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蘇鐵道線上的生死較量

一

1949年12月，毛澤東乘火車出訪蘇聯(lián)。共和國最高領袖首次“出洋”，必須確保萬無一失，而國民黨保密局也聞風而動，密謀策劃在旅途中暗殺毛澤東。雙方在中蘇鐵道線上展開了一番生死較量。

12月6日晚，一輛編號為9002次的專列安靜地停靠在首都車站，車頭上懸掛著金黃色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徽，即使在夜幕中仍閃耀著奪目的光輝。

21時，隨著汽笛的一聲長鳴，專列吐出團團白煙，在凜冽的朔風中，風馳電掣般往北馳去。

一路上的保衛(wèi)工作，都是周恩來親自部署的。專列經(jīng)過的路線，護路部隊一公里一個崗哨;一雙雙警惕的眼睛，密切巡視著四面八方。鐵道部保衛(wèi)處處長任遠匯報鐵路沿線的保衛(wèi)情況時，信心十足:就是一只鳥也甭想飛過去!

專列一共三節(jié)，前節(jié)是警衛(wèi)連，后節(jié)是備用車。專列上的乘務人員更是一一選好了的。司機是一位經(jīng)過戰(zhàn)火考驗的經(jīng)驗豐富的老英雄，車開得又快又平穩(wěn)。肩負著保衛(wèi)毛澤東訪蘇重任的公安部副部長楊奇清和同往的鐵道部長滕代遠，鐵道部公安局長馮紀，每到一站，都得下車親自檢查一次，及時與前方交流情況。

這是毛澤東第一次走出國門，必須確保萬無一失!否則，對于襁褓中的共和國來說，后果不堪設想。

此刻，坐在前面警衛(wèi)車廂的楊奇清，凝視著車窗外急速向后掠去的田野、樹木，耳邊一直回響著臨行前總理的指示:我們的國家剛剛解放，隱蔽的國內(nèi)外反革命分子，還沒有來得及徹底清掃。這次你們隨主席先行，我隨后就到。在路上你們要百倍警惕，防范于未然，絕對保證主席的安全!

紅軍時期就負責中央安全工作的楊奇清肅穆地點點頭:請總理放心，我一定盡最大的努力保證主席的安全。

楊奇清正在回憶，忽然毛澤東派人來叫他。

毛澤東一上專列，便埋頭于文件中。累了，他就看會兒書，再繼續(xù)工作。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盯著手中的文件，隨手摸起一支煙點著。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吩咐秘書叫楊奇清同志來一下。

很快，楊奇清來到毛澤東跟前。毛澤東示意他坐下，然后問他偵破潛伏臺的事進行得怎么樣了?

報告主席，不僅落實了，而且成效很大。敵人又有了新的行動計劃，請主席放心，我們已經(jīng)做好了周密部署。我陪主席去蘇聯(lián)，李克農(nóng)部長護送您出國門后，將馬上返回去，具體指揮實施。也許我們剛到莫斯科，就會聽到好消息。楊奇清認真地回答。

好哇!很快嘛!我們的保衛(wèi)工作，就是要在實踐中提高嘛!毛澤東抽出一支煙遞給楊奇清，自己又續(xù)上一支，吸了幾口，繼續(xù)說，情報工作是總體戰(zhàn)略的一部分，它的作用是軍事行動達不到的。兵之要，三軍恃而動，故惟明君賢將，能以上智為間者，必成大功，這都說的是軍事情報。因此，情報工作很重要啊。歷史上一些好的將領，之所以能“動而勝人”，就是因為他們得到了可靠的情報!

主席說得對!楊奇清贊同地點著頭。

呃，那你說說看，對這次案情你們是怎么偵察、判斷的呢?

楊奇清胸有成竹地報告:據(jù)最新偵察獲悉，臺灣保密局已派專人潛入大陸，配合已經(jīng)潛伏下的特務，準備在您出訪前后實施暗殺活動。不過，李克農(nóng)部長早已制定了“牽制敵人，適時破案，一網(wǎng)打盡”的方案，要求公安部偵察處在敵人立足未穩(wěn)時，連同潛伏發(fā)報人一起，一塊逮捕!

毛澤東滿意地一揮手:好啊!殲之有理，來者不善嘛!

二

1949年12月21日是斯大林的七十大壽，毛澤東決定率中共中央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代表團前去祝壽，并就兩黨、兩國之間的一些重大問題交換意見，商討和簽訂有關的條約協(xié)定。這一重大外交活動，立刻引起世界各國的極大關注。

毛澤東出訪的消息公布后不到兩個小時，國民黨北平保密局潛伏下來的“萬能”電臺(意即“無所不能”)，就向臺北拍發(fā)了密碼電報，緊急報告了這個重要情報。

為保證毛澤東出訪時的絕對安全，周恩來親自上陣部署，全國所有安全保衛(wèi)機構(gòu)全速運轉(zhuǎn)，公安機關的監(jiān)聽裝置也開始日夜搜尋，決不放過一個可疑信號。

因此，這份密報剛剛發(fā)出，就被中國公安部門的反特監(jiān)聽臺及時從空中截獲，并準確地破譯出內(nèi)容，上報給中央。

除了截獲這份密碼電報，公安機關還獲悉:臺灣已下令潛伏特務在哈爾濱刺殺毛澤東，并準備派刺客潛入蘇聯(lián)，伺機下手實施暗殺。

馬上，一份絕密報告送至毛澤東的案頭，毛澤東閱后當即批示:

公安部:在我回國之前，鎮(zhèn)壓這個反革命。

正是東方欲曉的時刻，周恩來的電話在靜靜的晨曦里顯得特別響。十分鐘后，公安部副部長兼政治保衛(wèi)局局長楊奇清就站到了周恩來的面前。周恩來面色嚴峻，聲調(diào)低沉，他將辦公桌上一份蓋有大紅“絕密”字樣的卷宗翻開，抽出一張機要電話記錄遞過去。

楊奇清接過，一目十行地急速看著，而后又不相信似的瞪大眼睛，一字一句地看了一遍，抬起頭吃驚地叫道:這是真的?

周恩來不容置疑地點點頭:這是剛接到的中央軍委緊急報告，昨天夜里他們的一個監(jiān)聽臺收到的。很明顯，臺灣國民黨特務機關已經(jīng)掌握了主席即將出訪蘇聯(lián)這一重大政治情報。他頓了頓，壓低聲音，更顯出沉甸甸的分量:這后果意味著什么，我們都清楚啊!

楊奇清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毫無疑問，若不及時偵破此案，挖出這個潛伏的電臺，那主席這次出訪和今后中央領導同志的安全，都將受到嚴重威脅，猶如時刻置身于一枚嘀嗒作響的定時炸彈旁。何況，解放后國民黨特務和帝國主義特務企圖用卑鄙的手段，暗殺我高級領導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前段時間，曾為京津一帶著名飛賊、號稱“燕子李三”高徒的國民黨保密局上校段云鵬，就從臺灣潛回大陸，在北京長安大戲院詳細觀察過地形，準備在那里刺殺中央領導人。后因在京郊通縣河套里制作炸彈未成功才將計劃往后推，幸被及時發(fā)現(xiàn)，未出大事。兩個月前，鉆入我民航局內(nèi)部的國民黨特務李萬成，已經(jīng)獲取了包括毛澤東在內(nèi)的五名中央主要領導人的住址、電話和汽車牌號，在交給另一伙武裝匪特企圖暗殺時，被北京市公安局抓獲。

能不能請主席暫緩出訪?楊奇清想了想，慎重地說，現(xiàn)在離預定日期只有十多天了，萬一破不了案，就太危險了。

周恩來深有同感地點點頭，頓了頓又輕輕搖搖頭:恐怕是不可能了。作為政務院總理兼外交部長，他何嘗不為新中國成立后的國家最高元首首次出訪而操心?作為毛澤東多年的老戰(zhàn)友，他又何嘗不替主席捏一把冷汗!可眼下的情況是，一來蘇方已做好了全部接待準備，要是由于我方原因更改行期，與國際禮儀有悖，也影響新中國的聲譽。二來也是毛澤東的個性使然，決定的事情從不輕易改變，他常說:“我這個人哪，不喜歡走回頭路，不愿干后悔事”。更何況是這么一次極其嚴肅重要的政治訪問呢!

周恩來抱著雙臂來回踱了兩步，打破沉寂:不僅是你，還有我;不僅是你們公安系統(tǒng)，乃至整個中央，萬一出了問題，我們無法向全黨、全國人民交代啊!他的神態(tài)異常嚴峻。

楊奇清的眉頭鎖得更緊了。無需贅言，他已經(jīng)充分明白了周恩來凌晨緊急召見他的全部用意。他毅然決然地說:“請總理放心，我們一定全力以赴，在主席出訪前拿下這個案子!

為了加強力量，周恩來同時布置下另一位“反特高手”，人送雅號“鬼巷居士”的社會部部長李克農(nóng)，一同全力偵破潛伏敵臺。

三

一貫謹慎的周恩來，對毛澤東出訪的安全問題絲毫不敢大意，他又把鐵道部長滕代遠叫來:我已與羅瑞卿和楊奇清同志談過，沿途的保衛(wèi)工作由他們會同總參謀部作安排，鐵路上的保衛(wèi)工作可要由你唱主角。

滕代遠從衣兜里掏出筆記本，攤在面前的茶幾上，開始匯報:我們研究制定了一些具體部署，請總理審查。

你說說看。周恩來使勁按了按太陽穴。

首先，要純潔內(nèi)部，對沿線鐵路職工進行一次嚴格的審查、調(diào)整和清理，參加專列工作的所有人員，必須是政治上絕對可靠的黨、團員，不留一個可疑分子;沿線各站的值班人員，必須經(jīng)過黨委的逐個審查，確保政治上可靠。

周恩來補充道:可以概括為這樣幾句話:黨委掛帥，全黨動員，絕對保密，精心部署，分段負責，及時檢查，嚴密保衛(wèi)，內(nèi)外結(jié)合。

滕代遠記下周恩來的話，接著說:還有點就是整頓設備。我們已對全路一切設備，尤其是直接與列車運輸有密切關聯(lián)的車、機、工、電等，進行了大檢查、大檢修、大保養(yǎng)，并指定專人負責，嚴格交接班制度，使設備始終處于良好狀態(tài)，消滅一切可能發(fā)生的技術事故，從物質(zhì)上、技術上為主席出訪做好充分準備。

鐵路局逐個對車廂作了檢查，還請了部隊工兵用雷達掃描推測過。排除易燃易爆等危險物品隱患后，全車已被封閉。部隊24小時警衛(wèi)，凡上車人員，必須持有特許證，經(jīng)驗證后方可上車，最后由鐵道部派人驗收合格后方準使用。

周恩來稍一思考，說:這一兩天，你抽個時間陪我到機車廠看一看專列。主席要在車上呆幾天幾夜，一定要安全舒適才好。

請總理放心。滕代遠進一步說明，這是我們接收的國民黨高級列車，又加以全面改造，專為主席外出準備的。

床是軟的還是硬的?周恩來想到一個細節(jié)。

當?shù)弥擒洿埠螅芏鱽碚Z氣堅決地說:不行。你們不了解主席的生活習慣，他是從不睡軟床的?？梢园衍洿矒Q成一張?zhí)俅?，這樣既有彈性又平直，減少旅途疲勞。這件事你要親自落實一下。還有什么?

滕代遠繼續(xù)匯報:我們在列車編組方面采取了一些特殊措施，為了迷惑敵人，防止敵特發(fā)現(xiàn)后中途破壞，我們準備同時派出3組列車通過，3組列車的順序可隨時調(diào)換。這樣，敵人便無法確定專列的實際位置。

這一點好，兵不厭詐嘛。周恩來滿意地頷首，最后指示，為做到高度保密，各地黨政負責干部，一般不要進站迎送，除非主席特別召見。首都出發(fā)時，中央領導同志也不進站送行。

國家初建，國民黨潛伏的特務及反革命殘余勢力還未肅清，對保衛(wèi)工作自然要求甚嚴。路經(jīng)沈陽時，高崗等還上車護送毛澤東至邊境站滿洲里。即使這樣，仍難免出些臨時狀況:毛澤東的專列經(jīng)過天津時，在路軌間發(fā)現(xiàn)了一顆手榴彈，公安部長羅瑞卿親自下車調(diào)查，虛驚一場。手榴彈已經(jīng)破舊了，完全銹成一個鐵疙瘩，炸不響，估計是戰(zhàn)爭年代廢棄在鐵路旁的。

公安部立即打電話報告中南海西花廳。周恩來正在批閱文件，他手上的紅藍鉛筆輕輕地敲著桌面，想了一下，向秘書布置著:通知沿途各站，加強警戒，再對鐵軌、路基做一次清理。通知滕代遠和楊奇清、汪東興他們，警衛(wèi)工作仍要仔細認真，絲毫馬虎不得。

四

1949年11月的一個星期天上午，入冬后第一場暴風雨驟然襲擊臺灣島。

蔣介石官邸里，毛人鳳小心翼翼地報告著:校長上次指示之后，學生當即作了安排，命令大陸各情報站和‘敵后潛工’加緊偵查，昨天夜里，北平獨立潛伏臺已有重要情報發(fā)來。

哼!蔣介石從鼻子里發(fā)出聲音，打斷他的話，別又是一個傅家駿吧!

北京剛剛和平解放不久，一天，毛人鳳興沖沖地來報告，說在北平城里已埋伏好一個重要的潛工系統(tǒng)，可以指導整個華北的“敵后潛工”行動，并說此人已取得了中共社會部上層首腦的信任。蔣介石當時非常高興，還特意夸獎了一番?？山Y(jié)果呢?不出三天，國防部二廳華北督導組少將組長傅家駿就被共產(chǎn)黨中央社會部逮捕了，汽車丟在北京郊區(qū)的昌平公路上。不幾天，整個華北情報網(wǎng)也跟著全部完蛋。

毛人鳳聽出蔣介石的弦外之音，一陣尷尬之后，連連說道:不不不，這次絕不會這樣。此人效忠黨國，立場堅定，潛伏諜報技術都是一流的，連美國教官都稱他為天才的特工人員。

但愿如此。蔣介石嘴角抽了抽，無可奈何地苦笑道，你說說情況吧。

毛人鳳拿出一份電文，聲調(diào)平平地念起來:據(jù)可靠情報，中共毛澤東將于本月下旬出訪蘇俄，與斯大林秘密會談，詳情待報。

嗯，這個情報還可以。蔣介石微微點了點頭。

自從毛人鳳接任戴笠任國民黨保密局局長后，一心想在反共上大顯身手。經(jīng)過半年的醞釀，一項絕密計劃《關于大陸失陷后組織全國性游擊武裝的應變計劃》出籠了。對于自己精心制定的這份計劃，毛人鳳信心十足，曾夸下?？?共產(chǎn)黨靠打游擊起家，而軍統(tǒng)也懂這一套。用共產(chǎn)黨的招對付共產(chǎn)黨，要比一般正規(guī)部隊強得多。

聽完毛人鳳把握十足的暗殺計劃，蔣介石露出了笑容:好，我在這里靜候佳音!到時候定會重重嘉獎!在他看來，即使暗殺不成，但只要能阻止住毛澤東出訪，阻止中共與蘇聯(lián)簽定有關條約，也將是一大勝利。

12月7日清早，毛人鳳正與美國顧問布萊德上校共進早餐，機要秘書匆忙走進來報告:昨夜2點，萬能臺自大陸報告，毛澤東的專列已經(jīng)出發(fā)了，估計需要經(jīng)過三天兩夜到達滿洲里。毛的安全在蘇聯(lián)境內(nèi)由蘇方負責。

布萊德上校欣喜若狂:這是刺殺毛澤東的最好時機。如果毛澤東順利訪蘇，與斯大林結(jié)成反自由社會同盟，對美國、臺灣和韓國都很不利。你們要立刻選派最有經(jīng)驗的行動人員去大陸督戰(zhàn)。我們在正面戰(zhàn)場雖然失利了，但是在情報工作方面一定要給共黨以狠狠的打擊。美國戰(zhàn)略情報局希望在毛澤東到莫斯科前后，看到你們的成功!

毛人鳳即刻向秘書口授命令:按行動計劃執(zhí)行，赴大陸人員準時到達目的地。東北地下技術縱隊采取兩套作戰(zhàn)方針，破壞長春14號鐵路橋，在哈爾濱車站要埋下定時炸彈。炸了毛澤東的專列，就是第二個“皇姑屯事件”，反共復國斗爭必會出現(xiàn)新局面。

毛人鳳督戰(zhàn)似的繼續(xù)命令:立即電告計兆祥，通知××國駐蘇辦事處協(xié)助偵察毛澤東在蘇和回國的時間、路線。命令計兆祥從即日起，每天報告次數(shù)增加為三次，進一步加強空中聯(lián)絡。同時嘉獎他2000美元，由國軍中校臺長晉升為上校臺長!

有十足把握的毛人鳳轉(zhuǎn)而對布萊德吹噓:共產(chǎn)黨絕難料到，在他們黨政要員集中的心臟地帶的南池子，竟是我潛伏臺指揮的天下!

這我相信，僅就技術裝備方面而言，共產(chǎn)黨還不是你們的對手!

五

公安部政保局的小會議室里爐火正旺，圍著火爐坐著十來名公安部和北京市局富有經(jīng)驗的中層領導。然而此刻，他們一個個雙眉緊蹙，沉思默想。

這起案件的偵破難度確實太大了。且不說時間緊、任務重，最令人頭疼的是沒有任何線索。軍委提供的材料僅僅是一張監(jiān)聽記錄，上面只有敵電譯文:貨已收到，成色佳，老板極為滿意，特此褒獎。望繼續(xù)發(fā)貨。也無非是指毛澤東訪蘇情報之事，并無任何有利于破案的實際價值。

從總理那領受任務，至今已是兩天過去了，敵特的蹤跡一點也沒有發(fā)現(xiàn)，大家不免焦急起來，沉默中只有那縷縷青煙在屋內(nèi)彌漫。

半晌沒有說話的楊奇清清清嗓子，若有所思地開口道:從潛特能夠較快而準確地發(fā)出中央領導人的動態(tài)情報，以及軍委監(jiān)聽臺提供的情況來看，這個潛伏電臺應該就在北京，大家看可不可以這樣說。

嗯，這么一說我倒想起來了。曹純之接口道，年初我們抓獲國民黨華北督導組少將組長傅家駿后，他倒是交代過，北京解放前夕，毛人鳳曾親自布置過一個神秘的北平獨立潛伏臺，采用的是被美蔣稱為“萬能臺”的一種新的組建潛臺形式，直接受毛本人指揮。更多的情況他也不知道。這個潛伏臺至今也沒有被摧毀。曹純之是公安部一位有名的老偵查員，外號“一堵墻”，意思是只要他出馬，就沒有沖不上、拿不下、破不了的案子。

日歷牌一天天翻過去，距毛澤東出訪的日子越來越近。專案組兵分數(shù)路，沒日沒夜地加緊偵查，線索越來越多地匯集到楊奇清手中。經(jīng)過反復仔細地分析，測得潛伏電臺的位置就在距王府井不遠的南河沿磁器庫南岔道一帶。

現(xiàn)在，擺在偵查人員面前的關鍵問題是，能不能準確無誤地抓住敵臺，這是勝利的根本。排除了很多疑人、疑點后，終于鎖定住了具體的嫌疑目標:計兆詳，男，不到30歲。家庭住址和發(fā)報地點:北平市南池子九道灣乙43號。

辦案人員又搬出繳獲的《國民黨軍警憲特花名冊》等案卷，好不容易在北平特警訓練班最后一期畢業(yè)生名單中，查到一個叫計兆祥的學生，他曾在國民黨國防部二廳北平綏靖總隊當過上尉報務組長。

李克農(nóng)和楊奇清兩人的心幾乎同時咯噔一下:南池子?離天安門很近，而且緊靠中南海!黨政軍的許多高層領導也都住在這一帶，這可不能疏忽。看來真是最安全的地方，也許最危險啊!

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楊奇清迅速下令，很快計兆祥及其住址就被公安人員密切監(jiān)視起來。

按照預定計劃，楊奇清隨毛澤東訪蘇后，偵破敵潛伏電臺的工作便由中央社會部部長李克農(nóng)全權(quán)負責。李克農(nóng)將毛澤東護送至滿洲里，將蘇聯(lián)境內(nèi)的安全保衛(wèi)工作移交給蘇聯(lián)克格勃后，火速返回北平。在他的親自指揮下，集臺長、報務、情報、譯電四職為一身的臺灣保密局“萬能潛伏臺”特務計兆祥落網(wǎng)了!

六

李克農(nóng)來到破格提升的計兆祥面前。計兆祥面色如土，直覺告訴他，這個人的官銜一定不小。要是在國軍，他一發(fā)話，自己的腦袋立馬搬家。

李克農(nóng)微微一笑，既沒厲聲喝問，也沒嚴肅訓斥，反而和顏悅色地說:你就是計兆祥?不要怕，今天我是來看看你的發(fā)報技術的。快，給我呼叫毛人鳳，我說話，你發(fā)報，你看怎樣?

計兆祥搞不清這位長官的意思，忙著點頭:愿意效勞，愿意效勞!

李克農(nóng)認真地說:小計，我這個報，你可要給我發(fā)好啊!

計兆祥連聲不迭:是!是!說罷，便很嫻熟地架起發(fā)報機。

此時，臺北近郊。隱蔽在濃郁茂密樹木中的國民黨保密局本部里，籠罩著一種神秘、可怕的氣氛。

神經(jīng)過敏的保密局特務頭子毛人鳳，剛剛接到人民解放軍即將要解放海南島、舟山群島的情報，又接到情報部門報告:人民解放軍在福建沿海已集中大批部隊，空軍已進駐華東的一些機場，登陸艦艇也正在一些港口集結(jié)?？磥?，那陣勢是對著臺灣來的。

毛人鳳面帶難色，憂心忡忡。他暗自思忖，如果這次行動成功，在毛澤東訪蘇歸來時干掉他，中國將會是另一番景象。不把握住這個時機消滅毛澤東，蔣介石不會答應!

坐陣督戰(zhàn)的美國顧問布萊德上校對毛人鳳說:立即電告計兆祥，報告潛伏大陸暗殺隊的準備情況。對東北技術縱隊所有行動人員除重賞外，一律官升三級，委任縱隊司令馬耐為國民黨東三省救國司令。

事真湊巧，計兆祥被捕之時，正是他們約定發(fā)報的時間。毛人鳳焦慮地抽著香煙:規(guī)定的聯(lián)絡時間已經(jīng)超過了，可現(xiàn)在還沒有得到大陸的任何反應……

布萊德很敏感，打斷毛人鳳的話:立即電告計兆祥，停止發(fā)報，馬上轉(zhuǎn)移。

我看問題不會那么嚴重。共黨再狡猾，也不會那么快發(fā)現(xiàn)我萬能臺的蹤跡。也許計兆祥馬上就會發(fā)來成功的電訊!

幾乎同時，北京的電臺安裝完畢。“嘀嘀嘀……”計兆祥熟練地按動鍵桿，用以往的手法呼叫臺灣保密局，發(fā)出了毛人鳳接電訊的訊號。

盡管比約定時間晚了一刻鐘，毛人鳳還是喜不自勝，剛才那種深深的不祥情緒一掃而光，興奮得眼珠一轉(zhuǎn):來了!他平心靜氣地守在電臺旁，等待接收譯電。

毛人鳳，經(jīng)你精心策劃，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首都北平潛伏的萬能臺，你向美國人吹得神乎其神，發(fā)報只有二三次就被我們偵破了。我們有強大的人民民主專政，有雄厚的群眾反特力量，你們的陰謀是不能得逞的。你們在中國大地上灑滿了怨恨，你們活動到哪里，哪里就陷入人民的包圍之中。我們的專政機關就會立刻偵破你們。你們?nèi)绻麍?zhí)迷不悟，來多少，就殲滅多少。你有本事你來嘛!今后，凡貴局派遣的特務，我們將悉數(shù)收留，只是恕不面謝!

告訴你，給你講話的是李克農(nóng)。不要怕嘛!好好地聽著:得人心者昌，失人心者亡。這是不可抗拒的歷史規(guī)律。你們有喪師八百萬，逃往海島的教訓。你們現(xiàn)在“寄人籬下”，好景不會長久。人民政府對你們有國人共睹的政策，立功受獎、既往不咎。你若率部來歸，我李克農(nóng)可以保證你們的安全。告訴你，發(fā)報的報務員，就是你新提拔的萬能臺上校臺長計兆祥。

隨著電文的不斷譯出，毛人鳳的臉變成了紫肝色。特別是看到“李克農(nóng)”三個字，不由得渾身一顫。對于這三個字，他再熟悉不過了。在撤出大陸之前，他曾與李克農(nóng)較量了幾十年。保密局的前身軍統(tǒng)局曾多次懸賞百萬元捉拿李克農(nóng)，但到頭來，連影子也沒發(fā)現(xiàn)。毛人鳳沒想到今天真是冤家路窄，在無線電里，李克農(nóng)又給他上了堂政治課。

七

早春凌晨，天空還黑沉沉的。一架沒有任何國籍標志的飛機，在離哈爾濱不遠的山林里，低低地盤旋。片刻之后，飛機中拋出兩個黑點，徐徐下降，逐漸放大，轉(zhuǎn)眼之間，便降落到了地面。

兩個“黑點”剛落到地面，就發(fā)現(xiàn)了一道道手電筒光和一個個森嚴的槍口。他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繞過了高射炮火網(wǎng)交織的朝鮮東海岸，穿過了鴨綠江，又越過吉林，卻在剛準備開始行動時就暴露了。

根據(jù)從計兆祥處截獲的電訊證明，他們就是由臺灣派來的領導東北技術縱隊進行暗殺活動的兩個特派員張大平、于冠群。這兩個人，曾是國民黨高級刺客段云鵬的助手。從他們的衣物中，搜出了美國的卡賓槍、無線電臺、氣象預測器、炸藥等特工用具。

按照原定計劃，次日上午8點，他們將在哈爾濱松花江飯店與東北技術縱隊接頭，并代表國民黨保密局，給反共有功人員頒發(fā)委任狀。

翌日清晨，哈爾濱松花江飯店的一個高級客房里，一位身穿藍料子服，留一撮小胡子的客人獨自在房內(nèi)踱步。

突然，門砰砰的響了兩聲。

誰?房主警惕地問了一聲。

我。門外的聲音不大，透出警覺，205來了!

請進來!

門輕輕地敞開了。門外三人躡手躡腳地走進屋。那個敲門的“中等個”指著房主人，對另外兩人介紹說:這位是保密局特派員張大平先生，毛人鳳局長的臂膀!

其中一個高個子立刻摘下氈帽，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九十度的鞠躬禮，齜著黃牙:久仰!久仰!

“中等個”又介紹道:這位就是東北技術縱隊司令馬耐，代號‘205’。

噢!請坐!特派員稍微欠了一下身子。

馬司令小心翼翼地提起他的半舊棉袍，坐在靠近特派員的沙發(fā)上，熱情地說:昨晚受驚了吧?兄弟未能親往迎接，失敬，失敬!

特派員點頭表示體諒，然后站起來說:我奉國民黨保密局毛人鳳局長命令……室內(nèi)空氣立刻凝固了，馬司令把脖子挺得溜直，聽特派員宣布:……蔣委員長的飭令，此仗不成功，便成仁。所有行動人員除重賞外，一律官升三級。

馬司令松下一口氣:多蒙黨國關照，請?zhí)嘏蓡T指示!

特派員一揮手讓另外兩個人到外邊去:馬司令，談一下行動的準備情況吧!

國民黨保密局在全國有三個技術縱隊，都是秘密武裝，一隊在南京，一隊在廣州，一隊在哈爾濱。他們是“全五行”的殺人魔王，專門從事重大暗殺、爆破、投毒等恐怖活動。解放前，大部分人打入國民黨起義部隊，經(jīng)過改編混入人民解放軍，另一小部分則散落在社會上，隱蔽下來，伺機行動。

馬司令往沙發(fā)上一靠，吹噓起來:這次中共訪蘇，共黨防守極嚴，沿途及車站軍警崗哨林立，還有便衣、地方干部巡邏。我們就給共產(chǎn)黨灌個迷魂湯，讓他走時安然無恙，回時粉身碎骨。這話倒沒有水分，臺灣情報機關動用了一切力量，刺探毛澤東回國行程，一次次地電令潛伏的哈爾濱電臺，查清毛澤東從蘇聯(lián)歸國的情況。

你們的行動計劃是否可靠?

馬司令壓低聲音說:根據(jù)北平潛伏臺指示，毛澤東專列明天晚上8點可到達哈爾濱。我們擬在滿洲里、哈爾濱、長春舉行三次行動。分三路進攻，一路從正面攻擊，打個快速殲滅;一路從背后堵?lián)?，防止他們撤?剩下的一路迎擊中共援軍。事成之后，撤退到長白山區(qū)，建立武裝游擊根據(jù)地，只等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到來，就可迎接國軍歸來!

有響貨嗎?

當然有。都是香港送來的黃色烈性炸藥。明天，我就派人去哈爾濱市郊鐵路埋炸藥。到時候，炸藥一響，他們的專列立馬一塌糊涂，什么中蘇友好條約、反帝聯(lián)盟，統(tǒng)統(tǒng)見鬼去吧!馬司令嘿嘿一陣冷笑，似乎穩(wěn)操勝券。

特派員點點頭，還有點不放心:行動計劃都有誰知道，他們靠得住嗎?

馬司令用手比劃了一下脖子:我手下的人都是一手接派令，一手提頭顱的人。我們報效黨國，腦袋丟了也不會變節(jié)!他故意只回答第二個問題。

特派員早已明白馬司令的意思，直截了當?shù)卣f:我們這次來，就是代表國府發(fā)委任狀的。你不講多少人，不講組織成員都是誰，我怎么向上級報告，給你們請功行賞?

想到委任狀，馬司令不由得心花怒放。炸了毛澤東的專列，風云突變，大陸就是國民黨的天下，他就是堂堂正正的國軍司令。到那時，要什么有什么。他終于和盤托出東北技術縱隊人員名單:這是組織成員聯(lián)絡圖副本，共170人。

特派員拿在手里，隨便翻了一下便裝進自己的衣袋:到時，我就按這個單子點名!

談話進行了一個多小時?！爸械葌€”敲了敲門，從外邊走進來，遞來一張紙:馬司令，你不是準備要委任狀嗎?我現(xiàn)在就發(fā)給你!

馬司令喜出望外，接過來一看——逮捕證!

特派員笑了:司令先生，還有什么話沒說完?說著把眼鏡一摘，小胡子一扯，原來是我偵察副科長成潤之。

1950年2月26日，毛澤東、周恩來等從莫斯科回國到達滿洲里，哈爾濱公安局局長前往滿洲里迎接保護。為防萬一，從滿洲里開往哈爾濱的火車有三輛專列，第一列空車壓道試行，第二列是警衛(wèi)部隊前衛(wèi)車，第三列才是毛澤東和周恩來乘坐的專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