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人生肯定會體驗到無數(shù)次,或是自己目送親人、冊友,或是被親人、朋友目送。目送時的情感也一定是復(fù)雜、多變和難以言表的,或是熱淚盈眶、依依不舍,或是強忍情感于心中,而面目如常。
目送是情感交流,或享受其喜悅,或體驗其傷感……
目送是情感驛站,或目送在靜靜的村口小路,或目送在繁華的車站碼頭……
父親離開我們已近十五年了,有關(guān)父親的記憶不時還在腦海中浮現(xiàn)……最難忘記的就是父親每次目送我時的情景……
一、沒有揮手,卻是心心相印的目送
1976年2月,是我應(yīng)征入伍離開家鄉(xiāng)西泉畈的日子,轉(zhuǎn)眼間三十三年過去了。
我清楚地記得,那天早上,大隊革委會在學(xué)校操場為我們應(yīng)征入伍的三人舉行了簡短的歡送儀式,隨后就由大隊干部陪同我們到公社集中,當(dāng)天就到縣武裝部向接兵部隊報到。
父親和全家也一同隨我步行到了縣城,縣委會還在縣委招待所款待了應(yīng)征入伍的親屬們。吃飯的時候,我還特地來到父親的餐桌旁向他們道別。因為飯后我們就要集中了。
第二天早飯后,帶兵的領(lǐng)導(dǎo)在大會上說:我們是工程兵,是廣東省韶關(guān)的820部隊,一定記住。火車站人多兵多,萬一走散了,一定要記得是韶關(guān)工程兵820部隊的。
隨后,我們就有秩序地上了有帳篷的大卡車。我很幸運,幾乎是最后一個上的卡車,就站在車的尾部??ㄜ嚲徛仉x開了停車場,行駛到街道后再向北,經(jīng)過漢劇院、郵電局門前的街道,再到三叉路口就向咸寧方向行進(jìn)……
在卡車上,我不停地向街道兩旁送行和看熱鬧的人群張望,希望早一分鐘看到父親他們。可是,卡車快到過郵電局門口了,我仍然沒有看到父親他們的身影。心想,父親他們一定會在街道兩旁的某一地方,等待著車隊,等待著我……
當(dāng)卡車行駛到三叉路中間,向咸寧方向緩慢拐彎時,我突然看到了父親:
父親站在通山飯店對面的旅社門前,穿著我入伍前常穿的衣裳:上衣是藍(lán)色的“干部服”,黑色的褲子,習(xí)慣地將一只手套入另一只衣袖內(nèi),并自然地置于腹前;他緊鎖眉頭,伸著脖子,雙眼微瞇著凝視前方,不時還挪動著身軀,似乎想接近行進(jìn)中的卡車,查看我乘座在哪輛卡車上。不過,從我看到父親開始,到他在我濕潤的視線中模糊,再模糊……,父親一直站在原位,始終保持著“緊鎖眉頭,伸著脖子,雙眼微瞇著凝視前方”的目送姿勢。
當(dāng)我所乘的卡車尾部在最接近旅社門前時,向父親揮揮手,父親卻沒有看到我,依然保持著與剛才完全一致的“目送姿勢”,好象我已經(jīng)在前面那輛卡車上,剛從他眼前經(jīng)過:又好象在等待下一輛卡車早些到來……
由于運送新兵的卡車外觀都是一致的,數(shù)量在十輛左右,而且卡車上新兵的穿戴相同,且不說父親的眼睛是高度近視,就算是視力正常的人,在十幾米之外,卡車時速在二十公里左右,要準(zhǔn)確、快速地看到自己的親人,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因此,街道兩旁送行的人們,大多與父親一樣,并不清楚自己的親人乘坐在哪輛卡車上。當(dāng)卡車上的新兵看到站在路邊的親人,并向其揮手告別時,他們大多數(shù)都未能及時作出反映。于是卡車上新兵的揮手與街道兩旁送行親人的揮手,雖然都在不停地擺動,但他們之間的揮手實際上是不對稱的。特別是街道兩旁送行人的揮手,由于他們不曉得親人乘坐在哪輛車上,他們的揮手,更多的是希望卡車上的親人能夠看到罷了,而不是已經(jīng)看到了對方。
可是,我沒有看到父親揮手,也許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揮手。因為他總是“習(xí)慣地將一只手套入另一只衣袖內(nèi),并自然地置于腹前”。
多年以后,曾問過父親,在縣城送別時看見我沒有?是否象其他人一樣也揮揮手?父親說,車上的人穿著都一樣,而且遠(yuǎn)遠(yuǎn)望去就是個小臉了,不曉得哪張小臉是我。沒有看見我,也就不用揮手告別了。
父親這次的送別,如其說是目送,倒不如說是“心送”。一次與我心心相印的送別,一次他人體驗不到的“心送”!
一個從“亂世”走過來,并且認(rèn)為“毛主席年齡大了,這幾年可能不太平”的父親,一定知道當(dāng)兵意味著什么!并再三囑咐:處處要小心,事事須謹(jǐn)慎。
1976年之后所發(fā)生的事情,雖然比父親擔(dān)心的要好得多,甚至是質(zhì)的區(qū)別,但也能部分地說明“這幾年可能不太平”的擔(dān)心有幾分理由。
二、沒有彩禮,卻是父愛如山的目送
六月的嶺南,六月的韶關(guān),正是驕陽似火,郁郁蔥蔥。1985年6月中旬,我滿懷新婚的喜悅與幸福,和董瑤一起從韶關(guān)乘火車出發(fā),到杭州、上海兩地旅游和拜見長輩,后在上海座輪船經(jīng)南京到武漢,游覽武漢市的著名景點——長江大橋、黃鶴樓和東湖等。
一路旅游,一路歡笑,我們的心情真有幾分心花怒放。無論是杭州的西湖,還是武漢的東湖,六月的蓮葉連成片,確有“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詩境。
可這詩情畫意般的美境,在腦海中能持續(xù)多久?是否會被汽車的顛簸拋到腦后?
從武漢到西泉畈,雖說只相距130多公里,我小時候就通了公路,卻很少見到汽車,通班車還是我當(dāng)兵之后的事,雖然通了班車,但從武漢到西泉畈,或是從咸寧到西泉畈,至少要中轉(zhuǎn)兩次汽車,由于路況差,父親最擔(dān)心的就是回家路上不方便和不安全。
由于回家交通不便,我原本不打算結(jié)婚時和董瑤一同回家,特別是不贊同父親關(guān)于我結(jié)婚時回家宴請親戚朋友的想法?!罢埧汀笨偸桥c“送禮”相聯(lián)系,結(jié)婚請客更是與送禮緊密相聯(lián)。我真不愿意讓他人產(chǎn)生如此聯(lián)想。我們回家的目的就是探親,讓“丑媳婦”見見公婆。絲毫沒有想利用這次探親之便請客,以致讓他人產(chǎn)生“送禮”的誤會。再說,請客、招待親戚朋友是件麻煩的事,在鄉(xiāng)下更是不方便。我們不愿意在短短的幾天探親時間里,給家人增添太多的麻煩;另外,董瑤也不習(xí)慣老家的請客、招待方式。但父親仍然堅持他的意見。
經(jīng)過反復(fù)考慮,我覺得父親的想法有他的合理性,也就聽從了父親的意見。
父親是個講究面子的人,或者說父親是個比較在乎他人評價的人。我結(jié)婚的時候,已是父親四個兒子中第三個結(jié)婚的,父親特別強調(diào)和注意的是董瑤,說她是城里人,是干部家庭出身,本人也是國家干部。如果結(jié)婚時不回家,或回家了也不請客,左鄰右舍、親戚朋友會怎么想?會怎么說?不好解釋。
父親的確有些顧慮:因為他人只看現(xiàn)象。至于原因,他們會根據(jù)各自的認(rèn)識、理解,甚至是需要去歸納,去宣講。也許是認(rèn)為,地地道道的城里人看不起農(nóng)村的家庭,看不起農(nóng)村的公婆:也許是認(rèn)為,雖說是從西泉畈走出去的,現(xiàn)在也瞧不上農(nóng)村親戚朋友送的那點薄禮了;也許是認(rèn)為,少跟農(nóng)村的親戚明友往來些,不請客,也就不收禮,……
為了消除父親的顧慮,滿足父親的心愿,我勉強同意了父親的意見,但同時希望限制人數(shù),因此客人并不多,就五、六席。
盡管父親的顧慮符合其生活環(huán)境,或者說,該顧慮的產(chǎn)生具有一定的普遍性和代表性,有其經(jīng)濟、社會和傳統(tǒng)背景。但是,一個做兒子和兒媳的是否看得起父母,能否盡心盡力孝敬父母,與兒子、兒媳的文化程度、居住環(huán)境、富裕程度之間沒有內(nèi)在的因果關(guān)系。倒是與兒子、兒媳的道德水平、心境心態(tài)以及與父母的相互關(guān)系緊密相聯(lián)。
經(jīng)過幾天的迎來送往之后,我們準(zhǔn)備回韶關(guān)了。
回韶關(guān)的前一天晚上,父母與我和董瑤進(jìn)行了一次交談。盡管董瑤不像今天這樣,能聽懂一些方言,但這并不影響我們與父母之間的溝通和交流。
那天晚上,父親與我們談了很多,其中印象最深,最難忘的是:父親說,家里的確困難,你們從認(rèn)識到結(jié)婚,家里既沒有按農(nóng)村的習(xí)俗給董瑤的父母送彩禮,給董瑤送禮物;也沒有陵城里的時興給你們添置什么。左鄰右舍、親房叔侄都說父母命好。其實,做父母的真是不好意思,太不像了。董瑤上千里來到西泉畈,來到父母身邊,連個像樣的見面禮都給不起。董瑤不要見怪,不要見笑!說著,父親便從右側(cè)褲袋里摸出一個小布包,在昏暗的燈光下打開,一邊數(shù)著數(shù),一邊說,這是親戚朋友送的禮,加在一起也不多,父母也表示個小意思,算是給你們回廣東的盤纏,實在是太少了,讓董瑤見笑了,更讓董瑤父母見笑了!說完,父親就將一疊有10元、5元、2元等不同面值的人民幣,連同那個小布包一并給了我。
母親說,有些親戚送的是布料,都是農(nóng)村人用的那些布料,叫董瑤看有合適的沒有。
說實話,真沒有合適,沒有適用的。不過,為了滿足母親的心愿,還是在二十幾塊布料中勉強挑選了兩塊尼龍布,也許是最好的布料,一直存放到現(xiàn)在,也算是我們結(jié)婚紀(jì)念品吧l
我雙手接過那“厚厚”的小布包,約有幾分鐘沒說一句話,連一個“謝”字也沒說。
說它是個“‘厚厚’的小布包”,并不是因為布包內(nèi)多數(shù)為10元、5元、2元面值的人民幣而使這個小布包變厚了,而是小布包包涵著父母對我們的愛太重太厚了,用一個“謝”字,十個“謝”字也不能表達(dá)我們對父母的感激、感恩之情?!昂窈竦男〔及?,它包裹著親戚朋友對我們的祝福,包裹著父母對我們的祝福,也許還包裹著父母的幾分酸楚與無奈!!!
第二天清早,父母送我們到公路邊,就是往年父母送我回部隊。回廣東的那個地方,等候著去縣城的班車。
在父母叮嚀囑托的說話間,一輛班車緩慢地開過來,并靠右邊停下,我和董瑤上了車。當(dāng)我們忙于放置行李時班車開動了,于是我們便急忙與車外的父母揮手告別。此時,只見父親已朝著我們輕快地舉起了右手,自然地左右擺動手臂;父親面目表情雖有幾分依依不舍,但眉頭舒展,微瞇的眼睛里跳躍出欣喜的目光,并愉快地說,記得向爸爸、媽媽問好!
班車上完斜坡后,速度明顯加快了,父親目送的表情早已看不清了,但父親略微彎著的身軀仍然站在公路邊;沿著父親背后放眼望去,一片碧綠的水稻郁郁蔥蔥!
班車拐彎前,父親依然站在原地目送著我們……
三、沒有遺言,卻成最后的目送
1994年6月中旬,父親因高血壓中風(fēng),雖經(jīng)住院治療基本恢復(fù)了健康,但其聽力明顯不如從前,步履也差了許多,出門行走多要借助拐棍。
飽經(jīng)風(fēng)霜。辛勞了一輩子的老人能躲過這一劫也算是幸運了!
然而,父親的變化遠(yuǎn)不在于“耳背”和“腿腳不利索”等這些一目了然的中風(fēng)后遺癥上,而在于父親對生活的熱愛和眷戀,特別對吳聃,對我和董瑤的牽掛與思念,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強烈。
父親這次住院,我專程回通山看望,并陪父親小住幾天。自1976年以來,這次是我與父親相處時間最長的。于是,我就有了稍微多的時間與父親單獨交談,聽聽父親的訴說。
1976年2月之后,平均起來也是兩、三年才回去一次,而且每次在家的時間一般是幾天,最長時從來沒有超過半個月,與父親相處、交談的時間就更少。但是,父親對我的影響卻是異常的深刻,特別是耳聞目睹的事例就更能說明父親心胸坦蕩。
父親在住院期間,與我談起一些往事,也許算是總結(jié)吧。
父親說,他勞累了幾十年,沒有獲得“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的收成。原來牽掛的是我,吳聃也沒有幫忙照看一天?,F(xiàn)在好了,吳聃也慢慢長大了。
父親說,我小時候家里窮,受了苦:現(xiàn)在好了,命中有貴人相助,更有賢惠的董瑤。
其實,父親追求平等對待兒女的思想是正確的,是值得我們銘記的。但是,這種“平等思想”不是在同一時間段內(nèi)對全部子女同時所進(jìn)行的“平等”行為,而是以某一時間點為起點,對陸續(xù)出生的子女先后所實施的“平等”行為。因此,這種平等實際上只能是相對,可以說是十分有限的平等。
比如說,以1949年為時間點,在這前后,家景好些,父母除了養(yǎng)育親生子女之外,還有勉強扶助其他親人的能力。但到了1962年之后,形勢變了,家景差了,甚至是極其貧困,我就不得不先后三次輟學(xué)。后來某中專學(xué)校招生被他人替換了,只能選擇應(yīng)征入伍當(dāng)兵。這不能認(rèn)為是父母對我不公平,不平等。
因此。父親沒有必要太自責(zé)!
回韶關(guān)前,父親再三跟我說,他很想看看吳聃,希望年底我和董瑤、吳聃一起回家過春節(jié)。父親每次說起此事時,聲音總是有些哽噎,不能順暢地把話說完,但父親的意思我完全明白。我同意了父親的意見,因為在那情那境,我?guī)缀鯖]有任何理由和力量可以拒絕。
同年8月29日,表哥代父親來信,信中記述了父親要求表哥寫信的原由和父親的病情。父親又一次提及希望我們能回家過春節(jié)。
1995年1月23日,我們從韶關(guān)上火車,次日,即小年那天,滿懷喜悅回到了西泉畈。
轉(zhuǎn)眼間幾天時間就過去了,為了避免在火車上人多太擁擠,父母雖不情愿,但還是同意我們按原計劃回韶關(guān)。
1995年2月1日(大年初--)清晨,我們吃過母親為我們準(zhǔn)備的早餐后,帶著行李,帶著父母的祝福,還帶著復(fù)雜的心情踏上了回韶關(guān)的路。
大年初二,天氣晴朗,一輪紅日已從東邊山頂露出了大半個笑臉,真象個天真活潑的小孩在向西泉畈拜年,向出遠(yuǎn)門的我們?nèi)税菽?
雖說天氣晴朗,日頭已斜照到了村東邊的屋檐上,但大年初二的清早并不暖陽。
步出房門后,父親右手持著拐棍,并借助著拐棍的支撐力,向右側(cè)彎著身軀,一步一側(cè)身,緩慢而艱難地向前走著,和母親一起一直伴隨在我們的身后……
我多次回頭,示意父母就送到這里,不要再向前了。父親口頭雖說“好”,但其腳步卻并沒有停下來。于是,我們?nèi)吮惆驯緛砭秃苈牟椒ピ俜怕敝镣O履_步等著父親……
大約在村口到公路邊的二分之一處,我等到了父親。我也不再堅持“就送到這里”了,索性就與父母相伴而行。反正到公路邊也只有約300米的距離了。
我伸手模了模父親緊握拐棍的手,真是異常的冷。象一股刺骨的寒流滲入我的肌膚,扎入我的心頭。
其實這天的氣溫并不太低,也就是零度上下。這對我們來說不是特別的冷,但對于血液循環(huán)差的父親而言,而且還在早晨的寒風(fēng)中吹打,卻是難以想象的冷。然而,父親卻沒有停下腳步,更沒有回去的意思。因為我曉得,父親沒看到我們上班車,他是不會回家的。
此時,看著已是風(fēng)燭殘年的父親,就像路邊剛熬過嚴(yán)冬的枯草又遇上了今天冰霜。我的心情真有些零亂和難以言表!
我伴隨父母沿著村前那條小路,一邊走一邊交談。在小路與公路接壤前約十米的地方,我和父母都停下前行的腳步。
近十五年了,對父親在這次交談中所講的其它內(nèi)容都可能隨著時間遠(yuǎn)去而淡化,甚至忘記。但父親說的如下內(nèi)容則是我終身難以忘懷:
父親說,他沒有給我、董瑤和吳聃留點什么,送件能拿得出手的禮物,從我和董瑤結(jié)婚,到吳聃出生都是這樣。現(xiàn)在人老了,病痛太多,恐怕以后也不能做什么了。父親略微停頓一會,并微微抬起頭,十分清晰和深情地說。他死了一定保佑吳聃,保佑董瑤,保佑我,保佑吳聃一生一世平安!!!
沒等父親把話說完,我的鼻頭一酸,眼淚已奪眶而出……
我不曉得宇宙間是否真有這種力量,如果有,我深信父親一定會履行其諾言。
也許宇宙間真有這種力量,父親在“天堂”那邊已經(jīng)履行,并繼續(xù)履行其承誨;保佑我們。因為這十五年來,我和董瑤都好,特別是吳聃一切都很順利!
父親實在是太累了,太多的牽掛……
在人間,為了生活,為了兒女,為了子孫,辛勤勞作幾十年;
去“天堂”,還要保佑吳聃,保佑董瑤,保佑我們小家庭!
班車來了,父親示意我上車。母親大聲對董瑤和吳聃說,年底再回來。
我右腳踏上了車門的腳踏板,左手向父母揮手,并示意他們回去,父母也揮了揮手,但沒有馬上回去。
透過晨光,只見父親依然站在原地:
父親頭戴軍用棉帽,穿深藍(lán)色的外套和黑色的褲子,腳穿燈心絨布面的棉鞋;父親雙手握住拐棍,彎著上身,背朝著東邊山,微微抬頭,瞇瞇的雙眼凝視著班車,凝視我們……
班車走后,父親是何時改變目送我們的姿勢?何時離開小路邊?也許很久,很久……
但在我心中,父親永遠(yuǎn)沒有改變目送的姿勢,永遠(yuǎn)沒有離開小路邊,永遠(yuǎn)沒有離開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