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稅動因的盈余管理方式比較*——基于應計項目操控和真實活動操控的研究

李增福,鄭友環(huán)

(華南師范大學 經濟與管理學院,廣東 廣州510006)

一、引 言

避稅動因的盈余管理方式研究,對甄別公司財務報表和分析稅收政策效果都具有重要的意義。盈余管理方式可以分為應計項目盈余管理和真實盈余管理兩類。第一類是用會計政策和估計進行的,只影響會計盈余在各期的分布,但不影響各期的會計盈余總額；第二類是操縱真實的經濟活動,既影響各期盈余,也影響各期實際的現金流量,還會損害公司價值。但是應計項目的盈余管理更容易受到審計師和監(jiān)管部門的關注,而真實活動的盈余管理不存在審計的風險。關于這方面的研究代表性的觀點(Guenther,1994)認為,預期稅率降低的公司會采取應計項目操控的盈余管理方式。

Roychowdhury(2006)研究發(fā)現,近年來隨著法律和會計制度的嚴格,公司傾向于操縱真實活動以進行盈余管理。預期稅率變動的企業(yè)是否也進行真實活動的盈余管理,目前在中外文獻中尚無相關的經驗證據。同時,由于不同的盈余管理方式所需的成本不相同,在不同的稅率變動趨勢下,公司具體會如何選擇盈余管理方式這也是值得關注的問題。

我國2007年3月出臺了新的企業(yè)所得稅法,統(tǒng)一對內外資企業(yè)征收25%的企業(yè)所得稅,并于2008年1月1日正式執(zhí)行。新稅法實施后,大多數公司將面臨稅率上升或者降低的影響。這就為我們研究預期稅率變化下不同公司盈余管理方式選擇差異提供了條件。

本文運用應計項目操控模型與真實活動操控模型對公司在預期稅率變動下的盈余管理活動進行了研究,結果發(fā)現,預期稅率上升的公司主要進行真實活動的盈余管理,應計項目操控的盈余管理不顯著；預期稅率下降的公司主要進行應計項目的盈余管理,真實活動的盈余管理不顯著。

二、文獻回顧

基于稅率差異的盈余管理行為的研究可分為兩個方面,一個是利潤的跨期轉移；一個是利潤的跨地區(qū)或者是同一地區(qū)的跨公司轉移。對利潤跨期轉移的重要文獻主要集中于對美國1986年稅收改革的研究。Dhaliwal等(1992)論證了受最小化所得稅稅負動機影響的公司,會通過跨期轉移盈余使稅負最小化。Boynton等(1992)研究發(fā)現,美國公司確有通過應計制手段減少盈余的行為。Guenther(1994)研究發(fā)現,公司通過應計項目將凈盈余從高稅率會計期間調整到低稅率會計期間。利潤的跨地區(qū)轉移是稅率不同引起的盈余管理研究的另一個分支,Harris(1993)研究發(fā)現,那些有很大彈性可以轉移更多盈余的公司的確如此。Collins等(1997)認為,當跨國公司面臨外國的平均稅率高于本國稅率時,該跨國公司更容易實施基于所得稅負的盈余轉移。

國內基于稅率變動導致的公司盈余管理的研究不多,大多數研究僅僅與這個問題相關,如葉康濤(2006)研究表明,上市公司存在規(guī)避所得稅成本的盈余管理行為；王延明(2002)研究發(fā)現,法定稅率變化對實際稅率的影響只有0.502；王躍堂等(2009)則是在2007年新稅法改革的背景下研究了稅率變化對公司盈余管理的直接影響。但以上研究都是對應計項目操控方式的考察,沒有研究公司避稅動因的真實活動盈余管理方式。

三、樣本選擇與模型構建

我們選擇中國上市公司2007-2008年的數據,并構建應計項目、真實活動操控和多元回歸模型進行分析。

1.樣本選擇

本文樣本數據來自于色諾芬與國泰安數據庫,以2008年年底A股1 601家上市公司為初選樣本,執(zhí)行如下的樣本篩選程序:首先,剔除新稅法改革后稅率無法判斷的公司45家；其次,剔除金融行業(yè)及在2000年1月1日到2008年12月31日期間上市和退市的公司共665家；再次,剔除2007年與2008年當年所得稅費用未知或者所得稅費非正的公司144家,①最終得到研究樣本746家。其中稅率升高的公司204家；稅率不變的公司141家；稅率降低的公司401家。樣本構成如表1所示:

表1 樣本構成

2.模型構建

由于本文要考察上市公司在稅率變動下,可能存在的兩種不同形式的盈余管理方式,即應計項目操控的盈余管理和真實活動的盈余管理,因此,本文首先構建應計項目和真實活動操控模型,然后構建多元回歸模型進行檢驗。

(1)應計項目操控模型

應計項目操控是指通過會計政策選擇、會計估計變更等會計方法來管理盈余。本文借鑒修正的Jones模型(Dechow等,1995),首先,使用2002年到2008年的相關數據對(1)式進行OLS回歸,將參數代入(2)式計算出不可操控應計項目(NDAC),最后兩式相減得到可操控應計利潤(DAC)。

本文借鑒 Thomas等(1998)的計算方法,CACC是經營應計項目,即CACCt=(ΔARt+ΔINVt)-(ΔAPt+ΔAEt),ΔARt為公司 t期與 t-1期應收賬款(accounts receivable)的變化額；ΔINV t為存貨(inventory)的變化額；ΔAPt為應付賬款(accounts payable)的變化額；ΔAEt為應計費用(accrued expenses)項目的變化額；ΔSALESt為主營業(yè)務收入的變化額；TAt-1為公司在t-1期的總資產；PPEt為固定資產原值。

(2)真實活動操控模型

真實活動操控包括:銷售操控、生產操控、裁量性費用操控。本文借鑒Roychowdhury(2006)和Cohen等(2008)的方法,首先通過回歸計算出經營現金凈流量、生產成本和裁量性費用的正常值；然后根據公司三項目當年發(fā)生的實際數減去其正常值,得出其異常值。

經營活動現金流和銷售額存在如(3)式的線性關系(Dechow等,1995),通過回歸(采用2002-2008年數據)可計算出正常經營現金流:

銷售產品成本和當期銷售存在如(4)式的線性關系:

存貨變化額和當期及上期銷售變動額存在如(5)式的線性關系:

生產成本就是銷售產品成本加上當年存貨的變動額。因此生產成本與當期銷售額、當期及上期銷售變動額存在如(6)式的線性關系,通過回歸(采用2002-2008年數據)可以得到正常生產成本:

酌量性費用,包括當年的銷售費用和管理費用,②酌量性費用與上期銷售額存在如(7)式的線性關系,通過回歸(采用2002-2008年數據)可以得到正常酌量性費用:

其中,CFOt為公司經營活動現金流量；COGSt為公司銷售產品成本；PRODt為公司生產成本,即銷售成本與存貨變化之和；DISEXPt為公司可操控費用,即營業(yè)費用與管理費用之和。

用公司當年的實際發(fā)生數減去估計的正常部分可以得出異?，F金流量(EM_CFO)、異常生產成本(EM_PROD)和異常酌量性費用(EM_DISEXP)。這三個指標代表真實盈余管理的三種方式。另外,基于與應計項目操控模型的比較,本文設計真實盈余管理的總體計量指標:

該指標綜合衡量公司的真實盈余管理水平,當公司正向做大利潤時,此指標為正,反之為負。

(3)多元回歸模型

為了考察公司的應計盈余管理行為,本文借鑒Cohen等(2008)的方式構建回歸模型:

借鑒Cohen等(2008)的方法構建回歸模型考察公司的真實盈余管理行為:

DEP表示盈余管理變量,分別為:EM_Proxy、EM_CFO、EM_PROD、EM_DISEXP。

表2 變量及定義

四、檢驗結果和解釋

1.盈余管理變量數據特征

從表3可以看出,稅率升高的公司,可操控性應計利潤(DAC)在2007年平均值為0.006,表明稅率升高公司存在正向與負向應計盈余管理,但正向程度大于負向?？傮w上,稅率升高的公司采用應計盈余管理做大2007年利潤。真實盈余管理總體計量指標(EM_Proxy)在2007年平均值為0.070,表明稅率升高公司存在正向與負向真實盈余管理,但正向程度大于負向?？傮w上,稅率升高的公司采用真實盈余管理做大2007年利潤。

稅率降低的公司,DAC在2007年平均值為-0.014,表明稅率降低公司存在正向與負向應計盈余管理,但負向程度大于正向。總體上,稅率降低的公司采用應計盈余管理做小2007年利潤。真實盈余管理總體計量指標(EM_Proxy)在2007年平均值為-0.100,表明稅率降低公司存在正向與負向真實盈余管理,但負向程度大于正向?？傮w上,稅率降低的公司采用真實盈余管理做小2007年利潤。

2.差異性檢驗

表4比較了盈余管理各變量平均值與中位數在不同樣本中的差異性。由表4可以看出,稅率升高樣本的可操控性應計利潤(DAC)均值配對檢驗(升高-不變)在2007年、2008年都沒有顯著性,而稅率降低樣本配對檢驗(降低-不變)在2007年顯著為負,在2008年顯著為正,說明稅率升高公司2007年應計盈余管理行為不明顯,而稅率降低公司明顯采用應計項目操控做大2007年利潤。稅率升高樣本的真實盈余管理總體計量指標(EM_Proxy)平均值配對檢驗(升高-不變)在2007年顯著為正,在2008年不顯著,而稅率降低樣本EM_Proxy均值配對檢驗(降低-不變)都不顯著,說明稅率升高公司明顯采用真實活動操控做大2007年利潤,而稅率降低公司采用真實活動操控做大2007年利潤的行為不明顯。

表3 變量數據特征

表4 差異性檢驗

3.多元回歸結果

本文對因變量之間和自變量之間的相關性分別采用Spearman和Pearson相關系數檢驗,結果顯示可操控應計利潤(DAC)與真實盈余管理總體計量指標(EM_Proxy)顯著負相關,說明兩種盈余管理方式具有一定的替代性。多重共線性檢驗結果顯示各模型方差膨脹因子(VIF)在1.5左右,而容忍度在0.3-0.9之間,說明回歸方程不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限于篇幅,略去相關檢驗結果表)。

表5報告了應計項目操控模型的多元回歸結果。在總體應計盈余管理(DAC)下,yr08的系數在稅率降低的公司顯著為正,在稅率升高的公司沒有顯著性,說明稅率降低的公司通過應計盈余管理將2007年的利潤推遲到2008年,而稅率升高公司此行為不明顯。

表5還報告了真實活動操控模型(EM_proxy)的多元回歸結果。在DAC未加絕對值的情況下,yr08的系數在稅率降低的公司沒有顯著性,在稅率升高的公司顯著為負,說明稅率升高的公司明顯通過真實盈余管理將2008年的利潤前移至2007年,而稅率降低公司此行為不明顯。在DAC加絕對值的情況下,yr08系數在稅率降低公司沒有顯著性,而稅率升高公司仍然顯著為負,因此具有穩(wěn)定性。

可見,稅率升高的公司主要使用真實盈余管理方法,稅率降低的公司主要使用應計盈余管理方法。對于稅率上升和下降下,公司盈余管理方式存在差異的原因可能在于:

稅率上升的公司利用應計項目操控做大當期利潤,不改變企業(yè)的現金流,所得稅的提前征收會損失貨幣的時間價值(王躍堂,2009)；同時,公司當期利潤突然增大和應計項目操控都容易被審計師所覺察,導致較高的審計成本。相對來說,真實活動的盈余操控會改變現金流,企業(yè)會因現金流的提前獲得貨幣的時間價值；此外,真實活動的盈余操控影響了公司正常的經濟活動,會損害公司的長期利益,但這種損害程度會由于未來稅率的上升而被削弱；同時真實活動操控具有隱蔽性。因此,公司在做大2007年利潤時傾向于選擇真實活動操控而不是應計項目操控。

稅率下降的公司利用應計項目操控做小當期利潤,由于不改變企業(yè)的現金流,所得稅的推遲征收會賺取貨幣的時間價值(王躍堂,2009)；做小利潤相對于做大利潤不容易受到審計師和監(jiān)管部門的關注(Graham等2005)。真實活動操控下現金流的推遲會喪失貨幣的時間價值,其對未來利益的損害也會因為稅率的下降而被放大。因此,預期稅率降低的公司在做小2007年利潤時傾向于選擇應計項目操控而不是真實活動操控。

4.穩(wěn)健性檢驗

為了檢驗結果的可靠性,在應計項目的盈余管理檢驗中使用模型(8)對向上盈余管理(DAC+)與向下盈余管理(DAC-)分別回歸,此系數基本一致；對真實盈余管理具體三種方式的檢驗使用模型(9)分別回歸,結果基本上與真實盈余管理總體計量指標(EM_Proxy)保持一致。

表5 回歸結果

五、研究結論

本文基于我國2007年稅法改革的背景,采用2007-2008年上市公司數據運用應計項目操控模型和真實活動操控模型對稅改中預期稅率升高與降低的公司的盈余管理行為方式進行比較研究。其中應計項目操控模型采用修正的Jones模型；真實活動操控模型參考 Roychowdhury(2006)。研究結果發(fā)現:其一,稅率升高的公司主要采取真實活動操控手段做大2007年利潤,應計項目操控不顯著。其二,稅率降低公司主要采取應計項目操控手段做小2007年利潤,真實項目操控不顯著。這些研究結果豐富了避稅動因的盈余管理的研究文獻,也對稅收政策的改革及政府對企業(yè)的監(jiān)管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感謝匿名審稿人的建設性意見,使得本文更加充實,當然文責自負。

注釋:

①此類公司不存在避稅動因。

②這個指標包括研發(fā)費用、廣告費用以及銷售與管理費用。但在我國,上市公司不單獨披露當年的研發(fā)費用和廣告費用,此兩項費用包含于銷售費用和管理費用中。因此,本文中該指標包含銷售費用和管理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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