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 晨
(福州大學陽光學院人文系,福建福州350015)
鄭觀應與清末電報保密*
賴 晨
(福州大學陽光學院人文系,福建福州350015)
作為近代電報事業(yè)開創(chuàng)人之一的鄭觀應,在清末電報保密制度建設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一是他重視電報安全保密問題,提出了“約定暗號”的方案,奠定了中國電報保密制度建設的良好前提與基礎,也為日后電報保密制度的建設做了認識上的準備。二是修訂的《電報新編》獲得了廣泛應用,這不但證明了時人電報保密意識的增強,更反映了電報界對他的信任。三是提倡加強戰(zhàn)爭電報保密工作,主張對泄密瀆職電報局員工軍法從事。此外,他在中法、中日戰(zhàn)爭中建言獻策,表明了其對國際法的通曉與遠見卓識,這對日后電報保密規(guī)章制度的形成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
鄭觀應;清末;電報保密
19世紀70年代中國開始電報業(yè)的建設,10年后,就掀起了大規(guī)模的電報建設運動高潮。1911年底,中國共建成電報線路10 000 203華里,電報局房503所,遍及除了青海之外的所有省區(qū)[1]。電報業(yè)的發(fā)展,對清末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和社會的發(fā)展與變遷,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并成為中國現(xiàn)代化事業(yè)中的重要推動力和重要標志之一。當前,學術界對清末電報業(yè)的研究較多,但很少涉獵清末電報業(yè)中的保密制度,只有夏維奇的《晚清電報保密制度初探》(《社會科學輯刊》,2009年第4期)一文有一些論述。夏維奇“從國人對電報保密工作的早期認識、密碼本的設訂、電報局員的管理”三個方面探討了晚清的電報保密制度。這些論述為筆者提供了較為清晰的思路,也成為本文寫作的起點和基礎。接下來,筆者想探討鄭觀應在清末電報保密工作中的貢獻。
就電報運作規(guī)則而言,鄭觀應的安全保密工作主要涉及兩個方面:其一,電報的技術保密管理,主要指密碼本的設立和修訂;其二,人事管理,主要是指對電報局職員的約束控制。鄭觀應在這兩方面都提出了自己的見解。
早在電報引入中國之前,國人就對電報保密有了不同程度的議論。一方面,部分國人已經(jīng)認識到了電報的主要功能和價值,指出它能“通數(shù)千里之聲氣如咫尺”[2],大大方便了人們之間的聯(lián)系。有人甚至感嘆:“非是不足以利往來,速文報也。”[3]666
另一方面,由于電報的拍發(fā)需要經(jīng)過電碼的轉(zhuǎn)譯、電局的拍遞等環(huán)節(jié),因此,如何保密也隨之被提及。部分國人更因為當時沒有漢字電碼本而認為中國不應該建設電報業(yè)。他們認為,電報文字需要經(jīng)過幾個步驟的轉(zhuǎn)譯——拍發(fā)電報的時候,先由中文翻譯為英文,再由英文轉(zhuǎn)譯為電碼,接受電報的時候再反之,如此反復不僅存在延誤和時間耽擱的弊端,還有泄密的漏洞。電報保密問題已經(jīng)成為當時中國要不要建設電報網(wǎng)絡的爭論焦點之一,也反映出國人對該問題的關注和重視。
1871年,法國人威基杰(S.A.Viguer)從《康熙字典》中,由部首“一”起,至部首“龠”止,共檢出6 899個常用字,將它們排號,編成第一部漢字電碼本——《電報新書》。這使得因為憂慮文字不通而反對建設電報的人找不到理由。
鄭觀應就此提出:“前者,傳報電信猶用外國字樣,必待翻譯而知,今輯有《電報新書》,改用華文,較前更便。”[3]82-83在此基礎上,鄭觀應進而就當時人們所擔心的泄密問題補充解釋說:“且可隨時密改號數(shù),如空谷傳聲之法,則即經(jīng)理者尚不知某號為某字,況他人乎?”[3]210鄭的解釋,進一步表明保密問題在當時國人心目中之重要地位。該問題不僅是反對者擔心和關注的,也是力主者所不能忽視和回避的。
另外,鄭觀應提出的保密方案主要是通過設立暗號的方式加以解決:以《電報新書》的編碼為基礎,寄發(fā)者與接受者“隨時密改號數(shù)”,即“另約暗號”。鄭觀應認為,如此則電報經(jīng)辦人也無從知曉電報內(nèi)容,可以說相當安全?!凹葻o泄漏之虞,又無延擱之弊”[3]82-83,時人的顧慮得以消除。至此,鄭觀應認為保密問題已經(jīng)獲得解決。
應該說,鄭觀應提出的保密問題解決方案,在中國電報試辦乃至大規(guī)模建設后相當長時期內(nèi)較具代表性。福建巡撫丁日昌于1877年奏設電報線的時候也提出:“將來仍擬將洋字改譯漢字,約得萬字,可敷通報軍情、貨價之用,然后我用我法,遇有緊急機務,不至泄漏。”[4]3341880年,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李鴻章設立中國第一條電報大干線——津滬線的時候即用此方案:“如傳秘密要事,另立暗號,即經(jīng)理電線者,亦不能知,斷無泄漏之慮?!盵4]335-336此處的“我用無法”也大抵不出“另立暗號”的方法范疇。
鄭觀應對電報安全保密問題的關注,反映出他對此問題的高度重視,也代表了當時部分國人的先知先覺,此為中國電報保密制度建設的良好前提與基礎,為日后電報保密制度的全面建設做了思想與認識上的準備。但是,從其對電報密碼保密問題所提出的“約定暗號”的解決方案來看,其認識水平還是有很大局限的。在他看來,只要約定暗號,電報泄密問題就可得到解決。其實,電報保密問題并非如此簡單,約定暗號的確是電報保密工作的重要內(nèi)容,但并非全部。
在鄭觀應、盛宣懷等人的帶動下,1880年9月16日,李鴻章上書清政府,奏請“設立津滬電線”,以溝通南北洋聯(lián)系,兩天后即獲光緒皇帝批準。李鴻章便動用淮單軍餉墊支,在天津設立電報總局,在鎮(zhèn)江、蘇州、上海等六處設電報分局。上海分局于1881年3月設立,局址在二洋涇北堍(今延安東路四川路口),報房設在南京路5號,委任鄭觀應為總辦,謝家福為會辦,電報生俞書祥、黃文海負責通報,大北電報公司派洋員協(xié)助管理技術工作。1881年12月28日,國內(nèi)第一條長途公眾電報電路——津滬直達電路和沿途各局同線工作電路正式通報,上海電報分局對外公開營業(yè),收、發(fā)公私電報。
鄭觀應在上海電報分局總辦這個舉足輕重的職位上,做了很多基礎性、開創(chuàng)性、建設性、前瞻性的工作。組織編譯《萬國電報通例》和《測量淺說》,并撰寫《論電報》(載于《易言》)等文章。更重要的是,他把《電報新書》改編為《電報新編》。
《電報新編》“以數(shù)目自一號起,至九九九九止,編成四碼。又以英國字母二十六字錯綜變化,變成三碼”。其三碼初擬為中國“電報往來外洋之用”,但是書成之后,四碼、三碼“聽憑寄報者自己擇用”,不作官商使用的限制[5]。
《電報新編》對于設密問題,仍采取約定暗號的方式。《電報局招商章程》于此有詳細說明:《電報新編》“雖排定號碼,盡可兩地先自暗約伸縮加減。如寄信者與接信者約定加一百五十號檢字,則本來欲寄第一百號愛諦霏之他字,便須繕用第二百五十號愛再批之假字,他人即使按號查檢,但知愛再批系屬假字,惟接信者查得是他字,惟此變法,只有發(fā)信與收信二人明白,即本局亦無從句讀,何漏之有?”[3]1007-1008
《電報新編》在中法戰(zhàn)爭中也得到了具體的應用。1883年9月10日,盛宣懷電張樹聲:“密,卦。巴使密談,法以劉軍多華兵,須速調(diào)停,法帥請?zhí)肀?議院不顧。曾侯在法會議,脫使亦將北上。余另稟。宣稟。一等報即寄,初十,廣東張大人。照《電報新編》減十碼譯。”[6]
夏維奇認為清末密碼本的設訂經(jīng)歷了四個階段:單本專用→多本并用→密本專用→專用密本定期修訂[7]。其中,自19世紀70年代后期至80年代末期的十年間,隨著清政府不斷派出駐外使臣,而此間中國電報線也開始建設,并逐步展延,電碼本的編訂工作已有較大發(fā)展,并出現(xiàn)多本并用的格局。不過,從總體看,使用更廣的還是鄭觀應的《電報新編》和張德彝的《電信新法》,清廷重要高官身邊一般都有此兩種密碼本。
《電報新編》廣泛使用于電報機界,不但證明了時人電報保密意識的增強,更反映了各界精英對鄭觀應在電報保密工作方面的信任與肯定。
中法戰(zhàn)爭期間,鄭觀應主張根據(jù)國際公法,在中外電報局派駐通曉國際法、外語的稽查員,審查監(jiān)控來往電報內(nèi)容。他給李鴻章上條陳說:“華商所設各處旱電報之處宜歸華官辦理,不準傳遞商報泄漏軍情。如上海、吳淞、福州英丹電線公司,可照公法委通曉中外文字可靠之員,常駐在報房掌管,凡有往來之報必須看過,無礙軍情,方準傳遞。”[8]473
中日甲午戰(zhàn)爭期間,鄭觀應主張加強電報安全保障,對日寇實行電報信息戰(zhàn)。
首先,不準中國電報局為日本人發(fā)報。他知道對外國在中國的電報局難以干預、控制,但中國自己辦的電報局則應嚴密控制。他還奏請清政府傳諭中國電報局:嚴戒不得與日本人往來,為日本人打電報及泄露電報給日本人。各局總辦應派人密查,如有人違犯,即照軍法從事,不能稍為姑息。1894年8月7日,寫信給盛宣懷報告了“中國在大沽口裝載軍隊與物資時,有日本人細為查探,中國竟無人過問,宜派一通洋文委員前往駐局稽查,不準傳遞密碼?!盵8]485其次,禁止大北、大東公司給日本特務發(fā)報。1894年8月8日,致函給盛宣懷報告了兩件事情:其一,日本有“細普渡”號(原名婺源)由外國滿載軍械,約期于西歷八月十八日過新加坡,建議“派兵船襲緝,奪為己用”。其二,日本人常在大北電報公司閉門密議,使用密碼,建議禁止大北、大東為日本傳遞密碼電報[8]1547。最后,嚴防日本特務滲透中國電報局。1894年9月上旬,致函盛宣懷,提出中日戰(zhàn)爭的《管見十條》:“嚴防奸細;嚴防電報局人員泄密;……電報局傳諭嚴戒不得日本人往來為日人打報及泄露電報與日人??傓k應派委員密查,如司事學生及局內(nèi)丁役人等,但有此等情弊者即照軍法從事,不可稍為徇縱?!盵9]
鄭觀應在中法、中日戰(zhàn)爭中的建言獻策,表明了他對國際法的通曉與先知先覺般的遠見卓識。特別是他在中日甲午戰(zhàn)爭期間,對泄密瀆職電報局員工丁役應照“軍法從事”的建議極具建設性,這對后來電報保密規(guī)章制度的形成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
由以上分析可知,清末電報保密工作經(jīng)歷了三個階段:第一階段,中國人對電報保密的認識——在此階段,鄭觀應提出了具有代表性的設立暗號的方案;第二階段,設定密碼本——在此階段,鄭觀應修訂了比較先進的《電報新編》;第三階段,加強對電報局員的管理——在此階段,鄭觀應提倡加強戰(zhàn)爭電報保密工作,主張對泄密、瀆職電報局員工軍法從事,為后來頒布《泄漏電報章程》作了輿論準備。
總之,作為近代電報事業(yè)的開創(chuàng)人之一的鄭觀應,在清末電報保密制度建設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1] 交通史編纂委員會.交通史·電政編:第二冊[M].上海:民智書局,1936:74.
[2] 中國史學會.洋務運動:第一冊[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62:178-180.
[3] 夏東元.鄭觀應集·論電報:上冊[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82.
[4] 中國史學會.洋務運動:第六冊[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62.
[5] (臺灣)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海防檔·丁·電線[M].臺北:臺灣藝印書館,1957:334.
[6] 吳倫霓霞,王爾敏.清季外交因應函電資料[M].香港: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1993:45.
[7] 夏維奇.晚清電報保密制度初探[J].社會科學輯刊, 2009(4):114-116.
[8] 夏東元.鄭觀應集:下[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1988.
[9] 夏東元.盛宣懷年譜長篇:上冊[M].上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04:475.
Zheng Guanying and Telegraph Confidentiality during the Late Qing Dynasty
LAI Chen
(The Humaniores Department,Fuzou University Sunshine College,Fuzhou350015,China)
Zheng Guanying,father of the modern telegram,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establishment of confidentiality system.He proposed“agreed signal”program,laying a solid foundation for the Chinese telegraph confidentiality system.He revised the New Telegram,raising people’s awareness of confidential telegram.He also advocated strengthening the confidentiality of war telegraph.
Zheng Guanying;late Qing Dynasty;telegraph confidentiality
K207
A
1673-8268(2010)05-0112-03
(編輯:李春英)
10.3969/j.issn.1673-8268.2010.05.023
2010-01-24
2010-04-30
賴 晨(1974-),男,福建寧化人,講師,碩士,主要從事中國近現(xiàn)代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