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中的“器”一共出現(xiàn)過六次,次數(shù)雖然不多,但歷史上各家對“器”的解釋存在著很大的爭論。本文試在前人的基礎(chǔ)上通過對其它“器”的解釋,推斷出“君子不器”的內(nèi)涵思想。
除了《論語·衛(wèi)靈公》篇中“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钡摹捌鳌蓖?,其余五個器都是用來形容人的?!熬硬黄鳌钡慕忉專瑲v史上有多種爭論?!墩撜Z》何晏注:“包日:器者各周其用,至于君子無所不施?!毙蠒m《注疏》:“子曰君子不器。正義曰,此章明君子之德也。器者物象之名,形器既成,各周其用,若舟楫為濟川,車輿以行路,反之則不能。君子之德則不如器物各守一用,言見機而作,無所不施也。朱熹《論語集注》:“器者,各適其用而不能相通。成德之士,體無不具,故用無不周,非特為一才一藝而已。”各家解釋可歸結(jié)為,作為一個君子不應(yīng)該像器皿那樣只有一種用途,應(yīng)該多才多藝,通曉多種技能。這種解釋一直持續(xù)到現(xiàn)在,當(dāng)今很多譯本都采用這種說法,而且學(xué)者在對“君子不器”作專題研究的同時卻對其他幾個“器”的研究有所忽略。需要指出的是當(dāng)代學(xué)者對“器”進行釋義時,往往與《易·系辭上》“是故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中的“器”相聯(lián)系,這個是不可靠的,歷史上對于孔子作《系辭傳》多有懷疑,且有很多論證,顧頡剛、郭沫若等大家都撰述過相關(guān)文章。因此與《系辭傳》中的“器”相比較研究是不確切的。如要探尋“君子不器”本意就應(yīng)該從《論語》中探尋,幾個“器”的含義相聯(lián)系才能正確把握“君子不器”的本來意義。
這里首先探討“管仲之器小哉”中“器”的含義。歷史上多解釋為器量狹小。何晏《論語集解》注日“言其器量小也”,陸德明《經(jīng)典釋文》中釋為“器量,音量”,皇侃《論語義疏》“器者,謂管仲器量小也,不大也”,朱熹《論語集注》:“器小,言其不知圣賢大學(xué)之道,故局量褊淺,規(guī)模單狹?!睍r至今日,各個譯本中,也都將其釋為“器量狹小”、“度量狹小”。筆者認為釋為“器量狹小”是不確切的?!墩撜Z·八佾》中所評價管仲的兩件具體事情,都是指仁禮之事,而不是指度量氣量。第一件事評論管仲不知節(jié)儉,另外一件說他不知禮,并沒有涉及氣量的問題。云“管仲器小”并不是說他才能不足,而是仁禮修行不夠。《孟子·公孫丑上》載:“公孫丑問曰:‘夫子當(dāng)路於齊,管仲、晏子之功,可復(fù)許乎?’孟子曰:‘子誠齊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矣!’
或問乎曾西曰;‘吾子與子路孰賢?曾西蹴然曰:吾先子之所畏也?!?/p>
曰:‘然則吾子與管仲孰賢?曾西艴然不悅,曰:爾何曾比予於管仲!’
管仲得君如彼其專也,行乎國政如彼其久也,功烈如彼其卑也:爾何曾比予於是!
曰:‘管仲、曾西之所不為也,而子為我愿之乎?’
曰:‘管仲以其君霸,晏子以其君顯;管仲、晏子猶不足為與?’”
此處言“功烈如彼其卑也”,筆者認為并不是言管仲無能?!妒酚洝诽饭眨骸肮苤偈浪^賢臣,然孔子小之。豈以為周道衰微,桓公既賢,而不勉之至王,乃稱霸哉?”在這里管仲世稱賢臣,可知其能力很高?!镀堊印分性疲骸俺珊?、嗣君,聚斂計數(shù)之君也,未及取民也。子產(chǎn),取民者也,未及為政也。管仲。為政者也,未及修禮也。故修禮者王,為政者強,取民者安,聚斂者亡?!惫苤倏梢詾檎?,這足以表明其能力在一般人之上。“未及修禮”這亦可說明管仲在道德踐行上的不足。
此外筆者亦認為《公冶長》篇中對于子貢的評論也恰恰表明了孔子要求君子在有卓越才能的同時,要不斷加強道德修養(yǎng),這里不妨將原文列出。
“子貢問曰:‘賜也何如?’子曰:‘女器也?!唬骸纹饕?’曰:‘瑚璉也?!?/p>
瑚璉乃是宗廟祭器,這已無從爭論。歷史上各家對于子貢有褒有貶?;寿┝x疏云:“瑚璉者,宗廟寶器,可盛黍稷也,言子貢是器中貴者也?;蛟疲骸硬黄鳎髡哂帽仄?,瑚璉雖貴而為用不周,亦言乃是貴器,亦用偏也?!毙虝m《注疏》;“此章名子貢之德也?!敝熳印墩撜Z集注》:“器者,有用之成材。子貢雖未至于不器,然亦器之貴者輿?”劉寶楠《論語正義》:“夫子言:
‘賜也達,可使從政。’故以宗廟貴器比之。言汝器若瑚璉者,則可薦鬼神,羞王公矣?!毙虝m的注釋是比較準(zhǔn)確的,瑚璉乃是宗廟神圣祭器,孔子將子貢比作瑚璉是對他的贊揚。在肯定他的才能的同時也是對他道德的肯定?!睹献印分杏卸嗵幱涊d。
子貢曰:見其禮而知其政,聞其樂而知其德;由百世之後,等百世之王,莫之能違也。自生民以來,未有夫子也。
子貢曰:學(xué)不厭,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圣矣。夫圣,孔子不居;是何言也!”
“昔者,孔子沒,三年之外,門人治任將歸,入揖于子貢,相向而哭,皆失聲,然后歸。子貢反,筑室于場,獨居三年,然后歸。他日,子夏、子張、子游以有若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強曾子。曾子曰:”不可。江、漢以濯之,秋陽以暴之,皓皓乎不可尚已!”
以上言論我們可以看出,子貢是非常注重道德修養(yǎng)的,“筑室于場,獨居三年”這足見其餞行倫理道德時所秉持的信念。因此說孔子并不貶低他的弟子成為“器”,而是要求在有多方面才能的情況下,不斷提高自己的道德修養(yǎng),從而提升到一個新的層次。孔子是一個積極的入世者,所注重的不僅是一材一藝,一功一利,更多在于仁禮道德。因此,孔子的“君子不器”與其說是主張多才多藝,不如說是倡導(dǎo)提高道德水平和境界。孔子對弟子教導(dǎo)很重視道德修養(yǎng),他不反對成為“器”,所反對的是僅僅成為“器”。忽略道德構(gòu)建的人是不能稱為君子的,這就是孔子的“君子不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