”在《社會學方法論》中被提出。他認為,犯罪是社會中的正常現(xiàn)象,而不是病態(tài)的現(xiàn)象。究其原因,一方面,犯罪是一種觸犯刑法強力保護的集體情感的行為。在社會中,犯罪的行為要想不成為犯罪,除非犯罪所觸犯的那種集體情感轉化為同情或者贊許這些行為,并且具有必要的、足夠的力量去消除那些反對的議論。但即使如此,犯罪的事實仍然消除不了,只是轉化了一種形式而已。另一方面,每個人所處的環(huán)境、祖先遺傳的氣質不同以及社會影響不同,每個人的個性也因此不同,強迫社會上所有的人都具有同一的道德是不可能的。因此,犯罪是一種無法消除的社會現(xiàn)象。它同整個社會生活的基本條件聯(lián)系在一起,因此也就成為有益的,因為與犯罪有密切聯(lián)系的這種基本條件本身是道德和法律的正常進化所必不可少的[4]??梢钥闯觯缸镎U搶嶋H上是對前述失范理論的一種呼應,渺小的個體在失范的社會面前也同樣只能用失范來做出無奈的反抗,正因為如此,在傳統(tǒng)道學家們看來一無是處的犯罪在充滿人文關懷的迪氏眼中,起著推動社會進步和法律發(fā)展、加強社會團結、降低社會緊張等積極作用。迪氏對反社會行為的討論是基于對社會本身的深刻洞察和實證研究的,這和先前的和以后社會學者們天花亂墜地去考察犯罪的外部原因相比,是研究視角亦即方法論的本質不同,雖說能抓得住耗子的就是好貓,但是這種承繼孔德(Auguste Comte)實證主義雄風的治學態(tài)度著實給當時學界帶來一股清新之風,也為后輩學人帶來了更多的啟示。
1897年發(fā)表的《自殺論》應該是迪爾凱姆最為著名的扛鼎之作了。他在該書中運用統(tǒng)計學方法對自殺數(shù)據(jù)進行了分析,結果和大多數(shù)人一相情愿的想法(自殺多發(fā)于經(jīng)濟衰退時期)背道而馳——無論是在經(jīng)濟衰退時期還是經(jīng)濟增長時期,自殺率都急劇增長。對此迪爾凱姆同樣運用失范理論進行了解釋:社會不僅有調整其各個部分的經(jīng)濟互動的功能,也有調整個人如何認識自己需要的功能。失范狀態(tài)就是社會不能調整人們正確認識自己的需要并用恰當方式滿足自己需要的狀態(tài)[5]。除了對失范理論的呼應外,在《自殺論》一書中,迪爾凱姆還通過縝密的實證調查雄辯地證明了宗教、道德、教育文明程度與自殺的相關性。迪爾凱姆斷定,自殺與宗教團體、家庭關系和政治團體的融合程度成反比。而集體力量是最能抑制自殺的因素之一[6]。根據(jù)實證調查,迪爾凱姆認定,社會愈是一體化(即較多的人同其他人相互交流、彼此影響),對自殺的社會強制就愈大,自殺率就愈低。與此相反,社會愈是解體,自殺就愈多[7]。這樣迪爾凱姆作為一個結構功能主義者的想象便躍然紙上了,對自殺率的宏觀關注而不是局限于對個別案例的簡單分析是作為社會學宏觀理論大師迪爾凱姆的法寶,也為其后的默頓與赫希的理論埋下了完美伏線。
與迪爾凱姆相比,默頓的著作研究范圍更為廣泛,從一般社會學理論到科學社會學,內(nèi)容極為廣泛,但理論也不因此而欠深度。其主要著作有《17世紀英國的科學、技術與社會》(1938)、《大眾見解》(1946)、《社會理論與社會結構》(1949)、《站在巨人的肩上》(1965)、《理論社會學》(1967)、《科學社會學》(1973),以及與他人合著的《住房的社會政策與社會研究》(1951)、《官僚制文選》(1952)、《現(xiàn)代社會學》(1959)、《建立科學評價體系》(1978)等。在這些著作之中,默頓的經(jīng)驗結構主義、中層理論學說、科學社會學說被闡述得淋漓盡致,然而對于犯罪學人而言,默頓于1938年發(fā)表的著名論文《社會結構與失范》和1949年出版的《社會理論與社會結構》才是最值得關注與討論的。
在這兩部學術成果中,默頓從迪爾凱姆手中接過了結構功能主義的大旗,將后者的失范理論應用于對美國社會的分析中,從而發(fā)展起了自己的失范理論——緊張理論。這一理論的基本觀點認為,獲取財富的合法手段在不同階層和地位的人中是不同的。那些幾乎沒有受過教育和經(jīng)濟條件差的人沒有能力用合法的手段獲得金錢和其他成功的標志。盡管社會認可的成功目標在整個社會中是一致的,但是達到這種成功目標的合法手段卻因階層和地位的不同而有差別,因此,當下層階級的人們處于無法用合法手段實現(xiàn)合法機會從而造成一種失范狀態(tài)中時,他們有可能用犯罪或少年犯罪的手段去實現(xiàn)成功目標。犯罪和少年犯罪是用非法手段去實現(xiàn)合法目標的結果[8]。
默頓在社會結構與失范關系的研究中發(fā)現(xiàn),文化所誘發(fā)的過高的欲望同阻止實現(xiàn)這些欲望的社會結構性障礙之間存在著分離,社會所規(guī)定的文化目標同社會所認可的實現(xiàn)這些目標的合法的制度化手段之間存在著“斷裂”,他將此種分離或斷裂視為人類不幸的主要原因之一。
默頓指出,人們行為的動機產(chǎn)生于社會主流文化所規(guī)定的成功目標,社會結構為人們實現(xiàn)這些目標提供了合法的制度化手段,但并不能由此說人人都可以實現(xiàn)其目標。文化目標和社會價值規(guī)范同社會成員按該目標和規(guī)范去行動的能力之間發(fā)生嚴重的脫節(jié)便會導致失范現(xiàn)象。
默頓在迪爾凱姆失范理論的基礎上進行了修正發(fā)揮。迪爾凱姆更重視的是從社會宏觀角度解釋社會失范,而默頓則著眼于人與社會規(guī)范的關系,在解釋失范時引入了兩個重要的概念:文化目標和制度化手段。默頓區(qū)分了5種個人對他所在的社會失范的困境所做出的適應性反應方式:
根據(jù)默頓的理論,一個人能夠用以上五種方式中的一種去適應他的文化,“+”表示能夠接受;“-”表示不能接受;“(±)”表示拒絕流行的價值,代之以新的價值。當人們既接受社會的文化目標,又愿意通過制度化手段來追求文化目標時,這兩者便達到一種平衡,對個人而言,則處于“遵從”的社會狀態(tài),除此之外,或者是僅僅認同文化目標,卻不能遵從制度手段,或者相反,抑或是兩者皆不屑一顧時,便是默頓所謂的社會失范了,對失范的個人而言,便是越軌。
前文已經(jīng)說到迪爾凱姆在研究社會失范時習慣從宏觀角度切入進行大社會背景研究,而默頓則將注視的目光返回到了人與社會規(guī)范的關系上。研究切入角度的不同必然也會帶來具體論點的迥異。如迪爾凱姆將失范看做是社會控制個人本能欲望的崩潰,然而默頓卻認為迪爾凱姆所指的很多個人本能欲望并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源于美國社會的“文化”熏陶。同時,美國社會的“社會結構”限制了特定階層滿足這些欲望的能力,結果導致了“社會中處于一定壓力下的特定的人更易于違法亂紀而不是遵規(guī)守紀”[9]。
追問默頓選擇從人與社會規(guī)范的關系入手研究失范的原因,應該與其對“中層理論學說”的選擇直接相關。我們知道,社會學自誕生以來一直把總體化、普遍化的宏大敘事作為自己理論追求的一種目標,其結果導致了像帕森斯那樣以高度抽象而著稱的一種“宏大理論”的出現(xiàn)。
作為帕森斯的學生,默頓卻持批判態(tài)度,并指出這種總體化的、具有普遍指導意義的統(tǒng)一理論不僅與人們?nèi)粘S^察到的具體社會行動、社會現(xiàn)象相距甚遠,而且對社會問題缺乏實際指導意義。因此,默頓強調經(jīng)驗實在性,倡導一種適用于解釋有限現(xiàn)象的“中層理論”,以打破長期以來那種試圖解釋一切社會現(xiàn)象的抽象的宏大理論。這種“中層理論”就是介于抽象的統(tǒng)一性理論和具體的經(jīng)驗性描述之間的一種理論,其基本特征就是它主要用于指導經(jīng)驗研究,且根據(jù)這一理論是可以通過經(jīng)驗加以驗證的,并只涉及有限的社會現(xiàn)象。如社會流動理論、社會分層理論、角色沖突理論和參照群體理論等等[10]。
學習、繼承,而后批判、超越,似乎是所有在學術事業(yè)上有所建樹者的共同特點,默頓也不例外。“默頓對理論經(jīng)驗性的強調和重視,對理論與經(jīng)驗研究相結合途徑的探索,繼迪爾凱姆之后再次為實證主義社會學的發(fā)展奠定了牢固的基礎,在西方社會學史上起到了承先啟后的作用”[11]。
奠定赫希在社會控制學派中權威地位的著作是其于1969年出版的《少年犯罪原因》(中譯名為《少年犯罪原因探討》)一書。在該書中,他認為沒有必要解釋青少年犯罪的動機,因為“我們都是動物,因此所有人天生就有可能犯罪”。他提出了一種綜合性的控制理論,根據(jù)此理論,與諸如家庭、學校、同伴等社會團體之間具有緊密聯(lián)系的青少年實施犯罪的可能性較小。最重要的社會聯(lián)系要素是依戀(attachment),即個人對他人的感情和感受。依戀被認為是價值和規(guī)范內(nèi)在化的基礎的必要因素,因此也與賴斯的個人控制概念和奈的內(nèi)在的和間接的控制概念具有關聯(lián)。第二種要素是投入(commitment),即某人在正統(tǒng)社會中的理性投資和當其進行越軌行為時所承擔的風險。投入與托比描述的“遵從風險”的內(nèi)容相似。第三種要素是參與正統(tǒng)活動(involvement in conventional activities)。這種變量是建立在作為常識的觀察結論“游手好閑是罪惡的溫床”的基礎之上的,工作繁忙限制了犯罪機會。最后一個社會聯(lián)系的要素是信念(belief)。馬茨阿認為青少年犯具有正統(tǒng)倫理信念,但是他們用各種借口中和了這些信念,由此可以在沒有罪惡感的情況下實施犯罪。比較而言,赫希認為“人們相信他們應當遵守社會規(guī)則的程度有所不同,某人相信應當遵守規(guī)則的程度越小,他越有可能違背這些規(guī)則”。
1990年與邁克爾·戈特弗雷德森合著的《一般犯罪理論》一書是赫希學術觀點的一次自我升華——赫希修正了自己的理論觀點,不再持完全的社會成因論,而開始加入心理層面的考慮,終與戈特弗雷德森共同提出了一般犯罪理論[12]?!暗妥晕铱刂?Low Self-Control)”與“犯罪機會(Opportunity of Crime)”是一般犯罪理論中最重要的兩個概念。相對于赫希在1969年提出的理論中的多樣的社會控制(依戀、參與、投入、信念)而言,自我控制理論是一個單列而出的概念。此外,自我控制被認為是個人內(nèi)在的因素,而社會控制很大程度上是個人外部社會環(huán)境因素。還有,自我控制理論研究的是孩童時期早期的事件,即犯罪和青少年犯罪還沒有顯露端倪之前的事件。相比之下,赫希的社會控制理論研究的是與青少年犯罪同時出現(xiàn)的事件和過程。在這種新理論中,“社會控制”只有在達到影響自我控制的程度時才與解釋犯罪行為有關,而自我控制大約是在8歲左右被灌輸給個人的,并且在以后相對保持不變[13]。
赫希以上結論是建立在扎實的實證調查研究基礎之上的,在這一點上,他與前述的迪爾凱姆、默頓的研究方法是一致的。與迪爾凱姆、默頓兩者不同的地方在于其理論具有簡潔明確、易于理解的特點——這一點在對上述四種要素術語的描述中可以清楚地看出來。此外,盡管是赫希從故紙堆中重新拾起了迪爾凱姆的原始失范概念,但是其將迪氏理論的張力極大地釋放出來,可以廣泛地運用于解釋各階層、各類型的越軌、犯罪。與前兩位大師相比,赫希的理論不但吸收了以往有關少年犯罪的多種理論或研究成果,對它們進行了揚棄,用其中合理的成分支持了自己的結論,而不是固執(zhí)己見,囿于一家之說,同時,還綜合使用了社會學、犯罪學、心理學、統(tǒng)計學、經(jīng)濟學、人類學、教育學等學科的概念、理論和方法,將它們加以整合,形成了一家之說。
通過對迪爾凱姆、默頓、赫希這三位犯罪學巨家的學術思想的梳理,我們可以看到他們的理論之間有著明顯的承繼,但更讓人歡喜的是后來者對前輩學人——如默頓之于迪爾凱姆,赫希之于迪爾凱姆、默頓的突破和超越。因為這似乎是對我們的一種暗示和鼓勵——畢竟,前輩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無法超越,理論先行者在我們的先前披荊斬棘,為我等后輩提供了更為廣闊的自由馳騁空間,這或許是學術思想立體發(fā)展的意義較學術觀點本身更為重要的原因之所在吧!
本文并沒有花費太多的筆墨對三位學者的理論觀念進行批判,事實上,在犯罪學學術發(fā)展史上,無論是對迪爾凱姆還是對默頓、赫希的理論批判之聲從未停止過。確實,他們的學術觀點本身絕對不會是真理——赫希正是在他此前的社會控制理論受到其他學者實證研究批判,不能證成的背景之下才引入心理學分析方法進行自我修正的。對此,誠如學者所言:“犯罪成因理論的準確性和有用性應來自實證驗證,并最后反映到政策層面。因此如果理論及其變量缺乏操作性,即使看起來完美無缺(例如維拉的一般范式理論),也因無法驗證而讓人沮喪。此外,并不存在著某種理論能解釋所有的犯罪,這些變量在解釋不同群體、不同犯罪類型時其具體影響力是不同的,是動態(tài)變化的?!保?4]故而,本文在對前輩學人學術觀點做總結梳理之時并不在批評前人理論不足時著力,在當時的具體時代背景和學術氛圍之下,他們能夠堅持實證研究之雄風,苦下工夫從各自的理論起點出發(fā),“發(fā)出時代的最強音”,本身已經(jīng)達成了值得我們學習的豐功偉業(yè)。
從迪爾凱姆到默頓,再到赫希,此三人之間只是犯罪學發(fā)展史上的三個支點,決不能忽視其他學者的學術努力,選擇對他們的學術觀念進行整理的原因似乎也可以作為對他們學術淵緣的總結:他們都在犯罪成因研究時力倡一種實證的學風,無論是迪爾凱姆,抑或是后來的默頓和赫希,他們的理論擲地有聲的原因在于其背后都有堅實的數(shù)據(jù)支持,此其
一;其二,這三人能夠很好地代表其所處的學術時代,如果說迪爾凱姆所使用的研究方法更注意的是從大處著眼,注重對整個時代脈動的把握,那么默頓祭起中層理論大旗并將之貫徹入犯罪學研究無疑是一次方法上的“叛逆”。而赫希更是樂于放棄過去自己的陳舊理論而大膽地引入“較低的自我控制”這樣一個頗具心理學特色的概念,我們能夠在這樣的“改弦更張”背后體會到學術大師們的追求真知的渴望和真誠,
更能夠從中發(fā)現(xiàn):注重實證調研以及多學科的科際整合是今后犯罪學的必然發(fā)展趨勢,這樣的發(fā)展趨勢無疑是對我輩學人提出了更高的能力要求——只有擁有海納百川、有容乃大之心胸,具有深入社會、踏實肯干之能力的學者才能適應這樣一個學術觀點激烈碰撞的新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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