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 霞
哲人說:“生活是自然的,舞蹈是風(fēng)格的?!?/p>
風(fēng)格在藝術(shù)理論中是一個很寬泛的概念,在這里我們把它界定在舞蹈的“舞種”上。作為風(fēng)格的舞種,是由歷史因素構(gòu)成的身體語言表達體系,即羅賓·科林伍德推導(dǎo)的:“舞蹈是一切語言之母,這需要做進一步解釋。每一種語言或語言體系,都起源于全身姿勢的原始語言的一個分支?!本唧w講,舞種是特定文化要素與審美要素的合一,并是特定的無聲言語的形式標(biāo)準(zhǔn),它甚至是一種約束力,帶著族群群體的認可,并以此劃出與其他舞種的涇渭。就像盡管使用了漢字,吸收了中國舞蹈,日語與漢語依舊是兩個語言體系,日本舞和中國舞依舊是兩個不同的舞種。
說到舞種的純正,古典芭蕾當(dāng)屬第一,或許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才被稱之為“舞蹈王冠上的明珠”,潔白無瑕。芭蕾舞史告訴我們,芭蕾的風(fēng)格是基督教世界文化與審美的合一:“開、繃、直、立”,有如歌特式大教堂;“阿拉貝斯”(Ardbesgues)宛如優(yōu)美的十字架;《天鵝湖》二幕中白天鵝用“阿提久”(Attitbude)“攬住”王子,高貴典雅如天使一般……在基督教世界中,沒有人懷疑芭蕾是自己文化和審美的表征。而其他族群則由此辨識基督教世界的舞蹈及背后的故事。
一個大的文化族群中還會派生出許多小族群,像印第安文化圈中的不同的族群,基督教文化圈中的天主教、新教、東正教等族群(拉丁種族、斯拉夫種族等)。因此,風(fēng)格性極強的舞種還會分出不同的流派,像芭蕾舞中的俄羅斯學(xué)派、法國學(xué)派、英國學(xué)派和丹麥學(xué)派;像印度古典舞中的婆羅多派、奧迪西派、卡塔克派、庫存奇普提派、卡塔卡利派等。這些流派為風(fēng)格增添了異彩,也印證了具備風(fēng)格的舞種是有包容性的,因為文化和審美的底蘊已經(jīng)為其筑起了鋼筋水泥的平臺。
由于歷史的原因,中國古典舞蹈的平臺還在構(gòu)建中,不同的流派也逐漸形成,它們正在無聲地建構(gòu)著民族文化與審美的身體表達體系。中國的文化是一種根深蒂固的土地文化,有很強的內(nèi)傾性;中國的審美也趨向于世俗美(如果按“神圣美”與“世俗美”為美進行分類的話)。因此,其舞蹈必定有特定的符碼化的姿勢與動作,以保證其走向大地,走向生活——無論是社會生活還是大自然。具體講,中正方圓的《金山戰(zhàn)鼓》和《秋海棠》是“戰(zhàn)鼓”敲在土地上,“海棠”開在紅塵里;而傾斜飄逸的《踏歌》與《風(fēng)吟》也未脫離地球引力。一個“探?!蔽枳耍M管后腿再直、再繃、再高,其身體也是探向大地,絲毫沒有Arabesgues上揚的舞姿和指向天國的意味;“射燕”和Attitbude區(qū)分也在于此,前者動力腿漆蓋向下沉,后者則向外開。同樣,一個“斜塔”舞姿,盡管要沖出中正方圓,但這塔還是立在土地上,不過是中國式塔的飛檐(印度圓塔的變形),飛出的道家自然而然和長生不老意識,也并非指向天國的基督教堂的尖頂。
比較而言,作為舞蹈“活化石”的中國民間舞蹈牢牢地把握住了自己的風(fēng)格——無論是漢族還是少數(shù)民族。漢民間舞多有一個“扭”字。扭在田間、地頭、廣場、廟會,或祭鬼神、或慶豐收,暗中自娛自樂,又有紅巾彩扇、響鑼大鼓助興。扭動的圓中閃動著夸飾的羞澀和欲揚先抑的興奮。老百姓展現(xiàn)身體的風(fēng)格鮮明,透著獨特的文化感與美感。藏族舞的塌腰,蒙族舞的板腰,苗女的擺手擺頭,維族姑娘的移目動肩……每個舞種的姿勢和動作后面都有一部族群認同的“身體文化史”。
現(xiàn)代舞的“身體文化史”不長,但卻動蕩激烈,因而很快地凸現(xiàn)出了風(fēng)格:瑪莎·格雷姆的收縮、韓芙莉的放松、皮娜·鮑希的怪異、伊莎多拉·鄧肯的自由。如果說皮娜·鮑希代表著“上帝死了”之后歐洲大陸“垮掉的一代”,那么伊莎多拉·鄧肯則代表著“美利堅精神”?,F(xiàn)代舞沒有族群的認同。這些族群不是來自火星,而是歐美大陸種族的后代,它知道自己從什么地方“垮掉”,也知道自己要向什么地方自由地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