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魯迅的《摩羅詩力說》是五四前期體現(xiàn)破舊立新觀念的一篇重要文章,在此文中魯迅挑戰(zhàn)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通過介紹西方具有“撒旦”精神的八位浪漫主義詩人及其作品,指出了文學啟蒙的重要性。同時他又借用“撇旦”來呼喚具有反叛與啟蒙恩想的“精神界戰(zhàn)士”的出現(xiàn)。百年后,時代雖已變遷,但“撒旦”所發(fā)出的“新聲”仍舊在鼓舞著今人向前。
關鍵詞:魯迅:摩羅詩力說:撒旦:精神界戰(zhàn)士
[中圖分類號]:1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0)-06-0011-02
魯迅先生棄醫(yī)從文以后,開始以筆為武器與舊文化、舊傳統(tǒng)進行戰(zhàn)斗,他于1907年創(chuàng)作的《摩羅詩力說》可是說是五四前的重要檄文,這篇文章充分體現(xiàn)了他試圖用文學來喚醒國民精神的主張。
在文章開篇當中,魯迅就以印度、以色列、埃及等幾個文明古國的詩歌興衰情況為例揭示文化與民族發(fā)展的關系,指出國家文化的衰落必然要帶來整個民族的衰落,甚至引起國民精神的頹喪。他批判“文明古國”的固步自封和妄自尊大,認為應該產(chǎn)生“新的聲音”來振奮民族精神。推及中國,更應該以史為鑒,在對傳統(tǒng)文化的批判反思與革新進步中向前,而不應把愚昧落后的“阿Q”式的想法作為炫耀的資本。“意者欲揚宗邦之真大,首在審己,亦必知人”,要復興國家,就需要有“自覺之聲”,革新思想,才能有所發(fā)展,因此他提出了“別求新聲于異邦”的口號。
魯迅依據(jù)進化論的觀點,認為和平在世界上并不存在,那些被稱為“和平”的東西也只是斗爭中臨時性的產(chǎn)物,斗爭是無法逃避的,和平只是一種表象,實質(zhì)上是沖突和斗爭推動了人類社會的進化,原始人都是在頑強反抗的斗爭中才逐漸步入文明社會的。一個人,或一個民族,只有以英勇頑強的斗爭去戰(zhàn)勝懦弱和保守,才會有發(fā)展的希望。那些堅守和平的人,不是懦弱無為的封建衛(wèi)道者,就是麻木順從的空想者,諸如中國的孔孟之道抑或是西方的柏拉圖所提出的“理想國”,他們的意識對于社會的發(fā)展來說是種阻礙,但是人們卻視其為超凡脫俗之人而推崇,久而久之這就演變成一種傳統(tǒng),于是,當有真正的“天才”詩人站出來對傳統(tǒng)道德進行反抗的時候便被視為異類而遭到毀滅。由此,魯迅指出了詩人啟人心智的重要性,他認為“蓋詩人者,攖人心者也”。詩人要為民族的振興而發(fā)出觸動人心的聲音,要成為世俗的觸犯者、反叛者與戰(zhàn)斗者。不僅僅在詩學方面,推及文學更是如此,文學雖然不能給人以物質(zhì)上的實在的利益,但它對于人生卻又遠比衣食、宮室、宗教、道德等重要,它具有“涵養(yǎng)人之神思”的作用。因此,文學教育不是一般的教育,它能啟發(fā)國民自覺、勇猛與進取的精神,而國民只有具備了這些精神才能士氣十足的去振國興邦。
基于以上理論,魯迅開始借用西方的“摩羅詩派”的力量,在中國呼喚為民族之聲而抗爭的“精神界戰(zhàn)E'’的出現(xiàn),以這一詩派的“新聲”來激發(fā)中國國民精神,希望改變中國當時落后的面貌。“摩羅”,梵語,即惡魔、魔鬼,在基督教中稱之為“撒旦”,是“惡”的代表,傳說撤旦和上帝為敵,有著強烈的叛逆與反抗精神。魯迅根據(jù)《舊約》的記載與彌爾頓《失樂園》寫上帝和撒旦之間的戰(zhàn)爭的故事,認為如果沒有撒旦的誘惑就沒有人類的產(chǎn)生,在他看來“撒旦”是敢于挑戰(zhàn)上帝、給予人智慧的異端力量,有著“撒旦”之稱的人“正如中國所謂叛道,人群共棄,艱于置身,非強怒善戰(zhàn)豁達能思之士,不任受也?!濒斞笍陌輦愓勂穑f拜倫因擺脫陳舊傳統(tǒng)而堅持自己的信仰和追求而發(fā)出反抗、挑戰(zhàn)和破壞的聲音,在作品中借用撒旦對抗上帝的呼聲來表達他對社會的不滿,于是在當時社會中他被人們稱為“撒旦”。拜倫曾借該隱的話說道:“惡魔者,說真理者也?!痹谏鐣拇蠛榱髦兴愠闪恕爱愵悺保@正是魯迅所推崇的敢于觸犯西方傳統(tǒng)和世俗觀念的“摩羅詩派”的代表人物。隨后他又以介紹了雪萊、普希金、萊蒙托夫、密茨凱維支、斯洛伐斯基、克拉新斯基和裴多菲等七位詩人。他們的共同特征是:“無不剛健不撓,抱誠守真;不取媚于群,以隨順舊俗:發(fā)為雄聲,以起其國人之新生,而大其國于天下?!雹匏麄兏矣谟|犯西方傳統(tǒng)和世俗觀念的勇氣以及他們?yōu)檎胬怼⒆杂珊拖M鴳?zhàn)斗的精神給予青年魯迅以積極的影響,這成為他探索前進的一個思想源泉,魯迅大力張揚他們“撒旦”般的反叛精神,是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挑戰(zhàn)。中國幾千年來受儒家文化的影響根深蒂固,始終抱著“中和”的思想作繭自縛,無法接受新的思想,盡管后來出現(xiàn)過維新派的改革思想,但始終因為資產(chǎn)階級的軟弱和妥協(xié)而沒有打破封建社會的根基,沒有真正的打破封建守舊思想的聲音所出現(xiàn)而失敗。因此,魯迅認為,要想拯救中國,就要學習西方浪漫主義詩人的“撒旦”精神以重塑國民靈魂,從思想層面而不是僅僅從器物制度上對中國進行表面上的“維新”,因此,“精神界戰(zhàn)士”便成為難能可貴的革新主力。
在文章最后魯迅發(fā)出“今索諸中國,為精神界之戰(zhàn)士者安在?”的疑問,在中國呼吁“精神界戰(zhàn)士”的出現(xiàn),這也形成了魯迅早期的人格理想。所謂的“精神界戰(zhàn)士”,主要有兩層含義,一方面就在于“他”是個“立意在反抗,指歸在動作”的戰(zhàn)斗者,是獨異卻有著無限力量的個人?!八彼胺纯埂钡闹饕獙ο螅堑蹏髁x列強的侵略,是落后腐朽的文化傳統(tǒng):所采取的主要“動作”,是反帝反封建的革命民主主義行動,是提倡個性解放與自由的思想革命行動。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很少有這種個人的思想,儒家主張“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進則濟世合群,退則離群索居,個人融入了群體;道家則主張“天地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的主張,這就消解了個人的獨立性,而魯迅則大舉“個性”與“自由”之幟,充分肯定了“撒旦”的反抗與斗爭精神,這也是為什么魯迅后來在他所生活的年代時常遭受抨擊的一個重要原因:另一方面,“他”又是力制民眾的“先覺者”,即啟蒙者,他可以得到世俗之外的見解,可以啟人心智,發(fā)人深省,應該說這帶有一定的“精英意識”。在魯迅的價值觀當中,“撒旦”是人類智慧最早的啟蒙者,而魯迅在他所生活的時代當中也成了帶有“撒旦”精神的戰(zhàn)士。他提到了國民覺醒的重要性,認為“敗拿坡侖者,不為國家,不為皇帝,不為兵刃,國民而已?!比欢趪癞斨杏质冀K存在著那么一批具有劣根性的庸眾在扼殺啟蒙者,因此啟蒙者必須像“摩羅”詩人一樣要有強烈的意志,要像“撒旦”一樣能行使“上則以力抗天帝,下則以力制眾生”的權(quán)力。結(jié)合魯迅五四前后的作品中所塑造的一系列思想啟蒙者的形象:如《狂人日記》中的“狂人”、《長明燈》中的“瘋子”、《藥》中的“夏瑜”、孤獨者中的“魏連殳”等,他們都是對社會傳統(tǒng)進行孤獨的反抗,這些人都有著不同于常人的先進思想但是在現(xiàn)實中卻被庸眾所迫害,庸眾無法理解這些啟蒙者的意識,反而把他們視為邪惡之人,這不得不說是社會的悲劇。
魯迅以一篇《摩羅詩力說》,向國人發(fā)出了一個時代的“新聲”,甚至魯迅本身也已成為中國的這種“新聲”。他所闡釋的關于詩歌、文化、思想等方面的革新觀念是值得我們深思的,這對于一個世紀之后的經(jīng)濟迅速發(fā)展的今天,無論是在文學界還是思想界,是否也應當有所反思與借鑒呢?由此,讀這篇文章,也不能“亦惟沉思而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