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侗族傳統(tǒng)倫理道德中的精華與糟粕

唐志為, 覃小林

(1.懷化學院宣傳部,湖南懷化418008; 2.吉首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湖南吉首416000)

侗族是我國最古老、歷史最悠久的民族之一,湘西侗族是我國侗族的重要組成部分,主要分布在懷化通道、新晃、芷江侗族自治縣以及湖南靖州苗族侗族自治縣。湘西侗族人民大多處在交通不便的山區(qū),經(jīng)濟文化較為落后,侗族雖深受漢族文化影響,但又自成體系,其獨特的傳統(tǒng)倫理道德觀念較濃,有其傳統(tǒng)倫理思想及道德遺產(chǎn)。本文主要圍繞湘西傳統(tǒng)倫理道德中的精華與糟粕進行探析。

一、湘西侗族傳統(tǒng)倫理道德中的精華

湘西侗族具有悠久的歷史,自古以來形成了富有自身特色的倫理道德,祖祖輩輩經(jīng)傳承與發(fā)揚,留下了不少倫理道德精華,時至今日仍有學習和借鑒的價值。

1.勤勞致富,代代相傳,勤勞視為第一美德 湘西侗族人們有獎勤罰懶的傳統(tǒng)。長期以來,由于侗族社會商品經(jīng)濟不發(fā)達,往往以種植水稻為主,特產(chǎn)糯谷,在稻田、池塘中養(yǎng)魚的也較普遍,還有少數(shù)人從事林業(yè)。這種自給自足,依靠自然經(jīng)濟來維持生計的現(xiàn)實,客觀上要求廣大侗民辛勤勞動,并成為很多人的自覺。侗族諺語中有“禾靠肥”、“積糧防饑日”等,就是勉勵人們要勤于耕耘,樂于付出,更要勤于囤糧。在侗族社會中生性懶惰者為人所鄙視,很難找到對象,人們往往把勤快與否作為選擇對象的一個重要標準。有句侗族諺語說得很形象：“男不勞動就得去討剩飯;女不勞動就得去討舊衣穿?！倍弊謇先顺Ｓ眠@些具有人生哲理的諺語來教育子孫后代要勤勞。

2.尊重婦女,男女平等,女子享有同等權利 在受封建意識影響較少的侗語區(qū)農(nóng)村,各村寨婦女中都有自然領袖,她們與男子自然領袖享有同等的權利。在侗族地區(qū),長期以來盛行一夫一妻制。唐宋之際侗族開始形成為一個民族實體,一夫一妻制家庭在侗族社會內(nèi)部開始確立,[1]并逐漸發(fā)展成為一種主流家庭形態(tài)。由于侗族婦女還享有陪嫁財產(chǎn)的權利,因而她們在家庭中和在社會上都享有與男子同等的權利,當然也要盡相同的義務。在侗族社會,人們以尊重婦女為美德,多女無子家庭同樣不受歧視。

3.熱情好客,文明禮貌,客人感到賓至如歸 侗族自古以來就是一個熱情、善良、謙和、團結的民族,有尊老愛幼的傳統(tǒng)美德。在湘西侗鄉(xiāng)村寨中,一家的事情就是整個家族甚至是全寨的事;如果是全寨的事,那么個人就必須絕對服從集體。侗族人熱情好客,平時家中來人,不論親疏,都被看成賓客,以酒肉熱情款待。侗家人把是否熱情好客、禮貌待人當作一種重要的社會公德。進入侗寨,不論是否相識,也不分男女老幼,侗家人總是請客進屋,給客人讓座、遞煙、端茶。對居留日子較長的客人,各家各戶都樂意請客人去喝油茶。對不能久住的客人,左鄰右舍提酒帶菜來相陪。如鄰居來客,只要通知,就會帶酒菜前往相助、“幫盤”,或邀請至家中款待。即便是陌生人到侗寨,也要安排來人的食宿。這充分顯示了侗家人熱情好客和文明禮貌的風氣和品德。

4.古道熱腸、熱心公益,公益精神流傳侗鄉(xiāng) 湘西侗族人的古道熱腸、熱心公益在公益勞動、集體勞動相互幫助中都有充分表現(xiàn)。如侗族村寨喜建鼓樓、風雨橋,造涼亭,挖泉井,修石板路等,而這些大都是群眾自發(fā)自愿捐工獻料,或自籌資金集體修建的。走進侗寨,石板路家家相連,寨寨相通,這些石板路大多不是一氣鋪成的,而是侗家人你一塊我一塊,你鋪一段,他鋪一段,天長日久地積累,最后連成了長長的石板路。在這些公益勞動中,人人必須盡力而為,自覺參加力所能及的勞動,不然就會被孤立,受冷落。有些老年人,則常常把自己編織的草鞋或種植的煙葉掛在涼亭上,以供行人取用而不收分毫。這些無不體現(xiàn)了侗族人古道熱腸、熱心公益的精神并代代相傳。

5.侗鄉(xiāng)“打標”,約定俗成,體現(xiàn)良好社會公德 侗族社會長期以來缺乏國家政權機關意志的強制性體現(xiàn),主要靠禮俗、習慣法、社會輿論和個人道德化水平及其道德實踐等內(nèi)在性約束因素,有效地保障社會主體責、權、利的統(tǒng)一和社會互動的和諧。其中在侗家流傳很久的“打標”,便是一種有約束力的習俗。其具體做法通常是以茅草等植物打成各式約定俗成的草結,懸掛某地,作為記號以示人。標的種類較多,如路標表示前面道路危險;狩獵標表示此處已設陷阱、獵套;橋頭標表示橋已不安全;山標表示上山開荒,先到者以插標為界,后來者自覺遵守;秋后進山砍柴時,發(fā)現(xiàn)了好柴即扯幾根草打成草結掛在樹枝上,表示已有人捷足先登;水標是為了使過路的飲水者能及時鑒別泉水是否能喝。但打標有規(guī)矩,如果到處亂打標破壞了規(guī)矩,就會遭到道德輿論的譴責。侗鄉(xiāng)里各種形式的打標,不但起了維護當?shù)厣a(chǎn)、生活秩序的作用,而且體現(xiàn)了侗鄉(xiāng)人關心他人的傳統(tǒng)美德和良好的社會公德。

6.侗民擅歌,代代傳唱,規(guī)范行為凈化心靈 侗族有語言而無文字,民族歷史、生產(chǎn)生活等方面的知識只能靠言傳身教、代代傳唱來繼承。如《十二月工夫歌》就把一年每個月要做的主要農(nóng)活列了出來,告訴人們什么時候該做什么事?！叭瞬怀燥埢畈婚L,人不唱歌心不歡。飯養(yǎng)身來歌養(yǎng)心,要我戒歌實在難。”侗族把唱歌看成和吃飯同等重要。要是干活累了或有什么煩心事,就坐下來聽聽“侗族大歌”;要是想了解歷史,就去聽聽“根源歌”、“創(chuàng)世歌”;要是想交流情感,就去學唱情歌;要想學會為人處世,就去多聽聽“敘事歌”、勸世歌”。侗族社會就是通過“以歌養(yǎng)心”使人們的心靈得到凈化,情感得到交流,行為得到規(guī)范。

7.扶助弱勢,樂善好施,行善成為和諧之本 一是幫扶弱勢群體的品格。對當?shù)氐墓隆⒐?、殘、弱群體,湘西侗族人總是盡其所能給予幫助,其形式有：義務扶養(yǎng)式,對父母雙亡的未成年者,由房族中某戶進行扶養(yǎng),長大后任其選擇歸宿;義務贍養(yǎng)式,對喪失勞動能力又沒有生活來源的人,經(jīng)房族商議由某戶承擔贍養(yǎng)責任,直到被贍養(yǎng)者入土為安;房族包養(yǎng)式,對上述人員,從房族內(nèi)的公田公地收入中救濟;勞力助工式,出工出勞幫助弱勢群體從事他們難以辦到的事情;日常物質(zhì)幫助式,從自家的物資中拿出一部分進行幫助。二是樂善好施的品格。這種品格在現(xiàn)實生活的主要表現(xiàn)為：物歸原主,拾得遺物掛在鼓樓等公共場所,由失主認領;不占有他人之物,物件不論放在何處,只要插上草標一般都不會有人去搶分;涼亭掛草鞋、放茶水,讓過往行人換穿、解渴;義務修橋、鋪路、獻工獻料建公共設施;用油茶、甜酒、腌草魚款待客人等。

二、湘西侗族傳統(tǒng)倫理道德中的糟粕

因區(qū)位偏遠,與外界接觸較少,經(jīng)濟文化比較落后,湘西侗族傳統(tǒng)倫理道德中一直殘存著一些落后的、甚至愚昧的東西,這樣的糟粕需要摒棄。

1.存在姑舅表婚 湘西侗族部分地區(qū)一直存在“姑舅表婚”習俗。在古老的侗族款詞中,對于“姑舅表婚”有這樣的解釋：的也是此。在古老的侗家款詞中,對不行“姑舅表婚”所帶來的后果還這樣說道：“堵住池塘,魚不出走”,“堵住田口,水不外流”。[2]按這樣的習俗,姑家之女只要年齡相當,必有一女嫁給舅家之子為妻。即使外嫁,也要在事前征得舅家同意,而且在結婚時甥女和甥女婿家要分別以上賓禮宴請舅家,否則將會引起舅家不滿。同時還要由甥女婿給表兄弟送一份禮物,有的則要給舅舅一筆錢作為賠償。由此可見,“姑舅表婚”在一定程度上具有交易的性質(zhì)?！澳镉H舅大”,姑媽家的女兒天生就是舅舅家的媳婦,“舅權”的專制至今在湘西侗族某些地方還有較大影響。

2.結婚信奉“雞卜” 受漢族婚戀文化影響,湘西部分侗區(qū),特別是在解放前,以婚姻當事人的“年庚八字”進行匹配,推算生肖及五行相生相克的結果。相合則成,相沖相克則散?！半u卜”為婚姻當事雙方對婚姻結果的一種趨吉避害心理,往往能左右締結婚姻的結果。雞卜時“殺雞看眼”,男方求親,媒人親手殺雞一只,交給女方父母,煮熟后割下雞頭觀察眼睛,雙開或雙閉為吉利之兆;若一睜一閉為不祥,必須終止求親活動。如遇這種不利現(xiàn)象,要么請巫師作法解難,要么就取消婚約。對“天意”安排的結果,當事人只能無條件地接受,這也釀造了不少婚姻悲劇。

3.婚俗繁瑣奢靡 受漢族封建婚姻文化影響較深的靖州、錦屏一帶侗鄉(xiāng),婚姻儀式十分繁瑣,財禮花費很多?；橐鼍喗Y按“六禮”的規(guī)定,即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六道環(huán)節(jié)不能省缺,加上請媒說合、訂婚等程序,禮節(jié)繁雜瑣碎。且伴之以沉重的財禮開銷,侗家人不堪其苦。經(jīng)濟條件一般的人家,往往一場婚禮下來幾乎耗盡家財,而無錢娶親之人只能孤單一生。繁奢禮儀陋習給社會秩序穩(wěn)定造成一定的沖擊。

4.觀念守舊落后 我國少數(shù)民族,尤其是一些還處于貧困落后的少數(shù)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集體無意識”可說是普遍存在,社會成員信奉傳統(tǒng)、守護傳統(tǒng),對千百年來延續(xù)不變的價值標準、道德觀念、風俗習慣、禮儀規(guī)范等傳統(tǒng)文化因素的作用,絕大多數(shù)社會成員缺乏社會性反思。[3]這種“固執(zhí)”,造成觀念長期的守舊與落后。湘西通道、靖州等偏遠侗鄉(xiāng),歷史上交通不暢,消息閉塞,封閉性自然經(jīng)濟占主導地位,導致傳統(tǒng)道德觀念守舊、意識落后。這種消極因素產(chǎn)生的社會負面影響體現(xiàn)在現(xiàn)實生活中,具體表現(xiàn)在重農(nóng)輕商的經(jīng)濟觀：“種田種地天經(jīng)地義,賣柴買米沒有道理”;不求進取的生活觀與幸福觀：“一把鋤頭一張犁,粗茶淡飯盤兒女”,“白天一畝地,晚間一張床,桌上一碗飯,飯后一袋煙”;封閉自守的交往觀：“蠻不出境,漢不入侗”,“交往止于四鄰,見聞不出鄉(xiāng)里”,“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土窩”;讀書無用的學習觀：“只有鼎罐煮米飯,哪有鼎罐煮文章”,“種田全憑一雙手,何須進校把書讀”;禁止族外通婚的婚嫁觀：“客娶侗,不中用;侗娶客,要不得?！比绱说鹊?不一而足。

5.信奉靈魂不死 “萬物有靈”是侗族觀念形態(tài)直接變化較少的觀念,他們始終相信天地間自然現(xiàn)象都和人一樣有靈魂,可以感知到,萬物所附有的“靈魂”與人們?nèi)粘Ｉ钪械牡湼Ｏ⑾⑾嚓P。[4]侗族所信奉的神靈可分為保護神與邪神兩大類。祖先神、土地神、山神、水神等為保護神;瘟神、妖、魔、鬼、怪等為邪神。侗族對各保護神的祭祀有一定的儀式,其目的是祈求平安、消災減難;對邪神通常是先請法師作法供祭,如果無效就采取驅、打、攆等法與之斗爭,如喪葬儀式中的開路。侗族人“對自家成員的鬼魂既是當成祈求保佑的對象,同時也是懼怕的對象,表現(xiàn)出一種敬而遠之的態(tài)度,比如對死人,一方面通過祭典、葬禮來安撫死者,使其鬼魂不來擾亂活人,并保佑全家。另一方面又十分懼怕鬼魂回家作祟擾亂”。因此,家中有人死了,必須請道士來超度。受“萬物有靈”觀念的影響,侗族先民又認為人有靈魂,并且人的靈魂可以脫離肉體永恒存在,自己的始祖和列祖列宗的靈魂都生活在另一個世界——陰間。因此,喪葬儀式中的點青油燈、開路、引魂幡等系列儀式就是為了達到避免死者的靈魂四處游蕩而與祖先團聚的目的,這些都是靈魂不滅思想的體現(xiàn)。由這些神明崇拜可見,信仰不只是心理的,還是通過系列活動外現(xiàn)出來的社會事象。[5]侗族人認為,對死者只要虔誠崇敬和經(jīng)常地祭祀,死者就會保佑子孫幸福。

傳統(tǒng)倫理作為一種社會意識,它也是具體的、歷史的,不是一成不變的。傳統(tǒng)倫理不是靜態(tài)的理念,而是動態(tài)的事實。[6]湖南湘西侗族傳統(tǒng)倫理道德是侗族人民在長期社會實踐過程中所形成的歷史積淀,在處理和協(xié)調(diào)各種社會道德關系上起著重要作用,對侗族今天的社會生活仍有很大的影響。但是,這種倫理道德就其結構、功能和歷史類型而言,它是特定社會歷史條件和自然生態(tài)環(huán)境的產(chǎn)物,它同社會主義的倫理道德具有不同的結構和功能,屬于不同歷史類型的倫理道德,它有自己特定的時代、歷史和地域的局限性,夾雜著各歷史時期各種社會形態(tài)觀念意識,帶著落后性和片面性,與社會主義建設和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存在矛盾、抵觸,有的東西甚至格格不入。這些思想觀念與當今改革開放、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不相適應,阻撓侗族社會經(jīng)濟的發(fā)展,必須予以摒棄。同時,就湘西侗族傳統(tǒng)倫理道德中同社會主義倫理道德相適應一方面而言,也不能完全同社會主義的倫理道德相等同,這種適應性仍然是一種有差別的同一。這就需要我們對其進行理性的反思和審視,作出歷史的辯證的實事求是的評價,且還需要我們根據(jù)“古為今用”的原則,對其進行批判地繼承和科學地改造,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引領侗族傳統(tǒng)倫理道德,從而實現(xiàn)其根本性的轉型。

[1]胡敏.侗族婚姻家庭述略 [J].學術論壇,1988,(5)：56-60.

[2]楊筑慧.當代侗族擇偶習俗的變遷 [J].中央民族大學學報,2005,(1)：62海古籍出版社,1987.

[3]劉景慧.現(xiàn)代背景下少數(shù)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轉型分析 [J].船山學刊,2006,(4)：187.

[4]廖君湘.侗族傳統(tǒng)社會形態(tài)新探 [J].長沙理工大學學報,2005,(1)：91.

[5]王文明.托口鎮(zhèn)民間信仰文化及其保護與旅游開發(fā) [J].懷化學院學報,2009,(10)：25.

[6]楊安華.侗族傳統(tǒng)農(nóng)業(yè)倫理對發(fā)展畜牧業(yè)經(jīng)濟的制約 [J].吉首大學學報,2008,(9)：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