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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維
(南京審計學院 金審學院,江蘇 南京 211800)
《神州集》:美而不忠的女人
——從目的論視角看龐德漢詩英譯之海外成功
王維
(南京審計學院 金審學院,江蘇 南京 211800)
從目的論的角度出發(fā)重新審視了龐德的譯作《神州集》,剖析了龐德翻譯中國古典詩歌時的明確的翻譯目的,及由其明確的翻譯目的而決定的翻譯策略和方法。通過追溯龐德翻譯時的思維過程,進而探索《神州集》因其不忠、誤譯、漏譯等飽受中國學者的非議,卻備受西方學者的推崇和讀者的贊賞,成為中國古典詩歌在全新的英語世界獲得第一次成功的原因,進而指出了目的論為一些違反某些現(xiàn)在翻譯標準但卻經(jīng)實際檢驗十分成功的翻譯實踐提供了重要的理論依據(jù)。
目的論;龐德;詩歌①
古代中國是一個詩歌的王國,古典詩歌,源遠流長,燦爛奪目,在中國傳統(tǒng)文學中占據(jù)了其他體裁的文學作品無可比擬的主導地位,其藝術(shù)成就之輝煌是毫無疑義的。然而,如此璀璨、迷人的文學瑰寶,在國際上的知名度和影響力卻極其微小。真正讓中國古典詩歌走出國門,飲譽西半球詩壇的是美國詩人龐德翻譯的《神州集》,雖然飽受中國學者的詬病,指責其翻譯的不忠實,但并不妨礙它成為“龐德第一次的真正的成功,也是中國古典詩歌在美國的第一次真正的成功,自此以后中國詩成了大眾矚目的東西”[1](P150)。一個不識中文的美國詩人根據(jù)費諾羅薩筆記改譯的中國詩卻能在西方世界大受歡迎,讓西方人領(lǐng)略到中國古典詩歌那“至高無上的美”,呼吸到“新鮮氣息”,這是為什么?本文擬從目的論的角度重新審視一下龐德的譯作,力圖探究龐德《神州集》海外成功的原因。
目的論由德國功能派翻譯理論家漢斯·弗米爾(Hans·Vermeer)提出,是20世紀六、七十年代興起的德國功能翻譯理論的一個分支,現(xiàn)已發(fā)展成為普通翻譯理論的基礎(chǔ),可以涵蓋論述特定語言及文化的理論。在弗米爾這一理論框架中,翻譯研究從原文中心論的束縛中擺脫出來。該理論認為翻譯是以原文為基礎(chǔ)的有目的和有結(jié)果的行為,這一行為必須經(jīng)過協(xié)商來完成;翻譯必須遵循一系列法則,其中目的法則居于首位。也就是說,譯文取決于翻譯的目的。而“決定翻譯目的最重要的因素便是受眾——譯文預期的接受者,他們有自己的文化背景知識、對譯文的期待以及交際需求”[2](P15)。翻譯時,根據(jù)客戶、委托人或廠商的要求,譯者應結(jié)合翻譯的預期目的和譯文讀者實際情況,從原作所提供的多源信息中進行選擇性翻譯,以目的論為原則,考慮各種譯語文化語境因素,選擇合理翻譯策略,實現(xiàn)譯文在譯語文化中的預期功能。“決定譯文面貌的,不是源文面貌,而是翻譯目的”。因此,翻譯是在“目的語情景中為某種目的及目的的受眾而產(chǎn)生的語篇”[3](P15)。
目的論包括三條主要準規(guī)則:目的原則、連貫性原則、忠實原則。目的原則是指翻譯行為所要達到的目的決定整個翻譯行為的過程。目的論把翻譯行為所要達到的目的概括為三種:(1)譯者的基本目的(可能是“為了謀生”);(2)譯文文本的交際目的(可能是“為了啟發(fā)讀者”);(3)使用特定翻譯策略或手段要達到的目的(例如,“為體現(xiàn)源語結(jié)構(gòu)上的特點而采取直譯法)。連貫性原則是指譯文能讓接受者理解,并在目的語文化以及使用譯文的交際環(huán)境中有意義。忠實原則是指原文與譯文之間應該存在語際連貫一致,即對原文的忠實模仿。
龐德根據(jù)著名漢學家費諾羅薩德遺稿翻譯出19首中國古典詩歌,于1915年以《神州集》為名出版,這本小冊子當時在美國詩壇引起了巨大轟動。福特·馬多克斯·福特評價說:“《神州集》的詩篇具有至上的美,詩是怎么樣,它們都做到了?!盩·S艾略特稱龐德為“我們時代的中國詩的發(fā)明者”。中國著名學者錢鐘書也曾在上海美國盟軍俱樂部一次名為《談中國詩》的英文演講中說到:“貴國的龐德先生大膽地把翻譯和創(chuàng)作融貫,根據(jù)中國詩的藍本來寫自己的篇什,例如他的《神州集》?!钡捎邶嫷虏痪h語,而且其翻譯大多是自由式的創(chuàng)作,所以譯本充滿了許多不確切、甚至錯誤之處。國內(nèi)許多學者和翻譯家都認為《神州集》不能算是一部翻譯作品。盡管如此,迄今為止尚無任何一部中國詩歌譯集能超越它的影響。那么,這被稱為龐德對文學“最持久的貢獻”的譯詩集成功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1.譯者的基本目的——“文化復興”
目的論認為翻譯是一項有目的的交際活動,譯文的交際目的決定于翻譯過程的發(fā)起者(譯者),進而影響到譯文應具有的功能等一系列環(huán)節(jié)。龐德是美國20世紀初“新詩運動”開風氣之先的人物,他在翻譯《神州集》的時候就有著明確的翻譯的目的,即“通過引入外國的詩學、語言和文化,為意象派詩歌尋找支持,掙脫維多利亞詩歌傳統(tǒng),并最終實現(xiàn)文化復興”。[3](P205)《神州集》中19首古詩都是在這一翻譯要求的指導下進行的。可以說,龐德的翻譯活動是有目的地服務于他的詩學目的的。
20世紀初,歐洲詩壇正陷入危險的狀態(tài)。傳統(tǒng)詩歌,尤其是浪漫主義、維多利亞詩風的作品蛻化成無病呻吟、多愁善感和倫理說教式的東西。詩人大都是為安全起見而作筆墨游戲,“傷感”也理所當然地被人認為是詩的正義。休姆(T.E.Hulme),意象派理論的最早奠基人之一,在批評這種泛濫的感傷主義詩歌時說道:“我對這種詩歌的邋遢感傷主義十分反感。好像一首詩要是不呻吟,不哭泣,就不算詩似的?!保?](P31)龐德也對這種現(xiàn)狀進行了猛烈的抨擊:“從1890年起,美國的大路詩是可怕的大雜燴,未經(jīng)鑄造,大多數(shù)甚至連烘也沒烘過,快速連奏,一堆面團似的,第三流的濟慈、華茲華斯的筆墨,老天爺也不知道是什么鬼東西。第四流的伊麗莎白的、鈍化的、半融化了的、軟綿綿的空洞音調(diào)?!保?](P33)。龐德把整個 19 世紀詩總結(jié)成兩個詞“感傷”和“做作”,而他所面臨的讀者早已厭倦了維多利亞時代的感傷詩風,時代呼喚新的詩學風格。為了革新詩風,龐德將目光轉(zhuǎn)向了中國。中國在他心目中是一個具有燦爛文明的古國,中國詩歌短小精致,凝練達意,意象鮮明,往往是“立象以盡意”,這與他的意象概念正好不謀而合——“力求使詩具有藝術(shù)的凝煉和客觀性;文字要簡潔,感情要含蓄,意象要鮮明具體”[5](P156)。因此他認為,中國之于新詩運動,就如希臘之于文藝復興。他在英美發(fā)動意象派詩歌運動,他把辭約義豐的中國小詩視為意象派詩歌的催化劑,意在借用中國古典詩歌美學支持他的意象派詩歌理論以創(chuàng)立一種新的詩歌形式適應時代的需要。
意象派詩歌,強調(diào)直接表現(xiàn)事物本身,擺脫煩瑣、造作的修辭。龐德從費諾羅薩筆記里的一百五十多首詩中挑選十九首詩歌,可以看出它們都具有鮮明的意象。例如李白《長干行》中“青梅竹馬”和蝴蝶秋草的意象,李白《送友人》中“孤蓬萬里征,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的意象。龐德最為稱羨李白的《玉階怨》,認為它是詩歌的意象最好的表現(xiàn),《玉階怨》中通篇不見一個“怨”字,但卻把一位宮女淡淡的哀怨表露無遺。從龐德所選詩中依靠客觀表現(xiàn)不加評論的詩風,可以看出龐德明確的用心。另外從龐德在譯詩時所采用的翻譯策略和原則在很大程度上也體現(xiàn)了他的意象派詩歌語言的主張,即譯詩也要凝縮含蓄,突出意象美,抓住寫詩時內(nèi)在沖動的節(jié)奏感。以龐德翻譯的李白的《古風》的一句為例,原詩為“驚沙亂海日”,龐德譯為“Surprised,Desert turmoil.Sea sun”(驚奇,沙漠的混亂,大海的太陽)。他把“空城荒大漠”譯成“Desolate castle,the sky,the wide desert”(古堡,蒼天,大漠)。譯文沒有遵循譯語的語法規(guī)則,甚至沒有正常句子所需的動詞、連詞和冠詞,只是名詞詞組并列。雖不免誤譯,但給人一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2.譯文交際目的——心靈的寫照
譯文文本的交際目的一般情況下比另外兩個目的更為重要,這要求譯者在整個翻譯過程中的參照不應是“對等”翻譯理論所強調(diào)的原文和功能,而應是譯文在譯語文化環(huán)境中所要達到的一種或幾種交際功能,即應以實現(xiàn)譯文在譯語文化中的預期功能為首要原則,并且強調(diào)譯文接受者應該能夠理解譯文,使譯文在其介入的交際環(huán)境和文化中應該有一定意義[2](P41),這就肯定了譯文讀者的作用并強調(diào)了譯文讀者的重要性。
《神州集》不僅在選材上有著緊密扣合當時時代精神的的情感主題,在具體的翻譯策略的使用上以及被人屢屢非議的誤譯和漏譯無不體現(xiàn)出龐德明確的目的。兒玉實英(Sanehide Kodama)曾指出龐德對《詩經(jīng)·采薇》的翻譯與費諾羅薩的譯文不一致:如“戎車既駕”一句,費氏動詞用“tied”,意為“系上”,而龐德則改為“tired”,意為“倦了”,這樣,“馬匹已被系上了戰(zhàn)車”就變成了“他的馬匹倦了”;再有,“豈敢定居,一月三捷”一句,費氏譯為“為何我們要休息?我們必須征服敵人,哪怕在一個月中有三次戰(zhàn)役?!倍嫷聞t譯為“我們沒有休息,一月三次戰(zhàn)役。”詩中疲憊的弓箭手倘若與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歐洲人聯(lián)系起來,這種無用無奈的情緒能引起更多人的共鳴。
盡管龐德的譯詩常常詬病為美而不忠的女人,目的論為《神州集》獲得海外成功做出了很好的解釋。根據(jù)目的論三原則,評判翻譯的標準不再是“對等”,而是譯本實現(xiàn)預期目標的充分性。也就是說,翻譯的目的不同,翻譯時所采取的策略、方法也不同。換言之,翻譯的目的決定了翻譯的策略和方法??梢哉f目的論為一些違反某些現(xiàn)在翻譯標準但卻經(jīng)實際檢驗十分成功的翻譯實踐提供了理論依據(jù)。龐德在翻譯時有明確的讀者對象,因而也就有著明確的翻譯目的。中國詩歌翻譯的目的讀者是厭倦了維多利亞式多愁善感、無病呻吟頹廢詩風,歷經(jīng)世界大戰(zhàn),對西方文明開始產(chǎn)生懷疑的英美人士。由于讀者的特殊性,龐德用客觀呈現(xiàn)意象的抒情方式,用英美讀者不熟悉的近似漢詩的句法結(jié)構(gòu)來翻譯漢詩中的意象并置,并在選題上精心安排,選擇戰(zhàn)爭、離愁等題材,采取意譯甚至仿譯的方法翻譯中國古詩,創(chuàng)造了獨具特色、卓越非凡的譯文。他的譯作賦予了中國古典詩歌新的生命,使中國古典詩歌在全新的英語世界最大限度地獲得了再生。
[1]趙毅衡.遠游的詩神[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
[2]ChristianeNord.張美芳,王克菲主譯.譯有所為——功能翻譯理論闡釋[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5.
[3]IraB.Nadel.埃茲拉·龐德[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1.
[4]彼得·瓊斯編,裘小龍譯.意象派詩選·序[M].桂林:漓江出版社,1986.
[5]梁亞平.美國文學簡介[M].上海:東華大學出版社,2009.
[責任編輯:呂 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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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7077(2010)06-0126-03
2010-10-26
王維(1983-),女,江蘇南京人,南京審計學院金審學院教師,文學碩士,主要從事對比語言學和翻譯理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