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栓姐
(巢湖學院中文系,安徽巢湖238000)
試論蘇軾、蘇轍和蘇門四學士騷體辭賦的因革與影響
曹栓姐
(巢湖學院中文系,安徽巢湖238000)
蘇軾、蘇轍和蘇門四學士的騷體辭賦創(chuàng)作對傳統(tǒng)的騷體作品多有繼承,如內(nèi)容上繼承騷體的騷怨精神,抒發(fā)賢人失志之悲,創(chuàng)作方法上有著普遍的祖騷宗漢的傾向,同時也有創(chuàng)新,如思想上兼容儒釋道,體制趨于短小,進一步消解辭賦與詩歌、散文之間的區(qū)別,風格各異,呈現(xiàn)北宋騷體辭賦的真正面貌,對后世的騷體辭賦創(chuàng)作、屈原形象的確立、騷體文特征的研究影響深遠。
蘇軾;蘇轍;蘇門四學士;騷體辭賦;因革;影響
北宋中后期,黨爭激烈,文禍迭起。隨著楚辭學的復興,適于抒發(fā)抑郁難伸之情的騷體開始引起文人的重視。這一時期的文壇基本為蘇門文人所壟斷,以蘇軾、蘇轍和蘇門四學士為核心的蘇門文人所創(chuàng)作的騷體辭賦是這一時期騷體辭賦的代表。其中,蘇軾的騷體辭賦14篇,蘇轍10篇,黃庭堅15篇,秦觀7篇,張耒16篇,晁補之15篇。他們這類作品,雖然在成就和影響上無法與其詩、文、詞相提并論,但由于多方面繼承了騷體辭賦的傳統(tǒng),又賦予騷體辭賦以全新的時代精神,呈現(xiàn)出有宋一代的騷體創(chuàng)作的特有面目。
蘇軾天才絕倫,富于創(chuàng)新精神。呂本中曾評價云:“自古以來,語文章之妙,廣備眾體,出奇無窮者,惟東坡一人?!盵1]在詩、文、詞領(lǐng)域東坡確實如此,但辭賦的創(chuàng)作則另當別論,王若虛云:“(蘇軾)楚辭則略依仿其步驟,而不以奪機杼為工?!盵2]也就是說,蘇軾的楚辭與其詩、文、詞的求新求奇不同,而是對楚辭體的傳統(tǒng)多有繼承。蘇轍的創(chuàng)作雖“疏宕裊娜處亦自有一片煙波”[3],但總的來說并未越出其兄范圍。黃庭堅騷體作品量多質(zhì)高,步武屈宋,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凡作賦要須以宋玉、賈誼、子云為師格,略依仿其步驟,乃有古風?!盵4]其他三學士雖未明言騷體作品以“有古風”為高,但實際創(chuàng)作卻無一例外地體現(xiàn)了這一點。一句話,蘇軾、蘇轍和蘇門四學士騷體辭賦盡管成就不一,風格各異,但“依仿其步驟”卻他們的共同追求。
首先,蘇軾、蘇轍和蘇門四學士的騷體辭賦(為方便論述下文簡稱“蘇門騷體辭賦”)繼承了先秦漢唐以來騷體抒情傳統(tǒng)。騷體開創(chuàng)者屈原“以經(jīng)物之才,遭遇懷王昏惑,流離放逐,愿盡忠而不得,哀悼惻怛,發(fā)而為文”,故“騷則長于言幽怨之情”[5]。宋玉的經(jīng)歷、才華與其師屈原相近,作品有“坎壈兮,貧士失職而志不平”[6]之嘆。西漢賈誼“以命世之器,不竟其用,故其見于文也,聲多類騷,有屈氏之遺風”[5]。這種因不得志發(fā)而為幽怨之情的騷怨精神,又經(jīng)董仲舒和司馬遷的推衍,遂成一創(chuàng)作傳統(tǒng)。中唐柳宗元是此類騷怨精神的繼承者,其騷體創(chuàng)作取得令人矚目的成就。蘇門騷體辭賦繼承了傳統(tǒng)的騷怨精神,突出抒發(fā)了賢人失志之悲。譬如蘇氏兄弟早年(1059)皆作過《屈原廟賦》,蘇軾拿不以窮困易其行、仗節(jié)死義的屈原與今之隨俗變化者相比,蘇轍則拿屈氏后人無復有伉直之士來襯托屈原的孤獨,都代屈原抒憤。蘇軾《黃泥坂辭》作于貶謫黃州期間,“雖信美而不可居兮,茍娛余于一眄……”[7],蘇轍《和歸去來兮辭》作于晚年閉門潁川之時“感烏鵲之夜飛,樹三匝而未安”[8],兩篇作品表現(xiàn)的是弟兄倆經(jīng)歷了宦海沉浮之后懷寶迷途的憂憤;張耒《南征賦》作于因修史而獲罪被貶之中年,文中以忠而被謗的屈原自比,抒發(fā)憂憤之情:“予文窮而莫諱兮,顧四方其何適?”[9]《暮秋賦》開篇云:“嗟予志之莫就兮,哀天時之不予謀。”[9]《遣憂賦》作于貶所,時作者窮居無朋,與世不合,思古人而不得見,欲圖新而志不伸,只能“從靈龜而問疑”[9],幽慕窮蹙之意遂一泄無余。晁補之《山坡陁辭》作于元符元年(1098),當時作者遭遇黨禍,貶監(jiān)信州酒稅,辭中通過對自然景物的描寫,抒抑郁彷徨、無所歸依之感,類于騷?!斗得赞o》直言:“五達歧,行者迷?!盵10]秦觀的《吊镈鐘文》則取法《橘頌》托物言志,以古镈鐘長期沉埋水底、出土后又被無知縣佐毀棄冶煉這一事件,來抨擊“黃鐘毀棄,瓦缶亂鳴”[11]的現(xiàn)實,抒發(fā)懷才不遇的激憤。黃庭堅此類作品最多。《明月篇贈張文潛》代張耒鳴不平,以為張耒有如“明月之升”、“白虹貫朝日”之美才,卻不得施展:“棄捐櫝中兮三歲不會?!盵12]只能應“山中人兮招招”?!洱埫卟偃沦浝钤小吠ㄟ^對一次想象中的征行的描寫,揭示世路艱難,賢士只能“歸于龍眠之下”[12]?!抖山穭t以渡江無方,不渡又無家可歸,喻賢士進退失據(jù)的窘困。在《木之彬彬》篇中,作者感慨:“為君子則奈何,獨見曉于冥冥。”[12]紹圣之后,蘇門文人失利于黨爭,紛紛貶竄,除黃庭堅外,其他五人皆同和陶淵明《歸去來兮辭》,五篇和辭或曠達,或凄苦,或蕭散,或渺遠,都間接抒發(fā)了各自失意與不平。
其次,蘇門騷體辭賦創(chuàng)作普遍有祖騷宗漢的摹仿傾向。如蘇軾、蘇轍《屈原廟賦》皆取法于賈誼的《吊屈原賦》;蘇軾《上清辭》、《太白辭》,蘇轍《上清辭》,張耒的《龜山祭淮辭》、《惠別》等極類《九歌》。蘇轍自言“余《黃樓賦》學《兩都》也”[13];秦觀《黃樓賦》則“頗得仲宣步驟,宋人殊不多見”[14];蘇軾《黃泥坂辭》無論是內(nèi)容還是章法結(jié)構(gòu)也明顯有《登樓賦》的影子;黃庭堅《悼往》學習司馬相如的《長門賦》;晁補之《求志賦》則是對《離騷》的直接模仿,《后招魂賦》是對《招魂》和《大招》的模擬,《是是堂賦》類似《遠游》;張耒《病暑賦》全用《招魂》、《大招》:“意脈鄰于楚人之騷?!盵15]劉向在論“操”這一賦體時曾云:“其道閉塞悲愁,而作者名其曲曰操,言遇災害不失其操也?!盵16]魏慶之亦云:“操與詩賦同出而異名?!盵17]以此為標準,則蘇軾《醉翁操》,魯直《履霜操》、《鄒操》雖已與音樂無涉,但未失其精神。同時,由于祖騷宗漢,蘇門騷體辭賦,在一定程度上都保持著楚辭浪漫、雄奇、迷離恍惚的風格特點。如蘇軾《上清辭》寫“得道神君”憑虛御風,騰云駕霧,銜命除患;蘇轍《巫山賦》寫巫山蔚秀、聳入云峰,為神女會楚王的傳說籠罩了一層神秘的色彩,賦中還狀神女之形,傳神女之神:風格浪漫靈幻,深情綿邈。
北宋前期,騷體的創(chuàng)作相當沉寂,宋初的文學名家如王禹偁、吳淑、宋祁、范仲淹、劉筠、楊億、曾鞏、梅堯臣、蘇洵等幾乎無騷體作品。以至于“好之(楚辭)而欲學者無其師,知之而欲傳之者無其徒”[18]。其他名家騷體作品數(shù)量寥寥,質(zhì)量亦不高。如王安石有騷體作品4篇,歐陽修有2篇,劉敞13篇,劉攽8篇。但由于這一時期政治穩(wěn)定,“士大夫之游于其時者,談笑佚樂,無復向者幽憂不平之氣”[9](張耒《上曾子固龍圖書》),故這些騷體或僅為哀辭,或漫作懷古之思,或徒作游仙之想,或泛談人生感慨,并無特別之處。北宋后期,原來只是政見不同的黨爭,逐漸向意氣用事、相互傾軋的政治斗爭轉(zhuǎn)化。生逢其時的蘇門文人被卷入斗爭的漩渦,屢遭貶謫。隨著楚辭學的復興,他們的騷體辭賦開始有了切實的人生感受和自覺的藝術(shù)追求,一切都以追攀屈宋為最高標準,呈現(xiàn)出“依仿其步驟”的特點。
蘇門騷體辭賦雖復古意味較濃,但也有新變?!坝兴我淮膶W有長足進展,可以說是充滿創(chuàng)新精神的時代?!盵19]蘇門文人的新變精神使得他們的騷體辭賦橫鶩別趨,充滿了時代特色,大致表現(xiàn)為:在抒賢人失志之悲的同時,浸染著濃濃的釋道思想;在體制上則進一步消解騷體辭賦與詩和散文的差異;各逞才華,標新立異。
受北宋融合三教的學術(shù)思潮的影響,蘇門騷體辭賦所表現(xiàn)出的思想傾向雖以傳統(tǒng)儒學為根基,卻也深受佛老思想的浸潤,有時還表現(xiàn)出與理學相契合的特點。蘇軾在經(jīng)歷了“烏臺詩案”后,追求人生境界的超然灑脫,在人生態(tài)度上傾向于儒道互補;蘇轍和四學士以佛老思想追求心靈的平靜、愉悅和內(nèi)在人格的超凡脫俗。如蘇軾晚年謫居儋州,雖不再言“當世志”,但并不衰颯,而是融合儒釋道,掬各家精華,追求精神自由,做到了“此心安處便是吾鄉(xiāng)”[20](蘇軾《定風波》),《和陶淵明歸去來兮辭》描述了“均海南與漠北,挈往來而無憂”[7]的“神歸”的快樂,這種雍容自得的精神,實與當時的學術(shù)思潮關(guān)聯(lián)。黃庭堅兀傲絕俗,不幕榮名,注重自修,他的騷體辭賦多明于哲理:《悲秋》為其弟知命作,知命跛足,“天形缺然”,但作者以莊子思想勉勵他,應破除形骸的殘全觀,而追求修德:“天厭棄汝兮,修汝德而謂何?”[12]《至樂詞寄黃幾復》在討論“何者為樂而誰者足憂”等人生問題時,也以老莊思想來分析:“憂于窘窘不得兮,樂盡萬物而無求……將逍遙爐錘之外兮,尚何俯首而嬰此細故?!盵12]《錄夢篇》在描繪了上天世界“差無異乎人間”后,領(lǐng)悟到“若動細習于游塵”就是“犯有形而遺大觀”,故只應“鎮(zhèn)之以無名之樸”[12];《濂溪詩》是應周敦頤之子的請求而作,詩中運用想象來描寫周敦頤的生活:“不知何處散發(fā)醉……誰余敢侮?”[12]表達的是魯直對周敦頤“胸中磊落,如光風霽月”之高尚品格的景仰,同時又是對周敦頤學術(shù)中“誠”和“主靜”思想的形象的闡釋。正因為魯直思想中有著這些與理學家們提倡的正心誠意的性命之學和“治心”主張相一致之處,所以得到后來理學家的推崇。張耒騷體辭賦在“主情”的同時,也“尚意”,其《超然臺賦》是為蘇軾在密州所建的超然臺而作,賦圍繞“超然”名和實,以“或(有人)”與“客(作者)”的論辯來證明,只有蘇軾這樣有為的官員,在取得一定政績后,于臺上“樂夫世之樂者”[9],才能真正領(lǐng)略超然的意義。全賦議論多于抒情,闡釋道家“超然物外”的思想精義,論辯有力,又悠游不迫,顯示出作者學養(yǎng)與情理的相諧。蘇轍《超然臺賦》主旨與張作相同,只是手法有異。晁補之《是是堂賦》、《漫浪閣辭》、《遐觀樓辭》更多探討的是個人與社會、入世與超脫等問題。
在體制上,蘇門騷體辭賦不同于以往。除晁補之《求志賦》、《是是堂賦》等少數(shù)作品外,其他多結(jié)構(gòu)短小,“學楚辭者多矣,若魯直最得其妙。魯直諸賦,如《休亭賦》、《蘇李畫枯木道士賦》之類。他文愈小者愈工,如《跛溪移文》之類”[21],其實不止魯直,其他幾人騷體辭賦也以短小者為工,如晁補之短章《江頭秋風辭》、《遐觀樓辭》等也勝過上述長篇。
在創(chuàng)作手法上,蘇門騷體辭賦也有創(chuàng)新,如受古文運動的影響,蘇門文人以氣韻流走的散文形式寫作騷體辭賦,使得騷體辭賦句式散文化,不拘對偶,押韻也疏密不等,無固定格式,內(nèi)容亦寫景、抒情、議論皆宜。如秦觀的《吊镈鐘文》先以散文句式敘述古镈鐘被發(fā)掘,后又遭毀棄的不幸命運,緊接著用三個“嗚呼”領(lǐng)起三段,或闡述禍福相依之理,或描述镈鐘的功用,或贊揚镈鐘雖遭毀棄必化為他物而有新用,不會如草木之亡卒的精神。其中句式有四字句、六字句,有偶句、單句;押韻亦隨文變化,或一段兩韻,或一段一韻到底,或不押韻。讀之自然流轉(zhuǎn),不板滯凝重。而晁補之《江頭秋風辭》、魯直《悼亡》、《毀璧》、《休亭賦》等都既有文的流麗,又有詩的整蔚,語言簡約,情辭并茂。
體制和創(chuàng)作手法上的變革顯然與北宋“破體為文”的創(chuàng)作風氣有關(guān)。如上文所言,宋代是一個充滿創(chuàng)新精神的時代,文人在詩歌創(chuàng)作領(lǐng)域不愿步唐人后塵,而是另辟蹊徑,“以文為詩”、“以議論為詩”、“以才學為詩”,追求理趣;在詞的創(chuàng)作領(lǐng)域又“以詩為詞”、“以文為詞”,追求內(nèi)容和風格的多樣化;在散文創(chuàng)作領(lǐng)域更是摒棄晚唐盛行的四六文和宋初的“太學體”而遠紹韓柳。在騷體辭賦創(chuàng)作領(lǐng)域也是力圖吸取各種文體的優(yōu)長,追求創(chuàng)作的自由和獨具的特色。蘇門文人的這種創(chuàng)新精神除了從這些大的方面見出外,還可以從細微處尋求。
如蘇門文人皆高自標置,他們明白文學創(chuàng)作要想“擅場古人”,先得“求夸時輩”。而蘇門創(chuàng)作風氣又極自由,蘇軾有一個經(jīng)典的比喻:“地之美者同于生物,不同于所生。唯荒瘠斥鹵之地,彌望皆黃茅白葦?!盵18](《答張文潛縣丞書》)他認為文壇應該百花齊放就像肥沃的土地上生長萬物,而如像王安石那樣“使人同己”的話,文壇則會出現(xiàn)“彌望皆黃茅白葦”般的荒涼。在這一創(chuàng)作目標和開放觀念的指導下,蘇門文人的騷體辭賦創(chuàng)作各具姿態(tài)。大致來說,二蘇、秦、晁沿襲傳統(tǒng)的成分要多一些,黃、張革新的成分多一些。如細論,二蘇更側(cè)重于用騷體探討歷史問題,如兩篇《屈原廟賦》探討屈原其人其品。秦觀在騷體作品中多言志,寫人生感受,如《吊镈鐘文》,《和陶淵明歸去來兮辭》。晁補之最重騷體的正變源流,其騷體作品無論是形式,還是內(nèi)容和風格,都最接近屈宋作品。黃庭堅騷體辭賦中“情”要濃于其他諸人,且所抒多親情友情,如《悼往》系為死去的結(jié)發(fā)妻子孫氏而作,《毀璧》為懷念洪氏妹而作,《悲秋》為殘疾弟弟知命而作,《履霜操》為思親而作,《秋思》表達對舅舅的思念,《明月篇贈張文潛》、《至樂詞寄黃幾復》、《龍眠操三章贈李元中》表達的是對友人的諄諄厚意,《休亭賦》、《濂溪詩》是應友人之請而作。張耒騷作中“理”的成分要多于其他幾人。而且即使是同題辭賦,蘇門作家的風格也往往不同。如蘇軾和蘇轍同有《屈原廟賦》,但“大蘇賦如危峰特立,有嶄然之勢,小蘇賦深冥不測,有淵然之光”[15]。蘇軾、蘇轍、秦觀、張耒和晁補之都有《和歸去來兮辭》,雖都是和陶淵明之作,但內(nèi)蘊卻都自成一家。
“若無新變,不能代雄”。蘇門騷體辭賦既繼承這一體裁傳統(tǒng)特點,具有同一團體的共性和鮮明的時代特點,又人各一面。
作為北宋中后期最有影響力的文學團體,蘇門的騷體辭賦對后來者的示范意義是不言而喻的。后來的文人由于時局和心態(tài)的影響,在創(chuàng)作騷體作品時,往往如蘇門文人跨越唐、六朝而追攀漢代諸家和屈宋,又有參透儒釋道的思想傾向。如兩宋之交的李綱因主張抗金而被罷,“久寓謫居,因效其體(按:指《離騷》),抒思屬文,達區(qū)區(qū)之志”[22],創(chuàng)作《擬騷》。這篇作品從形式上看是對《離騷》的模仿,從內(nèi)容上看既抒“懷抱利器而無所施”之悲,又有保全天性,“居易俟命”的理性精神,這與蘇門騷體辭賦一脈相承,是兩宋之交騷體辭賦的代表作。再如邢居實少有逸才,深得蘇黃諸公賞識,他的騷體作品如《秋風三疊寄秦少游》取法漢武帝《秋風辭》,又能別開生面。蘇軾創(chuàng)作《和陶淵明歸去來兮辭》曾引發(fā)和陶風潮,在眾多的和作中,大多數(shù)作品都仿蘇門文人抒發(fā)一視死生窮達的曠達精神。南宋辭賦創(chuàng)作整體上趨于低落,騷體作品數(shù)量不多,但蘇門的影響依然可見,如楊萬里的騷體作品《歸歟賦》、《中秋月賦》、《張丞相詠歸亭詞》三首無論是內(nèi)容,還是風格,都極似黃庭堅之作,其《跋李允蹈思故山賦辭》模仿梁鴻的《五噫歌》,其《和陶淵明歸去來兮辭》則是蘇軾引發(fā)的和陶之風的余波流響。
另外,蘇門文人在騷體作品中表現(xiàn)出的對屈原的態(tài)度,以及論騷體作品重“情”的主張對后世文人重塑屈原形象、論騷體文體特征也有一定的影響。如蘇軾在《屈原廟賦》中“描寫原心如親見之”[15]。最后對屈原的沉江做出如下評價:“嗟子區(qū)區(qū)獨為其難兮,雖不適中,要以為賢兮?!盵18]這句評語可以說結(jié)束了自揚雄以來對屈原人格評價的分歧,體現(xiàn)的是宋人更具包容性的文化性格。至朱熹則云:“原之為人,其志行雖或過于中庸而不可以為法,然皆出于忠君愛國之誠心?!盵23]屈原忠君愛國的形象始得確立。晁補之是北宋研究楚辭第一人,認為:“凡楚人之詞,皆傷夫中正不遇者而作也?!盵10](《冰玉堂辭》)在他之后的楚辭研究大家,如南宋的洪興祖、朱熹,甚至元代的祝堯論楚辭文體特征無不以“情”為主,與之一脈相承。在此不一一細說。
可以說蘇門騷體辭賦在繼承根植于現(xiàn)實人生的騷怨精神的基礎上,賦予騷體辭賦鮮明的時代特色,從一個側(cè)面反映了北宋中后期文學創(chuàng)作因革并重的風尚和兼容儒釋道的學術(shù)思潮,并以思想的豐富性、體制的創(chuàng)新性、風格的多樣性確立了北宋騷體辭賦的新范式,影響和推動了后世騷體辭賦的創(chuàng)作、屈原形象的重塑、騷體文體特征的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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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The Sao Cifu written by the members of the Su Group,inherited the traditional features of the style,such as expressing the sadness of the failure excellences,imitating the works of Qu Yuan and the Han Dynasty.At the same time,the members of the Su Group innovated the Sao Cifu,they held the ideals of Confucianism,Taosim,and Buddish in one article, shortened the works scale,cancelled the differences among the Sao Cifu,the poems and the prose.Their styles were not similar at all.All these embodied the unique feature of the Song Dynasty.Greatly,the works of the Su Group influenced the writing of the later,the establishing of the Qu Yuan’s character,and the studying of the features of the Sao Cifu.
Key words:Su Shi;Su Zhe;the four scholars of the Su Group;Sao Cifu;inheritance and innovation;influence
責任編輯:澍斌
ON INHERITANCE,INNOVATION AND INFLUENCE OF THE SAO CIFU,WRITTEN BY THE SU GROUP
CAOShuan-jie
(Chinese Department,Chaohu College,Chaohu Anhui 238000)
I206.2
A
1672-2868(2010)04-0058-05
2010-03-27
安徽省教育廳人文社科類一般項目(項目編號:2008sk374).
曹栓姐(1971-),女,安徽巢湖人。巢湖學院講師,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唐宋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