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電影語言包括鏡頭、音樂、色彩、臺詞等等,每一部電影都是通過這些關(guān)鍵元素來表達實質(zhì)。本文將就楊德昌電影里的臺詞語言風(fēng)格的研究,來洞視其對社會性哲思的表達方式。
關(guān)鍵詞:楊德昌;臺詞;獨白;語言風(fēng)格;語言符號
有人把楊德昌的電影劃歸為知識分子化的都市考察者。他的電影,更多地像一個外科醫(yī)生解剖人生。而電影中看似“繁瑣”的大量臺詞,則是他運用西方化知識空間里冷靜明晰,來完成東方化哲思的符號表達。在楊德昌電影的臺詞中,我們可發(fā)現(xiàn)兩個顯著特征:首先,這些符號具有話劇獨自式的語言風(fēng)格。其次,它是對導(dǎo)演對社會哲思的表達符號。
一、話劇獨白式的語言風(fēng)格
作為并不高產(chǎn)的導(dǎo)演,楊德昌想說的話一直很多,每有機會就直欲把積蓄的想法說盡,臺詞這一符號多為獨白,具有濃郁的話劇語言風(fēng)格。所以《一一》里的洋洋過于懂事,大可搖身化為“孩童哲學(xué)家”,而在《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里的honey更是一個擁有以小見大,深入淺出獨白的特殊角色。
在臺詞這方面,楊德昌則從不介意將反映主題的臺詞由演員直白的說出來,他是如此愛“說教”,話劇式的大量獨自在臺詞中出現(xiàn)。比如《一一》中,婆婆昏迷時,媽媽讓洋洋跟婆婆說話,但洋洋不肯說。在婆婆的葬禮上,洋洋卻在婆婆的遺像前,拿著本子,把晚上寫的話讀給婆婆聽:“婆婆,對不起,不是我不喜歡跟你講話,只是我覺得我能跟你講的你一定老早就知道了,不然你就不會每次都叫我聽話。婆婆,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你知道我以后想要做什么嗎?我要去告訴別人,他們不知道的事情,給別人看,他們看不到的東西,這樣一定天天都好玩。婆婆,我好想你,尤其是我看到那個還沒有名字的小表弟,就會想起你常跟我講你老了,我想跟他說,我覺得,我也老了。”這長長的一段話,幾乎就是楊德昌本人對觀眾的大聲疾呼,希望人們能夠醒悟過來,不要在這個瘋狂的丑陋的都市社會中繼續(xù)沉倫……
通過《獨立時代》里《論語?子路篇》“教之”二字比擬,我們可知楊德昌之所以為楊德昌,并不在于他作品有多煽人落淚,高潮迭起,而就在于他是真誠的思考,犀利的剖析。他的方式就是直接介入,實踐教之。他不是神明,能解決一切,但他又樂于解答,撒播希望。所以楊式作品中大都會有這樣一個人物,他是楊德昌在影片中的化身,所以在安排人物作為自我反省象征的臺詞時,楊德昌讓他們心潮澎湃地感慨,每個角色都用上天賜予的一張嘴不停地表述。盡管許多人認為,楊式作品透著一股“說教”的味道,但楊德昌的這種說教,并不是那種直白的蒼白無力的照本宣科,而是一位懦者在看盡人世百態(tài)后領(lǐng)悟到的人生感受。
若干年后再觀《一一》、《麻將》和《獨立時代》,分明不少言語是楊德昌借他們的口在演一場充滿內(nèi)心獨自的話劇,無論是《牯嶺街》中流氓書生式的自白,抑或《一一》里中年知識分子那份無奈與彷徨,《獨立時代》對藝術(shù)家的自嘲與自省,譏諷自命清高的創(chuàng)作情緒,態(tài)度亦是非常尖銳刻薄。比如《一一》里的自說:“你不在的時候,我有個機會去過了一段年輕時候的日子,本來以為,我再活一次的話,也許會有什么不一樣。結(jié)果,還是差不多,沒什么不同,只是突然覺得,再活一次的話,好像沒有那個必要,真的沒有那個必要?!?/p>
二、社會哲思的符號
楊德昌在作品里是有意識地在表現(xiàn)人的社會性。他用心去關(guān)注整個社會的某個橫截面,或者與之相關(guān)的社會結(jié)構(gòu)與機制。即使是在《牯嶺街》這樣的少年題材上,我們亦能看到那些幫派與團體。而楊德昌正是將他對他社會的哲思,符號化為大量的臺詞。
楊德昌的研究者黃建業(yè)用“深刻的悲觀和冷冽的理性風(fēng)格”來形容他的作品。而那些絮絮叨叨,甚至讓人感到啰嗦的臺詞,正直觀地、透明地體現(xiàn)出他理性的哲思,讓人不由去反復(fù)品位這些沖突與臺詞背后的哲學(xué)意味。比如《獨立時代》里“如果我們不去規(guī)定真理只有一個怎么會跑出那么多假的呢?就是因為這么真假難分,所以才會有這么多人對人的猜忌,誤會彼此才會有這么多不合理的期望”。再比如《一一》中洋洋稚氣地發(fā)問:“我們是不是只能看到前面的東西,看不到后面的東西,那我們是不是只能看到一半的東西”。
西方影評家托尼?萊恩曾這樣評價楊德昌:“他的電影是非常平衡的,能夠觀察不同的人在不同狀況下的變化?!逼胶飧惺且环N結(jié)構(gòu)上的完美,以及人與家庭悲歡轉(zhuǎn)換的邏輯性。對結(jié)構(gòu),邏輯的表達,除了長鏡頭,中鏡頭之外,就在于那些大段的人物獨白,它具有了符號化的意味?!兑灰弧氛侩娪暗呐_詞正是在一種寬容心態(tài)下對人生的檢視,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楚?!皼]有一朵云,沒有一棵樹是不美麗的,所以人也應(yīng)該是這樣?!薄兑灰弧飞c世界的繁復(fù)就像一個鏈子,在幸福的帷幕下進發(fā)殘酷。于是又有了“魔術(shù)告訴我們一個道理就是眼見不一定為實?!睏畹虏€原并提純了我們?nèi)松凶钪匾纳?jīng)過孩童時對世界的好奇與不理解,青春期對愛情的渴慕;一瞬間對生命意義的迷惑;想像生命重來一次的話,自己會怎么樣,然后無奈,一切已經(jīng)發(fā)生。《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中,女孩小明說:“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這個世界是不會為你而改變的!我就好像這個世界一樣,是不會為你而改變的!”說完,小四突然從畫面外沖過來,用一把偷來的尖刀,捅在小明的肚子上。而《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的道德思考到了《麻將》那里,發(fā)生了更為本質(zhì)的變化。影片中主人公的一句臺詞足以說明楊德昌的寓意:“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每個人都在等別人告訴他怎么做?!?/p>
楊德昌的電影卻是一個現(xiàn)代人佇立的街頭。而他電影里的臺詞,有時是一聲卑微的吶喊,有時是一道冷冷的疏離的微光。但楊德昌不是為道德淪喪而生的斗士,他是一個充滿機智的觀察者。他用電影里簡單又直抵人心的臺詞,來講述了生命的簡單,簡單背后的無意義,以及無意義的必然。它讓我們和臺詞一起擁有了更寬闊的目光,一起看到了一生的簡單與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