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普元
(新疆師范大學 法經(jīng)學院,新疆 烏魯木齊 830054)
論宗教心理學視閾下詹姆斯的中介項
周普元
(新疆師范大學 法經(jīng)學院,新疆 烏魯木齊 830054)
詹姆斯借助潛意識理論闡釋宗教經(jīng)驗現(xiàn)象,認為心理學中的潛意識既是宗教與科學對話的“中介項”,也是“人神感通”的“中介項”,潛意識理論被神學家所利用,成為宗教神學的“親密伙伴”。然而,潛意識理論是宗教心理學的基礎理論之一,正確認識潛意識理論的科學性,成為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派討論的重點,其后期的研究也充分表明了潛意識這個“中介項”是宗教神學的“危險伙伴”。
宗教心理學;詹姆斯;潛意識
所謂宗教經(jīng)驗,是指信教者對信奉的神性或神圣力量所產(chǎn)生的感知,以及伴隨的各種情緒體驗[1]48。沒有宗教經(jīng)驗,就沒有宗教[2]。宗教經(jīng)驗是宗教意識的主要內容之一,而宗教意識則是宗教心理學著重研究的對象[3]。信教者在宗教經(jīng)驗下的生理、心理、思維機制,可以說是宗教心理學研究的制高點。機能心理學派的詹姆斯和精神分析學派的弗洛伊德都借助了潛意識理論作為認識宗教經(jīng)驗的“中介項”,并從心理學層面解釋宗教中的神秘經(jīng)驗現(xiàn)象,然而前者認為潛意識理論是宗教神學的“親密伙伴”,是人神相通的“中介項”,后者則使?jié)撘庾R“中介項”成為了宗教神學的“危險伙伴”——“人神相通”是一種心理現(xiàn)象。潛意識理論被科學與宗教神學所借用,都被當做論證“人神合一”是否存在的中介項,卻得出了截然相反的說明和闡釋。然而,正如詹姆斯所言,“宗教經(jīng)驗是實在的——(它)也許在我們感覺方面存在,也許只是在我們思想方面存在”[4]51,如何利用潛意識“中介項”理論去分析這個“客觀存在”,筆者認為應當正本清源,搞清詹姆斯的社會背景、證明過程等,嚴肅對待宗教經(jīng)驗中,尤其是那些帶有神秘主義性質傾向的宗教經(jīng)驗問題,這也是宗教心理學研究必須去探討的癥結所在。
威廉 ·詹姆斯 (William James,1842-1910)美國機能心理學派心理學家、實用主義哲學家,美國宗教心理學開創(chuàng)者中的杰出代表。1842年 1月 11日詹姆斯出生在美國紐約一個富裕的愛爾蘭移民家庭,他的父親亨利·詹姆斯 (Henry James Sr.)是一位宗教神學家,熱衷于瑞典基督教中神秘的斯韋登鮑格主義(Swedenborgianis m)的教義。亨利·詹姆斯對神秘主義宗教派別的態(tài)度,對年幼的詹姆斯產(chǎn)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1869年 6月,詹姆斯在哈佛大學獲得醫(yī)學博士學位。但畢業(yè)后他深感抑郁,這與他所接受的唯物科學知識與父親帶給他的神秘主義信仰的心理沖突有關,后來他從矛盾抑郁狀態(tài)開始轉向實用主義和激進的經(jīng)驗主義[5]21。1899年,詹姆斯乘船去蘇格蘭,途中因心臟病復發(fā)和極度疲勞,經(jīng)歷了一次長久的瀕臨死亡的昏沉期,然后才逐漸恢復了講話和讀寫能力。這一經(jīng)歷使他對神秘主義有了更加深刻的體驗。
詹姆斯對宗教心理現(xiàn)象的關注在他早期的論文及著作中便有所反映,在《宗教經(jīng)驗之種種:人性之研究》①1899-1901年詹姆斯應邀在英國愛丁堡大學作《自然宗教》演講,愛丁堡大學演講的主要目的是希望推進宗教心理學這一新興領域的工作,并且試圖向世人證明:理想化的宗教必須迫使自己進入現(xiàn)實世界,才能真正發(fā)揮宗教在世俗生活中的應有價值。講演錄于 1902年以《宗教經(jīng)驗之種種:人性之研究》為名出版,該書集中反映了他在宗教心理學方面的主要觀點,這是一部系統(tǒng)研究宗教心理學和宗教經(jīng)驗的最早代表作。一書中反映更為集中。詹姆斯認為,“‘宗教’有個大分界,分界的一邊是制度的宗教 (institutional religion),另一邊是個人的宗教 (individual religion)……我要說的,盡量限于個人的宗教部分”[4]27;因為“每個教會創(chuàng)立者的力量,起初都是由他們個人直接與神的感通 (Communion)而來,個人宗教也似乎還是最先期的東西”[4]28。詹姆斯從個體意識角度來研究個人宗教,彌補了當時一般西方學者或者神學家研究宗教單純理性邏輯推理的弱點;在他看來,個人宗教經(jīng)驗這種復雜的與“神圣的”對象相聯(lián)系的個體心理狀態(tài),是難以用理性來解釋的,只能從意志、潛意識等非理性角度加以描述和說明。詹姆斯力圖通過心理層次的潛意識研究來闡明宗教經(jīng)驗現(xiàn)象,于是,他提出了,“宗教經(jīng)驗就是潛意識”[1]60這個命題。
詹姆斯早期十分突出意志的非理性作用,并把意志看成是信仰的最重要的組成部分。1870年 4月,法國哲學家雷諾維葉 (Renouvier,C.)撰寫的一篇關于自由意志的論文,使詹姆斯受到了啟發(fā)。在詹姆斯的日記中這樣寫道:“現(xiàn)在我將依從我的意志繼續(xù)前進;不但要根據(jù)意志來行動,而且信任意志;并相信我獨特的存在和創(chuàng)造力。”[6]這也就意味著早期詹姆斯對宗教意識的研究,更多地是在闡明意志在宗教信仰中的地位,如《心理學原理》中明確指出:“祈禱對病痛是有療效的,因為他能激起患者康復的意志;祈禱對天氣則毫無用處,因為人的意志對大自然或天意不能產(chǎn)生直接效用”[7]。之后,又在《信仰的意志》中進一步強調了意志在宗教信仰中的重要地位,并認為,信仰是指“堅信從理論觀點看來可能引起懷疑的東西,因為衡量信仰的標準是準備行動,因而可以說,信仰就是為了我們今后沒有把握獲得成功的目的準備行動”[8]78。這反映出詹姆斯早期宗教心理思想是以雷諾維葉“唯意志論”為基礎的,并認識到非理性的重要性。隨著對宗教心理問題研究的深入,詹姆斯開始覺察到,個人的宗教經(jīng)驗不僅僅與意志有關,而且與潛意識這類非理性色彩更濃的心理狀態(tài)聯(lián)系更加密切,并進一步強調,所有的非理性活動都來自潛意識[5]24。
詹姆斯十分重視那時剛流行的潛意識理論。“閾下意識”是 20世紀初開始盛行于西方的一種心理學理論。早在 19世紀中葉,德國心理學家赫爾巴特從數(shù)學上論證了觀念上升進入充分意識狀態(tài)和從意識下降到無意識狀態(tài)的過程,認為“一個觀念由完全抑制狀態(tài)過渡到現(xiàn)實狀態(tài)要跳過一個界限,這個界限即所謂的“意識閾限”。這樣,“意識閾說”便揭示了人腦中潛在觀念、信息、知識等來源于無意識 (潛意識)區(qū)域[9](見圖 1)。20世紀初期,法國的讓內,美國的邁爾斯等,都試圖以實驗的發(fā)現(xiàn)更充分地描述這種無意識狀態(tài)。詹姆斯在個體宗教經(jīng)驗研究中強調潛意識的作用,與其對弗洛伊德學說的關注有關。1894年,詹姆斯開始閱讀弗洛伊德艱澀的作品,成為美國第一個關注精神分析學說的心理學家;1909年,他還抱病前往克拉克大學會見弗洛伊德并認真聽取弗洛伊德的演講,這次演講是弗洛伊德僅有的一次在美國宣傳其精神分析學說。
圖 1 詹姆斯所接受的赫爾巴特“意識閾”
在當時,潛意識理論曾得到不少精神病學家、心理學家的廣泛采用和傳播。簡而言之,該理論認為心理作用的范圍大于意識作用的范圍,僅有心理作用而無意識作用,稱為潛意識或無意識。人在精神異常時,意識的駕馭作用極薄弱,潛意識抬頭并代做精神上的主人,指揮身體,從而表現(xiàn)出人格上的變換。簡單地講,就是在人的精神生活中,有一部分是有意識的,還有一部分是無意識的。人有思想有動作時,自己能意識到自己是在那里思想,在那里運動,這是有意識的思想和運動。若有了思想、動作,自己并未意識到,這便是無意識的思想和行為。不管是否意識到,一個人的思想也難免在不知不覺中表現(xiàn)出來。
詹姆斯在《宗教經(jīng)驗之種種》一書中大量運用潛意識理論解釋宗教經(jīng)驗問題,他對潛意識理論的理解如下:
“在我們說到神秘主義,在我們回憶起皈依經(jīng)驗中所見的另一個自我與我統(tǒng)一,在我們追想起圣徒性中所見到的慈愛、純潔等,我想,我們不能不做下列結論:在宗教內,所表現(xiàn)的人性方面,是與意識界外或閾下區(qū)域有非常密切的關系的。假如你們不喜歡意識閾這個‘旁門左道’稱呼,也可以把完全明顯的意識稱之為人格的甲區(qū),把其余部分叫做乙區(qū)。那么,乙區(qū)分明是每人心靈的較大區(qū)域,因為它是一切潛伏作用之所在并且是一切不經(jīng)記錄或不被觀察的作用的儲存庫。例如,它含有一切在我們心上片刻不活動的記憶,并且藏著一切我們只有模糊動機的情欲、沖動、喜歡、不喜歡,以及偏見的源泉。我們的直覺、假設、幻想、迷信、信仰,以及一切非理性的作用,都由乙區(qū)來。它是我們夢的來源,并且似乎夢可以回到它之內。任何我們有的神秘經(jīng)驗,和我們的感覺,或運動等,都是由它那里來。我們處于催眠或者半催眠狀態(tài),也是從這里來。我們的妄想,固有觀念和歇斯底里也出于其中。這區(qū)也許是許多培養(yǎng)我們宗教作用之源泉?!盵4]477
詹姆斯以個體大腦機能的意識經(jīng)驗出發(fā),借助個體的日記、手記、自傳等材料,運用潛意識理論分析了眾多有關宗教感受和宗教情感的“真實”表現(xiàn)形式,他把宗教經(jīng)驗歸為三類形式:一是光幻覺;二是皈依經(jīng)驗;三是神秘經(jīng)驗 (神人合一)。他認為這三種常見的宗教經(jīng)驗形式伴隨的意識狀態(tài)是一種連續(xù)的“意識流”或“主觀生活流”,是與社會隔絕的乙區(qū)的產(chǎn)物,或者說宗教經(jīng)驗就是潛意識。下面僅以宗教經(jīng)驗的第二種表現(xiàn)形式——皈依經(jīng)驗為例說明。
詹姆斯認為,宗教經(jīng)驗中的皈依經(jīng)驗,就是在這種潛意識心理基礎上產(chǎn)生的一種以宗教觀念為目的的內心統(tǒng)一過稱?!梆б?更生,蒙神恩,體驗宗教,得到安心立命之處,這些短語都是代表一種過程——由這樣一種過程,或逐漸地,或突然地,一向分裂的,并自覺為錯誤的、卑劣的、不愉快的自我,因為它對于宗教的實在得到更牢固的把握而變成統(tǒng)一的并正當?shù)?優(yōu)越的,快樂的?!盵4]190后又指出,皈依有兩種方式,一種是自覺的并有意的、逐漸地、一點一點地建立一組新的道德的和精神的習慣,一種是不知不覺,無意的,頃刻的;并借用斯塔柏的劃分,稱之為“立意型”(volitional type)和“委心型”(typle by self-surrender)[4]205。無論是漸進性的立意型皈依經(jīng)驗,還是突發(fā)性的無意識的委心型皈依經(jīng)驗,這些經(jīng)驗都是在潛意識里發(fā)生。以突發(fā)性的委心型皈依經(jīng)驗為例,神學將突發(fā)性皈依視為上帝以神跡方式與皈依者同在,并將“一種絕對新的性質 (神性)吸引到我們的內心,我們 (皈依者)變成了也有神的性質了”[4]228。而按照心理學的“意識野”(field of consciousness)理論,“頃刻皈依的人,有個心理作用可以在閾下進行的大區(qū)域,由這區(qū)域會有經(jīng)驗侵入意識,顛覆它的平衡”[4]237。這樣,就可以把突發(fā)性皈依理解為:皈依者在意識閾限下進行的潛意識活動,突破了“意識野”的界限進入意識區(qū)域,從而打破了原有的意識平衡,導致突發(fā)性皈依現(xiàn)象出現(xiàn)。詹姆斯認為,對突發(fā)性皈依現(xiàn)象的心理學解釋,并不是要否定神學關于“神跡”和“恩典”的信仰,而是試圖說明:在人的理智意識之外,還存在著其他特殊的意識狀態(tài),這就是潛意識狀態(tài)。并提出了宗教經(jīng)驗就是潛意識的命題,認為“這種關于在意識野外的一種意識所謂存在于意識閾下的發(fā)現(xiàn),使我們對宗教傳記上的好多現(xiàn)象更了解”[4]234。在深深陷入宗教生活的信徒中,“進入潛意識區(qū)域的門似乎異乎尋常地大開著”,“通過那扇門進入潛意識所獲得的經(jīng)驗,在正在形成的宗教歷史中具有顯著影響”[4]477。
因此,潛意識這個作為心理科學領域的概念,被詹姆斯首先用來作為調和心理學 (科學)與宗教 (神學)的“中介項”,個體宗教經(jīng)驗中潛意識領域成為“人神相通”的重要區(qū)域,成為宗教神學論證“最高權力”(上帝)實在的一種證明途徑,潛意識這個中介項成為了宗教神學的“親密的伙伴”。
“宗教學 (神學)的職務中的一個,是使宗教與科學的其余部分保持聯(lián)絡.....潛意識的自我在現(xiàn)在是公認為實有的心理對象;并且我相信它正是我們所需要的中介項 (mediating ter m)。”[4]499這表明 ,在詹姆斯看來 ,屬于科學體系的潛意識理論中的“潛意識”對宗教學 (神學)是最好的中介項,它既有心理事實為根據(jù),又可以同神學家所主張的至高無上的神圣外力控制調和起來,使上帝實在之感得以證明,是宗教神學的“親密伙伴”。
詹姆斯認為,有意識的個人與潛意識中的更廣大的自我(subl iminal“閾下的人”[4]241)相連,“宗教生活的表現(xiàn)常常與我們生活的潛意識部分相連”[4]472,救度性的經(jīng)驗也是由這個潛意識而來。這件事實是宗教經(jīng)驗的一種重要內容,它是客觀、真實的。我們所謂正常的意識,即理性的意識,在其周圍有極薄的帷幔將它隔開的就是各種潛意識。他認為,個人能力中心的內在移動和新的情緒的爆發(fā),小部分是由于有意識的思想和意識作用,大部分則是由于生活經(jīng)驗所存留的動機在潛意識內的“孵育、成熟、開花、結果”。這些潛意識所需的刺激,一觸就會全面呈現(xiàn)。于是,詹姆斯采用閾下意識的理論,對宗教傳記中的許多現(xiàn)象進行了分析和解釋,認為“潛意識這個觀念……不應該被認為會與任何感通這個觀念不相容”[4]242。他指出,一個人由于個體意識生活受到侵入,出自個體心理意識閾下部分的能力“上沖”,進入意識領域內發(fā)生作用,從而出現(xiàn)自動動作,即感覺的、情緒的或理智的自動過程,如囈語或幻想、喚聲、強迫觀念等。所以詹姆斯指出,無論是幻象,無論是動作的沖動、強迫觀念或幻覺,都應該從人的閾下意識生活中尋找它的來源。那些皈依現(xiàn)象中的事例,例如,有些人看見異光,產(chǎn)生驚人的快樂之感、有受一個高層勢力作用之感等,這些“感動我們的高層權利”,也許只能“由閾下的門來到我們心里”[4]242??傊?詹姆斯以為,潛意識的“孵育”作用,既可以確認意識外控制力的存在;又可以解釋大部分宗教經(jīng)驗是確鑿無疑的。他再三強調指出,假如真有高層精神動力直接感動我們,只要我們有極高的敏感,而“有極高敏感的人是容易感受到這些現(xiàn)象的”[4]473,這種體驗發(fā)生作用的心理條件,可能就是因為我們有個潛意識區(qū)域。而且,只要皈依狀態(tài)在精神生活上的結果是“有效的”,縱然是心理學上的事實,也應該敬重它,重視它;反之,縱然是由超自然的人物鼓舞的,也不應重視。詹姆斯自以為,他用潛意識理論對宗教經(jīng)驗的論證,既取代了搖搖欲墜的中世紀“目的論”的神學論證,又適應了神學家的主張 (即只有高尚心靈的信徒,且具有“極高敏感”的人,才富有神圣的感情和虔誠)。他公開聲稱,自己的研究表明,神學和心理學關于宗教經(jīng)驗的解釋之不同僅僅是“貌似歧義”,而且它依據(jù)潛意識理論建立起來的宗教經(jīng)驗觀是不偏不倚的。
可見詹姆斯在本質上是維護宗教的,他坦言“假如你們以正統(tǒng)基督徒的資格來問我,就心理學的立場說,把一個現(xiàn)象認為是由于潛意識的作用,是否完全與神的直接參與這個觀念不相容,那么我以一個心理學者的資格來回答你,我不見得何以那種解釋會不容有這個觀念”[4]241,這表明,他力圖把科學作為證明上帝存在的“工具”。當時有些神學家,尤其是 1920年英國大主教倫敦宮殿聯(lián)合會議竭力主張,神職人員應該接受心理學的訓練。在他們看來,心理學 (科學)和宗教 (神學)之間不存在矛盾和沖突。
如果我們從詹姆斯機能心理學派角度來看,他承認“每一種意識狀態(tài)都是整個心物總體的一種機能,意識狀態(tài)的直接條件是大腦兩半球的某些活動”[10],所以,一方面,他認為精神是完全受制約于身體或大腦的。心理與腦如同結果與原因的關系。另一方面,詹姆斯以潛意識概念來解釋搜集的大量有關幻覺、皈依等宗教經(jīng)驗,并深信他們是實實在在的心理事實。那么,從心里機能原則出發(fā),人們應該承認,宗教經(jīng)驗是和身體、大腦的活動有對應關系的。但是,詹姆斯從徹底經(jīng)驗主義的立場出發(fā),卻完全無視由實驗觀察所得到的有關神秘經(jīng)驗這種宗教心理同生理因素相聯(lián)系的事實。他竭力反對把宗教的價值和宗教經(jīng)驗現(xiàn)象的物質基礎——大腦機能聯(lián)系起來考慮。例如,反對把入靜、坐禪這類宗教修習造成的結果,同致幻藥物作用產(chǎn)生的類似意識經(jīng)驗狀態(tài),及其可能產(chǎn)生的效果加以比較研究。因為,他明白,神啟宗教決不能承認“至高無上”的神性是來自凡夫俗子的身體或大腦的變化,不能“把圣徒保羅到大馬士革路上所見的幻象叫做出于大腦后葉皮質的損傷,而呈現(xiàn)的羊癲瘋癥狀”[4]10;只有神啟才能賦予信眾以心靈的凈化,或救治患者的病痛。
詹姆斯所處時代,研究宗教經(jīng)驗與致幻藥物之間的關系問題,已經(jīng)積累了一定的資料,例如:乙醚或某種含有生物堿的仙人掌所引起的狀態(tài),和宗教經(jīng)驗者所體驗的解脫痛苦,達到飄然如仙的各種幻覺狀態(tài)是類似的;又如,留芭收集了大量東西方神秘主義者的經(jīng)驗資料,闡明知覺麻痹狀態(tài)的藥物基礎,認為服用一種有毒的仙人掌后,可以使人脫煩惱、登極樂等。詹姆斯對宗教神秘經(jīng)驗與致幻藥物或修習方式的關系置若罔聞,他認為心理學沒有義務去解釋心理與生理、心理與藥物之間的關系,只需要承認并描述它們是實在的、有用的就行了。醫(yī)學唯物主義對神秘經(jīng)驗的解釋,無疑會貶低宗教心理的高尚精神價值。因為,把圣徒保羅去大馬士革上所見的幻想,歸之于大腦后葉皮層損傷,就會勾銷他在精神方面的權威[1]65。對于致幻藥物的研究,目前國際學術研究上一直認為,致幻藥物的使用對于觸發(fā)宗教經(jīng)驗的第三種形式——通神體驗具有促進和催發(fā)作用,使經(jīng)驗者出現(xiàn)與神鬼相見的幻覺和種種異常生理變化,進而使經(jīng)驗者心理和思維意識發(fā)生短時期的改變。在通神體驗的成因中,致幻藥物是一種誘發(fā)因素,通過具有某種精神特質、處于特定環(huán)境中的經(jīng)驗者的使用,產(chǎn)生種種神秘的體驗[11]。由此可見,詹姆斯違心地否認藥物的作用,是為了維護他心目中根深蒂固的宗教神學。
可以推斷,詹姆斯的宗教虔誠始于宗教氛圍濃厚的家庭。我們知道,個體的性格,個人對周圍人的態(tài)度的基礎,他的社會取向和世界觀的取向正是在家庭形成的。正如德國心理學家W.特里爾哈斯所指出的,“兒童在家庭范圍里內或通過家庭的中介所獲得的宗教印象,對以后的宗教生活具有奠基的意義”[8]166。作為醫(yī)學博士的詹姆斯對宗教表現(xiàn)出的虔誠,與他所受到的家庭教育是有很大的關系。父親亨利·詹姆斯熱衷于神秘的斯韋登鮑格主義,這對年幼的詹姆斯產(chǎn)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正如 G·墨非、J·柯瓦奇所指出的,“他父親的宗教熱忱深深影響了他;一種人格神秘主義和新英格蘭求實精神的奇異結合明顯地貫穿在他的全部著述中”[12]。詹姆斯所持有的“宗教信仰、宗教知識、評價性態(tài)度”[13]以及其他反映著其宗教神秘性的身份,使我們可以認定他是信教的,是維護宗教的。我們可以猜測,如果詹姆斯的家庭中,無神論的言論在某種程度上得到家庭成員支持的話,那么在父母雙方以及家庭其他成員都不信教的情況下,詹姆斯對待宗教的態(tài)度就會改變。
當然,研究者們不會看不到,依據(jù)同一個潛意識理論,有的心理學家恰恰給出了和詹姆斯相反的反宗教結論。同時代的奧地利心理學家弗洛伊德的宗教思想,就明顯地具有反宗教的色彩,他認為宗教是人的一種“心理幻覺”,“產(chǎn)生于人的希望”,是“人反對現(xiàn)實貧困生活的一種神秘化的抗議”,“逃避苦難和追求幸福的方式”,一種“精神麻痹”的典型代表[14]。并認為,宗教產(chǎn)生于原始圖騰崇拜活動之中,它是人類進化過程中所經(jīng)歷的異常心理,是一種“強迫性神經(jīng)官能癥”。于是,潛意識“中介項”成為了宗教神學的一個“危險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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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the Mediating Term of Jame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Religious Psychological
ZHOU Pu-yuan
(School of Economy&Law,Xinjiang Normal University;Urumqi 830054,China)
James explains the phenomenon of religious experience by subconsciousness. He believesthat subconsciousness is not only the mediating term of science and religion but also mediating term of man and God.Having been used by the ologians,subconsciousness has become a companion of theology.Anyhow,the theory of subconsciousness is one of the basic the ories of religion.So it has been taken as one of the focuses by Freud’s psychoanalysis school to correctly understand the scientificity of the subconscious theory.The late researches of the school also show that the mediating term is the companion of theology.
religious psychology;James;subconsciousness
B151 < class="emphasis_bold">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
1008-2395(2010)05-0033-04
2010-04-24
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大學生思想政治教育科研規(guī)劃項目(08SZJY029)成果
周普元 (1979-),男,新疆師范大學法經(jīng)學院宗教與民族研究所講師,哲學碩士,主要從事宗教心理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