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才老頭”黃永玉

有個老頭兒不簡單，他不僅是風(fēng)格獨特的畫家、雕塑家，還是才情不俗的詩人、作家。他的散文、游記、詩歌都別具一格、睿智風(fēng)趣。

他設(shè)計了第一枚“庚申年”特種郵票，做過動畫片《等明天》的美術(shù)指導(dǎo)，他創(chuàng)造的生肖雕像“快樂之鼠”深受孩子們的喜愛。

想知道他是誰嗎?他就是“鬼才老頭”黃永玉!

→老頭眼里的老頭們——讀一讀黃永玉的散文片段，聽一聽他告訴你錢鐘書和張樂平的逸聞趣事。

*錢先生一家四口四副眼鏡，星期天四人各占一個角落埋頭看書，這樣的家我又一次見識。

家里四壁比較空，只掛著一幅很普通的清朝人的畫。

書架和書也不多，起碼沒有我多，問錢先生:“你的書放在哪里?”他說:“圖書館有，可以去借?！?/p>

有權(quán)威人士年初二去拜年，一番好意也是人之常情，錢家都在做事，放下事情走去開門，來人說了春節(jié)好，跨步正要進(jìn)門，錢先生只露出一些門縫說:“謝謝!謝謝!我很忙!我很忙!謝謝!謝謝!”

那人當(dāng)然不高興，說錢鐘書不近人情。

事實上，錢家夫婦是真在忙著寫東西，有他們的工作計劃，你是個富貴閑人，你一來，打斷了思路，那真是傷天害理到家。人應(yīng)該諒解和理會的。

*樂平兄有時上班前到東溪寺找我，在街上攤子喝豆?jié){吃油條糯米飯。我有一點好處，不啰唆，不搶著說話;自覺身處靜聽的年齡，耳朵是大學(xué)嘛!

晚上，他也時常帶我去街上喝酒。

大街上有這么一間兩張半邊桌子的燉貨店，賣些讓我流口水的燉牛肚，以及各種燒鹵醬肉。隔壁是酒鋪。坐定之后，樂平兄照例叫來一小碟切碎的辣味燉牛肚，然后顫巍巍地端著一小滿杯白酒從隔壁過來。

他說我聽，呷一口酒，舒一口氣，然后舉起筷子夾一小塊牛肚送進(jìn)嘴里，我跟著也來這么一筷子。表面我按著節(jié)拍，心里我按著性子。他一邊喝一邊說，我不喝酒，空手道似的對著這一小碟東西默哀。第一杯酒喝完了，他起身到隔壁打第二杯酒的時候，機(jī)會來了，我兩筷子就掃光了那個可憐的小碟子，并且裝著這碟東西像是讓扒手偷掉那么若無其事。

他小心端著盛滿的酒杯，待到坐下，發(fā)現(xiàn)碟如滿月明光，愴然而曰:

“儂要慢慢嚼呀，嗬!”

然后起身，走到燉鍋旁再要了一碟牛肚。他邊喝邊談，繼之非常警惕我筷子的動向。

——節(jié)選自《比我老的老頭》

→老頭眼里的故鄉(xiāng)與他鄉(xiāng)——看一看老頭的游記片段，賞一賞湘西邊城的秀美、佛羅倫薩小鎮(zhèn)的奇妙。

*我那個城，在湘西靠貴州省的山洼里。城一半在起伏的小山坡上，有一些峽谷，一些古老的森林和草地，用一道精致的石頭城墻上上下下地繡起一個圈來圈住。圈外頭仍然那么好看，有一座大橋，橋上層疊著二十四間住家的房子，晴天里晾著紅紅綠綠的衣服，橋中間是一條有瓦頂棚的小街，賣著奇奇怪怪的東西。橋下游的河流拐了一個彎，蓋了一座萬壽宮，宮外左側(cè)還點綴著一座小白塔。于是，成天就能在橋上欣賞好看的倒影。

城里城外都是密密的、暗藍(lán)色的參天大樹，街上紅石板青石板鋪的路，路底有下水道，薔薇、木香、狗腳梅、橘柚，諸多花果樹木往往從家家戶戶的白墻里探出枝條來。關(guān)起門，下雨的時候，能聽到穿生牛皮釘鞋的過路人叮叮叮地從門口走過。還能聽到廟中建筑四角的“鐵馬”風(fēng)鐸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簦卵┑臅r候，尤其動人，因為經(jīng)常一落即有二尺來厚。

城里多清泉，泉水從山巖石縫里滲透出來，古老的祖先就著石壁挖了一眼一眼壁爐似的豎穹，人們用新竹子做成的長勺從里頭將水舀起來。年代久遠(yuǎn)，泉水四周長滿了羊齒植物，映得周圍一片綠，想起宋人贊美柳永的話:“有井水處必有柳詞。”我想，好詩好詞總是應(yīng)該在這種地方長出來才好。

——節(jié)選自《太陽下的風(fēng)景》

*來翡冷翠(即意大利“水城”佛羅倫薩)快半年了。

租了一套幽靜的房子在女兒的鄰近。這地方名叫“萊頗”。松林和花樹夾著兩排面對面的三層住宅，形成和外界隔絕的單獨區(qū)域。

左邊一道長滿綠菖蒲和開滿金黃小花的阿諾河的支流——古老的木約奈河，據(jù)說這條小河是翡冷翠文化的發(fā)源地。

走十幾步來到河邊，許多野鳥、鷸、水鴨在這里做窩，間或還能看到母鴨帶著一隊鴨仔從跟前走過。老頭老太太們對野鳥們是心中有數(shù)的，早晚帶著餅食來喂養(yǎng)它們，給每一只鳥起名字。一叫，它們便會攏來。

每天早上，人們見面總是互相問安，平時碰頭了，認(rèn)不認(rèn)識，都道一聲好。突然出現(xiàn)的大小困難，都奔跑過來幫忙解急。

市中心區(qū)太多的吉普賽人流竄。偷扒東西，造成游人旅客的惶恐。吉普賽人有一套戰(zhàn)略，通常都派婦女兒童出陣。用一張折疊的報紙，上頭寫著告求的字樣，堵在你的胸前，仿佛讓你去讀一讀這些堪憐的內(nèi)容，其實另一只手卻在掏你的錢袋。他們從電影里看到“中國功夫”，遇見中國人不免有些遲疑，要多花一些時間構(gòu)思行動方針。中國人則互相轉(zhuǎn)告這個信息，遇見吉普賽人攏身，不妨裝一下“中國功夫”架勢，百分之九十能解脫困境，如果再配上一點表情，收效幾乎是百分之百可靠。

——節(jié)選自《沿著塞納河到翡冷翠》

如果你想再多了解一下這個老頭，可以找他的作品來讀:《比我老的老頭》《永玉六記》《太陽下的風(fēng)景》《這些憂郁的碎屑》《沿著塞納河到翡冷翠》《一路唱回故鄉(xiāng)》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