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法理基礎及其司法實現

李 英

(河南司法警官職業(yè)學院法律系,河南鄭州 450011)

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法理基礎及其司法實現

李 英

(河南司法警官職業(yè)學院法律系,河南鄭州 450011)

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提出是針對目前我國相對嚴峻的治安態(tài)勢和整體犯罪趨勢作出的一個及時、理性的回應,是一次在刑事法律功能認識上的重大轉變。深入探討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內涵、法理基礎及其實現途徑等問題,對于加快我國刑事法治建設,促進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建設,具有重要的意義。

寬嚴相濟;刑事政策;法理基礎;司法實現

一、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內涵和意義

1.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內涵。寬嚴相濟刑事政策是刑事政策民主化的成就。寬嚴相濟之“寬”是指寬大、寬緩、寬松,也就是要堅持區(qū)別對待,應依法從寬的要從寬處理;寬嚴相濟的“嚴”是指嚴格、嚴厲,嚴格是指法網嚴密、有罪必罰,嚴厲是指罪責刑相適應,執(zhí)行必嚴;寬嚴相濟的“濟”是指救濟、協(xié)調、結合,而“相濟”意為互相調和、互相依賴、互相補充。因而,寬和嚴是相互依存、相互補充的關系。即使犯罪較輕,但有法定從重情節(jié)的,也應當依法從嚴判處,如累犯,這體現了寬中有嚴;即使是嚴重的犯罪,但有法定從輕減輕情節(jié)的,也應依法從寬處理,如自首、立功、未成年人犯罪、脅從犯等,這體現了嚴中有寬。然而,寬并不代表沒有邊界,要在法律限度內給予從寬處理;嚴也不是沒有限制,要在法律的框架內從嚴處理。寬不能寬大無邊,嚴不能嚴厲無比,寬和嚴是有一定限度的[1]。寬和嚴的比重選擇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一個變化的過程,二者在不斷的運動調整中達到一個動態(tài)的平衡。要因時因地因事制宜,科學判斷當時的客觀情況,將罪刑相適應原則與罪刑個別化原則相結合,依法從寬或從嚴。

2.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意義。任何一項刑事政策都不是憑空產生的,它必定植根于一定的社會背景。寬嚴相濟刑事政策正是在對“嚴打”政策反思的基礎上,在建設和諧社會的背景下提出的。它的提出改變了新中國成立以來刑事政策原有的模式,也改變了人們對犯罪控制的認知方式和價值判斷方式,表明我國在防控犯罪領域進入了一個新的歷史時期。其意義在于以下幾點:第一,有利于和諧社會的構建?！靶淌抡呤滓拈L期的使命是通過滿足人身和財產安全需要以保障社會整體的和諧和延續(xù)”[2]。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貫徹落實,對于維護社會穩(wěn)定,促進社會和諧,協(xié)調社會各方利益發(fā)揮著有效的作用。貫徹寬嚴相濟刑事政策,對各種不同性質的刑事犯罪則應堅持區(qū)別對待原則,做到既有力打擊和震懾犯罪,維護法律的尊嚴和權威,維護社會的長治久安,又能對依法從寬的一面給予充分重視,最大限度地化消極因素為積極因素。這樣,才能在集中力量打擊嚴重刑事犯罪的同時,挽救失足者,妥善處理社會矛盾,減少社會對抗,緩解社會沖突,維護社會和諧穩(wěn)定,從而實現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的有機統(tǒng)一。第二,有利于社會主義法治建設和保障人權。和諧社會首先應該是一個法治社會,所有社會活動都要靠法治來規(guī)范,用法律的手段維護社會的公平正義。當前,依法治國、依法執(zhí)政、依法行政已成為我們黨治國理政的基本方式,政法機關已經從計劃經濟條件下、相對封閉的環(huán)境中主要靠行政手段管理社會、維護穩(wěn)定轉變?yōu)樵谑袌鼋洕鷹l件下、對外開放環(huán)境中主要用法律手段管理社會、維護穩(wěn)定,政法機關所處的執(zhí)法環(huán)境發(fā)生了重大變化。寬嚴相濟刑事政策是以“罪刑法定”、“罪刑一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原則為基礎的,置于刑事法律框架內的重要法治策略。當一些犯罪對社會的公平法則及和諧秩序造成沖擊破壞的時候,就要依照國家法律和寬嚴相濟刑事政策進行懲治,以法為度,當嚴則嚴,當寬則寬,使刑罰的實施輕重分明、罰當其罪,達到維護公平正義,促進社會和諧的目的,充分體現刑事理念的進步。寬嚴相濟刑事政策還體現出“以人權為重、慎用刑罰”的執(zhí)法理念,這與和諧社會以人為本的科學發(fā)展觀相吻合。刑事法律作為控制違法犯罪的最后一道防線,具有保障人權的屬性,建設和諧社會就要堅持人權原則,就要遵循法律的謙抑性要求,防止執(zhí)法肆意侵害人權。寬嚴相濟刑事政策一方面要求對嚴重刑事犯罪從重處罰,嚴厲懲治,另一方面要求對輕刑犯罪從輕處罰,給以感化,這種刑事政策充分體現了人權為重、慎用刑罰的刑事法治精神。第三,有利于節(jié)約司法資源。刑罰的適用是有一定成本的,刑罰作為懲治犯罪的手段需要一定的物質支撐,刑事體制的運行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而刑事設施的維持更離不開一定的物質條件。每一起犯罪,從偵查到起訴、審判到執(zhí)行無不耗費著國家的司法資源,而不斷膨脹的刑事犯罪與相對有限的司法資源的矛盾日益突出,大量的輕微犯罪占用了一大部分司法資源,導致司法機關不堪重負,超負荷運作。事實上,司法機關對一些輕微的、社會影響不大的犯罪,無暇顧及也無力查處,這無疑有損法律在老百姓心中的嚴肅性、權威性。實行從寬處理的政策,賦予司法機關對一些輕微犯罪靈活處理的權限,可以減少訴訟環(huán)節(jié),降低訴訟成本,節(jié)約司法資源,集中人力物力查辦大案要案,提高司法效率,為和諧社會的構建創(chuàng)造安定的外部環(huán)境。第四,有利于實現社會綜合治理。我國現行的與犯罪作斗爭的模式基本上是國家本位的以國家權力運作為中心的犯罪控制模式。我國多年前就提出了“社會治安綜合治理”的戰(zhàn)略構想,要求動員全社會的力量治理犯罪,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日益成熟,國家應當將一部分與犯罪作斗爭的權力從國家刑罰中分割出來還給社會,使刑法運行模式由“國家本位”向“國家、社會雙本位”過渡。對于嚴重刑事犯罪,該從重的要堅決從重,該判死刑的決不手軟。但同時,對于具有法定或酌定從輕、減輕或者免除刑罰情節(jié)的罪犯,無論其罪輕罪重,是否屬于嚴打對象,都要一視同仁,符合政策的要依法予以從寬處理。如果因為嚴打而不兌現政策,就會導致犯罪分子喪失對國家法律的基本信任。只有審時度勢,堅持寬嚴相濟,才能產生積極的、正面的社會效果;也只有在嚴格、公正、文明執(zhí)法的基礎上,才能走向打擊犯罪與保護人權、追求效率與實現公正的有機統(tǒng)一,運用國家權力和動用社會力量消除社會的犯罪致罪因素,促進社會的和諧發(fā)展。

二、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法理基礎

1.寬嚴相濟刑事政策以科學的犯罪觀為基礎。當前,我國正處于利益主體多元化的社會轉型時期,貧富日益懸殊,社會矛盾與沖突十分激烈,犯罪呈現高發(fā)態(tài)勢。犯罪原因是一個多層次的系統(tǒng),相應地控制犯罪和合理組織對犯罪的反應體系也是一個系統(tǒng)工程,任何單一的刑事政策都難以擔當此重任的,尤其是單一的嚴苛的刑事政策更無法應對社會轉型時期的社會現實和犯罪態(tài)勢,這已為各國的歷史實踐和司法實踐所證明。寬嚴相濟刑事政策充分考慮了社會轉型時期犯罪現象和犯罪原因的復雜性。只有采取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對不同的犯罪采取不同的處理措施,綜合考慮犯罪行為的社會危害性與人身危險性,在量刑中對寬與嚴進行平衡,寬嚴相濟,恩威并施,以求最好地教育改造犯罪人,化解社會矛盾與沖突,維護社會秩序的持續(xù)穩(wěn)定,才能推進社會不斷走向和諧。因此,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制定是建立在對犯罪觀的科學把握基礎之上的。

2.寬嚴相濟刑事政策蘊含了以人為本的現代法治理念。從嚴格意義上來講,寬嚴相濟沒有寬和嚴的側重,更多地是一種刑罰理念的更新,是從人性自然回歸的角度看待刑罰的功用。刑法作為社會控制違法犯罪行為的最后一道防線,具有保障人權的屬性,寬嚴相濟刑事政策體現出的“以人權為重、慎用刑罰”的執(zhí)法理念與和諧社會以人為本的科學發(fā)展觀相吻合。寬嚴相濟刑事政策在講究嚴厲懲治犯罪以維護廣大公民權利的同時,又注重給犯罪人以寬緩的感化和挽救,順應了以人為本和社會公平公正的理念。具體而言,寬嚴相濟刑事政策既不是對“嚴打”方針、政策的簡單否定,也不是對“懲辦與寬大相結合”刑事政策的簡單置換,而是在于修正以往過分強調從嚴懲處的片面性,側重于“寬”的導向,強調刑法寬大、寬容的一面,做到寬嚴結合,寬嚴有度。它是新時期黨和國家從構建和諧社會的角度出發(fā)而提出的指導當前乃至今后刑事立法和刑事司法的重要策略思想。因此,在立法、司法實踐中如何正確貫徹寬嚴相濟刑事政策,成為司法學界面臨的一個重要問題。

三、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司法實現

1.擴大相對不起訴的適用范圍。我國《刑事訴訟法》第 142條第 2款規(guī)定:“對于犯罪情節(jié)輕微,依照刑法規(guī)定不需要判處刑罰或者免除刑罰的,人民檢察院可以作出不起訴決定。”這是法律賦予人民檢察院相對不起訴權的依據。根據這一法律規(guī)定,相對不起訴的適用條件有兩層含義:第一,犯罪嫌疑人實施的行為觸犯了我國的刑法規(guī)定,已經構成了犯罪;第二,該犯罪行為情節(jié)輕微,依照刑法規(guī)定不需要判處刑罰或者可以免除刑罰。相對不起訴決定可以使犯罪行為人無須荷載“罪犯”之沉重包袱,有助于他們棄惡從善[3]。它實現了對輕微犯罪的輕緩處理,是實現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有效途徑。但是,在目前司法實踐中使用率還比較低,致使沒有很好地發(fā)揮其應有的功能。因此,為貫徹寬嚴相濟刑事政策,在司法實踐中應注重對輕微犯罪、未成年人犯罪等不起訴的適用,擴大不起訴的范圍,加強其適用的力度。

2.建立和完善刑事和解制度。我國現行的刑事司法是以國家起訴和對被告人判刑為主要模式的,這種模式不僅帶來監(jiān)獄壓力大、司法成本高的后果,而且嚴重忽略了被害人在刑事訴訟中所應具有的本體地位。而恢復性司法的理念重視對被害人利益和社會關系的恢復,“是一種關注被害人遭受的損失的恢復、強調犯罪人對其造成的損害承擔責任、重建社區(qū)和平的犯罪反應方式”[4]。同時,它不再刻意強調對犯罪人的懲罰,而是更側重于對犯罪人的矯正。刑事和解體現了恢復性司法的理念,是實現恢復性司法的重要途徑。刑事和解是指在犯罪后,經由調停人(或組織)介入,通過加害人與被害人直接商談、協(xié)商,解決刑事糾紛,以彌補被害人所受到的傷害,恢復被加害人所破壞的社會關系,并促進加害人回歸社會,最終實現加害人與被害人之間社會關系和睦化的新型刑事機制[5]。刑事和解制度給沖突雙方解決矛盾提供了機會,能夠有效地減少和鈍化矛盾,盡可能地化解法院判決后的消極因素,有助于在增進和諧協(xié)調的社會關系,同時以較小的司法成本獲得較大的司法收益,提高了刑事司法的效率,有利于集中有效的司法資源重點打擊嚴重刑事犯罪。刑事和解雖然已在我國的一些城市展開,但其各方面還不完善,適用范圍過窄。因此為貫徹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應逐步建立、完善刑事和解制度,適用范圍上以自訴案件為突破口逐步擴展至公訴案件中的輕微犯罪、未成年人犯罪案件。最重要的是司法機關乃至全社會都要樹立一種正確的觀念,在適用刑事和解時做到適度。

3.注重運用非監(jiān)禁化措施,使犯罪人在社區(qū)得以矯正。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于 2003年 7月 10日發(fā)出的《關于開展社區(qū)矯正試點工作的通知》規(guī)定:“社區(qū)矯正是與監(jiān)禁矯正相對的行刑方式,是指將符合社區(qū)矯正條件的罪犯置于社區(qū)內,由專門的國家機關在相關社會團體和民間組織以及社會志愿者的協(xié)助下,在判決、裁定或決定確定的期限內,矯正其犯罪心理和行為惡習,并促進其順利回歸社會的非監(jiān)禁刑罰執(zhí)行活動?！鄙鐓^(qū)矯正作為一種新型的刑罰執(zhí)行方式,重視利用社會力量對犯罪進行改造,克服了監(jiān)禁刑的缺點,使罪犯不脫離社會,有開放性、自由性特點,體現了刑罰寬容輕緩的一面,有利于對罪行較輕的犯罪人的教育矯正。我國借鑒國外社區(qū)矯正的經驗,從 2003年起開展社區(qū)矯正試點工作,探索刑罰執(zhí)行的新形式。這些試點為未來社區(qū)矯正制度的正式建立積累了寶貴的經驗,但由于相關的立法、配套制度和設施還不完善,其運用的比例還很低。筆者認為,必須盡快對社區(qū)矯正立法,建立健全社區(qū)矯正的機構設置、人員配置,發(fā)展切實可行的矯正類型,如社區(qū)公益勞動、懲罰性服務、家庭監(jiān)控、禁毒矯治、禁止出入特定區(qū)域、半開放式工作等。在矯治中加入學習、接受治療、教育、職業(yè)培訓等內容[6]。

4.擴大假釋的適用。對于在押服刑的罪犯,可以相對擴大假釋的適用。假釋是一種自由刑的執(zhí)行變更措施,是一種非監(jiān)禁處遇。其優(yōu)點在于節(jié)約行刑成本,有利于犯罪人的再社會化。同時,有利于遏制和減少重新犯罪,降低再犯的風險。假釋體現了對犯罪人的人道主義的一面,彰顯了寬嚴相濟的刑罰精神。實踐表明,依據法定條件適當擴大假釋率,對促進監(jiān)獄管理和罪犯的改造是有利的。尤其是對一些過失犯、老病犯、經濟犯等非暴力犯罪人適用假釋,所發(fā)揮的改造效果和促其順利回歸社會的成效明顯。但是,由于我國的假釋制度還不完善,以致假釋運行不暢,假釋比例偏低。為充分發(fā)揮假釋的積極作用,應更新觀念,逐步完善假釋的法律規(guī)定和制度,降低假釋的標準,豐富假釋的類型,擴大假釋的適用力度。

[1]陳興良.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研究[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

[2][日 ]森下忠.犯罪者處遇 [M].白綠鉉等譯.北京:中國紡織出版社,1994.

[3]姜濤,劉秀.輕緩刑事政策適用研究 [A].趙秉志.和諧社會的刑事法治中國刑法學年會文集(2006年度)[C].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6.

[4]梁根林.刑事政策:眾場與范疇[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5.

[5]莫曉宇.和諧社會視野下的中國刑事和解機制之構建[A].趙秉志.和諧社會的刑事法治中國刑法學年會文集 (2006年度)[C].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6.

[6]李佳欣.淺論輕刑化刑事政策正當化根據及其實現[A].趙秉志.和諧社會的刑事法治中國刑法學年會文集(2006年度)[C].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6.

[責任編輯 陳 靜 ]

D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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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701(2010)04-0062-03

2010-06-05

李 英 (1971-),女,河南新鄉(xiāng)人,博士,河南司法警官職業(yè)學院法律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