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會英
(臨漳縣第一中學,河北 邯鄲 056600)
中國戲曲的發(fā)展,大致可以劃分為準備、形成、完善、提高、變化五個階段。如果說中國戲曲形成于宋,完善于元,提高于明,變化于清的話,那么,我們可把先秦到隋唐五代看作是一個漫長的準備階段。在整個戲曲漫長的發(fā)展過程中,它經(jīng)歷了滑稽表演、傳奇、宋的大曲、諸宮調(diào)、宋雜技、金院本、南戲、北雜技等多種形式,語言風格、結構方式、表現(xiàn)手法都經(jīng)歷了一個從樸素到典雅、從通俗化到文人化的過程?,F(xiàn)在我們談談中國戲曲從通俗化到文人化的原因和特點。
從我國古代文學史與藝術史上來看,任何一種文學體裁或藝術形式皆起源于民間,在其形成之初,皆具有通俗樸質(zhì)的特點,而一旦文人學士參與后,便皆具有了典雅精致的特點。戲曲藝術也同樣經(jīng)歷了由樸素到典雅化的發(fā)展過程。戲劇的這一典雅化過程,是在明代隨著戲曲作家的文人化而完成的。在宋元時期及以前,由于戲曲作家多為民間藝人和下層文人,普遍缺乏較高的文學修養(yǎng),缺少有影響,即可以作為流派代表作家的人物;同時,他們創(chuàng)作戲曲的目的是娛樂,即供戲班演出、給觀眾觀賞的,而且當時的觀眾多是下層民眾,表現(xiàn)手法和結構等都受到一定限制。如王國維在《宋元戲曲考》中指出,從語言風格上來看,無論是宋元南戲,還是元雜劇,皆只有“本色”一派。作為上流社會的文人學士、官僚士大夫替代民間藝人與下層文人,成為戲曲作家的主體,則始于明代。而隨著戲曲作家的文人化,明代的戲曲也呈現(xiàn)出與宋元時期的戲曲不同的特點。
宋元之前戲曲的故事情節(jié)比較簡單,語言樸素,在塑造人物形象、刻畫心理方面比較粗劣。自元末高明作《琵琶記》始,文人學士、官僚士夫逐漸取代民間藝人成為戲劇作家的主體。而隨著戲劇作家的文人化,明代的戲劇也呈現(xiàn)出與宋元時期戲曲不同的特征。明代戲劇的題材、人物形象、語言、音律等方面都呈現(xiàn)出典雅化的特征。明代戲曲的文人化既提高了戲曲的文學品位,使得戲曲與詩文一樣,具有了經(jīng)典性,同時又由于其精致典雅后脫離了舞臺,異化為一種案頭文學,表現(xiàn)為以下特點。
這主要是就長篇的傳奇而言,明代傳奇由宋元南戲演變而來,與南戲相比,傳奇的劇本體制有了一定的規(guī)范。由于宋元時期民間藝人所作的南戲是供戲班演出用的,不是供文人案頭閱讀,因此整本戲牽連而下,不分出更無出目。到了明代,文人所作的傳奇不僅供演員演出,而且供案頭閱讀;為了方便閱讀,故不僅分出,而且有了出目。另外,宋元南戲每本戲的篇幅也長短不一,如按傳奇的分出,《張協(xié)狀元》有五十三出,而《小孫屠》只有二十一出。
宋元南戲的曲體是非律化的,南戲作家沒有較高的文學和藝術修養(yǎng),對宮調(diào)、句格、字聲、韻律等曲律沒有專門的研究,而且其所用的曲調(diào),為“宋人詞益以里巷歌謠”,其中多為民間歌謠,如《張協(xié)狀元》中的[東甌令]、[臺州歌]、[趙皮鞋]等曲調(diào),便都是溫州一帶流傳的民間歌謠。民間歌謠雖然順口可歌,但是不一定合律,即使合律,也是偶然相合。而明代文人學士所作的戲曲,無論是傳奇還是雜劇,其曲調(diào)皆具有格律化的特征,尤其是魏良輔改革昆山腔,采用以字傳腔的演唱方式后,更注重曲調(diào)的格律,如他在《南詞引正》中談到昆山腔的演唱方法時指出:“五音以四聲為主,但四聲不得其宜,則五音廢矣。平、上、去、入,務要端正。有上聲字扭入平聲,去聲唱作入聲,皆做腔之故,宜速改之。”所謂“五音以四聲為主”,也就是說曲調(diào)的宮、商、角、徵、羽等樂律由字的平、上、去、入四聲來決定。因此,對于作家來說,在作曲填詞時,必須遵守句式、字聲、用韻等格律。
在宋元時期,民間藝人編撰戲曲主要是娛人的,他們并不把它看作是一種文學創(chuàng)作行為,而只將它作為一種謀生的手段,讓戲班采用自己的劇本,并且受到觀眾的歡迎,以獲得較好的經(jīng)濟收益。故在劇作的情節(jié)內(nèi)容上要迎合觀眾的觀賞情趣,重視劇作的故事情節(jié),以豐富有趣的故事情節(jié)和形象生動的舞臺人物來吸引觀眾。因此,在選擇劇作的題材時,注重題材的可看性,為此,多取材于民間的傳說故事,或前代的小說,或民間說唱,而這些傳說故事本身就已為觀眾所喜聞樂見。在明代,文人學士編撰戲曲雖然也不乏為戲班演出而作,但他們的主要目的不是獲取經(jīng)濟收益,而是像作詩文一樣,出于自娛的需要,或是顯耀自己的文學才華,或是抒發(fā)自己的志趣,因此,文人劇作家在選擇題材時,多取材于前代文人所作的文學作品、史書。例如許潮的《蘭亭會》取自《晉書·王羲之傳》,《東方朔》取自《漢書·東方朔傳》,湯顯祖的《紫釵記》取自唐蔣防的《霍小玉傳》。明代文人戲曲所描寫的故事情節(jié)與人物形象,也多與文人的意趣相合,或描寫文人學士的風流韻事,或描寫才子佳人的愛情故事,或描寫神仙道化故事,或描寫忠臣孝子、節(jié)婦義夫之事,這與前代劇作有雅俗之別。
在文人學士看來,戲曲是由詩、詞演變而來的一種新的音樂文體,如明代藏懋循指出:“詩變而詞,詞變而曲,其源本出于一?!瘪T夢龍也認為,戲曲的主要功能就是“達性情”,“夫曲以悅性達情”。戲曲之所以能取代詩詞而興起,就在于它能達性情。因此,文人學士在創(chuàng)造戲曲時,普遍重視在劇作中寄寓與抒發(fā)自己的志趣。在文人所作的劇作中,雖然也有故事情節(jié)和人物形象,但他們描寫的重點并不在故事情節(jié)和人物形象本身,而是通過這些來表達自己的志趣,故事情節(jié)和人物形象只是作者本人志趣的載體。因此,在文人所作的戲曲中,作者的主體意識十分強烈,如在劇中主要人物身上,往往融入了作者本人的生平經(jīng)歷與性格志趣,通過這些人物形象,也可能看到作者本人的精神氣質(zhì)。如湯顯祖謂《紅梅記》傳奇中的男主角裴禹“雖屬多情,卻有一種落魄不羈氣象,即此可見作者胸襟矣”(《紅梅記·總評》)。
明代文人學士參與戲曲創(chuàng)作,這對于戲曲藝術的發(fā)展具有雙重作用。一方面,提高了戲曲的文學品位,從而提高了戲曲的地位,使得戲曲與正統(tǒng)的詩文一樣,具有經(jīng)典性,另一方面,也使得戲曲藝術逐漸精致典雅后而脫離舞臺,脫離廣大下層觀眾,異化為一種案頭文學。但戲曲作品不僅是一種文學讀物,而且是要付諸舞臺演出的,因此,雅典的語言顯然不利于演員的演出與觀眾的欣賞,必然會影響其在舞臺的流傳。
[1]王國維.宋元戲曲考.
[2]中國古典戲曲論著集成.中國戲曲出版社.
[3]幺書儀.中國古代文體叢書·戲曲.人民文學出版社.
[4]梅花草堂筆談(卷十二).上海古籍出版社.
[5]元曲選·序二.中華書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