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圖書的當代文化價值*

孫文霞

（山東農業(yè)大學圖書館，山東 泰安 271018）

中國古代圖書，無論是圖書起源期的甲骨文、銘文、石刻文，還是圖書形成期的簡牘、帛書；圖書發(fā)展期的紙寫本圖書；以及圖書興盛期的雕版印刷與活版印刷圖書，在中國的圖書史、文化史、文明史上都產生了重大影響。在今天，中國古代圖書典籍仍然具有重要的文化價值、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

1 認知歷史的實證價值和史鑒意義

作為中國圖書源頭的甲骨文，反映了從公元前1300年到公元前1000年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甲骨卜辭成為研究商代歷史的第一手材料。前有王懿榮、劉鶚、孫詒讓、羅振玉等為甲骨文研究奠基。后有王國維、郭沫若、董作賓等的考釋和研究，形成甲骨學。今天甲骨學已成為一門世界性學科，從事研究的中外學者500多人，發(fā)表專著、論文達3000多種。它對歷史學、文字學、考古學等都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

司馬遷《史記·殷本紀》記載了商王朝的世系和歷史。由于缺乏有力的實證，過去史學界諸多學人對這些記載將信將疑。20世紀初，羅振玉在他搜集的甲骨中發(fā)現刻有商王朝先公、先王的名字，證實了這些甲骨的出土地小屯就是《史記》中所說的“洹水南，殷墟上”的殷墟所在地。此后，王國維將甲骨卜辭中所見的商代諸先王、先公，對照《史記》記載作了詳細的考證，證實了《史記》中《殷本紀》的可信性。商朝盤庚于公元前1318年，將都城從奄(今山東曲阜附近)遷到殷 (小屯村一帶)，歷經8代12王，在殷建都273年。這些研究成果，把中國有考據可信的歷史提早了一千年。甲骨文的發(fā)現、認定和研究，肯定了一個距今3000多年、長達600多年的王朝，把20世紀20年代一些學者認為中國可信歷史始于西周的“疑古”思潮徹底否定。

甲骨文具有一定體系和比較嚴密的規(guī)律，刻劃精湛，內容豐富，對中國古文字研究有重要作用。甲骨文比《說文解字》要早1500年，且來源于直接發(fā)掘出土的文物，可信程度更高，對研究漢字的起源和發(fā)展，糾正《說文解字》的疏失，有極大價值。甲骨文的發(fā)現與研究，對中國考古學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2 度越千古的藝術價值和審美價值

甲骨文具備了中國書法的用筆、結字、章法三要素。其用筆線條嚴整瘦勁，曲直粗細均備，筆畫多方折，對后世篆刻的用筆用刀產生了影響。文字雖大小不一，但比較均衡對稱，顯示了穩(wěn)定的格局。章法上表現了鐫刻的技巧和書寫的藝術特色?！凹坠菚ā苯裉鞛橐恍◥酆谜呷》?。

戰(zhàn)國時期的竹木簡和帛書墨跡，都是戰(zhàn)國時代手跡，是珍貴的文物，對于研究書法史有著重要的史料價值。帛書的書法藝術極其講究，排行大致整齊，間距基本相同，規(guī)整中有恣肆。字體介于篆隸之間，扁平、端正、穩(wěn)定、嚴肅、均衡、對稱。筆法圓潤、流暢，直有波折，曲有挑勢，于粗細變化之中見秀美，點畫頓挫中顯清韻，充分展示文字藝術化的特點。帛書文字的四圍所畫神靈像寫實而又靈動，栩栩如生；所畫樹木，隨物賦形，枝繁葉茂，姿態(tài)生動。帛書是中國也是世界藝術史上的珍品，具有極高的文物價值、藝術價值、審美價值。

冊頁歷來為文人雅士賞愛。士大夫文人外儒內道的雙重人格追求，既要入世存身，又想超凡脫俗，往往在詩詞書畫中構建精神家園。冊頁雖不盈尺，卻能營造出寬闊空靈的藝術空間，充滿豐盈的美感，可謂一花一葉一世界。冊頁的典雅形式和審美的豐富性，遠比獨幅作品引人入勝。在題材、章法、造型、設色、筆墨技巧等方面匠心獨運，具欣賞的連續(xù)性、想像力。

3 沿革不衰的出版與傳播價值

簡牘是我國書籍的最主要形式，對后世書籍制度產生了深遠影響。今天有關圖書的名詞術語、書寫格式、寫作方法等，依然承襲了簡牘時期形成的傳統。

印刷術發(fā)明后紙寫本文獻的主導地位逐漸被印刷型文獻取代，但寫本文獻仍被廣泛制作和使用?！队罉反蟮洹泛汀端膸烊珪肥鞘澜缟献钪膶懕疚墨I?！都t樓夢》初以《石頭記》名之，一部分一部分地傳閱于世，就是手寫。魯迅、郭沫若等學人都有手稿存世。十年“文革”期間，優(yōu)秀作品鳳毛麟角，其中張揚的《第二次握手》就是以手寫本的形式在群眾中廣泛流傳，產生了重要影響。今天諸多手稿等仍是圖書館或檔案館的重要藏品。

雕版印刷的優(yōu)點是一版能印幾百部甚至幾千部書，對文化的傳播作用大。雕版印刷在今天仍有著重要的文化價值和實際意義。雕版印刷技藝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揚州的版刻業(yè)是全國唯一保存下來的運用雕版工藝印刷傳統線裝書籍的生產企業(yè)。揚州收集了大量雕版版片，其中明清古籍版片20余萬片。揚州“廣陵古籍刻印社”，整理和保存了大量古籍版片，雕刻了大量新版片。《楚辭集注》、《西廂記》、《杜詩言志》等的刊印，引起了國內外學者的重視。

膠泥活字排版印刷完成了中國出版印刷史上一次重大變革，提高了印刷速度和質量，為人類文化傳播做出了重大貢獻。現代凸版鉛印的原理和方法與宋代泥活字印刷完全相同。活字拼版快，易保存，可重復使用?，F當代鉛活字印刷一直是中國出版印刷的最主要的方式，即使在激光照排產生之后，鉛印仍繼續(xù)存在。在今后相當長的時期，將仍然存在并發(fā)揮其文化意義。它的實物和文物價值是激光照排所欠缺的。

就裝訂方式而言，卷軸裝始于帛書，隋唐紙書盛行時應用于紙書，以後歷代均沿用，今天我們看到掛在墻上的軸畫、書法，仍是卷軸裝遺風。今天裝裱字畫仍沿用卷軸裝，并且以卷軸裝為主流方式。

冊頁這一中國書畫裝裱的傳統體式，因欣賞、攜帶、保存方便，在今天仍時常被沿用。印刷術發(fā)明推動了冊頁發(fā)展，后出現的包背裝和蝴蝶裝也一直延用至今。冊頁的內容豐富多彩，山水冊、人物冊、花鳥冊、雜畫冊，紅樓夢人物冊、梅蘭竹菊冊，碑帖、公文、奏折等無不入冊。裝訂或整本成套的繪畫冊，或整本書法冊，或書畫對半冊。冊頁融書、畫、詩詞、題跋為一爐，具詩情畫意，形制獨特，歷來為文人所喜愛?，F當代西學東漸，中國畫受西洋素描寫生影響，冊頁又成為一些國畫家便攜的寫生本，現在還時常被用作簽名簿，可謂古為今用的重要體現。

線裝書出現在包背裝盛行的明中葉，是我國裝訂技術史上第一次將零散書頁重疊起來，用訂線方式穿聯成冊的裝訂方法。今天的圖書裝訂與傳統圖書裝訂相比，由原來的純手工裝訂變?yōu)闄C械裝訂與手工裝訂結合，但裝訂方式是對傳統的包背裝與線裝的有機結合。換言之，傳統的包背裝、線裝方式，在當代中國的圖書裝訂中被繼承、發(fā)展、創(chuàng)新，對當代圖書事業(yè)和圖書產業(yè)的發(fā)展依然具有現實意義。

二十世紀出版的傳統手工線裝本古典圖書也有一定數量。新中國成立以來出版的規(guī)模最大的《毛澤東評點二十四史》影印線裝本于1995-2000年歷時5年出版完成。由線裝書局按中央檔案館提供的毛澤東生前閱讀并親筆評點的清乾隆武英殿本 《二十四史》原貌影印出版，生動直觀地反映了毛澤東對中國歷史的全面審視和深入思考，具重要的版本價值、文獻學術價值、書法藝術價值、收藏價值等。二十一世紀，傳統的線裝圖書依然時有出版。這些圖書的文化傳播價值、文物收藏價值、文化產業(yè)價值等都是顯而易見的。

古代圖書發(fā)行渠道對今天仍有借鑒意義。中國古代圖書發(fā)行有固定店鋪、書攤、集市、考市、負販、貨擔郎、書船、政府行政頒發(fā)、親朋讀者群等諸多發(fā)行渠道。這些發(fā)行渠道務實、靈活、針對性強、經濟社會效益明顯。今天的書店直接承繼了古代的固定店鋪，但其它圖書發(fā)行銷售渠道沒有很好地繼承發(fā)揚。傳統的圖書發(fā)行銷售渠道對今天的文化事業(yè)、文化產業(yè)發(fā)展，對文化下移、普及與推廣，具重要價值。

就古代圖書的對外交流而言，主要通過使者、學者、教徒、商人等對外交流與傳播。在今天，廣泛借鑒古代圖書交流渠道，加強中外圖書文化交流，擴大中國圖書文化在世界的影響力，同時吸收、借鑒世界先進的圖籍與文化，構建并完善當代中國的圖書文化市場，具有重要世界意義和經濟社會效益。

中國古代傳統目錄學注重分類。編制目錄、撰寫提要，運用互著、別裁等方法，在中國圖書分類史上具有重要學術價值，在現當代中國圖書分類中，仍具有重要的理論與實踐意義。清代《四庫全書總目》分經、史、子、集四部，四十四類，67 個子目。1954 年的 《中國人民大學圖書館圖書分類法》，1958 年的《中國科學院圖書館圖書分類法》，1975年的 《中圖法》，均借鑒了中國古代圖書分類的既有成果，并普遍采用 “互見”、“參照”（即互著）、“分析分類”（類于別裁）等方法。古代圖書分類的方法與研究，依然是當代中國圖書分類方法、圖書體系構建、圖書分類研究的重要基石和寶貴財富。

4 當代文化產業(yè)價值

甲骨文、銘文、石刻文、簡牘、帛書、紙寫本圖書、雕版印刷與活版印刷圖書，在當代的文物價值是人所共知的。而作為這些古代圖書典籍在當代的印刷（重印、影印、激光排印等）、裝訂、發(fā)行，所創(chuàng)造的巨大產業(yè)價值，也是不爭之實。

據國家新聞出版總署統計，2005年全國573家出版社，新版圖書128578種，重版、重印圖書93895種。定價總金額632.28億元。圖書發(fā)行純銷售金額493.22億元。其中線裝、以及現代版的古代圖書的出版銷售數量占了相當的比重。從書店圖書的銷售結構看，古體裝訂及現代版的古代圖書的年銷售額也數以億計。自上世紀70年代末至今，經、史、子、集各部類圖書多版本、多版次出版發(fā)行，可以清楚古代圖書在今天的文化產業(yè)價值。

2005年上海書展，商務印書館1916年影印出版線裝古籍百衲本《二十四史》以18萬元被購走。古籍線裝書4天的銷售額突破65萬元。

新版毛澤東評點的線裝二十四史，更是以圖書的規(guī)模、體制、質量，圖書的政治效應、社會效應、經濟效益、文化效益、產業(yè)效益等，為海內外矚目。

2008年第三屆中國北京國際文化創(chuàng)意產業(yè)博覽會成果豐碩。其中設在北京通州臺湖的國際圖書分會場，實現出版物交易1.2億元。其中古舊特價圖書淘寶、大眾收藏資料拍賣會等活動，吸引了參觀、購書、競拍者。從文博會古籍圖書的銷售及受歡迎程度，可以看出中國古代圖書在今天仍然具有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第19屆全國書博會在濟南國際會展中心開幕，前三天各代表團訂貨碼洋達19.6億元。曲阜分會場展出的富有儒家文化特色的古舊古籍古典圖書，吸引全國古籍出版社、古典古籍收藏單位和個人在書博會期間進行展覽交易，產生了可觀的經濟和社會效益，其市場和產業(yè)潛力不可低估。

2006年，我國數字出版產業(yè)整體收入規(guī)模為213億元，2007年為362.42億元，比2006年增長了70.15%。預計到2008年底，整個數字出版產業(yè)的收入規(guī)模將達到530.64億元，比2006年增長149.13%，比2007年增長46.42%。其中古代文化典籍的電子出版雖占了一定的比重，但出版和產業(yè)開發(fā)的空間還相當巨大。

目前，古典圖書產業(yè)發(fā)展還存在較多問題，如對古代圖書產業(yè)開發(fā)認識不足，古代圖書產業(yè)效益與現代圖書產業(yè)效益相比差距較大，古代文化及其典籍的產業(yè)開發(fā)份額少；古典圖書電子出版開發(fā)不夠；古代圖書保護與開發(fā)的人力資源匱乏；古代圖書產業(yè)開發(fā)規(guī)模、質量尚需提高。針對這些問題，加強古代圖書產業(yè)開發(fā)有著巨大的文化價值和經濟、社會效益。

［1］ 余傳詩.毛澤東評點二十四史線裝本套出齊［N］.光明日報，2000.05.19.

［2］ 張曉明等.2007中國文化產業(yè)發(fā)展報告［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7.2.